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可能?”丁瑾上升的尾调微微有些夸张,“我就是觉得太累了,想回家休息一下。”

“是因为他?”

“他现在和我已经没有一点关系了。”

顾卓沉默。

丁瑾笑了笑,低下头,看着地毯的纹路渐渐扩大模糊,悬了很久的眼泪又滴下来,“你说得对,他不是个男人。甚至他还不算是个人!”

顾卓抿着唇,很想说点什么,最终却只是沉默着再一次把她抱进了怀里。

丁瑾这次很快抹了眼泪推开他,“我没事,为了孩子我也必须不能倒下。”

“你还是决定把孩子留下来?”顾卓看着她,问:“我还是想知道这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丁瑾微微勾唇,要笑不笑的,“应了你最初的话,我真的要当单亲妈妈了。”

“薛皓要跟管朶朶结婚?”

“管朶朶。”丁瑾重复了一遍,她竟然是这么个楚楚可怜,柔弱动人的名字。她抬头,“我们不提他了好吗?”

顾卓点点头,问:“累吗?我送你回去?”

丁瑾却急急地岔开了话题,“现在仙魔大战怎么样了?感觉脱离世界好久了,什么都不知道了。”

“仙魔大战?”

丁瑾笑了一下,“就是仙度瑞拉和魔法盒子。”

“形容得不错,你当时取这个名字是不是就是为着这个意思?正所谓邪不能胜正,我们的市场占有率屡屡高一些。”

丁瑾努力打开一个大大的笑,只是眼睛水肿了一笑得厉害便变成一条缝了,“必须的!”

顾卓后来有跟她聊了许许多多的事情,知道服务员来催结账,他才知道原来这么晚了。

丁瑾等服务生走了之后给他道歉,“对不起顾总,耽误了你一晚上。”

顾卓笑笑,只是笑意并不浓,“非要这样吗?你明明知道我喜欢你,却总跟我说对不起谢谢之类的话。”

丁瑾低着头,“我就是知道,所以才说。因为我觉得自己分明是在利用你对我的喜欢。”

“至少还有价值。”顾卓再笑,笑得比刚才要明显一些。

丁瑾呼了口气,“我自己回去可以了,顾总再见,我明天回公司办手续。”

顾卓拉住她,“这么晚了,我送你回去。”

丁瑾随他坐到了车上,“顾总送我去最近的酒店吧,我不想回去。”

“为…”顾卓说了第一个字,看着她就闭了嘴。

“在那张床上我会想太多。”丁瑾略略低着头,汽车前排出风口的暖风此刻刚好打在她的眼睛上,哭过之后本就干涩,被热风一熏,眼皮重得就要掉下来。

顾卓没再说话,发动车子开了出去。他故意开得很慢,兜上高架的时候发现她已经靠在椅背上睡熟了。他依旧漫无目的地在这个城市的夜色中徘徊,一直转到半夜两点。

他抱她出来的时候,她还没有醒,当他上电子锁的时候,她却动了动。顾卓低头一看,发现她仍旧合着眼睛,才微微放心按了电梯。

他把她放在床上,把她外套拉下拉链打开,没敢给她脱,轻轻地帮她盖了被子。顾卓在床边的地上坐了很久,很多事情在脑里转过掠过,他始终抓不住一个,最后只是站起来俯身在她唇上蜻蜓点水般地印了一下。

丁瑾是热醒的。她睁开眼的时候整个房子都是黑的,唯有墙边一排地灯散发着柔柔的光。她一下坐了起来,这不是她的家!但很快回想起来是自己让顾卓送她去酒店的,于是挺得僵硬的脊背稍稍放松了下来。她摸索着打开了床头灯,才发现这里根本不可能是酒店。

一整个偌大的空间几乎就没有隔断,她能看见前面的客厅功能区和厨房餐厅功能区。床头灯的光透不远,但丁瑾依旧能从模糊的人影中判断,沙发上躺了人。

她悄悄地走过去,拧开角落的落地灯。如她想的没错,沙发上的的确是顾卓。丁瑾在沙发前跪了下来,因为是全地暖,所以十分暖和。

当一个人对你特别特别的好的时候,他的外在样貌在你心里已经模糊,你只会觉得他是那么那么的帅。但如果这个人又真的长得十分好看,那么他就是天人,完美了。丁瑾坐了下来,双手抱住膝盖,抿了下唇低声说:“你何必要给自己弄不愉快呢?”

“你有你的生命轨迹,我有我的生命轨迹,我们注定是不相交的。”

“孩子他爹跟我没有关系了,但我不能放弃我的孩子。你不要对我这么好…让我一再地鄙视自己利用你来遮风挡雨,舔血疗伤。”

“我从来没让你放弃孩子。”顾卓突然开口。丁瑾吓了一跳,一抬头,顾卓已经坐了起来,掀开被子跟她一起坐到了地上。顾卓没有面向她,而是看着前面的空旷的地方,说:“能给我一次机会吗?”

“不可能!”丁瑾说得几乎斩钉截铁。

“嗯,我能猜到这个答案。”

丁瑾低了头,枕在手臂上。

“你觉得把孩子打掉是件残忍的事情,那你有没有想过,他一出生就没有完整的家庭,对他同样是件残忍的事情?”

“他小的时候你能骗,大的时候呢?”

“幼儿园要求家庭活动日,父母亲都参加的时候呢?”

丁瑾突然站了起来,“我没想到,他们竟然还请了你来当说客。”她冷笑一声,“可他们也不想想,你是那个能左右我决定的人吗?抱歉不能如你愿,再苦我也会把孩子生下来带好的。我就是单亲家庭长大,我觉得我过得很好。”她拉上拉链就走。

顾卓一把拽住她,“听我把话说完!”

丁瑾转头,在并不明亮的灯光中看他。

顾卓扶着她的肩膀,郑而重地说:“我希望我可以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

昏黄的灯光从他的身后渗过来,丁瑾仰着头看他,却怎么也看不清他的眉目。

顾卓把她抱进怀里,轻轻地抚着她的背,“哭过这次之后别再哭了,对孩子发育有影响的。”

丁瑾用力地摇头,用力地推开他,“你父母生你出来,不是看着你被我毁掉的!”她直接走去大门口开门,可门是锁着的。“开门吧,我现在就离开。”

顾卓并没管她,而是慢慢地走过去,坐到了门口的凳子上,“我一直很自信,直到你给我一次又一次的挫败,我才发现,有些事情真的无能为力。”他用力地拍拍左胸口,“对于这里,也是这样!”他站了起来,把她的手拉回来,“我自问对你都是温柔的,我不希望今晚我要对你用强!”

丁瑾微带惊恐地抬了眼。

“你要是不答应,我就把你锁在这里!”

丁瑾以为他要对自己做些什么事情,原来到头来不过是求自己这么一个谁都不要的机会。她张开嘴,最终却只是叹了口气。

顾卓暴躁起来,“他都不要你了!”

丁瑾抿着唇苦涩地笑,“我知道。”

“他都不要你了!”顾卓略略用了力去摇她的手臂。

丁瑾随着他的臂力在晃,在昏暗的角落里笑得凄凉,“我知道,我知道!他不要我,我还不要他呢!”

顾卓对着她吼:“都没有人要你了,你怎么就不能要我!”

丁瑾抬眼,直勾勾地看着他,从他黑漆漆的眼珠里一直看进去。

顾卓紧紧地抱着她,勒得她胸口发疼,“好吗?为了孩子着想。”

丁瑾觉得一定是他把她勒得太紧了,所以脑子供氧不足不能思考。

“我会把他当自己孩子一样的。只要我们保密,没有人会戳穿这个秘密。我们也是幸福的一家人。”

“我可以给他扬高高。”

“我还可以让他坐到我肩膀上。”

“我会教他唱《世上只有妈妈好》。”

“我还会教他骑车,玩滑滑板。”

“嗯…甚至小手工我也能来一点。剪纸画画的我可能不行,但陶人以前经常捏,还有模有样的。”

顾卓在她耳边絮絮叨叨地说着,丁瑾已经泪流满面。

“只要你愿意给我一个机会,我想我们可以很幸福。”顾卓把唇贴在她的耳廓上,轻声地问:“可以吗?”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第二十八章我可以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2)

周围静悄悄的,只有他那一句“可以吗?”在她耳边如烟火般炸开。丁瑾反手抓住顾卓的手臂,有些用力,以至于一会她便觉得虎口发酸。可以吗?这么自私,她真的可以吗?

顾卓等了很久都依旧是寂静无声,他稍稍回复了一点信心,嘴角微笑,将她打横抱了起来,“你现在需要睡觉,而不是想问题。你肯定是没睡好所以想不了问题。你现在不要回答我,等你休息好了,精神好了,我们再重新考虑这个问题。”

丁瑾躺在床上,看着灯光映出的微黄的天花板,怎么也做不到忽略旁边的人自然而然地闭眼睡觉。嗓子眼很干,咽都咽不下去的感觉。脸上的泪痕风干之后紧绷绷的,她把双手覆在上面揉了揉,拿开手的时候顾卓却不在了。她坐了起来,发现他正在厨房洗东西。

顾卓拿着热毛巾和水杯过来,笑着对她说:“擦一擦,再喝点水,然后一觉睡到天亮。”

丁瑾拿过杯子喝水,温开水顺着喉咙滑下去,整个人像被水分瞬间充满一样滋润。然后她又接过毛巾擦脸,热毛巾熏在眼皮上很舒服。

顾卓伸手,“毛巾给我吧,捂那么久,都凉了。”

丁瑾不得不放下毛巾,终于说了一句:“你家怎么没有门?”

顾卓笑,“我一会去沙发上躺下就什么都看不见了,你当我不存在就行。”

话是这么说,但谁又能有此境界?

顾卓走的时候帮她把床头灯关了,他把毛巾杯子洗好放好,把角落的落地灯也关了。

偌大的空间再次陷入寂静与黑暗当中。

丁瑾和衣躺着,被子只盖在了腿和肚子上。他太好了,尤其在经历了曾经刻骨铭心又痛彻心扉的人渣薛皓之后,她不敢相信这会是真的。他喜欢自己什么?她似乎一直没有搞清楚这个问题。

她一直努力地睁大眼睛看着黑乎乎的空间,努力地想着等到天亮,然后…然后要怎么样呢?似乎只有逃,逃出这个房子,逃出他的范围,逃出他所有温柔的陷阱。除此之外,她想不出别的更有新意的东西来。

可是计划是一件事,事实又是一件事。

丁瑾最终还是抵不过最原始的生理需求,模模糊糊地睡着了。她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阳光透过厚厚的窗帘打进来,落在被子上。她坐起来,顾卓已经走了,给她在床头柜上压了钥匙和纸条。

“锅里有鸡蛋和包子,冰箱里有牛奶,记得热一热再吃。出去记得锁门。离开记得还钥匙。——2.22早”

她看着这句话不禁笑了,“不就是让我等你,不等也得换个方式让我去找你罢了。”

她赤脚下了床,走到全方位开阳通透的厨房,掀开锅盖,包子的香味就扑鼻而来。她快速地刷牙洗脸,然后把包子都吃了个光。

她拿着钥匙想,在究竟是等还是去之间不断徘徊,磨了一个多两个小时也没想出来。然而在这个时间段,她却突然发现了另外一件事,就是她竟然没吐!难道顾卓家的包子还和别人家的不一样?如此这般,是不是真要逼她自私一点?可没等她高兴太久,感觉就来了,她再次趴在马桶前吐了个昏天暗地。

她一边吐,电话一边响,可她实在没有心情去管这个。等她在沙发上歇下来,电话也断了。她拿过钥匙准备出门,可在她准备把钥匙插到钥匙孔的时候,门就从外面打开了。

顾卓笑着走进来,说:“不会才起来吧?”

丁瑾看着他手上拎着自己的包,问:“你不会是专门拿回来给我的吧?”

顾卓把包递她手上,“很明显我是专门回来叫你去吃饭的。”

丁瑾接过,笑笑,“我还是先回公司交钱办手续吧。”

顾卓用舌头顶了顶上腭,问:“真的就不给我一次机会吗?”

丁瑾不看他,眼睛从他的肩膀一直扫到鞋尖上,“我回公司了。”

顾卓没有拦也没有追,任她走了。该做的,能做的,他都做了,没有遗漏…他鞋也没有脱就走进屋里,坐到沙发上,两脚直直地架在茶几上,看着空荡荡的空间发笑。

丁瑾在楼下打了车,在车上打电话给欧莎倩约她在公司附近的地方先吃饭。

欧莎倩过来的第一句话就是:“我就问你一句,昨晚是不是跟顾总在一起?”

丁瑾愣了愣,低了头。

欧莎倩却进一步逼问:“是还是不是?”

丁瑾喝了口茶,“是…”

欧莎倩这才一屁股坐到椅子上,叹了口气,“哎,你也总算是弃暗投明了。”

丁瑾抬眼看她,“这顿我请,一会回公司办手续,下午收拾东西,大概…晚上或者明天走吧。”

“嗯?你还是要走?”欧莎倩眨眨眼,“不是都…”

“我要天天晚上睡在那床上只有两个结果,要么失眠,要么噩梦。”丁瑾招呼了服务员上菜,“我跟顾总什么都没发生,你可以选择信,也可以选择不信。”

欧莎倩挑眉撇撇嘴,“让你不要孩子了你非要。难道你天天怀着这孩子就没想起他爸的一点半点?”

丁瑾瞪了她一眼。

欧莎倩不甘示弱,“现在你就为了那样莫须有的借口抛弃我,我再也不爱你了!”

丁瑾划拉着一字唇垂了眼帘。

欧莎倩继续,“你说你这不分明是懦弱的表现么!你就是害怕在这里会看见他们结婚,会碰到他们逛街,会控制不住自己的贱骨头再去想这想那,有的没的,伤春悲秋!”

“你胡说!”

“我有没有胡说,你心里有数!否则你逃什么逃!好好地在这边呆着!”

“我都不能上班了还在这边呆什么呢?”

“谁说的?一会先去看看医生怎么说再说。自己黄陆医生乱把脉!”

于是丁瑾回家的念头被欧莎倩一阵强攻猛打给压下来了,吃过饭就去了医院挂号排队待诊。一切都很好,医生只嘱咐她不能过累,可以上班。丁瑾拿着这个结果真的有点不知如何是好了。

她在医院门口想了很久,以至于许多出租车,黑车都兜到她面前问她走不走。她摇摇头,车子开走。如果身体没事,她便已经没有离开的理由。凭什么她在这个城市里守着等着,最后又躲着藏着呢?她就算再懦弱,在他的面前也必须强装起一个坚强的外壳来!她最后招手打车回了公司,还没上去,就在楼下碰见了顾卓。

顾卓只对她微微一笑,略一点头就先进了电梯。电梯门还开着,在等她。

丁瑾走进去,喊了声:“顾总。”

“嗯。”顾总只摁了二十楼的数字,然后便站着了。

丁瑾过去点了下十二的圆圈。

顾卓缓缓转头看她。

丁瑾也抬眼,对上他的视线,笑笑,“我回来销假,上班。”

顾卓缓缓地抑住嘴角的弧度,只是眼底的笑已经化成一片。他转回去盯着跳动的数字,“嗯,先跟湘姐说了,再去人事部办手续。”

***

“这就是你给我的结果?”管朶朶质问。

薛皓垂着头,“那你还要怎样?”

管朶朶拿过一个抱枕砸在了床上,“我要怎样?我要怎样一直说得很清楚!一,和我结婚;二,让她打掉孩子!”

薛皓摸过烟盒,拿过一根抽上,“第一点我可以做到,第二点决定权不在我手上,我不保证能做到。”

管朶朶有些歇斯底里地叫,“你分明就是想留着种以后做复合的契点!”

薛皓狠狠地吸着烟,“管朶朶,不要欺人太甚!我能做到这步已经最大的极限了!孩子在她肚子里,她不肯,我还压着她上手术台吗?!”

管朶朶死死地盯着他,喘着气却说不出一句话来。欺人太甚!呵!欺人太甚!人善被人欺,她可不能学她妈那样!而且她也不是第一次做恶人,不在乎多这么一次。只有她不想要的,没有她得不到的!

薛皓又抽了一根,烟灰燃了很长一截,终于自己掉落到地上,他才把烟放到唇边吸了一口,淡淡地问了句:“我们什么时候去登记结婚?”

管朶朶眨眼,在他对面坐了下来,翘起腿,终于缓缓地笑了,“你第一次跟我提结婚这两个字。”

薛皓在烟灰缸上点点烟,“总要办的,要问问你爸的意思吗?”

管朶朶笑得更满了,“我知道,你要问的不过是俪偲的股权什么时候转到你名下。”

薛皓只看着手上的烟在慢慢地燃烧不看她,“都一样。”

“呵呵,呵呵呵呵。”管朶朶笑,笑过之后坐到他的身边,挽上他的手靠在他的肩膀上,“一会我们就飞回去吧,反正无论怎样,都是要在那边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