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段嬷嬷到了内室里,大赵氏就见老祖宗背靠引枕坐在床上,面色阴沉。

“还跪着呢?”老祖宗问道。

段嬷嬷颔首:“还跪着,老祖宗没有喊起,大老爷怎么敢起呢。”

“行了,别替他说好话,我心里明白着呢。”老祖宗摆了摆手。

这么一来,段嬷嬷也不好再劝,帮着大赵氏把食盒里的饭菜取出来。

“让赵氏伺候我就行了,你出去吧。”老祖宗吩咐段嬷嬷。

段嬷嬷手下一顿,为难地看着老祖宗:“这…”

“照我说的做。”老祖宗的眼神一下子锐利起来。

段嬷嬷一步三回头地出去了,大赵氏端着碗筷在床边坐下,仔细伺候老祖宗用晚饭,她心里打着鼓,可又怕一句话没说好,又惹老祖宗生气,只好先忍着。

老祖宗胃口并不好,勉强吃了小半碗,又用了几口汤,便叫撤了。

大赵氏收拾了一番,又坐回到床边。

“别端着了,不是想知道吗?”老祖宗睨了她一眼。

大赵氏赔笑着道:“老祖宗,媳妇是知道的,您素来给大老爷体面,无论什么事,您都没这么训过他罚过他。您总说,男人要能顶起一片天地,老祖宗爷过了之后,虽然有几位小叔子,但这一家老小的担子其实是压在了我们老爷身上的。他既然当了这一家之主,这外头事情上就一切以他为重了。做家主不容易,因此您从不损他颜面,还上下给他立威望。您今日会这么生气、这么罚他,定然是他不对,是他做了大错事了。”

老祖宗闭着眼睛听着,眼眶渐渐就有些湿了。

她对长子用心良苦,连儿媳妇都看得明白,怎么偏偏就是这个儿子,不懂她当娘的心思呢。

“我们老爷这些年也是踏踏实实、勤勤恳恳,他在外面做事,反倒是我吧,屋里的事情没替她张罗周全,没把两个孩子教导好,后院里的事情也老让他操心。”大赵氏说着说着,自己都有些收不住,掏出帕子抹了抹眼角。

老祖宗长长叹了一口气,声音苍老低沉,似是有满满的无奈:“翡兰那丫鬟,你打算怎么处理?”

一听老祖宗提起翡兰,大赵氏脑袋都要炸了,这个真是个烧红了的铁块,捧着烫手,扔了砸脚。楚维琳太精了,晓得翡兰不好处置,三言两语丢给她了,她这会儿除了心里骂几句,还能如何?要后悔,也是后悔当初卖了邢柱喜家的一个面子,把翡兰送到了霁锦苑里伺候,要不然,也不会出这样的事体来。

“翡兰吧…”大赵氏硬着头皮道,“媳妇想啊,要是不清不楚就卖了,伤了下人们的心,可要是把翡兰的错说出来,刑家那几个还怎么在家里呆着?我们老爷到底是她祖母奶大的,咱们这样的人家,突然就不给刑家婆子养老了,外头指不定怎么说我们老爷呢。”

大赵氏这番话讲的是有道理的,奶娘不同一般仆从,除非是自愿出府,否则主人家定是要养她一生的,莫名其妙就把奶家一家轰出门,面子上可真不好看。

“你倒是想得透彻!”老祖宗啧了一声,丝毫不掩饰语气之中的嘲讽。

大赵氏尴尬极了,正想再说些什么,忽然就听见院子里有些动静,她犹豫着要不要去瞧一瞧,就见老祖宗冲她抬了抬下颚。大赵氏起身往外走,今日无云,月色比中秋时要好,没有点灯的东稍间也不缺光亮。

打开门一看,常恒翰还跪着,边上另有一个老迈婆子,含泪在与常恒翰说着什么。

那是,刑家婆子。

“妈妈怎么过来了?”大赵氏上前,问道。

刑家婆子眼底全是懊恼,看向常恒翰的眼神又透着心疼:“老爷,夜里地上凉,您再跪下去会伤了身子的。是翡兰不懂事,您依着老祖宗吧。老奴真是,真是…哎!”

常恒翰握着刑家婆子的手,宽慰道:“奶娘,无事的,母亲就是在气头上,也怪我嘴笨,奶娘你先回去吧,夜深了风更大,你要当心身子才是。”

刑家婆子老泪纵横,干脆也摇摇晃晃跪下来,道:“那老奴陪您跪着。”

大赵氏想劝劝不住,只能跺了跺脚转身回去禀告老祖宗。

老祖宗面无表情,半晌道:“知道了,让他们都进来吧。”

这是松口了。

大赵氏暗暗念了声阿弥陀佛,赶忙出去请常恒翰和刑家婆子。

刑家婆子年迈,爬起来时差点没站稳,可她见常恒翰跪久了双腿发麻,又蹲下身要替他揉一揉,被大赵氏和常恒翰一并拦住了。

常恒翰扶了刑家婆子进去,让她在内室里的八仙椅上坐下,刑家婆子不肯,推托了一番。

最后还是老祖宗开了口:“他让你坐,你就坐吧。恒瀚呐,你家总归是落到你手里的,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刑家婆子一听这话,就跟坐在了针毡上一般。

常恒翰却似没有听出老祖宗话中另有深意,只是垂首道:“母亲,是儿子不好惹了您生气,您千万消消气。”

“哦,知道我气你什么吗?”老祖宗问道。

当着大赵氏的面被老祖宗训,常恒翰脸面上有些难堪,沉声道:“因为儿子想放过翡兰。”

“你为什么要放过她?”老祖宗狠狠剐了刑家婆子一眼,瞪着常恒翰道,“你知不知道她做了什么?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我们常家可没有让下人随随便便算计着主子往上爬的规矩!你倒是好,想放就放了。你在朝中也是这么做事的?都察院管的是什么,也能靠你一句话,就打了这个放过那个了?”

老祖宗训话,常恒翰只能跪下听着,他一跪,大赵氏也跟着跪下,刑家婆子坐在边上越发不自在,干脆也跪下了。

常恒翰听见响动,回头看了刑家婆子一眼,眼中全是关心。

老祖宗看在眼中,啐了一口,道:“翡兰这事体,原本该是你媳妇操心的,你来逞什么能呐!一个大老爷们盯着后院丫鬟的事情,你知不知耻!”

常恒翰垂下肩,不敢吭声。

老祖宗指着刑家婆子道:“你在常家也有四十多年了,再是糊涂的人,大半辈子在常家住着,也该懂些规矩了。翡兰犯了错,你想求情,可以,找赵氏,找我,都行。你呢,你去找恒瀚,这是什么意思?你仗着恒瀚厚待你,把他牵扯到后院的事情里头来,让他左右为难,这是要挑拨我们母子感情?你真够可以的。”

刑家婆子的身子簌簌发抖,颤着声,道:“老奴不敢,是老奴糊涂了,老祖宗,千错万错都是老奴的错,您别责怪大老爷。”

“母亲!”常恒翰急道,“不怪奶娘,是我做事糊…”

涂字还未出口,老祖宗抄起床边的烛台重重砸在了地上,喘着粗气道:“常恒翰,我才是你母亲!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这老虔婆生的呢!”

大赵氏惨白了脸,她从没有想过,老祖宗嘴中会骂出这么难听的话来。

常恒翰亦是难以置信,他看了眼刑家婆子,又看向老祖宗,他当然知道他是老祖宗亲生的,一个是母亲,一个是奶娘,他一样敬重、喜爱。

只有刑家婆子,满脸泪水望着老祖宗,一言不发。

老祖宗的眼睛里几乎能喷出火来,她支着身子一字一句与刑家婆子道:“想死是不是?那年没真撞到桌角上,今天也别撞在我这儿,老婆子年纪大了,这屋子住惯了不想换地方,你要死要活都回你自个儿地方去。我昨儿个还说邢柱喜老实,怎么就养了翡兰那种不要脸不要皮的东西出来,也是我忘了你这个常年不到我跟前来的老虔婆了,翡兰这都是跟你学了个十成十啊。”

刑家婆子紧紧咬着惨白的下唇,直到尝到了一丝血腥味,她才哑声道:“原来,你还记得…”

刑家婆子从地上爬起来,摇摇晃晃往外头走,常恒翰放心不下,可他知道,他若再表露出对奶娘的关心,无异于火上浇油,只能压抑着。

大赵氏心惊肉跳,老祖宗说的话她字字听在耳朵里。

最初时,大赵氏以为自己摸清了老祖宗生气的原因。

常恒翰小时候是由刑家婆子带大的,与老祖宗没有一起生活过,对于亲生母亲,他更多的是尊敬,却没有那般贴心,老祖宗会因此妒恨刑家婆子也说得通。

但听到了后头,大赵氏才知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说翡兰学了个十成十,是说当年刑家婆子恐怕也爬过主子的床,她一个寡妇,和老祖宗爷之间有些不清不楚的地方落到了老祖宗眼中,因此才会有撞桌角而不成的事。

那究竟是在多少年前?那之后刑家婆子是不是还继续照顾常恒翰?老祖宗当年为何留下了刑家婆子?

这些往事追究不得了,老祖宗和刑家婆子都不会说,松龄院里的几个老嬷嬷口中也不可能挖得出来,葛妈妈那里,恐怕也不清楚有过这么一段旧事。

老祖宗气极累极,躺回到床上,粗着气道:“恒瀚,后院都是女人的事体,你一个爷们不要管。”

常恒翰张了张嘴,见大赵氏一个劲给他打眼色,也只能把话都咽下去,只吐出一个“是”来。

段嬷嬷进来伺候,大赵氏扶着常恒翰出了松龄院。

这夜打了三更时,有人急匆匆来长房里报,大赵氏听着底下人的话,脑袋嗡的一声就炸了。

刑家婆子吊死了。

第一百九十五章 变化(七)

天蒙蒙亮的时候,楚维琳醒了一次,身边常郁昀睡得踏实,她稍稍挪了挪身子,又闭上了眼睛。

楚伦歆与她说过,她这胎的月份挺好的,冬天分娩坐月子,可比夏日里舒坦多了。

那年楚伦歆生常郁昭时正是酷暑,分娩前的一个多月她夜夜睡不好,可肚子沉,又翻不得身,夜里躺在那儿不要半个时辰,背上就湿透了。

儿女都是前世的债。

楚维琳忽然想起了老祖宗说过的这句话,一时有些感慨万千。

他们夫妻俩个昨夜里歇得早,也不知道松龄院里那两母子折腾出什么来了。

楚维琳迷迷糊糊睡去,直到外头有些低低说话声时,她又转醒过来,摸了常郁昀胸前的怀表看了一眼,时间倒还早。

等常郁昀转醒了,便唤了丫鬟进来伺候。

楚维琳梳洗过后,坐在梳妆台前,透过镜子看着娉依。

娉依有些心不在焉,做事都有些失了章法,叫水茯拿肘子顶了两下才略回过些神来。

楚维琳看在眼里,问道:“怎么了?”

娉依摇了摇头,宝莲却是快嘴,凑到楚维琳耳边,道:“半夜里,大老爷的奶娘投缳了,等她儿媳发现的时候,早就僵了。连夜就报去了长房,松龄院里没敢报,不过等老祖宗起身也就知道了。”

“什么?上吊了?”楚维琳惊呼,“就是翡兰的那个祖母?”

“是,就是翡兰的祖母邢家婆子。”宝莲点了点头。

楚维琳皱了皱眉头,她只想打发了翡兰,震慑一下院子里的人。可没想到却出了人命。

常郁昀听见了,转过身来看向楚维琳,正巧从镜子里瞧见了楚维琳皱眉,他走到她身后,弯下腰看着她道:“不急,先弄明白再说。”

楚维琳一愣,偏过头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面庞。温柔的桃花眼底印的全是她。这让她心微微一颤,移开了目光,不自在地道:“我知道。”

常郁昀的唇角勾了勾。站直身子问几个丫鬟:“知道事情吗?”

宝莲点头:“奴婢一起来听说这消息就吓了一跳,就去外头打听了一圈。说是昨晚上大老爷之所以会跪在松龄院里,是因为他回府时邢家婆子寻他说了翡兰的事,想让大老爷让老祖宗开恩的。老祖宗不喜大老爷插手这些。就气着了,大太太来求情。伺候了老祖宗用晚饭。邢家婆子晓得大老爷被罚了,到了松龄院里一起跪着,老祖宗请了他们进去,里头还没说上多久。邢家婆子哭着出来。底下人估摸着大概是老祖宗没答应放过翡兰,邢家婆子才伤心地自尽了。”

楚维琳听完,和常郁昀交换了个眼神。在对方的眼中,她也看到了疑惑。

他们都不信。就因为常恒翰替翡兰说几句好话,能让老祖宗这么大动肝火。

楚维琳见娉依的神色越发不自然,便打发了其他人出去准备早饭,只让娉依留下了。

“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楚维琳问娉依,她在松龄院里当过差,也许是知道什么的。

娉依苦着脸,不知道怎么开口,见两个主子都等着,她硬着头皮,道:“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奴婢是不小心听到的,那时候不明白是什么意思,现在有些懂了。”

娉依记得,那差不多都是七八年前了,那时候她还是松龄院里一个扫地的小丫鬟。

那年春天雨多,一场雨后就落了满地花蕊,她不敢偷懒,仔细清扫着。

午后,她奉一个大丫鬟的命,开了西边月亮门,打扫西跨院,也没留神风把门吹上了。

门外头传来脚步声,她听见两个人说话的声音,一个是段嬷嬷,另一个老妇声音很陌生,她从未听过。

后来娉依才知道,那是从前老祖宗的陪嫁丫鬟,外放嫁出去当了个读书人的太太,也是她命好,丈夫中举后又中了进士,也就做了几十年的官太太,这回进京里来,就来给老祖宗磕头。

那老妇当时就站在西跨院外头,问段嬷嬷道:“这一位没了?”

“没了有几年了,这跨院一直就空着了。”

“她是个懂规矩的,老祖宗器重她也在情理之中,她生的那位老爷过继出去了,现在也不差呀。倒是那个不知耻的,老祖宗还留着她?”

“老祖宗都不耐烦想起她的事情来。”

“我是一日未忘,做梦都是那天的样子,我从主子七岁跟了她,看着她说亲嫁人怀孕生子,主子什么时候哭得那么伤心过?主子可真听她婆母的话,说要把大老爷抱去养,就红着眼睛送去了,对那不知耻的也是千叮咛万嘱咐的,哎,这还倒好了,她一个寡妇借着大老爷就跟老祖宗爷眉来眼去去了。”

“那么多年的事情了…”段嬷嬷叹气。

“我下辈子都忘不了,她怎么教大老爷的,祖父亲祖母亲父亲亲,母亲就扔脑后头去了,这是奶娘带哥儿?这分明就像姨娘带庶子!大老爷小时候怎么待主子的,我想想就寒心。她那点丑事叫主子瞧见了,哎呦喂,非说主子冤枉她要去撞死,大老爷在院子里哭着要找奶娘,还跑去他祖母跟前哭,到了最后,还成了我们主子捕风捉影疑心病太重。”

段嬷嬷劝了许久,那老妇才不再说了,一道进去看望老祖宗。

娉依当时年幼,听得稀里糊涂,可今儿天一亮听宝莲说了邢家婆子哭着出了松龄院又吊死了的事情,这往事就发芽了,绕在脑海里散不去。

楚维琳和常郁昀听得面面相窥,其中有这样的隐情,他们都不知道。

这些都是旧事了,照段嬷嬷的说法,老祖宗压根不想想起来任何有关邢家婆子的事情。

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孩子。被婆母要求不能亲自抚养,只能送去长辈身边,而千挑万选出来的奶娘,竟然是个离心之人。

几年下来,常恒翰待奶娘远远超过母亲,老祖宗一直以为是没有亲自抚养的关系,根本没想过是邢家婆子捣鬼。

更加让她没想到的是。老祖宗爷经常去看儿子。竟然和邢家婆子不清不楚了,老祖宗想处置,邢家婆子咬死不认要死要活。老祖宗最后拗不过儿子拗不过婆母,只能含恨作罢,直到婆母去世,来把儿子抱回来。却为了顾及儿子的感受,没有冲邢家婆子下狠手。

昨儿个邢家婆子出现在松龄院里。那些往事一股脑儿地蜂拥入老祖宗的脑海,她无论和邢家婆子说什么都不会让楚维琳意外。

老祖宗那样的脾性,已经忍了够久了,忍到常恒翰和邢家婆子依旧在她面前“母子情深”。她肯定受不了。

“这些话,一个字也别说出去。”楚维琳嘱咐娉依。

娉依重重颔首。

用过了早饭,夫妻两人一块过去松龄院。

楚维琳本以为老祖宗伤心之下会睡迟了。没想到老祖宗早起来了。

屋里的气氛并不好,楚维琳进去的时候。正听见老祖宗咬牙切齿的声音。

“临死都不忘挑拨,好能耐!”

大赵氏坐着下手处,一脸疲惫,厚厚的米分盖不住眼下青色。

三更天里得了信,大赵氏坐在床上,一整宿未睡,常恒翰也坐着,天亮时,他才问了一句:“夫人,母亲说的是个什么意思?”

大赵氏无从回答,她知道常恒翰已经把那段话想明白了,他只是无法接受,没有见到真凭实据,他不相信他的奶娘会是那种人,可他也不信,母亲会乱泼脏水。

母亲一直是个实事求是的人。

就好像那一年,那年他已经决定替常恒逸背了黑锅,可母亲还是弄明白了来龙去脉,狠狠打了常恒逸一个耳光。

那是被母亲捧在手心里的老幺,别说打了,连重话都没说过,母亲却为了要被黑锅的自己,打了弟弟。

那样的母亲,会诬蔑奶娘吗…

常恒翰想不透,大赵氏说不明,即便是现在坐在松龄院里,大赵氏心里也不明白。

“后头的事情,要我教你吗?”老祖宗看向大赵氏。

大赵氏头皮发麻,犹豫着点头道:“媳妇知道该怎么做。”

没有停灵,当天下午就把邢家婆子抬走了。

邢柱喜家的从大赵氏手中接过了重重的银子,说服丈夫带着婆母往南走,落叶归根。常家上下都以为翡兰也跟着父母走了,实则是大赵氏把人远远卖出去。

这样的处置,老祖宗颔首算是应了。

常恒翰散衙回府,见邢家人都没影了,他愕然质问大赵氏。

大赵氏没有解释,她不敢和老祖宗对着干。

松龄院里,常恒翰面对老祖宗时也有些不自在,老祖宗看得出来,可又如何呢,这个儿子从生下来开始,就不是和她顶顶贴心的,她已经认了。

其他人都没有注意到这对母子的异常,直到重阳那一日,众人聚在一块,才觉察出一些味道来。

看起来母慈子孝,其乐融融,却不像是从前一般了。

楚维琳看在眼里,她猜得到缘由,再看大赵氏,眉宇之间神色郁郁,只怕是夹在这对母子中间苦不堪言吧。

九月里接连落了几场雨,天气一下子就转冷了。

楚维琳的肚子七个月了,看起来却不是很大。

楚伦歆安慰她道:“岑娘子也说了不碍事的,等再过一个月啊,就跟变戏法一样,一下子就鼓得老高了,又重又大,恨不得啊,立马让他蹦出来,不受那个罪了!”

老祖宗听得哈哈大笑,连连点头:“就是这样,郁昀媳妇是头胎,这才这么紧张,我记得我怀头一胎的时候啊,比你还忐忑。”

话音一落,老祖宗的眸子一下子暗了暗。

大赵氏心领神会,赶忙转了话题:“老祖宗,我替郁映打的新头面送来了,您帮着一块瞧瞧?”

老祖宗也不想去想那些伤心事,催着大赵氏去取来。

丫鬟鱼贯进来,手上的木托里摆着各式头面。

为了逗老祖宗开心,柳氏起身凑过去看,呼道:“哎呀这套漂亮,贵气十足。”

只常郁映这个当事人,面无表情垂头坐在一旁,似是这些东西都和她无关一样。

大赵氏拿着手中点翠花钿与老祖宗说着话,忽然就是眼前一黑,踉跄了两步,倒在了柳氏身上,亏得柳氏站得稳,两人才没有一并倒下去。

楚维琳唬了一跳,吩咐人先去请岑娘子,又让丫鬟们七手八脚地扶了大赵氏和柳氏。

大赵氏挪去了暖阁里休息,岑娘子诊了脉,只说大赵氏是太过操劳,需要多休养。

大赵氏管着府中中馈,便是想休养都不成。

老祖宗琢磨着分出一些给楚伦歆和柳氏。

楚伦歆无心管那些,可又不能全推出去,便应了。

柳氏却一反常态,道:“老祖宗,您知道我的,没那个本事,要么我就代上一个月,等二嫂回京里来再由她接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