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的家族喜欢我,喜欢我未来的宝座,虽然她很好,她也很无奈。”安朝叹息一声:“我不能没有她的家族的支持,虽然她有孕,我也很高兴…我是说,青娟…没什么。”

据说他很敬重她,举案齐眉,相敬如宾,无论如何,她是正妻,荣光已退人于千里,我有什么胆量与她争辉?安朝想多了,他安慰我,可多此一举。

第 11 章

早上醒来,安朝已经走了,被子的一边空着,与往日却有不同,那种特有的温度,是可以驱赶凄凉的。

翻了个身,只觉什么东西硌着,原来是那玉,贴在唇边,触之滑润,凑进鼻下,仿佛还留有他身上的气味。

不可否认,我又再度澎湃了。

女人床侧,到底需要一个男人,恨也好,怨也好,终究是个热乎的活人,好过铁衾寒,心更寒。

如果他再有一副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神情得唤着你的名字,一双温柔的手与缠绵的吻,如果,那个再…

哎呀羞死了,不说了。

午后本是难混的时光,饭后只能起起坐坐,发呆打盹,等待傍晚来临。

安朝却在这个时候光临。

“出乎意料?”他的心情看似不错,竟当着丫鬟刮我的鼻子。

“不陪太子妃?”

他费解地注视我:“有时觉得你滑头,有时你又笨得不可救药,纵观太子府姬妾,没哪个在本大爷光临时提起别的女人。”

我无语,或许真的太笨,笨到不相信这男人真的回心转意,笨到不相信自己还能拥有如此美好的生活。

“她进宫了,我得空,来这坐坐。”他命人退了下去,拉着我笑道:“你上辈子一定认识我。”

“怎么?”

“知道我对女人的口味。”

“什么口味?”我故作懵懂。

“喔,让我想想,一下子还真难说全。”他思索一番:“聪明,只在该聪明的时候,风情万种,永远只是适当。我喜欢掌控,无论何事,可也不喜欢一团泥巴。”

他倒是了解自己,不做君子论,我低下头:“别看别看。”

他不解,我道:“我一点也不风情万种,这张丑脸,吓着你如何是好。”

“你以为风情万种就是张美人脸?我最不喜欢脸盘一流脑子九流的女人。韵味,是韵味。”

“我也没有韵味。”

“是吗?”他做惊讶状:“难道我弄错了?快让我闻闻,你到底什么味。”

我本就坐在他腿上,这下他近水楼台,方便上下其手,被老虎叼在嘴边的肉有何挣扎余地?只能被他左右甩动,咀嚼下腹。老虎舔了几下,居然不急着入口:“我记得你有条海棠色的裙子?”

“嗯。”我问:“嗯?”

“去换上,咱们逛园子。”他分开我额前碎发,吻了一下:“突然想起,咱们还没一起做过什么事呢…除了那事。”

“你非要臊我吗?”他突如其来的荤话让我脸上发烫:“为什么要换衣裳?”

他拍我的脑门:“笨。”贴着我的耳朵:“我说你穿那件好看,你会不会很得意?”

我好得意,真想仰天长啸:“老娘好快活!”可那有失淑女风范,拼命忍住笑意,一股子快乐还是溢了出来,我跳下地:“我本来就很得意呀…”

春风得意的我忙不迭换好衣服,又以飞快速度梳了个时兴的法式,顺便补了个妆,挽着安朝的手逛花园。

仿佛天气都照应人的心情,昨天还是阴云密布,今天突然放晴,阳光把花鸟树木变得出奇得明朗,随之明朗的是封闭了一年的心境。

我知道现在的我诠释着洋洋得意,也知道得意忘形的坏处,可我忍不住啊,真想冲所有人炫耀我男人的浓情蜜意。

芍药开得正好,我们驻足观赏,我冲安朝娇声道:“我要戴嘛。”

“这么大?”粉白的芍药足有碟子那么大,他的神情反映了我过于贪心这一事实。

“要嘛。”

他无奈,俯身摘下一朵,为我戴在头上。

我去水边欣赏,差点被一头栽入池塘,太太太傻了,过于巨大的花盘遮盖了我不大的发髻,看起来这个女人像是没有头发,而是顶着一朵大花展示花痴风采。失策啊,丢份啊,我哭丧着脸揪下讨厌的花。

他笑得前仰后合,看样子看准备笑下去,没完没了地笑下去,我扑过去:“不许笑不许笑!”

“你傻起来真可爱,比聪明的时候还可爱,哈哈哈。”

“不准你记住我刚才的样子!”

“糟了,已经刻骨铭心了。”他轻飘飘地甩出这么一句。

我连翻白眼,而后垂头丧气。

“没精打采?这样就没精打采了?”他抬起我的下巴,不怀好意地道:“小妞,给爷笑一个。”

“爷先给我笑一个。”

“本事见长啊。”他搂住我,然后松开:“照照去。”

我疑惑地来到水边,原来髻上多了朵紫罗兰,花衬髻,髻衬花,高雅耐看,不落俗套,这小子,挺有品位嘛。

他从后头拥住我,下巴上的胡茬扎在我的后颈:“小小人,下回别再自作主张,嗯?”

“你就喜欢控制人。”我抱怨。

他在我身后一笑:“对,我就喜欢。”

“你…你不讲道理。”

“等你成了和我一样的人,我再跟你讲道理。”

“势利。”

“你能耐我何?”

我甩开他,此人强词夺理,不理也罢,他笑了两声,追上来拉上我,直到夕阳西下才尽兴而归。

“晚饭就在你那吃罢。”他看都不看通往太子妃寝宫的路。

“还是回去吧,啊?”我轻声:“毕竟她是正主,你总泡在我这儿,里外都说不过去。”

“我连这点自由都没?”他竖起两道剑眉。

我悄声:“你不是忍辱负重吗?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她也这样说,成天这样说。”

“又不是害你。”

“好意倒是好意。”他叹息:“听多了,终归受不了。”

“哦——”我点头:“我是巧言令色,口蜜腹剑,小人也。”

“可不就是小小人。”他微笑,眼中温情无限:“我喜欢的那种小小人。”

我“咯咯”地笑着,空前的满足,突然,又有一种空前的空虚。

“又怎么了?”

“我说了,你别生气。”我看着天边残阳如血:“是不是越不实际的东西越美好?男女之情,爱时怎么都好,不爱,又竭尽全力互相伤害。到底什么是靠得住的呢?”

他默然片刻:“你还记仇?”

“不是。与过去无关。”

他凝视我,过了许久:“放心,我不会让你总是这样。我知道你在乎的不是名份,也不是有意向我提及,不过,该给的,我会给。你应得,你值得。”

“我的身份我知道。”我冲她微笑,尽量不显凄凉:“不能说我没想过,可只是想想…人生岂能如意,都是苦海浮沉。”

“你能有这番心思,很是难得。”他摸着我的脸庞,反复地,眷恋地:“你做你的,我送我的。”

“岂不有碍你的前途?”我摇头:“千万别,有朝一日,情爱不再,你会后悔,后悔为我这张闲牌,失去了整场赌局。孰轻孰重,一眼便知,且你所付出,只为生命中一个摆设,即使是心爱的摆设…你是成大事者啊。”

他忽而涌现出一种悲伤的神情:“不能得偿所愿,功成名就又有何用?”

这样的话,一个女人得到,夫复何求:“我会记得,这个傍晚,夕阳似火,没有风,到处是花草清香,你说过这样的话,仅管说完之后,你还是你。”

他激情四射的目光逐渐暗淡下去,苦笑,再苦笑,然后满腹心事地凝望宫殿一角:“原来我还有发昏的时候。”

“谁没有呢?”我对着影子苦笑,他的,我的。挨得那么近,可只是影子。

第 12 章

有时我也会想到太子妃,这个女人,我甚至没有真正接触,却在我与安朝之间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按理我该主动巴结,毕竟太子的一举一动没有她不知道的,她是女主人,想瞒她,除了掩耳盗铃,几乎不可能。

可是踏出那一步真是难呀,对于女人,我采取的态度一贯是,要么密友,要么陌路,陪着小心做好姐妹,一来没有经验,二来内心抗拒。

我问过安朝,他也说不必亲近,自自然然最好,反正有他在,谁也不敢动我,太子妃为人,他并非面热心狠,两面三刀。

有安朝的一番话,我也就找着不去的理由,对这些愈发不上心,再说有搞定一帮女人不如搞定一个男人的理论支持,更加坚信男人是王道,其他可有可无。

所以太子妃传我相叙,一颗心差点没跳出胸膛,第一反应是,她这么快就出手了?

安朝一早便离了府,他不喜欢交代行踪,我也不知道他去哪了,想找人通报,又怕小题大做,万一什么都没发生,他倒急匆匆回来,岂不尴尬无比?

到底是敌是友,是吉是凶?

未知,难以揣摩,故惶惶不安。女人哪有不相互妒忌的?这样一想,又觉得有去无回。可她不至于如此明目张胆与安朝抗衡,毕竟他是他的夫,她又顶着贤名,凡事都有顾忌。反正去一趟躲不掉,索性以不变应万变,内心谨慎,表面落落大方,方不落下乘。

谅她也作不出什么怪来,就算有意刁难,难道老娘是鼻涕虫好欺负的么,给你几个软钉子,你就得气到爆炸照样发作不得。

太子妃的寝宫,像她的人一样,中规中矩,不显山不露水地展现涵养风度。

她不喜欢笑,也并非总板着脸,就是那么温文如玉地盯着你,如果是男人,一定是君子中的君子。

我向她行礼,她坐在几旁,也不相扶:“我不喜欢姐妹相称,就直呼其名罢。”

这样最好,大家舒服,看来太子妃中庸中隐藏直率,是我喜欢的性格。她招呼我坐,我谢了几声,在她面对面坐下。

“名副其实。”她看着我。

“这个名,奴婢不知是什么。”

“我们没有来往,不过,彼此略知对方为人,不用拐弯抹角。我没有恶意。”

“奴婢也是这样想。”

她凝望窗外,沉吟良久:“说起来,你们在我之前,我原是横插一脚的人,我有理由恨你,却无立场,你懂我的意思吗?”

“树欲静而风不止,太子妃做的再好,也免不了有人说三道四,任何情形下,都属难免。我相信您没有恶意,也请您相信我。”

“我有些后悔过去不相往来了。”她莞尔:“看来后边的话,无须再说。我这儿的龙井过得去,你尝尝。”

她有了他的骨血,自然不焦不躁,云淡风轻;她是他的妻,家族助他得天下,更添一层保障。其实她要我的命,不是不可,难道安朝傻到与她决裂,与她的家族绝交?天下重于一切,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可她是聪明人,她知道兵不血刃乃最高境界,所以她大方,她成全他,她要他感激,她要他记住,她知道人的本性是同情弱者,所以安朝喜欢我,于是她让自己也成为弱者。

女人看女人,总是格外清晰,甚至比看自己还真切,相知甚深。

“好茶。”

“茶再好,人也不来。”她苦笑,缓缓地,仿佛杯中漂浮的茶叶,微微荡漾:“其实也怪我,有时想和他说笑,话到嘴边,又开不了口,有时又发觉实在没什么可说。人和人,终究讲缘分。”

我默然,这东西,我也不确定是否拥有。

“好象我很爱说些仕途经济,建功立业似的。”她吹着茶,袅袅烟气使她的面孔有着水样的朦胧:“从小学的就是相夫教子这一套,除了这个,我还能用什么同他说上几句话?”

太子妃的寂寞,太子妃的无奈,终究是太子妃啊,我知道,我不该冷漠,可我不是太子妃,我也有无奈,所以不去深刻同情。

晚上,他回来第一话便是:“她找你了?”

“没吃了我。”我抿嘴而笑:“质问——为什么她的茶比我的好喝?你偏心,偏心!”

“那是她家里人从江南…”

“狡辩!狡辩!”

“你在岔开话题。”他皱眉,洞悉一切之后的不耐烦:“她到底说了什么?有没有吓唬你?你神色很古怪。”

从她那儿得了好处,自然要帮她传美名:“想到哪去了,太子妃根本不是这种人,这你应该比我清楚呀。她让我好好照顾你,别理会外边的传言。”

“哦?”他似乎信了,松一口气:“真是这样?”

“是啊。”我点头,展示女性特有的单纯:“你太多疑了,她是你妻子,自然希望你快活顺心,又怎会害你,更不会害你身边的人。”

“说起来,我始终有些愧对她。有时想对她好,又不知该说些什么。”他叹息:“只盼将来,得偿所愿,能好好补偿她吧。”

第 13 章

按我和安朝现在的关系来看,要一个孩子不是不可能,说我不想要孩子,这话也不实,从前不敢想,或者想了不敢提,是因为太子妃尚且没有子嗣,我这种人根本不用和子嗣联系在一起,现在太子妃有孕,一旦顺利生产,太子的侧妃姬妾,如同解了套索。

倘若太子妃诞下皇孙,那更是所有人的福音。运气好的话,我也可以拥有属于自己的小小生命。

没有人比我更希望太子妃顺顺利利。

“想我那年,真是险,按规矩辰儿是不能留的,还是爷说了好话,圣上心一软,才留下了那小东西。”许荷犹有余悸。

“那是他第一个孩子,感情上总是不一样。”

“那倒是,他看孩子很重。”

我多么希望我是许荷,可要一个孩子,对于我来说,希望也是微乎其微,还得祷告上苍,保佑有隙可乘。

“这位娘娘,一看便是个有福的,自从大婚,朝廷就没断过喜事,先是沿海乱党已清,再是关外主动议和,今儿我陪她进宫,皇上皇后一见她便乐得和不拢嘴。”许荷笑道:“为人也不高傲,温文大度,简直十全十美。”

太子妃和许荷比较投缘,兼之许荷为人持重,凡事必爱邀她同往,比对我的态度,又亲近几分。

夹缝中生存,谁不是夹缝中生存,倘若没有昨日一番交谈,我也认为太子妃过的是神仙般的日子。

晚上,安朝没来,因为太子妃有些不舒服,一回来便没离开她的寝宫。安朝不来,我也就早早沐浴,随便睡下,谁知半夜,外边竟闹哄哄地,我的院子僻静,也听个一清二楚。

似乎有人叫着传太医。

难道她不好了?不像啊,前几日还精神颇佳,早上还进宫请安,也没听说这么严重。

早上才有确切消息传来,太子妃小产。

我一听便颓然坐倒,她小产,同我小产有什么区别?总之我的孩子是彻底没戏,这一等,不知又要苦等多久。

安朝也很难受吧?比之我,他算痛心疾首。

消息一传出去,宫里宫外,府内府外,探望者无数,其实也见不着面,问候一声罢了,一时间太子府门槛也快踏破,好一阵乱。

渐渐清净下来已是一个月以后,据说,太子妃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

小产这种事,女人碰上的几率并不小,虽说又伤身子又灰心失望,可只要是正常女人,正常环境,有的是机会卷土重来,养好身子等着,还怕不来?

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她那样的人,不用人劝,必是懂这道理,何况劝的人一定不少,却不知为何整个人一下子垮掉,连太医都不怕惹恼主子,连说麻烦。

这一晚安朝来了,我才得以询问详细病情,他一连声地叹气,脸色发灰,眼中有我看不懂的复杂东西。

失的是他的孩子,他岂能不心痛,原本高大的身型,一瘦下来,只剩个高,竹竿似的坐在那里,真怕他折断。

“是有别的事么?”夜里,我悄声问。

他回过身,迅速看了我一眼,语气中满是堤防:“什么别的事?”

“没什么。”这个人,说翻脸就翻脸,我不想为别人的事惹到他,得不偿失。

“最近绷得太紧,杯弓蛇影。”他摇了我几下,笑道:“不该连你也怀疑,你也是好心。”

我一惊:“真是不止小产一事?”

“还在查。”他冷冷地:“不过,十有八九是有人搞鬼,十有八九是那个人搞鬼。”

“有眉目了?”

“一直好好的,突然流产,我私下问过太医,太医说,可能安胎药里有东西,但是药已经连渣都不剩了,查也没处查。”

“动手脚,总得经人手吧,既是府里的药,经了几道手,还怕查不出来?没有不透风的墙。”

他森然道:“凡是涉及到的,已暗审过几轮,现下活命的已不多了。”

我不禁打了个冷战,这个魔鬼化身,岂要我指手画脚,一眨眼工夫,已有多人丧命。

“没事去她那儿多走动,冷眼帮我看着,谁在耍花招,或有我遗漏的。”他烦躁地呼了口气,余恨未消似的。

我答应一声,过一会儿,又忍不住问:“她知道有人害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