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中一痛,与佳玉一起盈盈下拜道:“臣妾参见皇上。”

“都起来吧。”许是因为我的偶然出现分散了他的注意力,咸丰的情绪似乎冷静了许多,怒气有所收敛。

一年多来,我的处境可谓非常微妙。说受宠,咸丰也不见花了多少心思在我身上;说不受宠,却又从未被皇帝遗忘过。我在佳玉身上下的功夫没有白费,至少在旁人眼里,我们两人牢牢瓜分了皇帝的宠爱。

然而我却心知肚明。咸丰对我的态度并未改变多少,在他眼里,我仍然是个与奕忻争夺的工具,与佳玉不可同日而语,若是有什么不顺心的事,他定会来到佳玉这里,让她的恬静温柔拂去所有烦恼,所以佳玉才是他最宠爱的人,而我,不过是个附庸而已!

我和佳玉站了起来,直到咸丰是特意来找佳玉的,我突然有些意兴阑珊,垂下眼帘站到一旁,并不说话。佳玉看了看我,服侍咸丰坐下来,轻声问道:“皇上,出了什么事让你这么不开心?”

咸丰拿起宫女奉上的清茶,抿了一口,看了我一眼,眼神晦涩难明:“今儿个早朝,礼部奏请尊奉皇贵太妃为皇太后,说这是朕的旨意,真是荒谬!朕查出来这是老六的意思,想不到他竟然那么大胆,居然敢假传圣旨!”说着说着,怒气又上来了,冷冷一哼,茶杯重重磕在了桌上。

佳玉吓了一跳:“这…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六王爷怎么会做这种事情呢?!”

“哼,他敢做的事情多了!”咸丰站起来,稍嫌急躁地又走了两步,“以前种种,看在兄弟的份上朕睁一只眼闭一支眼也就过了,可这次,朕说什么也饶不了他!假传圣旨,若不从严治罪那还了得?!”

我吓了一跳,急忙向佳玉使了个眼色。我今天来就是为了这事儿,虽说史书上对此事语焉不详,不知道奕忻如何应付皇帝的震怒,但我总觉得不能置之不理,但若要我自己出面,肯定是事倍功半的效果,说不定还得把我自己兜进去,自然是做不得的。所以只能由皇帝宠信的丽妃出面,让佳玉来说,不但能够掩饰我自己,还能起到我所起不到的作用。

“皇上…”佳玉接收到我的暗示,便待要开口,我却看到咸丰突然站住,向我们这边看来,锐利的眼神如有实质,从我面上扫过。我觉得心中一寒。

“皇上请三思!”我急忙赶在佳玉前面开口,堵住她的话,引来她差异的一瞥。

虽不愿惹火上身,但如果已经引起皇帝的疑窦,那再卖弄这种小聪明无疑便是自寻死路。

咸丰深深地看着我:“为什么?”

我硬着头皮说道:“皇上,假传圣旨可不是个小罪名,那是抄家灭族的大罪,而六王爷是皇上的亲弟弟,这…”我顿了顿,看到咸丰的眉头皱了起来,“况且,这事若传了出去,知道的,说是六王爷假传圣旨,不知道的,还当是皇上出尔反尔呢,没得影响了皇上的英名。请皇上三思啊!”

咸丰的胸口剧烈起伏着,好一会儿才平复下来,深深吸了口气说:“那难道就这样算了?”

我思忖了一下,小心地组织着语言,说道:“皇上,丽妃娘娘说的未尝没有道理,六王爷如此做,也许真的是有什么误会也说不定呢,皇上不妨详查。皇上与六王爷本就是兄弟,还有什么是说不开的呢?况且,以皇贵太妃的病情,恐怕是拖不了多久了,在此刻了了她老人家多年的夙愿又有何妨呢?如此一来,便天下人人都能得知皇上的仁孝。”

咸丰有些犹豫,来回在房里踱着步,半晌,终于长长叹了口气。

末世朱颜第一部 清宫恋 第二十五章

“兰儿…”他在我的面前站定,复杂的眼光注视着我,我只觉得心中像被什么揪了一下,喘不过气来。

“兰儿啊…”他近乎叹息地呢喃着,修长的手指轻抚着我的面颊,似怨、似怒、似悲、似恋。“罢罢罢。”

他转身,向外走去,竟然连永和宫也不愿久留。

“臣妾恭送皇上。”我和佳玉急忙下拜,直到咸丰的背影再也看不见,才敢起来。

“姐姐,你看,皇上会不会生气了?”佳玉拉着我的手,三分惶急、七分惊恐地问道。

“不,不会的。”我急忙安慰她。

我自己也是惊魂未定。虽说知道慈禧在咸丰时期就已经开始干预朝政,但对我来说这却是平生头一遭,再加上我跟咸丰、奕忻之间说不清、道不楚的复杂纠葛,让我不得不把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可是,姐姐,祖制上说后宫不得干政,我们今儿个说了这许多话,万一…”佳玉仍是不放心,担忧之情溢于言表。

“放心,没事儿的。”我安抚着她,咸丰一直宠爱着她,这是毋庸置疑的,她的地位绝不会受到威胁,有事的恐怕是我。咸丰一直把奕忻当做假想的情敌,而他们争夺的人就是我,如今我公然为奕忻说话,恐怕会造成大大不利的影响,这是我在事前就知道的。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并不是我脑子发热,也不是对奕忻爱得死去活来,而是——我有一个能够保我一生无忧的杀手锏!

奕忻的目的达到了。尽管咸丰不情不愿,却仍然不得不将皇贵太妃提升为皇太后。而在达成心愿之后,七月初十,康慈皇太后去世。

虽然咸丰迫于无奈同意了皇太后的尊封,然而在她死后,咸丰却又削减了太后丧仪,谥号中不加道光帝的“成”字,不祔庙,也不与道光帝合葬,而是在慕陵之东修建陵墓,称慕东陵,形制也很特殊,与十六个妃子的园寝在一处,其间用墙分隔,用黄瓦,以示区别。凡此种种特例,不过是提醒奕忻注意自己的身份,警示他不要有非分之想而已。

七月二十一日,康慈皇太后下葬的第二天,咸丰趁机传下旨意:“王礼仪疏略,罢军机大臣、宗令、都统,仍在内廷行走,上书房读书。”于是,恭亲王奕忻以其在皇太后葬礼上礼仪不全为由,被罢免了军机大臣、宗人府令、镶黄旗满洲都统等一切职务,等于是被赶出了咸丰朝的权力中枢。

历史的巨轮,仍然按照着它的既定轨道,缓缓地向前滚动…

皇帝已经好几日没翻我的牌子了。

我心知肚明是怎么回事,那天虽然成功劝说咸丰放过了奕忻,但心病已经造成,却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消除的。佳玉很是替我着急,那日跟着我去永和宫的安德海和香儿也为我不值,只有我一个人,悠然自在,仿佛并不放在心上。

这几日总是觉得胸口闷闷的,于是我走到御花园里,清新的空气伴随着花草的芳香扑面而来,顿时令人神清气爽了许多。

坐在凉亭中,七月的中旬已有些热气逼人,这里却阴凉干爽,给人的感觉非常舒服。我靠在栏杆上,懒懒地,任由思绪飞散。

突然间,宫女太监们的声音响起来:“参见六王爷。”

我转过头,只见奕忻大步走来,心下暗叹,站了起来。

“六王爷吉祥。”我行礼如仪。

“快起来。”奕忻一把将我扶起。

我抬头看他。短短十几日的光景,他已经憔悴了许多,再不见一个月前的意气风发。对于一个胸怀大志的人,一个朝气蓬勃的年轻人,突然从权力的高峰狠狠摔落下来,这样的滋味肯定并不好受,也许是他所无法负担的;再加上亲生兄长的猜忌,又在感情上给了他重重一击,会心力交瘁倒也是在情在理。

他深邃的眼神看着我,低沉的声音隐隐掺杂着感激:“这次谢谢你了。”

我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不由暗自皱起了眉头。为什么?这件事情居然连他都知道了,那么其他知道的人必然也不在少数,是谁透露出去的?

“六王爷不必如此,这都是皇上的恩典,玉兰不敢邀功。”我淡淡地说。

他的眼神一黯:“这次你帮了我,却连累了你,一想到你本来就是受我牵连才会落到今天这个田地,我…”

我淡淡地笑了:“六王爷,您想得太多了。能够进宫是玉兰上辈子修来的福气,也是…命当如此,与六王爷何干?”

他看着我,握住我的双手,情绪突然激动起来:“不,不是这样的!如果当初…”

“六王爷!”我急忙打断他的话,堵住更多可能的大逆不道的话语,说,“玉兰已经身怀龙种了。”

他脸上的血色在一瞬间褪得干干净净,苍白得几乎透明。愣了好一会儿,才艰难地,仿佛从胸臆间挤压出来,破碎不成句:“你…你是说…”

暗暗叹了一口气,我轻声重复:“我已经怀有身孕了。”

他的身躯晃了一下,似乎有点站不稳。

“王爷!”这回反倒是我扶住了他的手,使他不至于摔倒。

他看了看我,惨然笑着,低声呢喃:“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一步错,步步错…”

看着他的样子,我的心中升起一阵刺痛,低声说道:“王爷,请保重身子。”

他闭了闭眼睛,深深吸了口气,再次睁开的时候,感情已然内敛了许多:“既是如此,恭喜兰贵人了。”

他的声音很轻,轻得几乎听不见。他的手微微颤抖着,冰冷的感觉传递到我的手心,再渗透到我的心底,我眼眶一红,几乎落下泪来。

“…多谢六王爷。”此时此刻,我竟找不到话来说。

他凝视着我,蠕动着嘴唇,眼神在炽烈的感情和绝望的痛苦间来回变化着,脸色瞬息万变,然而最终,他什么都没有做,只是轻轻放开了我。

“我走了…兰贵人既然身怀龙种,还是多休息的好…”

“…六王爷…也要多多保重身体才是…”

他深深地苦笑着,眷恋地再看了我一眼,转身绝然而去。

我仿佛被抽光了全身的力气,跌坐在亭边的石凳上,呆呆地望着天边——

也只能,这样了…

末世朱颜第一部 清宫恋 第二十六章

我的脑中一片空白,不知过了多久,才听到安德海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却仿佛来自天边一样,虚虚渺渺的,几乎听不清楚。

“兰主子,您…真的…”

我恍恍惚惚看向他,茫然地问:“什么?”

安德海的声音紧张中带着急切,又问了一遍:“主子,您真的…有了?”

我费了好大力气才集中起自己的神志,勉强笑了笑:“八成应该是的…小安子,你去传太医过来瞧瞧。”

中国古代对于性一向讳莫忌深,尤其是女子更是对性知识贫乏得可怜,因此就算怀孕往往也不能自己辨识。而在我成长的未来时空里,资讯高度发达,虽然没有结婚,妊娠所可能出现的反应却几乎是每个女人都知道的常识,而当这些反应一一应验在我身上时,我便心中有数了。加上参照史实,慈禧是于咸丰六年生下载淳,也就是后来的同治皇帝,时间上一对照,我便更加能够确信。

“喳!”安德海脸上浮起狂喜的笑容,连跑带颠向着太医院的方向跑去,仿佛连身子骨都清了几斤。

身旁以香儿为首的宫女太监们也是欣喜之情溢于言表,虽没有说出来,但人人的眼神中都闪动着对未来的期望。

我可以理解他们的心情。如果我真的怀孕了,那就很可能会生下当今皇帝的大阿哥,一旦真的生了儿子,母凭子贵,我的身份立刻就会大大不同,那他们这些人也就可以跟着鸡犬升天了。

我知道他们的想法,但却不敢确定是否一定能够生下儿子。真正的慈禧也许可以,可我毕竟是个冒名顶替的未来人,历史会否在这里发生改变,我无法得知。然而此刻,我竟没有心思、也没有精力去想这么多,只觉得累,心中一丝酸楚在蔓延,渐渐地,变成无法言喻的苦涩。

“主子,您怎么了?”香儿不愧是我的贴身侍女,察言观色发现我的神情不对,立刻小心翼翼地询问。

“啊…没什么。”我掩饰地笑笑,“只是有点不舒服…我们回去吧。”

“是。”听说我可能有了身孕,宫女太监们更是服侍得小心周到了。就算不为了自身的荣华富贵着想,万一我出了什么意外,影响了未来的龙子龙孙的话,他们的脑袋也不用再长在脖子上了。

在宫女太监们战战兢兢的伺候下回到储秀宫,太医已经在安德海利落的行动下被请了过来,听说事关皇上的龙脉,当下不敢怠慢,仔细听诊,然后确定——

我,兰贵人叶赫那拉·玉兰,已经怀上龙胎了!

太医自然不敢耽搁,立刻上奏咸丰。

自从皇帝上一个儿子死了以后,后宫嫔妃一直生不出儿子,所以宫里宫外不知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一旦哪个嫔妃传出喜讯,理所当然都会引起轩然大波。古时候没有B超之类的东西,不到分娩的那一刻不能得知孩子是男是女,也就是说所有妃嫔都有可能生下皇子,从而母凭子贵,一步登天,因此对于妊娠之人,巴结奉承者有之,冷眼旁观者有之,心怀怨恨恐惧不怀好心者有之,一时之间,后宫里面倒也热闹。

倒是咸丰,听说我有了身孕,高兴得什么似的,当下亲自到储秀宫来看我不说,赏了一大堆金银珠宝,最重要的是,钦封我为嫔。

我终于从“兰贵人”晋升到了“懿嫔”。想想这四年来的勾心斗角,尝尽世间冷暖,一时之间,我感慨万千,千种滋味万般感觉全都涌上心头。

“兰儿,想什么呢?”

他的声音唤回了我远离的神智,我惊醒自己居然在皇帝面前走神,急忙强笑着说:“没什么,只是皇上如此恩典,臣妾真是有些受宠若惊了。”

他心情甚好,再加上我说的也是人之常情,便没有深究,只是轻轻抱着我说:“傻兰儿,这有什么呢?你有孕便是有功,如果能给朕生个儿子,那更是大功一件,到时朕再升你为妃,可好?”

我不由好笑。看来他是盼儿子盼疯了,生儿生女又岂是他一两句话说了算的?若我怀的真是女儿,难不成他许诺了封我为妃我就能把女儿变成儿子?

我伏在他胸前,不说话,只是点了点头。他抱着我,想了一下又说道:“如今你有了身孕,一个人难免寂寞,不如让你母亲带两个贴心的人进宫来,也好方便照顾你。”

我吓了一跳。惠征的老婆佟佳氏本就看我不顺眼,虽说未必有胆子谋害龙种,但彼此嫌隙已生,终日面对面心里哪能好过?我又何苦自讨苦吃给自己找难受?于是急忙说道:“皇上,臣妾不要皇上额外开恩,只盼皇上多来臣妾这里看看,便已心满意足了。”

咸丰抬起我的脸,审视地看着我,问:“难道你就不想见见你的亲人吗?”

我手心冒汗,勾出一抹羞涩的笑容,说:“皇上就是臣妾的亲人啊!”

听了这话,他立刻眉开眼笑,把我紧紧抱进怀里,说道:“没错,朕就是你的亲人,只要你一心向着朕,这宫里,便是你的家。”

想不到到了这种时候他竟然还念念不忘与奕忻的争夺,我只觉得心中一冷,暗自深叹。

“你有了身孕,朕自然会多来看你,这不算恩典。你说,想要些什么?朕一定给你找来。”他接着说道。

无力的酸楚在我心中蔓延,一时之间竟有些万念俱灰,不过好在并未忘记自己的使命,只好勉强打起精神说道:“皇上,臣妾真的不要什么,只求皇上能多些陪在臣妾身边,臣妾就很高兴了。”

他沉默了一下,感叹道:“兰儿,别的嫔妃若是有了身孕,无不趁机讨要些封赏,唯有你,如此淡泊,却又将我夫妻之情看得如此重。好,我答应你,会尽量陪在你身边的。”他看来是真的有些感动了,竟然抛弃“朕”这个至高无上的自称,在我面前以“我”相称。

“谢皇上。”我只是谢恩,并不多说什么。

“那今儿个晚上,朕不走了,就在你这里休息吧。”

我抬起头,平静地听着他又把自称改了回去,面上现出欣喜的笑容,仿佛不敢置信般,傻傻回了一句:“真的?”

“当然是真的,朕还骗你不成?”他故意扳起了脸,“天子无戏言,你竟然质疑朕的话,该打板子。”

“皇上——”我搂住他,撒着娇,并不把刚才的话当真。就是不喜欢我,他也不会拿自己的孩子开玩笑。

他搂着我,调笑起来。

末世朱颜第一部 清宫恋 第二十七章

“参见皇后。”我盈盈下拜,只不过做个样子。

果然,不等我做完全套戏,皇后就已经发话了:“妹妹可别这样。我说过多少遍了?如今你有了身孕,千万要小心,别动作太大伤到了孩子。”

我顺势站了起来,却笑道:“姐姐,妹妹虽然侥天之幸怀上龙种,可这上下之别却是不能不顾的,以免坏了祖宗家法。”我注意到,当我说到“侥天之幸怀上龙种”时,皇后的眼中闪过一丝黯然和愤怒,一闪即逝,若不是我刻意留心,几乎就忽略了过去。

我不由得暗自一叹。

“妹妹这几日觉得如何?”她平和而关心地问着,几乎要让我以为刚才的眼光是个幻觉。

“多谢姐姐关心,一切都好。”我虚应着。

“若是少了什么、想要什么,尽管跟我说。以后啊,你的饮食起居就由我包了!妹妹你就放宽心,好好照顾你肚里的孩子吧!”她笑着说。

我不由愣了一下,忙道:“这怎么好呢…”

“怎么不好?”她打断了我的话,“这么多年,后宫没能给皇上生下一个儿子,我已经够惭愧的了。如今妹妹有了身孕,不好好保重怎么能行?!”

我苦笑,无法拒绝。不过慈安并不笨,不会主动提起照顾我,背后又来害我,便点了点头道:“那就多谢姐姐了。”

她笑着,又说了许多体己话,这才让我出来。

我走在高高的宫墙下,只感觉说不出的压抑和烦闷,从没有像此时一样那么渴望着回家,天地虽大,却只有我一个人孤零零的那种无助几乎将我击垮。

快步走回储秀宫,只吓得安德海在后面迭声说着:“主子慢点儿,主子小心!”

我却充耳不闻,冲过储秀宫一看,那满屋满院的贺礼几乎把所有的空地都占了,不由得无来由一阵气怒。这些礼物有后宫嫔妃的,有皇亲国戚的,也有朝廷大臣的。现在大清上上下下无不企盼着皇帝能生出一个儿子来,宫里头嫔妃有孕,还不个个留心?再加上我看起来又颇受皇帝宠爱,更是尽心竭力巴结,送礼一个比一个贵重,一个比一个跑得快…

我看得清楚,正因为看得清楚所以更加烦躁。在这个古代,没有人了解我,没有人真正关心我,我身边尽是些只会锦上添花不知雪中送炭的小人,我一个人背负着沉重的历史,想要凭借一己之力规正历史的走向,谈何容易!

我觉得快要被漫天的压力压垮了!

顺手抄起手边一尊花瓶,狠狠地摔了出去,“哐啷”一声摔在地上粉碎,我的心中却没有一点快意的感觉,只想要破坏,无尽的破坏。

一件件贺礼从我手上扔出,我发疯似的砸烂眼前能够看到的一切,一旁的宫女太监们都吓傻了,好不容易安德海和香儿才回过神来,冲上来抱住了我大声说:“主子,主子你冷静一下!小心身子!!”

我被他们抱住,兀自挣扎不已。安德海和香儿怕我有事,急忙冲着愣在一旁的人吼道:“还愣着干什么?快把东西都搬开!快去请太医!!”

“哦…哦!”呆立的人们这才如梦初醒,一个小太监一溜烟儿冲了出去,其他的人急忙七手八脚将这些贺礼搬离我的眼前。

就在一团混乱时,突然一个惊怒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你们这是干什么?”

所有人都一震,几乎条件反应般全都矮了一截,连原本死死抱住我的安德海和香儿都不例外:“参见皇上。”

我愣了一下,转头看过去,只见咸丰就站在门口,看着我的眼神有几分凌厉。

“皇上!”我仿佛看到了救星,向他冲了过去,“皇上…”

紧紧抱住他,这还是我认识他之后第一次主动投怀送抱,他一下子愣住了。

我把头埋在他怀里,放声痛哭。他一时之间也慌了手脚,急忙抱着我急切地问道:“怎么了?兰儿你怎么了?哪儿不舒服?还是有谁欺负你了?”

我对他的问话只是摇头,抽噎着说:“皇上,皇上…别离开我,别离开我好吗?皇上…”

他是我的丈夫,是我的男人啊!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他该是我的天,为我挡去所有的灾难和痛苦,陪我走过所有风雨和磨难…

什么历史!什么权势!都见鬼去吧!!在这一瞬间,我只想休息,只想躲在一个人的怀里抛弃所有孤独和烦恼!

他听了我的话,轻轻地笑了,双手捧起我的脸,柔柔擦去脸颊上的泪痕:“小傻瓜,朕不是在这儿吗?朕怎么会离开你呢,你是朕的爱妃啊!”

他的话如一桶冷水从我的头顶淋下来,怎么会忘了呢?他是皇帝啊!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是我一个人的丈夫,更不可能成为我生命中唯一的依靠。他是个早死的皇帝,他是个花心的丈夫!

多么可笑!

心渐渐地冷了,紧接着是说不出的疲惫。我抹去了泪珠,强笑着说:“臣妾真是该死,竟然让皇上在这里站了这么久,请皇上恕罪!”说着便要跪拜下去。

他一把扶住我,笑道:“不碍事的,爱妃。早就听人说过孕妇的脾气多变,朕以前都没见过,今儿个可算是见识了。你有了身子,情绪不稳定那是正常的,何况你现在应该多加小心,动作不要太大,免得伤了孩子。”

我看着他,感动地笑笑,说:“写皇上垂怜,兰儿已经没事了。”

他揽着我的腰往里走,一边走一边笑道:“好在今儿个朕来了,没想到你平日里闷不吭声的,竟然这么粘朕。放心好了,朕以后一定多来陪你。”

我羞红了脸,细如蚊呐地说:“谢皇上。”

他揽着我一起坐在床上,转头对香儿道:“娘娘的补药准备好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