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耸耸肩,等大岛浩上了楼,他走向美津,没有谁说话,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轻抚着她的额头,长手包住她的脸颊。美津红了眼,靠上他的肩膀,离别的泪水从腮边滑下。

大岛浩缓缓拉开冷以珊的卧房门,稍微开了点窗,让清冷的风吹干室内的湿气。他从衣柜到梳妆台、床前柜、床铺,她的枕头,一件件温柔地抚摸着。至今,他都不太敢相信,他真的和她同床共枕过一个多月,虽然只是单纯的抱着,什么也没有做,她的体温又偏低,但就是那一丝丝的暖意奇迹般的就把他空荡荡的心填满了。

她有些拘谨,有些羞涩,爱蜷缩在他怀中,耳朵贴在他的心口,两手环抱住他的腰,呼吸细细微微的,睡得很熟时,嘴角会开心的弯起,偶尔会梦呓,大概讲的是中文,嘟嘟囔囔的,他一句都不懂,这时,他会俯下身,吻吻她,她稍微展下身子,贴他更紧了。他不是不冲动,但他更喜欢这种温柔的相拥,他尊重她,虔诚地期待她完完全全接纳他的那一天的到来。

因为她,他觉得等待很圣洁,也很甜蜜,他相信建立在相爱之上的结合,是不同的、美好的。

有她在怀中,他总是舍不得睡。怕醒来后,这只是一场梦。

她排斥了他那么久,突然开口交往,他一直有种不真实感。所以连给她犹豫的机会都没有,他直接地把交往引申到试婚这样子的状态。

现在回头看看,这其实真的就是一场梦。这场梦来得快、醒得也快。

他如果不开口提出分手,她一定还会和他一起的。她对他真的很顺从,连大声都没有,和以前那个严厉地命令他如何如何的冷以珊医生一点都不同。

因为他有一颗特别的心吗?大岛浩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苦笑。

他爱她真的爱惨了,就因为这样,不得不放手。太害怕失去,就紧紧地握住,不敢有一丝松懈,整个神经都紧绷着。

有一点风吹草动,就象世界末日到来一样。而她的心对他又封锁着,他无法掌控,不敢确定。一而再,再而三的用自己的放纵和自虐来激怒她、报复她,渴望她能来多关注她。

除了自己伤得撕心裂肺,一切并没有什么不同。

他不得不死心,再留在她的身边,他依然得不到她的心,却有可能在某次失控之下,他会失手伤了她。

伤了她,疼的是自己。他只有从她的生命中走出来,还给她平静。

也许有一天,有某个人能让她彻底忘记渡边翼,但一定不会是他。

真的要走了!大岛浩拿起冷以珊的那本,一页页地翻过,全都是以珊读书时的抓拍。自然的微笑,清灵慧黠的双眸,一颦一回首都是那么的让他心仪。

那时候的以珊充满了自信和活力,不象现在整个人象笼在一团灰色之中。命运之神怎么舍得这样残酷地对待她?

他又看了看渡边翼的影集,俊雅飘逸,干干净净的气质。只有这样的男子才配得上以珊,阳光、爽朗、帅气,不象他阴魅如黑夜中的某种动物,肮脏、污垢斑斑,见不得阳光。

大岛浩轻叹一声,从以珊的影集中抽出几张照片,小心地放进口袋中,这个就当是她给他的纪念吧!

出租公司的货车已经来了,行李全部装好。美津紧咬着嘴唇,依依不舍地看着乔。

乔做了个电话联系的手势,她寂寞地一笑。

“大岛先生,去医院和冷医生打个招呼吗?”乔坐在驾驶室上,扭头问后座上的大岛浩。

“早晨已经道过别,走吧!”大岛浩闭上眼睛。

乔向门廊上的美津挥挥手,把车驶上了车道。

“小姐,现在手机很便宜的,换个新的吧!”手机店的老板盯着包在手绢上的几个残破的手机零件,抬头对一脸焦急的冷以珊说。“你若在本店买,我还可以算便宜点给你。”

“老板,麻烦你再帮我看看吧,这只手机对我有特别的意义,我不一定要童话,只要恢复原状,可以看到里面的短信就行了。”冷以珊蹙紧眉头,眼神一下黯淡。

老板啧啧嘴,怪异地打量了她几下,“手机其实就是块电板在工作,可是你看你这块,已经断成几份了,我没有办法把它接起来。什么短信这么重要,你让这个手机的主人再发一次不就行了。”

“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

“没有,我相信整个日本都没有谁都能让它恢复原状。我还是建议你买支新的…”老板不死心地游说。

“不要了。”冷以珊包好手绢,细心地放进包中,耸拉着肩,走出手机店。

大岛浩带着翼的心走了,翼的手机也碎了,她整个人象被掏空了般,空落落的,没有一个靠的支点。

似乎一下子就悬在了空中,她不知道自己会飘向哪个地方,如人生突然没了目标,就失去了动力。

拦下一辆出租车,回到医院,正是午餐时间。美代可能去餐厅了,她瘫坐在椅子上,拿出手绢,展开,试着把几块零件拼凑着,看能不能用胶水粘起来。

“冷医生,你在对什么电器动手术?”美代从外面走进来,不解地问。

冷以珊很专注2拼凑着,连头也没抬,“手机。”

美代托起下巴,坐到她对面,“这支手机有什么特别意义吗?”

冷以珊身子微微一震,“你怎么知道?”

“正常人都知道!碎成这样,还在补救,没有特别意义,它就该进垃圾箱了。是渡边医生的吗?”

美代和她相处这么久,简直成了人精。“嗯!”冷以珊轻轻点头。

“冷医生,”美代突然握住她的手,“你很想念渡边医生吧!”

冷以珊低下头,看着手机零件。

“我说的话你可能不爱听,可是我还是要说。冷医生,你并没有从对渡边医生的痴迷中走出来,就答应和大岛浩交往,这样子对大岛浩不公平。你的心里满满的都是渡边医生,那大岛浩你放哪里呢?把心腾空了,才能让另一个人进来,这是对别人的尊重。既然决定交往了,就该回报对方的爱,而你爱的人是大岛浩吗?唉,现在想想怪不得大岛浩那个晚上会吻那个女模,估计是被你逼疯了。”

“为什么这样说?”冷以珊不掩讶异地问。

美代无力地瞪了她一眼,“你看你对渡边医生的一只手机都珍惜成这样,当着大岛浩的面,一定也会时不时地流露出对渡边医生的思念和深爱。”

“我不该思念翼吗?”她挑高眉毛。

“当然应该思念。那么个优秀的男子,走得那么匆匆,怎么会不思念呢?可是冷医生,渡边医生他不在了,你要接受这个事实。对他的思念是要深埋在心底的某个角落,当作美好的回忆偶尔回味一下,而不是成为你生活的全部。大岛浩已经来到了你的生命中,你现在真正该珍惜的人是他。”

“我有珍惜他的。”冷以珊喃喃低语。

“从一个医生的角度,以一个医生的职责去珍惜他的吧!”美代“噗”地笑了,“你知道他喜欢吃什么?生日是哪一天?用什么牌子的剃须刀?喜欢的颜色是什么?有什么梦想?最要好的朋友是谁?”

“呃???”她直眨眼,一个都回答不上来。

“不知道吧!你知道的是他什么时候该复诊,不能抽烟和喝酒,该注意哪些事项,心脏有没有异常。呵,冷医生,你对哪个心脏病人不是这样的,大岛浩没什么特殊吧!你呀,是他的好医生,却是一个失败的女友,让那个大情圣受尽折磨了吧!你是答应和他交往,却没有真正地把他融进你的生活,你的心里没有他。”

“而他对你呢?不得不承认,他太会讨女人欢喜。你穿的衣服是他设计的,用的护肤品是他买的,你手术后吃的那些便当哪次不是又营养又合你口味,算好了钟点来接你下班,车上的小点心很可口吧!他还时不时跑过来和我们打打招呼,送些小饰品,说感谢我们对你的照顾。以前我对他很不屑,认为他花心,可在你们交往后,我真的改变了对他的看法,至少他是很认真地在和你交往。”

“我不认真吗?”冷以珊茫然地看着美代,大岛浩好像是为她做了很多。

“你非常认真地照顾他,却不爱他。渡边医生是你的过去,冷医生,你还有现在、将来,如果想和大岛浩好好地走下去,你真的要改变下态度,要把心情整理下。艺术家都很敏感的,他又是狂放不羁如烈火般的男人,你继续这样整天念着渡边医生,他迟早会受不了的。”

冷以珊淡然一笑,包起手绢,放弃了,她是没本事把那堆零件恢复原状的。

“护士长,一切如你所讲,他受不了我了。”

“啊?”美代瞪大眼。

“我们今天早晨已经分手了。”

“老天,你怎么象个没事人似的,你没有挽留他吗?”

“我有,但是他不愿意留了。”冷以珊微闭下眼,“相处之后,才发现我们不适合。他和翼是两种人,翼象一管萧,低沉柔和,怎么吹都惬意。而大岛浩象一阵狂风,和他一起,我觉得是巨石上的一只鸡蛋,被他吹得直滚,滚到哪里都是一种危险,都有碎裂的恐惧。我很想呵护他、照顾他,但没有办法,呵,我们分手了。”她反过手,看着青紫的手背。

美代也发现了她手背的颜色。“大岛浩…打你了?”

“怎么可能!”冷以珊缩回手,“他要我和他不再牵扯,我以后连他的医生也做不成了。”

“真是分手得很彻底啊!”美代带点惋惜地说。“可是我怎么都觉着你们不该是这样子的。”

“不谈这些了。”她笑笑,“把下午手术的病案给我。”

“你的手可以上手术台吗?”

冷以珊揉揉手背,“应该没问题!”

“我不这样认为,是个小手术,让实习医生做吧,你在旁边指点就行了。”

“也行!”

两人正说着话,院长秘书站在门外,敲了敲门,“冷医生,藤野院长请你去一趟他的办公室。”

第五十二章雪意阑珊(七)

“去维也纳?”冷以珊讶异地看着藤野。

“嗯!”藤野笑眯眯地点点头,递给她一叠资料,“这些是大会要求,你可能要准备个交流发言。”

“院长,我没有出过国,会迷路的,而且也没几篇重量级的论文,我去合适吗?”

世界心脏学会在维也纳有个心脏移植的学术会议,邀请各国的心脏外科精英参加,日本把这个名额给了心脏专科医院,医院确定的人选是冷以珊。

藤野一挑眉,“当然合适。重量级的论文不需要有几篇,只要一篇就足够了。你去年在医学杂志上得奖的那篇就可以证明你的实力,何况你还有丰富的临床经验,你最有发言权了。什么叫没出过国,你现在不就在国外。会议是在十二月中,开完会回来,刚好赶上新年。这个时侯的维也纳,是音乐的盛季,全世界的音乐家云集。冷医生,你可要好好地趁这个机会好好玩玩哦!”

冷以珊自嘲地一笑,“可惜我没有音乐细胞,我连流行歌曲都很少听,别提那些高雅音乐了。院长,要不你去吧!”

“我都没做过心脏移植手术,和人家怎么交流?不要多说了,这几天想想发言材料,好好准备。新年前后,医院里的病人也不多,你会闲一点的。难得出国,就放松地玩玩。好了,我就是这件事,你去忙吧!下午有手术?”

“有一台,是位心肌梗塞病患。”

“嗯!我会让总务处帮你办好护照的。”藤野深深看了她一眼。冷以珊工作起来虽然和从前没什么两样,但她身上那种隐隐约约的忧伤,看在眼中让人情不自禁的心疼。但愿出国放松下,能让她的心情好一点。

天黑的时候,札幌又下雪了,洁白的雪花漫无边际地从无色透明的夜空飘落,美得无法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