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以珊回来得比平时早些,准备回家好好研究下那个大会发言。坐在班车上,看着街上亮起的一盏盏路灯,她突然想下来走走。

她在离寓所还有一站的地方下了车。雪花纷纷扬扬地洒在身上,不一会,头发和衣服就白了,好象睫毛上就沾上了一两片雪花。她不愿抬手去掸,沿着街道慢慢地走着。

路过一家鲜花店时,看着店里的小妹正在细心地呵护插在水盆中一束束娇艳含苞的花朵,她想起卧室里那瓶散发出清香的百合,有时是粉色的,有时是紫色的,有时是白色的,但不管是什么时候,它总是含苞欲放、清新水灵。以前没在意,现在想想要让冬天的鲜花保持鲜活的姿态,一定要细心的护理才行。

大岛浩是个很有生活品味的人,如他设计的时装,高雅、舒适、精典。

好象家中的窗帘和沙发也都换了,角角落落多了些装饰的布艺呵藤编。他应该是真心的把她的寓所当成了家,想长久地住下去。

现在,他走了。房中的那瓶百合今天该谢了。

冷以珊收回落在鲜花上的目光,甩甩头,心情有点复杂。

美津正要离开,看到冷以珊走进客厅,又留了一会,眼睛有点肿肿的,象哭过。

“我做了寿司,还有味噌汤,刚放进保温盒。现在吃吗?”

“等会吧!”冷雨嘶喊环视了一周,一切都恢复成原样。她走进书房,放下手中的会议资料,以前散漫设计草稿的凌乱不复存在了。“你先回去,我一会自己弄。”她对站在书房外的美津说。

“今天家里只有小姐一个人。”美津脸色有点郁郁的。

“以前也是我一人。”冷以珊回过头笑笑,“你在担心什么?”

“乔走了!”美津低下头,揉搓着十指。

“嗯,如果想念他,就去东京找他吧!我这边可以委托家政公司重新找一位家政工。”

美津摇摇头,“不去!我很喜欢现在这份工作,就是突然分离,心里有点承受不住,响起来,鼻子就发酸。小姐,你呢?”

“我…很早以前就做好准备了,不突然。”她从来就没有想过大岛浩会为她专情,被她吸引是有可能的,新鲜感一过,他就自然地把目光转向下一个出现的新鲜面孔。

那天晚上,他身上印满的唇印就证明了这一点,幸好,她看清了这点,没有爱上他,也就谈不上心碎。

有一点什么呢,失望,很重很重的失望。失望得她一直想叹息。

美津嘀嘀咕咕又说了一会,看看时间不早了,回去了。冷以珊关好门,又查看了下窗户,草草吃了两块寿司,就上楼去了。

听着自己的脚步在楼梯间回响,还真有点不习惯。以前这个时候,家里是四个人,乔和美津一直在笑闹,大岛浩要么在书房,要么在卧室,她呢,被大岛浩半揽在手臂中。

客房和衣帽间的衣柜全部空出来了,她的卧室里也没有属于他的衣物。床单和被面象是美津新换的,透着熏过的精油的香气。那瓶百合耸拉着花朵,花瓣散落在柜子上。

一切似乎是回到了她原来的平静,但又好象有什么不同了。是房中的气息,处处还透着大岛浩的痕迹。

冷以珊苦笑地眨下眼,走过去,捡起散落的花瓣。

大岛浩的新寓所离他在东京的工作室不远,位于闹市区。站在阳台上,可以看到街上的车水马龙、霓虹闪烁。

他手中夹了枝烟,没有点燃。现在已经没有谁在一边要求他这要求他那,可是习惯了,他只是把烟凑近鼻子,嗅了嗅,却没有抽的想法,虽然心里很烦。

他不想看到她为他皱着眉头。做医生本来就压力很大,又是心脏外科医生,每天都做几台的手术,她紧张得总在呕吐,如果回到家,他再让她心烦,他舍不得的。

可惜,最后他还是让她失望了。

她现在到家了吗?大岛浩拿起手机,看看时间,十点半。该回来了,没有他的寓所,她习惯吗?

交往的两个人突然成了陌路,天天粘在一起,一下什么联系都没有。分开的是距离,可是思念确实不由自主。

大岛浩从怀中掏出照片,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冷以珊如花的笑颜,脸色有些苍白,嘴唇有些虚弱的淡紫,沉默的面容有种柔和的俊美。

高大的身影在夜色中,似乎什么也没有在想,什么也没有在听。在札幌的时候,有一刻碰触不到她,他就惶恐地大吼,借酒浇愁。现在失去了她,他反到沉稳下来,不知为什么。

阳台门轻轻地拉开,他没有听见。

“大岛先生!”乔站在他身后。

“帮我打听下山口真一的律师事务所在哪里,我要去见见他。”他的喉咙微微沙哑,眼底闪过一丝妒忌的火花,然后,慢慢地,却又有些寂寞。

“好的!”

“还有和渡边社长约一下,看什么时候方便的话,请他和夫人一起吃个饭。”

“我明天就打电话,现在时间有些晚了。”

大岛浩停了一会,转过身,“和美津小姐有联系了吗?”

“刚刚发了条短信过来。”

他屏住呼吸,看着乔。

乔抿了抿唇,“她没有提到…冷医生。”

“哦!”大岛浩勾起嘴角,无限凄楚地一笑。

第五十三章雪意阑珊(八)

山口真一手上有件经济纠纷案,事关两件大的会社商标侵权一事,前前后后已开了两次庭,今天是终审。他一早就到了事务所,查看庭审资料,和委托人交流一下注意事项。

一直到下午,终审才结束,虽然胜诉,心头却没什么喜悦感,这件案子耗费的时间和精力太多,他有些疲惫。

走出电梯,秘书站在走廊上,说有位先生等了他快三个小时。

他撇撇嘴,谁会这么闲,不能约个时间再过来吗?

推开接待室的门,有个高挺的男子站在窗边,他背对着他。落日的余晖散碎地洒在他周身,明亮得令人睁不开眼,明亮但冰冷,一种沉默的阴沉,让人忍不住阵阵寒噤。

山口真一有一个瞬间的错愕,随后,他淡淡地笑了,笑意只在眼中闪了下,嘴角都没牵动。

“我以为还要等你几天才会到东京上门问罪,没想到这么快。”他放下公文包,拉开椅子,两腿交叠着,玩味地看着大岛浩。

大岛浩缓缓地转过身,他的脸色让山口真一吓了一跳,是他从未见过的冷魅,象一个人坠入千尺寒冰之后的煞白和青冷。

“看来你已做好了准备。”大岛浩直直地凝视着他。

“对,机会只留给有准备的人。”山口真一犀利的眼眸捕捉着大岛浩的神情,伸出手,请他坐下。“你想知道什么,请想好措辞再开口,我的咨询费可是不低。”

大岛浩冷冷地瞟了他一眼,“你怎么会认识以珊的?”他不想绕圈,直接问出心底的疑惑。

“命运让我们在某个时刻,就那么相遇了。”山口真一是在开玩笑,但口气却有些凄楚。他和冷以珊的认识缘于渡边翼的委托,至今想起来心都戚戚的。

大岛浩显然并不相信他的这番话,沉默地瞪着他。

山口真一耸耸肩,“好了,从东京到札幌也是有些距离的,我确实没有机会认识她,但真的是命运的安排。我和她认识也有好几个月。在没有见到她真人前,我就爱着她了。接受这个答案吗?”

“你们已经到了什么程度?”大岛浩控制着身子的颤抖,冷凝地问。

“大岛浩,我其实可以拒绝见你,也没有必要坐在这里看你这张令人生厌的脸。从我个人的角度,即使你名满全球,我对你是一点好感都没有。可是我为什么还要忍受你呢?”山口真一眯细了眼,把视线聚成一束光,直直地穿透大岛浩的身子,落向窗外灰暗的天空,“因为我不想你对冷以珊有一点点的歪曲。不错,我向她表白过,也一再的建议她离开你,但这都是我的一厢情愿,你如果对她有一点了解,就会看出她的心没有离开过渡边翼一秒。我和她之间什么程度?你真敢问,不觉得这样的念头对不起冷以珊吗?”

大岛浩抿紧唇,十指缓缓地弯曲,他没有象往常一样冷漠地呵山口真一对战,只是无力地勾起嘴角,苦笑笑。

“讨厌你,却又有点羡慕你。不管你烂成什么样、坏成什么样,她都甘愿和你在一起。”山口真一郁闷地拍了下桌子,古铜色的俊容扭曲着。

“你是不是羡慕我得了心脏病,很荣幸地做了她的病人?”大岛浩自嘲地说。

山口真一一怔,霍然抬头。

“我也想过,如果我没有患心脏病,她会怎么样待我呢?远在我还不是她病人时,我和她在同一家餐厅吃饭,她在一边悄然打量我,我上前搭讪,她象躲什么瘟疫似的避开我。”

“哈哈,同感,同感!我第一次见到她是在她出手术室时,我激动地上前和她讲话,她说什么门诊大楼在哪里,病房大楼在哪里,专家门诊是几号,再有什么疑问可以去导医台,意思就是让我从她面前滚远点。我不算所向披靡,可是这样的被忽视还是第一次。”

两个人会意地相视而笑。

“除了渡边翼那小子,她的眼中放不下别的男人。”山口真一长叹一声。“大岛浩,你真的是个大混蛋。”

大岛浩眼底有着无比的落寞,“确实是。却又没有办法控制得住自己,一点一点都感觉不到她的心,怎么做都没用,我真的快疯了。”

“那也不能差劲到当着她的面和别的女人搂搂抱抱,她就是有心喜欢上你,也被你吓跑了。”山口真一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太心急,你才认识她几天,就妄想取代渡边翼在她心中的位置,简直是白日梦。他们是我至今看到最恩爱的情侣,渡边翼又走得早,在她心中完美得无人能比,可以说他留给她的都是美好的回忆。你带给她什么呢?还情圣呢,白痴差不多。”

大岛浩挑了挑眉,没有作声。

“我对她的喜欢不会亚于你,可是我有自知之明,尽量不打扰她。大岛浩,不管我们对她的这份心有没有结果,我们都是幸福的,你想想,我们想她时,可以跑到札幌去看看她,想听她的声音,打个电话就行,偶尔还能余额出来吃个饭。而她呢,与渡边翼天人永隔,除了一点回忆还能有什么呢?你连这个也要抹去吗?所以说,大岛浩,你喜欢火辣辣、赤裸裸的激情,冷以珊淡如远山的性情不适合你,你若有良知,快点放开她吧!”

“你要接手吗?”阴冷的俊眸霎时眯紧了。

山口真一闷哼一声,“我又没有你那颗心。”

“这颗心怎么了?”两颊的线条微微抽搐。

“你以为呢?”山口真一回应得老实不客气,“你想想以你一个大情圣的劣行怎么会得到她的眷顾,你就没有一点点异常的感觉吗?”

心脏翻搅撕裂般的剧痛,大岛浩轻轻叹气。“我曾经这样想过会不会是这种可能,那毕竟是传说里才会出现的故事,不可能发生在我身上的。”

他又转过身去。夕阳斜斜,剪影出人形所含纳的孤寂。

“如果可能呢?你会意外吗?”

“不意外。”大岛浩清若无闻地说。

意外的人是山口真一,“为什么?”

“如果是真的,她对我所有的举动就有了解释,我…会更死心。”说出这番话后,心脏处的疼痛阵阵加剧,剧烈的疼痛渐渐扩大蔓延至他的全身,他痛得脸色苍白,嘴唇骇人的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