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另一个男人。”银姐轻声说,露出一丝痉挛似的笑容:“不过他已经死了。”

尘埃在阳光中静止悬浮,反射出微渺的七彩光。手机屏幕上那道身影对着空气,仿佛慢慢变活了,摘下墨镜侧望向她,眼底深处闪烁着难以觉察的讥刺和嘲讽。

是的,银姐想,他当年就是那个样子——

“阿归!”年轻女孩子在罂粟园炙热的阳光下一转身,裙摆扬起飘飞弧度:“我已经跟父亲打好了招呼,你保护我这么多年,一直机警可靠,以后向南边的运货路线就奖赏给你来负责了,高兴吗?”

阳光那么烈,其实当时她也没看清对面那年轻人的脸上是什么表情,她甚至没听出那一贯沉着的语调没有丝毫起伏:

“保护大小姐是我的职责,并不需要奖赏”

“嘘,”她一根手指按住他的嘴唇,笑道:“你可以叫我阿银。”

漫山遍野的罂粟花在风中泼泼洒洒,她带着挑逗和勾引似地俯身向前,突然视线越过阿归挺拔的肩头,望见远处山坡下一道侧影正注视着她,眼底黑白分明,闪烁着难以言喻的光芒。

两人视线交触瞬间,他收回了目光,随即谦卑地一欠身,走向丛林深处。

“大小姐?”

阿银眯起眼睛:“你同乡的那个小兄弟,好像不是很喜欢我?”

现在想来那应该是她第一次亲眼见到阿归脸色有变化,虽然只是眨眼间的事,下一刻他已经变回了那张沉稳谨慎、毫无波澜的脸:“大小姐请别介意,他打小在村里就招人嫌,否则也不会在蹲号子的时候被人打得那么惨了。如果您不喜欢,我过阵子就把他打发回镇上”

其实她从一开始就该发现,平静的水面下涌动着一丝丝暗流,然而那道罂粟花丛中黑白分明的视线却像一道恶咒,转眼间就将始料未及的噩运带给了他们所有人。

“塞耶东家!塞耶东家!”

“云滇的兵打上来了!”

“安排霍奇森先生快走!快,快走!”

阿银仿佛站在虚空中,眼睁睁看着那个焦急、愚蠢、忧心如焚的自己推开手下,从山体内部的密道中快步奔向刑房。

没用的,她知道。

不论自己再如何竭力伸手,都拉不住那踉踉跄跄的背影,头也不回奔向既定的血腥结局。

“阿爸!阿爸!那个条子的卧底呢?!”

刑房里吊着的人几乎认不出模样了,她看见周围人群纷纷让开,最前面的阿归扭头望向自己,手里拿着鞭子,不住喘着粗气,脸色在火把照耀中森白发透,眼底密密麻麻全是血丝。

“我就知道是他!我就知道是他!!”她听见自己尖利的声音疯狂大喊:“别让他这么轻易死了!拿来!拿来给我——!”

她从马仔手里夺过注射器,下一刻只听阿归把手放在她肩上,嘶哑颤抖地叫了句:“大小姐。”

她早应该想到的,那个早从十五岁起就被选来保护她的少年,那个悍利俊俏得像烈焰、冷静忍耐得像坚冰一样的少年,这么多年来不论被她怎样调戏勾引、信任重用,都没有主动叫过她一声阿银,也没有露出过这样破釜沉舟般的表情。

“大小姐,”阿归又叫了一句,不知为何极度发抖的语调突然稳定下来了,像是所有恐惧都被某种更决绝、更可怖的力量在一瞬间硬生生压平。

下一秒,他突然从后腰拔匕,雪光一闪“扑通!”将吊着那人的绳索砍断,同时钳住她脖颈一把拧到身前,刀锋毫不留情抵在咽喉,血丝一涌而出!

刑房内像泼爆了的油锅,惊呼和怒骂同时炸开!

她看见手下们推搡怒吼,她看见她父亲塞耶被愤怒扭曲的脸。然而在喉咙被压迫导致的极度缺氧中,一切景象很快变成了被胡乱涂抹的色块,在视网膜里蹿成金星,归于黑暗。

“放下武器靠墙!”朦胧中她听见那熟悉的声音嘶哑到极致:“所有人!靠墙!枪踢过来!”

“准备车、汽油、武器,让我带他走!”

“不然我宰了她!”

不然我宰了她——

那困兽般撕裂的怒吼至今回荡在耳畔,整整十年过去,竟然都丝毫没有褪色。

银姐耳膜里嗡嗡作响,但不影响她向秦川勾起长长的、妩媚的眼角。

“不重要了。”她微笑着拉起衣襟说,“我只是觉得那一个已经死了,这一个也不该独活。”

鲨鱼舒舒服服地靠在椅背上笑着问:“你是想杀了他吗?”

银姐向他一扭头,长发瀑布似地甩出一道弧线,半是挑逗半是故意地:“不可以吗?”

“可以啊。”

银姐似乎没想到他这么痛快,倒“喔?”了声。

“马里亚纳海沟的存在就是为了探索无政府主义之下的绝对自由,因此我一向尊重每个人的自由意志。” 鲨鱼颇绅士地一摊手,说:“你的人才,你的恩怨,你想做什么就去做。我等着你的好消息。”

两人对视半晌,银姐终于风情万种地媚笑起来,依偎到鲨鱼怀中,在他脸颊印下一吻,然后起身一撩长发,还不忘对秦川抛了个火辣的眼神,然后才转身袅袅婷婷地走下了木楼。

·

木楼前是一条青石路,通向村寨前更加茂密的丛林。银姐的背影顺着那条路远去,渐渐融进了那金灿灿耀眼的日光里,消失不见了。

鲨鱼收回目光,从裤袋里摸出一枚小指甲盖大小的纽扣,拇指轻轻向上一弹,又漫不经心地接住,在指间轻轻摩挲把玩。

可能因为银姐最后那记媚眼实在非常好看,作为这世上最后一个懂得怜香惜玉的男人,秦川想了想还是没忍住,含蓄地问:“火气太大伤身,你不劝她两句?”

鲨鱼慢慢地抽着雪茄,脸上若笑非笑,半晌才突然用两根手指捏着纽扣,往秦川眼前一晃:“猜猜这是谁的?”

那只是一枚普通的乳白色衬衣纽扣,没有任何商标,因为长期携带和擦拭,已经失去了光泽。

秦川已经隐约猜出了答案:“画师?”

“一年前我受邀途径中国边境,画师以买家接应的身份潜伏到我身边整整三天,期间与警方里应外合,使我在最后一天时被困在了一座重重封锁的大楼里。我在警方赶到之前侥幸找到出口逃脱,画师为了拦住我,从十六楼上撞碎玻璃,当空徒手一跃而下,神兵天降般一刀剁向我头顶,从他衣袖口绷飞出了这枚带血的纽扣。”

“真的是神勇,当时我看着那个人,心里只有这一个念头。如果传说中代表战斗的神灵真的存在,应该就长着他那一张脸吧。”

秦川沉思颔首,随后可能是出于职业本能捕捉到了一个细节:“重重封锁的大楼为什么还留着出口?”

“你发现了吗?”提到这个鲨鱼似乎变得有一丝愉快:“因为画师的失误。”

——失误。

可能是当过十多年刑警,这平淡的两个字竟然令秦川眉心跳了跳,但他表面倒没什么异样,哦了声问:“画师也会犯错?”

“是人都会犯错。有人因为贪婪,有人因为恐惧,有人因为色|欲,还有的可能只是”鲨鱼微微一顿,瞳孔里闪烁着意味深长的笑意:“太想自由地活下去。”

秦川眉头一皱。

但鲨鱼没有再多解释。

“我说了,马里亚纳海沟最初创立就是为了探索无边界的自由,所以我尊重每个人的自由意志。如果一个人真的那么想去赴死——”

他望向前方村寨,银姐的越野车队正穿过丛林,向远方起伏的山峦驶去;漫山遍野的交叠丛林映在他瞳底,这位地下世界闻名的大毒枭摊开手,神情似乎有一点遗憾:

“那么我也不会去拦着她。”

秦川与鲨鱼对视,良久后点头叹了口气:“我明白了。”

鲨鱼一手捏着雪茄,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转身向后走去。

“我们什么时候动身去华北?”秦川回头扬声问。

“不用急,再等等!”

暗网老板语气非常悠闲,跟几天前强硬紧急且不容抗拒的态度相比,好似突然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剧变。秦川敏锐地察觉到什么,只听他头也不回地反问:“如果你即将可能拥有一座金矿,你还会心急火燎去寻找一间银库吗?”

“”

”我想找到银库,但也希望能拥有金矿。”鲨鱼手指轻轻一搓将纽扣弹起,又稳稳接住,含笑道:“因为那毕竟是一座金矿啊。”

☆、第54章Chapter 54

“将银鳕鱼切成长宽各八厘米块状, 加盐3.5克, 与鸡蛋黄、玉米粉等拌匀, 腌渍15分钟。”

吴雩逐字逐句认真阅读完, 放下平板电脑,用一个厨用小天平仔细量好3.5克食盐, 打了一只鸡蛋黄跟淀粉拌好银鳕鱼块,然后定下15分钟,按下闹铃,满意地抹了抹手。

“”步重华抱臂靠在厨房吧台边, 望着那块被吴雩来回爱抚了八百来遍雪白鱼肉, 没人听得出他语调中那一丝微妙酸意:“就一块鱼值得这么仔细上心么?”

吴雩说:“什么,一块鱼?你以为它对我意义仅仅只是一块鱼?”

它可是你给我买鱼——步重华潜意识自动接了下一句, 刹那间精神一振。

下一刻他听见吴雩正色道:“人家明明是一块价值二百人民币法国进口深海银鳕鱼!”

步重华:“”

“它还是你下个星期加班费,好好吃吧。”步重华面无表情地一扭头走了。

周六下馆子吃了野生刀鱼和海鲜粥,撑得吴雩连台阶都跑不动了,回家后一头闷在沙发里哼唧了半晚上, 哼唧得步重华一言不发上楼,在健身房里跑了俩小时登山机。

周日午饭, 步重华意思是家附近中央商圈有家新开餐馆做白灼虾不错,可以再去狂吃一顿回来哼唧;然而吴雩回忆了下昨天账单, 觉得不能这样吃了, 这样吃下去没日没夜加班两年都还不完, 于是决定自己在家做饭, 就做两人一道逛超市买菜。

步重华想了想觉得也行, 特意去楼下便利店买了两条天蓝色围裙,准备回来一人一条。然而作为蹭吃蹭喝蹭住蹭车、更重要是季度津贴还没到手下属,吴雩坚决表示不能让领导进厨房,戴上围裙就开始哗哗洗菜哐哐做饭,步重华只得坐在书房里听见外面“滋啦!”“滋啦!”漫天油爆不断,德国原装进口油烟机愣是挡不住白烟在家里徐徐飘散。就这么滋啦了得有一个多小时,吴雩终于端出了他成果——一盘香煎银鳕鱼,一盘油爆大虾,一盘炒青菜,一锅饭。

步重华坐在餐桌边,一眼扫过去,眼前仿佛出现了一排不断唰唰翻新卡路里数字,最后叮一声定格,停在了恐怖历史高峰值上。

尽管知道这小子在缅甸生活了十二年,缅甸菜舍得放油是闻名,但实际摆到面前还是有点超出了养生狂人步支队心理底线:“你这个是不是有点太”

“怎么样,”吴雩兴致勃勃:“这是我这辈子第一次给人做饭呢,特地少放了一半油,就怕你嫌弃不健康,尝尝?”

这辈子第一次给人做饭

步重华什么念头都没了,夹了一筷子最油大虾,少顷在吴雩期待目光中咬着牙评价:“非常不错!”

吴雩似乎有点小得意,解开围裙坐下来开始吃饭。

然而油爆出来大虾味道确实比营养师配出来健身餐好,步重华吃了饭,把碗碟放去厨房洗碗机,起身时下意识撩起衣服下摆,看了眼自己腹肌。

“哟,六块呢。”吴雩啪嗒啪嗒地拖着鞋走过,揶揄道:“不错,你以后女朋友会很喜欢。”

吴雩抽了条抹布去擦桌子,吃饱喝足哼着轻快且走调音符,听不出那是云滇方言还是缅甸当地民谣。步重华目送他背影一路出去,冷不防突然问:

“那你喜欢吗?”

“噗!”吴雩险些被口水呛着,回头严肃道:“领导,在你算好咱队津贴之前你是我心中最美那朵警花,哪怕再长出十八块腹肌来我都肯定喜欢,那还用问吗?”

步重华那双琉璃似眼瞳盯着他,眼底深处似乎闪动着一丝异样情绪,半晌才缓缓说:“很好。季度津贴每三个月算一次,你时刻给我记牢了。”

吴雩:“”

吴雩抹了两下桌子,扭头看看步重华,只见领导在低头捣鼓洗碗机,于是偷偷掀起衣摆瞅了眼自己腹肌。

四块。

我这个年纪还没长啤酒肚不错了,反正又不是靠脸吃饭,吴雩心安理得地想。

嗡——嗡——

就在这时厨房吧台上手机震了两下,是步重华工作机。他洗了手解锁一看,是廖刚两条微信:【步队,经侦曹哥他们查出点事儿,是跟陈元量做交易境外账户。我发给你看看?】

下一条消息是照片,步重华点开大图,只见是拍下来地下钱庄交易水单。

陈元量起码做过三次非法交易,但直到第三次人骨头盔时才被警方发现端倪。至于前年年中由地下钱庄从境外打来25万人民币,以及前年年底39万人民币,都完全没有丝毫线索。

头两次他卖是什么?境外神秘买家又会是谁?

跟年小萍被杀案到底存不存在任何关联呢?

陈元量被抓那晚,经侦连夜做了紧急排查,却没能及时排查出来——这也挺正常,地下钱庄境内外对敲交易是很难追踪。

使用对敲这种方式最大好处,就是资金不过境,且买卖方不必产生直接联系。境外买家向钱庄外币账户汇款,同时钱庄用自己掌握人民币账户,对身处境内陈元量付出相应款项;这样当经侦调查这起非法交易时,只能通过钱庄内部记录来匹配买卖双方,但如果牵涉在交易中地下钱庄不仅仅只有一个,而是几家联合互相拆借,便会对盘查和清点造成很大阻碍,耗时也相当长。

步重华原本已经做好了这条线索失联准备,却没想到经侦一周不到就排查出了境外买家账户,内心唯一感想是:不愧是老曹!

老曹,经侦曹副支队长,津海市公安系统著名福将,向来运气好到爆棚,曾经亲手帮小桂法医抽过四个SSR。局里每年团建抽奖都漏不掉他,最高一次抽到过次等奖——楼下老杨鱼排档全年免费餐饮券;最底一次也抽得了头等奖——许局一个爱抱抱,可见其欧气确实已经到了玄妙境地。

这次也一样,地下钱庄大部分账目本来已经被毁损了,但S省那边最新破获了一起跨国走私案,又牵扯出一部分资金往来记录,其中恰好包括了跟陈元量交易那家钱庄,通过交易时间和金额对比,成功解开了神秘买家真面目。

——那是一个缅甸账户,名字叫宝三。

早在人骨头盔之前,陈元量头两次非法交易,买家都是他。

“宝三,”吴雩抹完桌子,回到厨房一边洗手一边偏着头凑过来,盯着步重华手机屏幕:“缅甸人起这种名字挺少见,可能是缅甸华裔吧。”

“陈元量头两次交易都是跟他做,第三次人骨头盔却没有卖给这个老顾客,为什么?”步重华拧起眉头:“开价太高,客人没钱?”

吴雩说:“就算没钱也应该聊过吧,这个宝三对人骨头盔应该有点了解。”

“没错。”步重华思忖片刻,当机立断:“你帮我拿条裤子来换上,咱们这就去一趟分局。”

吴雩:“等等?为什么叫我给你拿裤子?!”

步重华:“不然你弄洗碗机?!”

吴雩立马甩着湿漉漉手直奔主卧去了。

步重华有一间大到可以用浪费来形容衣帽间,四季衣物分门别类地摆放得很清楚,冬天大衣和羊绒衫全部用防尘袋装好挂着,春夏秋三季则是清一色黑白灰,角落里几条牛仔裤成了唯一色彩点缀。

吴雩瞅来瞅去也没瞅出那成排黑色长裤有什么区别,就随便抽了条搭在手臂上,突然瞥见衣架边柜门开了条缝。

精英阶层内裤该不会也是清一色黑白灰吧。

吴雩只迟疑半秒,就被好奇心战胜了,悄没作声地打开柜门一看。

下一秒:

“噗——!”

“再笑一声这些衣服全送你了,”步重华在他身后冷冷道。

吴雩捂着眼睛,肩膀一个劲抖个不停。

步重华秘密小花园姹紫嫣红:最底下排列着四双崭新抛光打蜡手工皮鞋,分别是暗紫、明红、天蓝、黄色渐变绿;两条鳄鱼皮带挂在架子上,一条皮带扣是巨大金黄色雄鹰头,另一条是亮银色虎头;衣架上透明防尘袋里挂着八|九件衣服,有雪白绣金线粗花呢外套,祖母绿色缎面及天鹅绒礼服,暗红色镶羊皮边羊绒斗篷,深蓝色镶金黄边反毛皮拼接夹克——最霸气是一件紫色带毛领鳄鱼皮上衣,不需要看品牌,宝石般鳄鱼皮光泽和熠熠发亮皮草早已胜过千言万语,就一个字:贵。

随便哪件穿上都是整个津海最靓仔。

“你对我十六、十七、十八、十九岁生日礼物有什么意见?”步重华从牙齿缝间问。

吴雩今天才知道人憋笑到极致时声音真是颤抖:“谁谁送你,宋宋平?”

“不,”步重华咬牙道,“我表哥。”

“你刚才猜测在法律上叫做污蔑诽谤罪,”半小时后,步重华坐在副驾驶上用力揉按太阳穴:“太侮辱人了,宋局知道了是可以告你。”

吴雩夹着烟问:“其实在贵表兄眼里你就是个小公主吧?”

周日午后津海街头拥堵一如寻常,吉普车随着车流走走停停,车窗外喇叭和抱怨声此起彼伏。步重华一手揉着额角,叹了口气说:“不,他送堂表妹礼服裙才是清一色小公主印度中东尼泊尔阿拉伯公主。至于所有堂表弟生日礼物都是这风格,只是我格外倒霉。”

“为什么?”

“因为只有我生日在十二月,”步重华冷着脸说,“所有人都会把他们收到礼物转送给我。”

吴雩笑得险些被烟呛着。

“从小热爱打架,大概六七岁时他自己动手做过一把剑,用亮箔贴满剑身,拿到街上去跟小学生互砍,自称是圣斗士星矢。十六岁之前进过无数次派出所,一开始还是批评教育,后来人民警不耐烦了就用手铐铐暖气片上,再后来基层警力不够用也没有人手看着他,派出所长就亲自带着他出外勤去看高腐尸体——据说看完吓老实了大概半个月。半个月之后故态复萌,继续拿剑出门征战江湖,期末考试回回倒数,我不知道他是怎么考上警校性格极其固执霸道,三十多岁了也没有结婚,坚信网红P出来两米大长腿都是真,还在网上跟人打赌,最后他们局里图侦都出动了,拿着技术复原图跟他解释了好多次都不信。其实这种事我上高中时就劝过他,但他这个人是无法被说服,我一直都知道,他小时候为了星矢和一辉谁更厉害问题跟我打过十八回架,还曾经尝试从菜市场买小鹅养大后攻击我。”

吉普车在阳光下调了个头,终于出了最拥堵路段,一路飞驰向南城分局大门。步重华长长叹了口气,吴雩却觉得很有意思:“那星矢和一辉到底谁更厉害呢?”

“”

步重华一言不发,半晌那只撑在额角手用力搓了把脸,说:

“我至今仍然觉得是一辉。”

五秒钟后,步重华一把夺下吴雩嘴里烟头:“我跟你说了开车不要抽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