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祝啊。”丁瑾看着旁边一盏壁灯微微笑，却觉得那澄黄的灯光渐渐模糊。那顿饭两人一共吃了二百八十二块，是继丁瑾请薛皓吃的三百九十八块之后的榜眼之位。是庆祝她终于站起来了，所以如此丰盛，虽然她还在幻想，虽然她的梦还是离不开薛皓。她眨眨眼，眼睛润泽过后看什么都清晰，灯光闪闪的，人也闪闪，“等过两天，再庆祝你的。”
欧莎倩笑，“丁瑾，你鼓励人的手法老特别了，也特有效，果真是有一套啊。你以前是不是修心理学的？”
***
上完新人培训之后丁瑾才知道昨天面试他的顾卓是总经理，兼策划部的经理，是她上司上司的上上司，也不知道怎么来面试她这么个小兵。十天的培训结束，她才正式坐在自己的小格子间里。每个人都很忙碌，屏幕的光反射在镜片上都是一片白。
因为回去也是一个人，丁瑾便也没急着去撞晚高峰。坐了一会，接到欧莎倩的电话说请她吃饭，她才开始收拾东西。
这个季节，一般要到七点半，天才全黑下来，所以现在这个点还是阳光遍地。丁瑾拉上拉链的时候想，她是时候也去买一把小巧轻便的小阳伞了。电梯从二十八楼下来，等待的时间有些长，她一直看着两个电梯中间翠绿的滴水观音出神。直到电梯“叮”的一声，里面一个女声问她：“进来吗？”她才回过神来赶紧进了电梯。
电梯里除了刚才说话的美女，也就是佛洲的第一秘书秦罗青，还站着之前面试她的顾卓顾大人。
“刚上班就加班？”
丁瑾抬头看向声源，他正看着自己微笑。“熟悉一下。”她低着头，有些心虚，自己刚才看的几乎跟工作不搭边。
顾卓点了下头，没再接话，视线从她的侧脸，移到电梯内镜的她的侧脸上。
丁瑾到了一楼出电梯，立马仰脸深呼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与骤降的气压都是舒缓精神的圣品。她推开玻璃门出去就看见已经等在路边的欧莎倩，心情在夕阳的薄辉下照得闪亮透明。
“明天我就上班了，还是跟你一块，也是策划部，高兴不高兴？”
“真的呀？那更要去大吃一顿了！”
欧莎倩微微黑线，拉着表情说：“你就不能节俭一点吗，像上次那样多浪费！”
丁瑾眯着眼睛笑，“那我们去吃又贵又精致，还不饱肚子的！”
那顿饭最后在步行街的一家港式烧腊的快餐店里解决，一人一份碟头饭外加两例汤。欧莎倩觉得不好意思，于是吃完逛完，又清丁瑾去吃夜宵。然后一边吃一边商量着两人合租一处房子会不会更好。这个提议迅速得到丁瑾拍手附和。
于是在新公司的第一次的集体活动，两人就双双请假缺席了。集体活动的名目是新产品上市成功，老大请所有人去近郊一日游。而她们两人请假的理由，均是生病。
顾卓扫过所有人，问秘书秦罗青：“你不是说我们部门的人数刚刚好能坐满一台大巴吗？怎么现在还空了那么多位置？”他笑笑，“原来他们还不买我的帐。”
秦罗青赶紧报告，“老王是急性阑尾炎，做手术去了。湘姐是儿子突发高烧，带去医院打吊针了。还有两个新同事，都生病请假了。”
“哪两个新同事？”
“丁瑾和欧莎倩。”
顾卓点点头，隔看好久才说：“一会打个电话慰问一下，怎么能一进我们公司就生病了呢？”
秦罗青的效率是很高的，问了两人的顶头上司要来电话之后便坐回位置上拨号。
顾卓看了一眼，说：“给我，还是我打吧。”
秦罗青戚了戚眉头，直接把按了丁瑾号码的手机递过去。后面几排的老员工都在默默为两人祈福。秦罗青觉得自己似乎窥破了什么，只是她还理不清晰。她开始以为这个丁瑾，会是老板某个叔伯委托照顾的世家女，但无论从内还是从外看，都不像。现在老板亲自出马，估计…
丁瑾收拾好大小物件，正在进行最后的拖地步骤，已经没什么力气还得拼命使劲，累得一身一头汗。于是乎，实在不是她矫情，而是声音真的被这炎热的天气蒸得蔫了，“喂？”
“感冒了？”
就这么一句温柔恬淡的话，让所有人都震惊了，包括隔了几十公里的丁瑾和一车子大巴的策划部同事。
秦罗青坐在旁边，再次戚了戚眉头轻轻地笑了，果然…
车子驶入收费站，慢悠悠地减速。
顾卓一抬头看见前面的横杠，似乎突然就被现实——这辆大巴里全是他的手下——挡住了紧急刹闸。笑了笑，随着车子一启动，他也跟着一拐弯说：“我是策划部的经理，顾卓，代表公司慰问一下新同事怎么没有参加今天的集体活动。”
丁瑾拄着拖把，看着欧莎倩睁大眼睛无声地眨了眨，用唇语缓缓地说：过——来。
欧莎倩从角落里迅速窜过来，半蹲在她面前，把声音压得极低地问：“领导打来的？”
丁瑾皱眉，默默地点了下头。
欧莎倩做了个晕的姿势，小声说：“装病，快点装病！我给咱俩填的单子都是写生病！”
顾卓等了等没等到回答，又问：“很严重？连话都说不出来了么？”
丁瑾咽了下口水，说：“也不是，很严重，就是…一说话，就喉咙疼。对不起顾总，我不是，故意不去参加集体活动的。”
“那你好好休息。”顾卓捏着手机，望着远处的一片碧色，眉头不自觉地有轻微折痕。
秦罗青等了又等，眼睛轻轻地扫过去，不中，又落回自己膝盖上，再扫过去，再碰壁跌落，反反复复。她实在不想主动打扰，未知的后果通常代表严重。
“怎么？”顾卓转头看她，“有事？”
秦罗青把视线扫在他的手上，“老板，手机可以还我了吗？”
顾卓愣了愣，才留意到自己手上的手机不是自己的。他笑了笑递还回去，“后面的水钻装饰很漂亮。”
秦罗青一笑，眼睛略过他看向司机的手排挡，微微翘唇说了句：“谢谢。”
顾卓一瞬过后理解过来她眼底的意味，侧头对她微微一笑。
后面的，旁边的群众汹涌了。此情此景，如何叫人不沸腾，虽然是压抑着的沸腾，在下面默默暗涌，但也激流澎湃。从来老板与秘书，都是从不例外从不缺失的迤逦风景。
第8章 第八章
第八章新的生活，新的启航（2）
相安无事地过了一个星期，丁瑾和欧莎倩才对视一眼，估摸着可以算是把警报解除。
周五策划部的主管高升调往市场部任经理，他请所有人吃饭加唱K。欧莎倩对于这些活动从来都是很热衷的，上次缺席实在是迫不得已。而丁瑾给人的第一眼感觉绝对是一个温顺安静的女子，再深入多接触，她才会跟你打开话匣子。所以这场饭局她本是不想去的，但有了前车之鉴，这次自然就是再不情愿也得上。
丁瑾和欧莎倩是新人，对于满桌的热闹插不上话，只有不间歇地吃菜以示融入这个圈子。饭后继续节目。丁瑾想溜了，却被欧莎倩一把抓住。
“好了伤疤忘了疼？”
丁瑾只好默默跟上，“上次那没疤…”
“那你很想这次留个做纪念吗？”
丁瑾抬头看她一眼，微微有些哀怨又有些无言。
一进包房，麦霸立刻就现身了。一首接一首，男版的女版的，高音的低音的，高雅的乡村的，还都唱的不赖。也有人玩骰子，输了喝酒。
只有丁瑾安安静静地坐在角落，想起以前她也身处这样的场面中，但她那时却不是配角。她拿了奖学金，照例被砍请吃饭。薛皓买了单之后还会附赠唱K这一经典项目。然后当然就是所有人逼着他们一首一首的情歌对唱。
“呀，老大过来啦！”
丁瑾抬头，就看见顾卓笑着推门而入。琥珀色的灯光打在他的脸上，仿佛鎏金撒过，在暗处烨烨生辉。
顾卓的西装搭在手上，“你的升职宴竟然也不喊我？是不想我在你的批文上签字吗？”
“老大！青青说你今晚有应酬啊！否则我敢吗？我敢吗？我不敢呀！回头我找青青去，叫她谎报军情！”
顾卓把衣服挂起来，随手松了松领带，“我去坐了会，没劲，留下青青，我自己溜了。”
“老大…”后面便是作无语凝噎状。
顾卓笑，“不要这样恶心我！”他环扫全场，视线轻轻地撞上丁瑾的，然后略过，“我怎么觉得你的号召力比我大，人似乎比我上次的要全。”
“这里明明只有二十人不到，还没有上次的一半！”
“你用老板的一半作为自己的标准，不觉得不切实际？”旁边一人插嘴。
“别这样啊！好歹我也是你曾经的领导！”
“策划三组本来就没有领导不领导一说。”继续有群众反驳他。
欧莎倩拉着丁瑾在她耳边咬耳朵，“我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顾总，好帅，还亲民。我们果然是跟了个好领导，只可惜他要走了，接下来不知道谁来接管我们三组了。”
丁瑾一直盯着顾卓看，她总觉得他们以前似乎是见过的。
顾卓突然转过脸来，对上丁瑾的视线。
丁瑾微微一滞，却也没挪开眼，那样太心虚，高高在上的人本来就应该接受许许多多的目光。
顾卓对她笑了笑，先移开了目光。
欧莎倩低声说：“你这么直勾勾地盯着顾总看干什么，你对人家有意思也不能这么裸-露啊！”
丁瑾一眨眼微笑，涩涩的苦。她看着自己的膝盖淡淡道：“我有男朋友的，你知不知道？”
欧莎倩惊讶之余又带了奸笑，“快带出来溜达溜达啊，藏着掖着算什么意思！”
丁瑾再次笑了，“我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
“嗯？”欧莎倩很快意味过来，“切！耍我呢！”她想起来前几天看见老同学的签名，于是直接套用说：“我男朋友已经在这里买房买车选好钻戒了，接下来，就只差找到我了！”
丁瑾转脸看她，刚才眼睛里悲伤的颜色已经化去，只剩下大大的笑容，“嗯，我叫他快一点！”
因为这场面实在没有明显的上下级关系，于是有人坐久了就开始叫麦霸让位，然后叫老大献唱。
顾卓拿起麦克风，所有人扫了一眼之后笑道：“欺负我迟到是吗？那我找个上次缺席的同事来首合唱。”
“哦对对！新同事还没唱过歌呢，太不合规矩了！”
欧莎倩压抑着窃喜装作可怜地隐隐要站起来自首了，就看见顾总的手指指向了自己这边的方向，笑就在抑制不住地扩大了。
“丁瑾，你选一首你熟悉的吧。”顾卓说。
丁瑾指指自己，“我？”
顾卓笑，“上次的集体活动你有参加吗？”
丁瑾抿唇，小声，“没有。”接着又稍微提高了一点音量，说：“上次碰巧感冒了。”
顾卓已经把另外一个麦克风递了过去，“病好了吧？”
丁瑾只有接过，“好了，好了。”一个星期了，还不好那得有多严重，她上班都没症状呢！
“那就好。那你点歌吧。”
“顾总喜欢哪一首？”
“随你。”顾卓笑，就似春风拂过桃花树在扑在脸上一样，瞬间就溶进了心里。
“所有对唱你都会唱吗？”明明人家很温柔，丁瑾也不知道自己这突然是怎么了。
“哈哈哈，小妹妹你要是能把我们老大难住，也算你的能耐，老大唱歌可是拿过奖的。”
最后丁瑾挑了首最最经典的英文歌，顾卓唱得堪比原唱，她本来觉得自己还不错的音质音调瞬间变成了和音。
一曲唱罢，满场噼噼啪啪拍烂手掌一样的响亮急切的掌声，当然，绝对都是给顾卓顾大人的。
丁瑾也跟着拍了拍，坐下来跟欧莎倩说：“这算是迟来的惩罚么？”
欧莎倩在她手臂上拧了一把，“我求都求不来，你还来给我显摆，找死！”
丁瑾皱眉，看着她两眼发光似的盯着那边闪闪发光的顾总，也明白这一成功的魅力男士对小女生的杀伤力，于是只好哀怨地忍了那一揪，闭嘴不语了。
顾卓在众人的要求下，再唱了一首，真的是镭射大碟版。
丁瑾不得不承认，他刚才高水准的发挥不是侥幸，而是实力。
顾卓把麦克风递回给麦霸，转身就在丁瑾旁边的空位坐了下来。
欧莎倩双手扶着丁瑾的手臂，一下子就坐直了，两腿并得紧紧的，隐隐约约的还似乎深呼吸了一口。
丁瑾想着老板坐在旁边，再怎么也该想点话题出来拍拍马屁，笑着转头说：“顾总你的歌唱得真好。”
“你的也不错。”
“完全成为顾总你的和音啦！”
顾卓本来还看着前面的，这时候突然转头，嘴角带笑，“那一会你点一首独唱的？”
丁瑾皱着眉，要笑不笑的，“这就不用了吧？”
顾卓走过去拿了麦克风递过来，笑容在这一刻明晰起来，“一会我做你的和音。”
丁瑾于是有种骑虎难下的感觉，不得已唱了一首。
顾卓等她坐下来的时候微微侧身低声说：“有没有感觉好了很多？”
丁瑾抬头，不禁也跟着笑了起来。原来是真的，在策划三组，再大的老板，也不需要拍马屁。
从包房出来，基本都已经是酒过三巡了。汉子都基本喝了酒，虽然没醉，也禁不住酒驾检查那一吹，于是女汉子纷纷站了出来，拿过钥匙扛起接送要务。丁瑾和欧莎倩是新人，没喝酒还住得不远，于是推掉同事们的好意两人手挽手地走回去。
突然两声喇叭声在身后响起，车前灯打在两人的腿上投在并不明亮的小道上，拉出两个纤长的美人影。丁瑾和欧莎倩回头，因为车灯的关系，她们根本看不清车里的人。
欧莎倩突然就害怕了，“快走吧，不知道是不是遇上流氓了，这条小道人那么少。”
丁瑾皱眉，咬着牙紧紧握拳。她想起许多年前的那个下午。
初一下学期期末考前两天，她刚来初潮，那时候根本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学校组织看过的生理片也不记得了，只记得饭都没吃就慌慌张张地请了假朝家里跑。可没跑几米就被几个小混混拦住，她又慌又怕，被狠狠地扇了两巴掌也没敢吭声。被逼在墙角，又挨了几脚，彻底把她疼得捂着肚子蹲了下去。那几个小混混还不打算放过她，拎着她的衣领把她拽起来，一人在旁边拿着相机在拍照片，抓住她的那人伸手去扯她的衣服。她终于没忍住哭了出来，“我没得罪你们，求求你们放了我吧。”
“你是没得罪我们，你是得罪了别人，那人叫我们来收拾你。”
“是谁？”
“江湖规矩，怎么能说？”
她记得她在死死保护她的纯棉小胸衣的时候，天神降世了——一打三还打赢了，并把他当时穿的T桖衫套在了她身上，然后又把她掉在地上的白衬衫系在了腰间。“别哭了，这条小道偏僻，不安全，要我送你回家吗？”
她一直低着头，双手紧紧地拽着胸口的衣服，那并不属于她的衣服，眼角的余光能看见那男生绿色的运动裤以及裤腰带上一截的腹肌。她刚才才被人扯了衣服，裤子上一滩的血迹他应该也是看见了的，这么丢人的事让她如何也不能抬头直视自己的救命恩人，说了句：“谢谢，不用。”就捂着肚子一瘸一拐地疯跑了。
后来她才想起来没问别人的名字，甚至拿了别人的衣服也不知道要怎么还，就一直藏在了衣柜里。再后来她去学了跆拳道。她发誓再遇上这样的事，她要把他们打得满地找牙！
“丁瑾！”欧莎倩又再拉她，“快点走呀，愣着干什么！”
丁瑾死死地盯着那黑乎乎的驾驶座，咬牙愤愤道：“倩倩你站一边去，他要真敢下车上来，看我不踢爆他的头！”
第9章 第九章
第九章新的生活，新的启航（3）
顾卓熄了车灯又按了两下喇叭，见两人还是没有反应，便下车走了过去。
丁瑾就像找到当年的仇人一样死死地盯着他一步步走过来，皮鞋的声音此时在这条安静的小道显得特别的清晰。然而让她突然像岔气一样哽住了无法呼吸的是，此时朝她们走过来的，她愤愤瞪了很久的，准备踢腿像无数次训练踢木板一样把他下颚踢脱臼的人，竟然是她刚才还在心底由衷称赞过的没架子亲民帅哥老板！她抿着唇，把视线调低看向旁边的小树根眨眨眼，才缓缓把情绪平复下来。
“我送你们回去。”顾卓说。
欧莎倩又拉紧了丁瑾，姿态趁着笑容，有些调皮又可爱，“不用麻烦顾总了，我们就住在前面那里，走过去也就十来二十分钟。”
顾卓又走近了些，“这条小道偏僻，不安全，还是我送你们回去吧。”
丁瑾抬头看着他。但这条小道的灯光实在昏暗，老远一段距离才盈盈一盏，所以她并看不清他的表情，甚至连的他的样子也有些模糊。
“走吧。”顾卓转身朝他的车子走回去，“我可不想新同事参加一次集体活动后回家就出了什么事。”
丁瑾一路跟在后面都还在想，她究竟在哪里见过这个顾大人呢，怎么总觉得有些熟悉呢，以至于坐进车里的时候还不小心撞头了。
“你小心点。”欧莎倩和顾卓同时说，只是一个埋汰的口气，一个温柔的语调。很平常的一句话，在狭小的车厢里不知怎的就成了凝固气氛的催化剂，或许是那样的温柔的语调出自老板的嘴着实有些让人意想不到。
欧莎倩看着顾卓，丁瑾也看着顾卓。气氛一下就凝成糊糊状，尴尬了。
丁瑾于是只好摸着脑袋垂着眼帘只说了句：“哦。”
顾卓自然是感觉到气氛的变化，只是他也无力。他看着黯哑的树枝挑挑眉一笑，才看向后视镜的两人问：“住哪里？你们是住一起的，还是住两个地方？”
欧莎倩快快地报了地址，抱着丁瑾说：“我们两姊妹住一个地方，顾总。”
“嗯。”顾卓没再多说，发动车子缓缓地沿着小道开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