我忽然有一种飙泪的冲动。

今时今日,居然还有人把我当成男人,这让我情何以堪啊。

我扭头不忍心看他,这样的情商,真令人担忧。

于是宋非晗依旧兴趣盎然得观摩我的肚子,一面啧啧称奇,一面蠢蠢欲动想要上前摸一把,大概他出身名门望族,家教严格,涵养也特别好,晓得未经允许私自摸人家的肚子是很欠抽的行为,故而他一直克制忍耐了一路,脸上那欲拒还休的纠结小表情当真是丰富之极。

当天夜里,我将他安置在客房,转身要回屋睡觉时,他在背后扯了我一把,红着脸扭捏道:“云夕,你能让我摸摸你的肚子吗?”

我退后一步,戒备道:“宋小生,小娘子我已经许配人家,男女授受不亲,还是别摸了吧。”

宋非晗闻言再一次惊恐愕然了,他瞪大眼睛盯着我的脸,半晌才憋出来一句话:“我一直以为你是个女装癖的变态男人!”

我抚额扶墙,深刻觉得跟他沟通比跟萧楼南沟通更加困难。

可他丝毫不理会我的痛苦,伸手一把握住我的肩头,激动摇晃道:“你既然是女人,为什么新婚之夜不跟我说明?为什么…为什么…”

我被他晃得有些眼晕,也大着嗓门跟他吼道:“洞房那夜我凤冠霞帔,还盖着红盖头,虽然那盖头是我自己揭的,可当时只要是个正常人都会认出我是女人吧,你还想让我跟你解释什么啊…解释什么啊…”

他被我吼愣了,神情有些沮丧,眼神顷刻间落寞下来,他说:“我本来听闻朝廷围剿落云山,想来看看你是否真如传闻中那样已经死了,没想到大雪封山月余,今儿个倒在村子里遇上了。”他低声说完,而后转身回屋,我听他似乎又嘟囔了一句:“罢了罢了,本来早就当你死了的。”

他情绪波动如此大,令我一时之间摸不着头脑,待见他要回屋,又忍不住问了一句:“宋非晗,你说汉北王世子要娶那个城东王家的嫡女,这个消息…是真的假的啊?”

“当然是真的。”他转过身来,依旧没精打采:“我家住在漠北那里,几个月前离家时就听爹爹提起这件事情,还说汉北王世子这招连横抗秦的计策着实是妙…”

我想了想,抬头问:“什么是连横抗秦?”

宋非晗凑前摸摸我的脑袋,以一种很欠抽的眼神俯视我,侃侃而谈:“《过秦论》云,当是时也,商君佐之,内力法度,务耕织,修守战之具,外连衡而斗诸侯。于是秦人拱手而取西河之外。”

我摇了摇头,表示没听懂。

于是他看我的眼神更加欠抽:“昔年秦国采用合纵政策灭魏,而后魏国便用连横政策抗秦,明白了吗?”

我将眼神在他面上放空一会儿,而后点点头对他说:“不若我们还是洗洗睡了吧。”

那天夜里我辗转反侧,天明方才入梦,梦里任墨予身着大红喜服,稳坐高头大马,鞭炮声,锣鼓声,喇叭手吹吹打打,他扶着新嫁娘的手再次入了洞房。

这些,仿佛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醒来时天已大亮,宋非晗在院子里练剑,我恍惚愣神,险些以为是杨离回来了。

而后他见我醒来,转而边练剑边朗声诵读《过秦论》,声音高扬,慷慨激昂。

于是我想,我方才将他错看成杨离,简直是对杨离莫大的玷污。

第〇二章:摄政王

岁末之前,秦延之来看过我一回,确切的讲是来看看我有没有生完孩子。

以我现在的样子,如果被接回皇宫只会□宫廷,做新嫁娘的话肚子又太鼓了,凤冠霞帔的尺寸不好做,为了不为难织造坊的嬷嬷们,秦延之只好默许我在山中安胎。

他的摄政王做得风生水起,大概没有闲暇来落云山,上次听说在大雪封山时来过一次,我却没见着面,只听侍卫说是半夜赶上山,恰值我匐在案上打瞌睡,手里捏着柄晶莹剔透的玉簪。据说秦延之当即拂袖而出,连夜下了山,而后更是绝少来见我。这话我原本不信,后来某一日心血来潮找寻任墨予以往赠我的那柄玉簪,找了数日都未见踪影,于是我方才觉得秦延之大抵是真的来过,而且顺走我唯一一件值钱的玉器。

他这次来看我的时候是清晨,风尘仆仆,推开院门时,带着山涧的凉风扑面而来。

彼时,宋非晗的落雁剑法舞到一半,《过秦论》已经差不多诵入尾声,将将正是“外连衡而斗诸侯,于是秦人拱手而取西河之外。”那段…

我斜倚在窗前,恰巧望见秦延之的眉毛抖了一下,目光缓缓落到宋非晗的面上。

我打了个喷嚏,正要关窗,秦延之抬头望向我,声音凉凉的:“他是谁?”

宋非晗也望向我,目光落寞中透着期些许,忧伤中又带着点希冀。

我埋头仔细想了想,思索了一个最中肯的答覆,于是我指着宋非晗说:“他比你早两年入门,是我的第二房,我瞅着他年纪也比你长,你便叫他一声哥哥也使得。”

寨子门外有人“咕咚”一声栽倒了。

宋非晗却对这个身份很满意,他干净利索得收了剑,入鞘前还挽了两个潇洒利落的剑花,而后便屁颠屁颠得跑过来扶住我,笑眯眯道:“小娘子,为夫便留下来陪你守岁如何?”

我抖了抖,答曰:“你喜欢便好。”

秦延之站在院中长长得叹了一口气:“夕儿…”,之后便没了下文。

晚间时分,宋非晗私下里扯着我的袖子揣测道:“你白日里说出那样的话,是不是为了故意气死摄政王?”

我抬头望他,不明白他何以会产生如此诡异的念头,遂真挚得握住他的手说:“主要是我当真不知道你是谁。”这的的确确是句大实话,我只知道他叫宋非晗,是我十八岁那年三叔亲自劫持来送我的七夕礼物,虽说后来这礼物自己咬舌自尽未遂,我在万般无奈的情况下托师弟将他送下山,后来求医疗伤前前后后也花了我不少银两,说起来当真是个赔本的买卖。可这样的话我怎好意思当着众人的面说出口,白日里那样说,纯粹是为了顾及他的面子而已。

宋非晗看着我,好半天没有说出话。

半晌一扭身走了。

我本以为他要回屋睡觉,却没成想他径直冲着秦延之的客房走去,我一吃惊,站起来问道:“宋非晗,你要干什么?”

他头都没回,气鼓鼓道:“我去找摄政王探讨一下谁的年纪大,谁应该当哥哥的问题。”

我更加吃惊,怕他当真想不开去跟秦延之排次序,现下的秦延之不比往日,吐口唾沫都能砸死人,万一他一个不开心将宋非晗宰了,那我岂不是又枉害了一条性命,一念及此,我快步追出门,扯着他的袖子说道:“不用排了不用排了,就按进门的顺序来吧,你当哥哥…”

宋非晗斜睥了我一眼。

回廊的拐角处又有人“咕咚”一声栽倒了。

秦延之缓缓从院落的阴影中走出来,回头对倒地不起的小厮说道:“阿荣,山里气温低,雪不容易化,地面的确很滑,以后走路当心些。”

那小厮终是挣扎着爬了起来,只是再三抬头瞅我,瞅得我有些不好意思。

一连几日,那小厮都在跌倒与爬起间挣扎,颇是闹心。

忽然一日午后,我越瞅他越觉得眼熟,最后恍然大悟,他竟是五年前那名眼神料峭、嗓门尖锐的小书童,这孩子长大了,褪了满面的痘痘,倒也还是看得过去。

这一次,秦延之在山上住的日子有些久,守岁的夜里陪我吃完年夜饭,而后守在我的床前说:“大概就在这一两天,我带了稳婆上山,夕儿莫怕。”

我半倚在床榻上,习惯性得伸手抚摸肚子,鼓涨得吓人。

秦延之也握着我的手覆在肚子上,轻声问:“名字想好没?”

我支支吾吾,最终只能说:“叫我行 吧。”

秦延之蹙了眉头,好看的眉毛皱起,半晌才说:“会不会太狂放不羁?”

我说:“还行,男孩狂放一点好。”

“万一是个女孩呢?”

“那多英姿飒爽。”

当天夜里,秦延之没有回自己的客房睡觉。

他说他怕我忽然之间产子没有人照应。

第二天他还是没有回自己的客房睡觉。

第三天亦是如此…

后来宋非晗说:“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北周的民风虽然开化,你们假凤虚凰也就罢了,可你们还未婚产子;你们未婚产子也就罢了,还非要让我在旁观摩;你们让我在旁观摩也就罢了,还夜夜抵死缠绵到天明…”

我打断他:“你怎么知道我们夜夜抵死缠绵到天明?”

他嗤之以鼻:“猜也能猜到。”

我叹息:“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啊…”

诚然我跟秦延之当真是清清白白,从来都未缠绵过,何况还抵死缠绵。

现在我看秦延之跟看一根青菜萝卜没什么分别,只不过是一颗地位比较高的青菜萝卜,以前跟他同处一室总希望发生点什么,那是因为感情作祟,喜欢他的时候便靠近一些,怨恨他的时候便远离一些,然而不管喜欢还是怨恨,终归都要付出感情,可自杨离去世之后,我再见到他便觉得他也没有以前那么貌若潘安、毓秀儒雅了,恨意居然也消失殆尽。

我想:大概只有对待毫不相干的人,才会不喜不悲吧。

除夕之后是上元节,肚子里的宝宝依旧安安稳稳,毫无动静。

朝中的文官已经陆陆续续将公文搬送到山上,外面也渐渐传出落云公主与摄政王未婚先孕的消息,摄政王还特意偕同未婚妻到落云山辟了个清幽之所养胎。

宋非晗每每对我说起外面的传言总是一副羞愧欲死的表情,再后来他羞愧了一个多月便麻木了,看来人果然是要经历打击磨难后才能成熟。

我个人认为外面的传言基本上是正确的,只是在事实的基础上稍加润色丰盈,使得原本枯乏无味的故事变得风情旖旎且引人遐思,史上著名的文艺作品大抵都是如此产生,就比方说那梁山伯与祝英台,很可能事实上马文才他是个断袖,一开始迷恋祝英台是因为错把她当成男人,知道她是个女人后又转而思慕梁山伯,结果祝英台却活活将他们拆散,梁山伯在左右为难的情况下酿就了一系列悲剧;又或者其实梁山伯有个青梅竹马的表妹,他固然爱着祝英台,奈何表妹在常年的单相思中思维发生扭曲,认为得不到的事物一定要将他毁灭,于是在某个月朗风清的午后,表妹熬了碗相思红豆粥给表哥,顺便加了点鹤顶红当佐料,表妹表哥殉情了,而马文才只不过是个倒霉的路人甲,连带祝英台都被炮灰了…

现实跟文艺作品的区别大抵就是如此,这也是为什么人们能够在看戏时哭得肝肠寸断,一转身出了戏园子却又打着扇子施施然去了烟花地。

而我跟秦延之的事实其实是这样的,他夜夜处理公文到天明,而后卧在外室的榻上休息片刻,第二天一大早就起身去厨房,挽起袖子来为我煲粥,换着花样得煲,而且是色香味俱全,这样一个月下来,连带宋非晗对他的莫名敌意也软化在香粥当中,他曾意犹未尽得望着干干净净的碗底,无限向往道:“娶妻若此,夫复何求…”

我哑口无言得瞪了他们俩半晌,忽然觉得这个孩子如果再不出世,很可能宋非晗要跟秦延之上演断袖分桃的戏码。

然而这个孩子死活就是不出世。

开春的时候,秦延之忍不住帮我算了一下日子,他说:“夕儿,我还是召御医来给你看看吧,这孩子有些不对劲。”

他这话刚说完,宝宝便在肚子里踢了我一脚,我顷刻间领会了孩子的意思,誓死捍卫儿子的尊严,我捂着肚子说:“宝宝怕冷,想在我肚子里过冬,天暖了便会出来。”

宋非晗也说:“始皇之母赵姬,自匿有身,至大期时,生子政。”

我看见秦延之的眉毛轻微得跳了两跳。

宋非晗继续说:“吕不韦娶邯郸姬绝美者与居,知其有娠,异人从不韦饮,见而请之,不韦佯怒,既而献之,孕期年而生子政,异人遂以为夫人。”

我抬头茫然得望向宋非晗,问:“然后呢?”

宋非晗摊手:“没有然后了。”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史书上就这么写的,我只是有感而发。”宋非晗又摊了摊手。

“…”这位仁兄的话总是这么不知所云,听起来又好像很有深度。

片刻,宋大才子又想发表感言,一直沉默不语的秦延之忽然抬头冲门外说了一句:“宋公子身体不适,你们马上进来扶他看大夫。”话音刚落,安静的庭院内忽然“嗖嗖”得冒出来两个人影,而后“嗖嗖”得窜进屋子,毕恭毕敬得向秦延之行了礼,强行架住宋非晗,最终“嗖嗖”得窜出屋子,又“嗖嗖”得消失在院子里,全过程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我目瞪口呆。

当官的就是可以这样肆无忌惮得欺压平民百姓。

可怜的宋非晗,连最起码的舆论自由都被剥夺了。

那厢秦延之悠悠然起身,挽起袖子将暖炉上的茶壶取下,徐徐为我倒了一杯茉莉花茶,笑意暖暖:“夕儿,据说宫里的赵院正医术了得,不若让他来给你看看如何?”

我转头望向院子,无限远目…

有了宋非晗的惨遇,我还敢发表负面言论吗。

于是我说:“你说怎么样便怎样吧。”

第〇三章:产子夜

对于这个孩子,我觉得秦延之比我还上心。

赵院正连夜赶来为我号了脉,只说了声“并无大碍”,回头又开了些微剂量的催产药草,秦延之亲力亲为得熬了端过来,我实在是不能忤逆了他的意思,遂咬牙喝下去。

入口甘苦,涩进内心。

夜里迷迷糊糊睡着,转日清晨醒来,听闻秦延之在外室低声询问朝堂的事情,摄政王在落云山休憩的一个多月里,每每早晨总有心腹文官前来汇报公事,大部分时候待我醒来那文官已经走了,偶然巧遇上一次,那文官只俯身向我跪拜行礼,并无别的话语。

今儿个我醒得委实早,只听那文官低声汇报道:“湘西王的大军已经逼近辽东,近日便会攻城。”

秦延之没有出声,似是抿了一口茶。

那文官又道:“汉北跟城东结成姻亲,怕是不会袖手旁观。”

我听闻这句话后整个心“突突”快跳了几下,难不成任墨予当真娶了那劳什子的城东王嫡女,若是如此,我又该如何?

忍不住竖起耳朵来仔细听,外室只有“咝咝”得炭火声,秦延之并不说话。

许久,那文官又道:“如今已过去半年有余,汉北王依旧不愿送质子入京,王爷您的意思?”

我一惊,嘴里竟又品出了药草的苦涩之气。

这次,我听见秦延之缓缓地缓缓地说出一个字:“等!”声音极低。

虽然只有一个字,我却感觉似乎是千斤的重锤敲击在心头,整个人如置身在飘雪寒冬,从头到脚嘶嘶的冒着寒气,右手抚上高高隆起的肚子,左手攥紧被角,就那样睁着眼睛躺了整整一个清晨,我听见文官退出房间的声音,我听见秦延之起身倒茶的声音,我听见他翻看公文的沙沙声…身子却连动都懒得动。

我肚子里的孩子是任墨予的,若是男孩,那便是汉北王家的长孙,而外面那个淡若春风、寒如严冬的摄政王要等的绝对不是汉北王毕恭毕敬得献上质子,他要等的是我肚子里的孩子平安降世。

山中的春风很料峭,刮起院中的物什嘎嘎作响。

我犹记得数月之前,秦延之在杨离的坟前对我说:“我要娶你,这是我自己的事情,其他都不重要了。这个孩子,我会视如己出,他会作为嫡子继承我的爵位。”

昔日的言语犹在耳边,整个心却忽然之间变得很空很空。

胃里的草药似乎又在翻腾,喉咙一紧,我起身“哇”得一口吐出来,动静太大,带翻了床头的茶盅。

秦延之闻声匆匆而入,平静的面容少有的慌乱,他哑着嗓子涩声喊道:“快将稳婆请来,夕儿要生了!”

门外候着的小书童似乎愣了一下,并没动。

秦延之偏头寒着脸吼了一句:“快!”惊得那小书童一个趔趄扑到回廊上喊道:“稳婆…稳婆…要生了!要生了!”

这五年来,我从未见过秦延之发怒的样子,现在看起来,他也并不是那么高高在上了,发起怒来铁青着脸的样子当真是吓人。

我撇了撇嘴角,秦延之忙侧身坐在我的床侧,握住我的手柔声道:“夕儿莫怕,稳婆马上就来了。”

我的腹中绞痛,便也任由他扯着我的手,心口中似乎堵了一口气,我望着他绝美的面容,轻轻说道:“秦延之啊,你能把宋非晗找来吗,我有句话想要嘱托他。”

“夕儿,乖…过些时候我便叫他过来,你先乖乖得。”秦延之轻拭着我额头上的汗珠,柔声哄着。

我疼得咬牙,只嘶声道:“我现在就要见宋非晗,不然我不生了!”大概这是有史以来我第一次如此忤逆他的意思,我拨开他的手,恨声道:“这孩子是他的,我缘何不能让他进来陪我!”

秦延之的手僵在半空,脸色阴沉下来,眸光中似有万千情绪一涌而过,最终只沉声道了一句:“好,我在外面守着。”

待看到宋非晗,我终于松了一口气,秦延之就是有这点好处,内心里即便有再大的不痛快,再多的不满意,再重的疑虑,他都不会表露在面上,也不会贸然问出口,至于背地里如何…那就不得而知了。

我捂着肚子在床上打滚。

宋非晗愣愣得立在床前,挠头问:“你不会又要让我观摩你生孩子吧?!”

我咬牙道:“孩子是你的!你得陪着我!”

这时候稳婆风风火火地推开房门扑过来,干净利索地爬上床,一张圆圆的大饼脸兴奋得油光锃亮,她喊着口号道:“夫人嗳…用力嗳…加把劲嗳…”然后整个人便完全沉浸在助产的喜悦当中。

宋非晗闭着眼睛凑到我的耳边,恨声道:“云夕,你个变态!”

我说:“宋非晗你文武全才,快来给孩子起个名儿吧。”

这个干干净净的青年面容刷的一下红了,他闭着眼睛,整个人却因为紧张而绷得僵硬,絮乱得气息喷洒在我的面容上。我觉得眼前这个男子虽然已经有二十六七岁,此时却窘迫得连话都说不出,仿佛是很害羞很害羞的样子…

好半天,在我疼得几欲晕过去的时候,他在我耳边轻轻得说道:“如果是女孩就叫平安,如果是男孩就叫平阑…”

我说:“好!”

于是他又说:“孩子姓秦吗?”顿了一下,接着道:“秦平安,秦平阑…都还不错。”

我说:“不是!”

宋非晗的呼吸重了一下,问:“姓云?”

我说:“也不是!”

宋非晗吃惊得“啊”了一声,红着脸大声说:“不会真要姓宋吧,外面那位会杀了我的,云夕你别闹了!”

我说:“呸,更不是,这孩子姓任,叫任平安,任平阑!”

于是宋非晗更加吃惊,他又凑近些许,压低声音说:“任…似乎是汉北王家的族姓…”在他压低声音的刹那,我忽然觉得眼前这个呆头呆脑的青年也并不是他所看起来的那样傻。就好像是一个傻瓜犯了再大的错误,所有人都会说“哎呀,他是个瓜娃,原谅他吧。”其实他是不是真的傻只有自己知道。

这会儿我倒是没有心情思索宋非晗是真傻还是假傻,我只知道孩子落在他的手里比落在秦延之的手里要安全千倍万倍,我几乎将唇贴到了他的耳垂上,轻轻地轻轻地吐着气说:“宋非晗,你记下了,这个孩子他姓任,是汉北王世子的亲生儿子,待会儿孩子生出来你便打晕稳婆将他抱走,日夜兼程下山将他送往漠北境内,将来遇上孩子他爹,记得跟他说:任我行这名字实在是太难听了,孩子娘忍了十二个月还是接受不了,至于改不改名字,让他自己看着办吧!”

宋非晗说:“啊?!”

我说:“你别摆出这么傻的表情,你还记得要跟他说,我云夕这辈子最恨的就是始乱终弃,他弃了上官翎也就罢了,问题是他还弃了我娶什么城东王嫡女!”

“啊啊?!”宋非晗的眉毛抖啊抖,一副想要睁开眼睛又不好意思睁开,不睁开眼睛又无法表达内心里震惊的傻弱表情。

我默默包了一包眼泪:“我也知道你不靠谱,如果不是外面有秦延之看着,我是断不会把孩子交托给你,况且孩子他爹也是个不靠谱的,但是好歹也是亲爹,总好过外面那个!”

“啊啊啊?!”宋非晗彻底崩盘了。

好半天,在稳婆嘹亮的号角声中,宋非晗幽幽回神,他将眉毛皱成一坨,很深沉道:“我听说汗北王世子是个断袖啊。”

我说:“谣言啊谣言,我在你眼中还是个女装癖的变态男人呢。”

于是宋非晗又说:“你确定自己喜欢那个男人胜过外面的摄政王?”

我点了点头,沉痛道:“这个问题我也是花了将近五年才搞清楚。”

结果宋非晗更加沉痛地拍了拍我的肩头,语重心长道:“云夕,我不得不承认你的审美眼光绝对发生扭曲,这个世界上我以为只有猪才会爱上汉北王家的那个世子,我曾经听闻城东王家的小姐因为拒婚投过湖,服过毒,跳过楼…最终还是被强行押上花轿…哭得啊,跟泪人一般…”他说得绘声绘色,令我不免开始怀疑事情的真实性,按理说子虚乌有的事情一般都会通过以假乱真的描述来达到使人信服的效果。

于是我犹疑道:“你确定你知道得这么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