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凝点了点头。

沐氏向外看了看,奇怪道:“咦,柔丫头怎么没跟你们一起过来?”

老太太这才想起来,看向楚元祯,他笑了笑:“今晚的菜有点咸了,阿凝吃不得那么多盐,我让她随便做个口味淡点的汤来,不知道为什么还没回来。”

沐氏便让外面的婆子去小厨房看看,让向柔做了汤直接端到这里来就好。结果婆子回来说没看到向柔姑娘,老太太立刻把脸一沉,“这丫头向来懂事,今儿是怎么啦?”

沐氏笑道:“娘您莫着急,我这就去看看。”

沐氏走后,老太太又跟顾凝有说有笑,讲一些家里的趣事,又问她小院里缺什么东西,尽管跟婆婆提,让她给置办上。院子稍微有点小,不过没关系,过两年孩子多了把西头那边空着的林子伐了树木,再盖一座西院,也是很不错的。

顾凝安静地听着,待老太太问她这半年家里可好,父亲如何之类,也一一回了。

聊了一会,沐氏从外面进来,依然笑着,顾凝却敏锐地感觉到一丝异样,却也装作不知,只陪了老太太说话。老太太打了个哈欠,眼皮酸涩,问沐氏什么时辰了。

沐氏下去瞧了瞧更漏,回来道:“已经两更末了,老太太要是困就休息吧,明日大家再一起热闹。”

顾凝便立刻起身告辞,老太太又叮嘱楚元祯别让顾凝觉得生疏,这两日就先不要去铺子,在家里好好陪陪她。楚元祯自然答应了,先下了炕,待丫头帮她穿好鞋便与她同告辞。

走到池塘边的时候,顾凝顿住脚步,望着楚元祯问道:“你干嘛说菜咸了?”她刚说完菜式还不错,吃得习惯,他就来拆台!

楚元祯无辜地摊了摊手,“要是你说习惯了,以后总是这般呢?”

顾凝勾了勾嘴角,“我还以为你了解你们家这些女人呢。”人家不过是给个下马威,说不得还有其他的心思,单是一顿菜根本没什么。

她微扬的眉梢在月光里有些朦胧,清亮的眸子却灵动非常,他心头一热,笑了笑,“我连自己的媳妇都不能全然了解,哪里是了解女人的?”

顾凝微微歪着头,淡笑着看他,眼中闪烁的光芒仿佛在提醒他什么。

楚元祯咳嗽了一下,弯起小指擦了擦自己眉头,“天色不早了,我们去休息吧。”他握住顾凝微凉的手一同回了家。

西间摆放成当日洞房的模样,只不过房间小了许多,器具有些也被换过或者直接消失。老太爷亲自督做的那张拔步床并没有搬过来,而是一张普通的架子床,梳妆台也由三扇大屏换成了没扇的…

茗雨絮絮叨叨地点数着少了什么,被换了什么,只可惜不会写字,想记下来都不能,让顾凝帮忙。

茗雨让李婶打了冷热水给小夫妻二人沐浴,备好了手巾和顾凝衣物等一应物品便退去东间休息。

楚元祯的衣物早先由向柔收拾好了,放在新房的方角大柜里,顾凝四下里看了看,熟悉了一下物品的摆放,又给他拿了贴身衣物出来。

浴桶在大床的里侧,顾凝快速地洗了洗便上了床,帐顶已经挂上她们自制的熏香球,淡淡的白烟飘渺似无,氤氲着清雅的栀子花香。

楚元祯披着雪白的绢衣,露出大片沾满水滴的胸膛,摘下灯罩熄了灯,随手拂下纱帐便上了床。

顾凝一下下地摇着扇子,尽管已经很是亲密,楚元祯每次靠近还是让她有些心跳加速。

“向柔好像不太对劲!”她想了想,找出一句话打破沉默。

楚元祯嗯了一声,脱了里衣躺下去,被他光裸的肌肤贴着,顾凝往里让了让,提醒道:“外面是水塘,夜里凉,你还是穿了衣服吧。”

他应了一声,抬起双手枕在头下,“走了那么远的路,累了吧!”

顾凝点了点头,又意识到他看不见,便道:“有点,不过估计明日更累。”明日要拜见大爷大夫人,他们可没沐氏那般随和好相与。

楚元祯知道她的意思,转身胳膊支着拖着头笑道,“怎么,害怕了?”

顾凝向他的方向斜了一眼,“如果换个身份,你这般嫁进来,倒是知道害不害怕了!”

虽然没有很严重的恋床症,可换了地方顾凝还是睡不踏实,特别自从跟楚元祯同床共枕之后,她就睡不太安稳,这夜便尤其厉害了。

耳边是他沉稳的呼吸声,顾凝慢慢地想着往事,从前世到今生,重生之初到现在的境况,每一步似乎从没刻意过更没有想要去争什么,只觉得如果能平平安安地活着,有自己感兴趣的事情,哪怕不再有爱情,实际也没什么吧。

可现在,沉寂已久的心…

她叹了口气又开始细细地思量楚家的这些个夫人少奶奶们,以往来过几次,也差不多都认了过来。大夫人孙氏如今做了当家人,看起来倒是稍微随和开明了些,见面也比以前客气。想来只要没有明确的利益冲突应该不会生出什么事端,只是不知道她们拿走了她的衣服家具,这些事情老太太是不是知道。

她心里也颇有顾虑,就拿今晚上的馊饭菜来说,如果她跟老太太直说或者开玩笑说那饭菜是馊的又能如何?老太太表面上定然会让人问一番,其结果呢,不过是哪个厨娘不得力,被责罚一顿。而饭菜到底是为何馊的,也未必就能真有个说法。反而让老太太以为她为人好生事,一来便让大家不安宁了。

还有这衣服家具的事情,自然也不能明里不乐意地去质问,不管能不能要回来,若是闹开了,老太太面子上不好看,如今能一大家子在一起,也是老太太约束着,面子自然比任何里子都重要。

她又开始想那几个夫人,婆婆孙氏是老太太的外甥女,可五夫人韦氏却是老太太娘家嫂子那头的侄女,据说当年赵家对老爷子的生意帮衬良多,老太太对这个嫂子也很是敬重。说起来韦氏自比孙氏办事爽利,为人看着也直率,她也不是不能当家。只要孙氏有了什么把柄错处让老太太寒了心,这当家的权力也未必不能交给其他夫人。

楚家这种商人之家,本身就是靠着自己的本事发家的,在素日里也有意无意地会体现一下以能居上,否则老爷子也不会把生意交给楚元祯打理。老爷子也说过,让楚元祯管生意,算是得罪了全族人,只是若由他管,楚家生意能越来越兴盛,而交给大少爷很可能不出两年便败坏干净。为着这层考虑,老爷子也一直坚持,好在虽然最初一意孤行,后来老太太也是同意的。

她浅浅地叹了口气,前世就很不爱与人打交道,这一世小时候还寻思着做人要放开不能孤僻,自被婚嫁之事寒了心也就淡了与人交际的心思,如今被逼着和一大群人周旋,若是好的,大家融融洽洽的,那是福气,若是勾心斗角,可就说不准如何了。

想了一会这个,又开始牵挂老爹在家如何,顾冲的亲事怎么办,茗雨茗香以后如何,越想事情越多,却又睡意全无。

突然腰上一紧,被楚元祯勾进怀里,他贴着她耳底轻声道:“怎么还不睡?想什么呢?”

顾凝想躲开一点,他却欺身吻上来,含住了她的耳垂,让她顿时半边身子麻了,“刚做了个噩梦,现在没事,快睡吧。”她歪了头,躲开他的唇舌,却被他吮住了颈项,轻吮啃啮,激起一阵阵酥麻。

她推他的胸膛,“睡吧,很晚了!”

楚元祯环住她纤细的腰肢让她更紧地贴着自己,低声道:“那你还想什么呢?在我的怀里这般胡思乱想?有什么担心说与我听,也好跟你一起想。”

顾凝嗤了一声,“女人的事情,你怎么想?你还能让我天天呆在你怀里,不与你的母亲婶娘嫂子们打交道不成?”

楚元祯轻快地笑起来,亲了亲她的脸颊,道:“要是你想我自然愿意,就怕你又臊得怪我!”他自然知道她的担心,说起来这些事情自己还真不好插手,女人是芳香也是毒气,让他有时候避之不及。

只不过以后大家要日日混在一起的,他总不能让人欺负了自己的女人,还要得意洋洋地炫耀什么。

家里丢了的东西,顾凝初来乍到,自然没法出口,这事他也不想就这样拉倒。当然需要既不伤体面,又能把东西拿回来,还要让她们以后别那么嚣张,这是最重要的。

为了自己小家能以后相处融洽,他只能让自己违背一次原则,去跟那些女人斗斗心计!

“这两日我陪你在家,过几日你陪我去铺子,行吗?”

他的手滑进她的睡裙下摆,顾凝忙按住他的手,“那现在睡觉行吗?”

他笑了笑,“行,只要你别胡思乱想。”

在他怀里,没一刻便睡过去,楚元祯感觉她胸腔平稳地起起伏伏,才松了口气,这样真实而丰盈的幸福,努力了多久,挣扎了多少才得来?

第二日顾凝很早便醒过来,楚元祯已经不在床上,茗雨正轻手轻脚地准备洗漱用品,见她睁开眼笑着走上前,“姐姐,睡得不好呀!”

顾凝揉了揉眼睛,“肿得厉害吗?”

茗雨摇摇头,“没,但是眼底有点青!”

顾凝皮肤细白,睡不好的时候很容易眼底青黑,向来骗不得人。

她起了床,穿衣洗漱,又梳头抹了点胭脂,让脸色好看一点。

等收拾利索的时候楚元祯用手巾擦着手走进来,笑道:“这么早就热起来。今年看上去又是个酷夏。”

茗雨又去绞了干净的帕子递给他,接过他手里的拿去洗了洗,道:“姑爷,我们院子里连棵树也没有,那夏天岂不是要热死?”

楚元祯把手巾搁在桌上,走到顾凝身后双手扶在椅背上,俯身笑微微地看着镜中安静的容颜,尾指擦了擦她的眉梢,顾凝知道他的意思,便拿起眉黛轻轻地画了画。

楚元祯道:“院子也不小,回头我让人把东间窗外廊子下挖个小池子,养上睡莲,再买几尾锦鲤,堆一座小山,这样东厢做书房,北面开一个月洞门,风一吹也凉快得很。到时候东西耳房也不必盖了,连同南边的一小片都辟成花园,你们想种花种菜都行。”

茗雨欢喜地跟顾凝道:“姐姐,这样挺好,你不是一直想种一架紫藤的吗?南墙那里爬满蔷薇,东边种紫藤,西边种点其他的,现在也还不晚,回头我上街去看看能不能买几包种子,再找个花农买一架紫藤回来。”

顾凝画完了眉梢,侧着头冲亮光的地方照了照镜子,楚元祯抬手勾起她的下颌看了看点了点头,夸了一句不错。

顾凝乜斜了他一眼,起身,把落下的头发捡了捡对茗雨道:“别弄什么紫藤了,爬一家葡萄吧,自己也能吃。那边种一点金银花、野菊花、茉莉花之类,晒干了泡茶喝。”

这时候李婶来回话说老太太让他们去那边吃早饭,不必着急,慢慢来就好。楚元祯打发她去了,便领着顾凝在院子里看看。院子里没有花草树木,夏日肯定会热,但是院内有树又会拥挤,便说在墙外栽几棵梧桐树、皂角、香樟之类,虫子少树冠大,有个几年就能遮阴了。顾凝觉得甚好,对于楚元祯提议把院墙往后垒出去,然后植一丛湘妃竹,再把厅堂开个后窗的提议很是欣赏。这样想必夏日会凉快许多。

两人边走边指指点点地规划,突然外面冲进一人,衣衫不整的,噗通一声大力地跪在顾凝跟前,“少奶奶,求您救救我吧!”

顾凝诧异地看着她,仔细辨认了半日才敢确定是向柔,一夜不见,她脸色憔悴蜡黄,一双妙目肿得像核桃一样,跪在刚硬的青石板地上,嘤嘤啜泣,楚楚可怜。

顾凝忙上前扶她,向柔只是哭泣,一个劲地求顾凝救她。顾凝无法只得看向楚元祯。

第十章 文氏

楚元祯面无表情地看了向柔一眼,淡淡道:“有话起来说吧。[小__燕__文__免费_提供更新_ht_t_p://W_w_W.xiA_oYa_nwe_nxu_e.c_om]”

向柔哭得泣不成声,拉着顾凝的手,“少奶奶,现在老太太最看重您…求您帮我说句话吧,我愿意留在少奶奶身边…做牛做马,或者出家做姑子,日日吃斋念经求佛祖保佑老太太和少奶奶长命百岁…”

向柔一心跪在地上,顾凝扶不起她,被她带得几乎跌倒。

楚元祯伸手扶了顾凝一把,顺势把向柔拉起来,“我们想去老太太那里,回头再说吧。”

向柔抹了抹泪,颤巍巍地立在晨光清风里,有一种让人无法拒绝的柔弱,哀切的目光里透出一种近乎绝望的凄凉。

顾凝看了看天色回头对茗雨道:“时候不早了,你先陪向柔姑娘在这里歇歇,我们去给老太太请安,有事情回头说。”

向柔凄恻地看了楚元祯一眼,然后垂下眼,身子晃了晃不再说话,茗雨自扶着她回了房间。

顾凝跟楚元祯往外走,李婶已经打扫了门外的石阶,用水冲洗过,干干净净的。小院大门外面的石阶比较高,且没有垂带石,下去的时候楚元祯很自然地伸手搭了她一把。

顾凝问道:“昨天晚上发生什么事了?看她的样子倒像是要被人逼死一般!”

楚元祯淡淡道:“这院子里每日都发生事情,家长里短的,也没什么!”

“那向柔怎么突然这样,你该知道一二吧!”

楚元祯眉心微蹙,凝视着她,“为何我就该知道,我不是与你一同回来的吗?”

顾凝撇撇嘴角,没接话,顾自往前走。

楚元祯不紧不慢地跟在她后面,大院的侧门开着,白日里因为没有闲杂人走动,也不必专人守着。

对比朴素无华的黑油大门,顾凝觉得这卷棚式翘脚飞檐的角门做的甚是华美精致,想必是酷爱京城建筑样式的老爷子杰作,她还记得他说要在家里建一座园林,有山有水,集南北美景于一园,可惜雅志未酬故人已去。

从角门进去,西墙之内和各院间有丈宽的青石板夹道,墙边列植几丛萧疏秀逸的湘妃竹,另一边是带什锦窗的内院墙。往南可以去前院大堂,往东就是大爷的院子,往北过去是老太太的后院。

顾凝看了一眼大爷的院子,里面隐约传来斥骂声,什么同是贱命长脸丢脸的,又快又尖也听不甚清。转眼见楚元祯脸色有些凝重,遂加快了步子。

走到北边月洞门处立刻有粗衣婆子请安问好请他们进去,说老太太正让人布置早饭。

顺着抄手游廊进去,院内树木蔽日生凉,他们下了台阶直接穿过院子,正屋门前已经有穿浅灰色布衣裙的婆子笑脸迎在那里。

她向屋里报了一声三少爷少奶奶来了,一边屈膝请安,又忙给他们打起蜀锦镶边紫竹鱼眼帘子。

顾凝跟着楚元祯进去,恰好东间一人笑着迎出来,“哎呀,总算来了,昨天晚上我们说去找侄媳妇说话,老太太非说你们小夫妻刚回来,嫌我们去凑热闹。今早儿我经过门口还想是不是过去走一趟,幸亏没去,老太太这还骂我为老不尊呢!”

说着掩口咯咯笑起来

来人飞眉细目,眼睛尤其明亮,顾盼间有一种别样风姿,虽半老徐娘而风韵不减。

顾凝认得是五婶,忙上前见礼,韦氏立刻挽着她的手,“今儿可不能再让四嫂占先,我先迎着侄媳妇了!”韦氏的热情跟沐氏有所不同,那略显妩媚的眼梢有一股凌厉,手上的力道也大一些,挽着顾凝的手倒像是挟制她一样。

屋里坐满了人,炕上是老太太和几个七**岁的孩子,还有楚家的几位小姐,夫人们也都到场了。楚元祯领着顾凝一一见礼,几个未出阁的妹妹又上前行礼,一团和气。

孙氏瞥了她一眼,有点没好气地道:“太阳老高了,怎么才过来?”气氛顿时凝滞了一瞬,大家一时间都没说话,齐齐地看着她们。

顾凝恭敬道:“母亲训诫的是,明日定然早一些。”

孙氏哼了一声,看向楚元祯道:“三郎,铺子里那么忙,你已经好些天没去。这两年也不知道怎么搞的,倒有赔钱的架势!”

楚元祯面色如常,笑了笑,却也不解释。生意的事情他本就不必跟任何人解释,铺子和后院也是分开的,只不过孙氏一直想插手,却苦于插不进去,所以见缝插针就会挤兑两句。

老太太脸色沉了沉看了孙氏一眼,随即温和道:“你们可都用了饭?没用的留下用饭,用过的就且回去吧,人多也闹得慌,回头再来说话。”

孙氏便起身,笑道,“娘我起得早,闲不住,倒是先用过了。”媳妇们虽然也是晨昏定省的,但是老太太平日吃饭比较晚,所以都让媳妇们用过再来也一样,不必非要凑在她这里吃饭,她也懒得招待她们。

韦氏立刻道:“大嫂好勤快,我们还没吃呢,那就跟着侄媳妇沾光,在老太太这里吃了。”然后又对二夫人三夫人道:“二嫂、三嫂,你们吃过吗?”

二夫人面相阴柔,模样普通,笑的时候眼珠子却泛着死气,让人心里冷飕飕的。她笑道:“没呢,我们也跟着沾光了。”

三夫人柔顺安静,浅浅地笑着,“我倒是用过了。”

韦氏立刻道:“哎呀,你们都赶早的,那就去西间说话去,等老太太吃罢饭再过来!”

几个姑娘也有没吃的便跟着一起,孩子们被各自奶妈抱下去伺候吃饭。

虽然大家有说有笑,顾凝还是觉得氛围有些奇怪,似乎发生了什么事情有人开心有人恼,因为她在又不能敞开说一样。顾凝一直静静地喝着粥,有人问话便应两句,每次起眼视线都能与楚元祯含笑的眸子接触,好似一直等着她抬头一样。

老太太放下碗筷,拿帕子擦了擦手,对顾凝道:“姊妹们在桃园都见过吧!”

顾凝点了点头,“见过的,当日董小姐在场。”

那边楚吟秋淡淡道:“就是嫂子很忙,第二日一大早就走了,我们姐妹没机会亲近!”

顾凝眉梢扬了扬,随即笑着道:“以后大家一处,自然方便多了。”

楚吟秋几不可闻地哼了一声,看向楚元祯,“三哥,董小姐不是说来做客吗?你怎么也不去问问什么时候?”

楚元祯放下碗筷,下面沐氏让人给他递了手巾擦了擦嘴,“这些女孩子的事情不是你们在管吗?我哪里有时间?”

楚吟秋似笑似讥地道:“从京城回来,三哥可忙了,在京城的时候游山玩水,可轻松的很!”

老太太看了她一眼,“吃完了就去那屋吧。”

孙夫人就这么两个女儿,大女儿出嫁之后没两年难产去了,剩下这个女儿舍不得让她早出阁,都养到快十九岁,平日里看着挺文静的,实际骄纵得很。老太太明白她的性子,往日对她也多有纵容。

吃完饭沐氏让人收拾了碗筷饭桌,让孩子们自去玩耍或者读书,女儿们说了一会话也回后院绣楼去。

饭后宋氏才匆匆过来,互见了礼,老太太让她陪着顾凝去给大爷他们请安,让楚元祯留下说两句话。

宋氏穿了一件水红色的长裙,外面是豆绿色的薄衫,走起路来摇曳生姿,一副风情万种的模样。顾凝若无其事地走在她身后,倒觉得跟之前有些不同。从前断然不会如此扭腰,如今看起来倒像是…妖娆起来?

出了老太太的院子宋氏便不与顾凝说话,在前面匆匆地走,神色颇见忧虑,顾凝紧走几步跟上,不敢贸然说话。

大爷院子的月洞门已经开着,这院墙也是去年垒起来的,之前并没有的。

门口处宋氏突然顿住脚步,扫了顾凝一眼,笑了笑,“老三家的,别怪我没提醒你,向柔跟她娘可都算计着你呢!”

顾凝一愣,随即道谢,“虽然我不知道大嫂说哪里话,不过还是分外感激,我们去给父亲请安吧!”

宋氏提着裙子迈步进了院内,大爷的院子在老太太南边,前院大堂的后面。孙氏住在正屋,文氏住东厢、张姨娘带着两个儿子住西厢,每日里吵吵闹闹的没一刻安宁。

楚家大爷曾经做过鸿胪寺少卿,入过翰林院,后因病归家再未入仕。大爷外面最是一本正经,向来讲什么寡廉鲜耻,斥责世风日下,礼崩乐坏,为臣民的都不肯安分守己,遵循礼制,为妇人的不肯甘心守寡,□无耻之类的话。茗雨从前私下里跟顾凝他们议论,说,“天底下最虚伪的就是那个楚家大爷,真真地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主。他家世代经商,如果不是‘礼崩乐坏’,他捞得着做官吗?他们楚家绫罗绸缎,山珍海味,妻妾成群?如果不是当今圣上放松了管制,他能那么逍遥自在吗?只怕如今还要麻衣粗饭,钱再多,他也只是不入流的末类罢了!”

院子里几丛萱草开得如火如荼,房廊下摆放着一溜大青花瓷盆栽,里面有栀子、紫薇、杜鹃、海棠等,修剪得造型规矩,看上去普普通通的,反不如那几从萱草自然雅致。

西厢门口倚着个穿水粉桃花衫浅绿裙子的女人,她身姿曼妙,凹凸有致,腰肢软软地摆弄着,描得翠黛蛾眉凌厉地扬着,唇角挂着讥讽的笑意,目光冷冷地打量着顾凝。

顾凝认出是张姨娘,也未特意去看她,跟着宋氏上了廊子,门口的丫头打起帘子。

身后张姨娘大声地道:“哟,这人和人就是不一样,虽说都是妾生的,有的就能登到老子鼻子上去!”说完朝着东厢啐了一口。

顾凝听得真切,只是皱了皱眉,便进了屋内,随宋氏去了东间。往日大爷早就去前院东厢习字作画,念书吟诵去了,今日知道媳妇要来请安,特意等着。

顾凝上前恭恭敬敬地行礼磕头,问了安,大爷扫了他一眼,道:“如今回来了,大家都是一家人,一块住着,和和气气的有什么话就说,平日里多包容点。别跟有些小地方的女人一样,斤斤计较净算计些有的没的。”

顾凝应了,不卑不亢道:“多谢父亲教诲,媳妇谨记。”

大爷端起手边的茶盏轻轻地呷了一口,又道:“平日里多帮你母亲担待点,妯娌要和睦。让三郎也多关心关心家里,别一味地只管铺子。说穿了铺子也是楚家的,让他多想想大家,别只顾着自己!”

顾凝恭敬地应了,大爷不让她起身,便只能跪着。

大爷又慢悠悠地说了一通话,对宋氏道:“以后好好教教你这个妯娌,说话做事,待人接物什么,不能有差池。”

宋氏挤出一丝笑容,“爹,您放心!我自然会教导弟媳的,我们也会和和睦睦不让您操心的!”

大爷这才点了点头,“起来吧!”

顾凝再谢,慢慢地起身,垂手立于一侧。大爷满意地看了她一眼,“好了,我要去读书习字,你们妯娌就自行方便吧。认识了各位叔叔、婶子、兄弟姊妹的,以后也好相处。”

两人又应了,大爷才起身,宋氏和顾凝跟着出去。大爷下了台阶,去了西厢,片刻里面传出张姨娘娇笑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