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奶奶,我去给你拿药吧,上回太后赏的东西里头,好像有伤药呢。”坠儿拿着帕子偷偷拭着泪,转身出去了。

婉清的伤药在里屋,坠儿也懒得管会不会吵醒上官夜离,故意粗手粗脚地在屋里弄出很大的响声,翻箱倒柜地寻着药,上官夜离果然被吵醒了,他迷糊地睁大眼睛,看到羊角灯下,一个昏暗的背影在屋里晃动,他开了口轻唤道:“娘子,是你么?”

高烧的他,有些晕晕呼呼的,只见那影子并不回答,仍在屋里找着什么,上官夜离试着从床上爬起来,却感觉一阵头昏目眩,不得不又再次倒下了。

坠儿见终于吵醒了他,拿着小药瓶冷冷道:“爷,少奶奶在偏房呢,她说今儿晚上,就给爷一个自由,不打扰爷了,爷可以自自在在的,想干嘛就干嘛,想让哪个表妹啊,表姐什么的来陪你,都可以,她不会说你半句不是的。”

上官夜离听着坠儿这没头没脑的话,一阵头晕,好不容才看清是婉清身边最得力的丫头,正要问清她是什么意思,坠儿已经瞪了他一眼,摔帘子走了。

上官夜离这才发现,婉清一直没回来,外面已经漆黑一片了,可是娘子怎么…他隐约记起坠儿好像说婉清在偏房里,娘子在偏房做什么?

他晃了晃头,让自己清醒了一些,从床上爬了起来,就往门外走,刚掀了帘子,就见韩嬷嬷端了婉汤过来,见他起来了,忙把汤放到小几上,把他往屋里推;“爷,您还伤着呢,这是要去哪里?”

“我去找娘子,她怎么还没来啊。”上官夜离扶着有如千斤重的头道。

“少奶奶找回了,她说爷病着,她今儿又累着了,说爷晚上会吵了她瞌睡呢,爷您还在发着烧呢,可别再创了风,这是奴婢给您熬的补汤,一会子奴婢侍候爷喝了,爷好生再睡一觉,明儿就会好了。”

“回来了么?娘子怎么不来陪我?”上官夜离有些晕,弄不清楚是为什么,推开韩嬷嬷就往外头走,找了几间才找到偏房门,推开门,他无力的半倚着门框,正好就看到婉清背上那两道触目惊心的伤口,顿时,整个人一激凌,心猛地就揪了起来,冲过去一把推开正在给婉清敷药的坠儿,颤声着声道:“娘子,这是…你怎么…受伤了?”

婉清没料到他突然冲进来了,忙自己拿衣服想要遮掩背上的伤,上官夜离却是一把捧起她的脸道:“娘子,告诉你,怎么伤成了这样,谁伤的你?”原本墨玉般的眸子里沉积着即将暴发的风暴,双眸染上赤红色。

“爷这会子知道伤心了?奴婢来求爷救少奶奶时,爷可真和表小姐你浓我浓呢。”坠儿没好气的轻呲一声道。

上官夜离气得一拳打在小几上,一张红木碉花小茶几顿时被砸得粉碎,木屑子四处飞溅,把坠儿吓得连缩脖子,悄悄躲到了婉清背后去。上官夜离问坠儿“你知道,是谁伤了娘子?快说是谁?”

坠儿颤着声道:“还有谁?老太君下的令,宁华郡主对少奶奶行家法了啊。”

上官夜离一听,转身就往外头冲,婉清忙扯住他的衣服道:“你做什么去?”

“我去替娘子打回来。”上官夜离道。

打回来又有什么用?侯爷早就帮自己打回来了,她现在伤心的不是伤口有多痛,而是,厌倦了这样的生活,也许,她的到来,确实给上官夜离带来的麻烦和困难,但从嫁给他,她也没过个一个安生日子,她很想逃,逃离这种压抑又看不到光明的生活。

“连老太君一块打么?”婉清没有看上官夜离的脸,只是垂着眸子,很平淡地问道。

上官夜离果然听得怔住,不自在地看着婉清道:“老太君她是我的祖母…”

是啊,她是你的祖母,可是你的祖母眼里心里都只有你,我就是你的负累。

“所以,算了吧,你打不打回来,这伤都在我的身上。”婉清淡淡地转过头去,又问上官夜离:“不是说你病了么?还出来做什么,回去养伤吧,”

上官夜离从婉清的眼眸中,语气中,看出和听出了那一丝淡淡的疏离感,娘子好像真的生气了,他心中一慌,忙将婉清的腰身一搂,就把她揽进了怀里,小心的不触碰婉清的伤口,柔声道:“对不起,又让你受伤了,娘子。”

婉清轻轻将他的手拨落,淡淡地说道:“我习惯了。”然后,起了身,往床上走去。

而上官夜离就如遭电击一般,整个身子都僵木了,深深地看了婉清一眼,他疲倦地转身,脚步踉跄着往外头走,才走几句,突然眼前一黑,一头载倒在地,婉清听到那砰的一声重响,忙转头去看,只见上官夜离脸色苍白地倒在地上。

她忙跑过去扶他,触手火烫,婉清就想起欧阳落衣说,他回来就在发高烧,心头一紧,再看他身上横七竖八缠着的绷带,还有刚才掌拍碎小茶几时,手臂上渗出的血迹,刚刚硬起来的心肠又软了下来,鼻子酸酸的,将他扶起,无奈地叹一口气道:“我真的好累啊,可是,又舍不得你,怎么办?”

谁料,正昏迷着的上官夜离猛地睁开眼来,墨黑的眸子紧锁住婉清,眼中露出哀求和自责的目光,“娘子,我会努力不让你过得这么累的。”

说着,他随即站了起来,将婉清扶起道:“娘子你好好休息吧,伤痛,明天就不要起来请安什么的了,好好在屋里歇着就是。”

说着,他不再在屋里停留,而是挺直背脊地离去。

婉清也着实累了,她屏弃纷乱的思绪,趴在床上睡着了。

夜深了,福王却没有睡,仍是与几位得力部下在自己的书房里商议着,这时,紧关着的门突然被打开了,福王冷峻的眸子如利箭般看向门口,要知道,他的书房,从来是不允许有人不经通报就进来的,谁如此大胆,敢冲破王府重重阻碍闯进他的书房里来?

而福王身边的几位得力将领,几乎个个身怀绝技,那人潜近时,竟然没有人发觉到,此人的内力之深厚可见一斑。

那人还没进来,福王身边的几位大将就攻了过去,不过,那人根本就不让大将们近身,身子一闪,就进了福王的书房内,在福王身边的一张太师椅上坐了下来,福王抬眼看去,不由好气又好笑,只见上官夜离整个人,都摊在那张酸梨木的太师椅里,一副连支起自己身子的力气都没有的样子。

“见过福王。”上官夜离在歪在椅子里,意思意思地对福王拱了拱手,算是打了招呼。

福王的部下对他的无礼和狂妄很看不惯,抽刀就要攻过来,福王手一抬,对部下道:“你们退下。”

部下虽然不甘,但还是沉默地退下去了。

上官夜离面无表情的说道:“太子殿下果然很有威信,那几个将军可个个都不是吃素的。”

福王冰冷的脸上闪过一丝笑意,明显被上官夜离那一声太子取悦了,潇洒的撩袍坐在上官夜离的对面,提起茶壶,优雅地给上官夜离倒了一柄茶。

“你没去六弟府里,这让本王很惊讶啊。”福王难得开了句玩笑。

“臣是特意来投奔殿下的,如今您是太子殿下,不管臣以往与谁的关系更好,臣最忠要效力的,还是太子殿下您。”上官夜离仍是一脸面瘫,但是,他的话,却让福王听得心情大好,为帝者,要的就是这种头脑清晰的臣子,毕竟皇室夺嫡之战,说来说去,还是皇家自己的家事,作为臣子,最应该做的,就是站在胜利者的一方,为胜利者效力,这样,就算皇室争斗再激烈,争斗过后,朝庭的元气不至于受损,还有忠于新君的臣子管理国家大事。

“你不会就为了说这几句话才深夜闯进本王的书房里来吧。”福王看着上官夜离苍白憔悴的脸说道。

上官夜离点了点头道:“确实有事相求,皇上明天就会下旨,正式册立王爷您为太子,而边疆大军还要人统帅,而臣,就是最好的将才,皇上虽然不至于将统帅大权交给臣,但是,封疆大吏肯定是跑不了的。臣多的不说,只说一句,不管臣接手的是哪一个重镇,臣服从的,永远是王爷您。”

福王的根基在军中,朝庭里的势力并不强,而皇上正值壮年,福王想要即位还遥遥无期,太子当得久了,也不一定会稳,所以,福王虽然得到了由梦寐以求的太子之位,心却还是并不踏实,如果能继续牢牢抓住军权,再加上以后在朝中,以太子之位培植势力,福王将来登基就不会有太大的问题,但是,这一次选将大赛过后,皇帝肯定会在军队进行大换血,皇帝在位一天,就会想着要反权力抓在手里一天,这是每个当皇帝的通病,所以,福王正愁要如何继续抓牢自己已有的军权时,上官夜离来投奔了,这就如同一个人正想睡觉,就有人送枕头来了。

福王冷峻的眸子似笑非笑地看着上官夜离,并没有因为上官夜离的这一番话而如何激动,优雅的喝了一口茶后,悠闲地问道:“说吧,你要本王为你做什么?”

与聪明人说话,就是轻松,上官夜离脸上终于露出了丝淡淡的笑容,眼神却变得冷厉无情起来,沉声开口道:“臣只有一个条件。”

“你说!”福王也干脆。

“夺了宁华郡主的郡主之位,夺了她身上所有的封诰。”上官夜离冷冷地说道。

福王听得愕然,没想到上官夜离要的只是这个,这是深宅大院里的家事啊,宁华的郡主之位是在她还未出嫁时,皇上封的,慕容一家对大周皇室是立下过汗马功劳的,宁华又是慕容府的唯一的女儿,封一个三品郡主给她,也是表示大周皇室对慕容家族的荣宠。

难道,又是继母与继子之间的争斗么?靖宁侯府里的情况福王还是知道一些的,但是,侯爷和上官老太君对上官夜离一直很宠爱,上官夜离从来就没把这个继母放在眼里过,怎么会…

他突然心头一紧,想起了那个狡黠又聪慧的女子来,今天的她,胆大心细,若不是她,皇上的计谋也不会如此顺利的成功,眼前又浮现出她坚毅倔强,又清秀的小脸来,莫非…

“可是世子夫人又被宁华郡主欺负了?”福王的眼神有些狠戾,声音也不自觉的带着一丝凌厉。

“王爷只需答应臣就是了,至于为什么,王爷就无需多问了,那是臣的家事。”上官夜离不喜欢福王说起婉清,福王的眼神平素看婉清的眼神让他很不舒服。

虽然没有明说,但福王却猜了个十之八九,上官夜离是个重情义的人,能在自己的太子之位还没有正式颁下的情况下,就急着来找自己,只能是为了顾婉清。

福王的心有些抑郁难受,他毫不迟疑地点了头道:“好,我答应你。”

上官夜离出去不久,福王就得到了准确的消息,顾婉清被宁华施了家法,背上受伤,不过,宁华郡主一点也没有占便宜,被侯爷打得爬不起来了。

福王做事雷厉风行,他倒底是如何说服皇上,说服皇太后,还有贤妃娘娘的,不得而知,反正第二天,宁华还没有起床,正躺在床上养伤,宫里的圣旨却来了,她不得不起来接旨。、太后明确要求,让府里的所有女眷都出来接旨,结果,靖宁侯府的大门内,挤挤排排的跪了一大片太太夫人小姐们。

婉清也跪在人群当中,三少奶奶就在她的身边,一脸甜笑的挨着婉清絮叨,婉清没精神与她说话,只是老实地垂头听旨,宁华的头上挽着一条薄纱头巾,只说是头痛病犯了,见不得风,其实府里还是有不少人,知道她是脸上伤痛太过吓人,不敢用真面目示人。

老太君的心里一直忐忑不安,不知道昨天下了旨,皇室今天又要对靖宁侯府如何,待听完旨意时,老太君像是石化了一般,惊得半晌没有说话。

而宁华,则如遭雷击一般,当时就晕了过去。老太君无奈,只好替她接了旨,三少奶奶脸上的笑容掩都掩不住,声音不大不小的对婉清道:“哎哟,我昨儿个还说,咱们府里一下子有了两个郡主呢,怎么今天一下子又变成一个了呀,五弟妹,以后咱们这些没有诰命的,可都得向你行礼了哟。”

第九十二章:让宁华行礼

大太太在一旁瞪了她一眼,但也是掩饰不住心里的幸灾乐祸,大太太一直与宁华不对付,宁华仗着郡主和侯夫人的身份没少打压排宣她,面对她时,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哪里当她是长嫂待过,如今看着宁华晕倒在地上的痛苦样子,大太太心里乐开了花,哼,看你以后还怎么在我面前得瑟,又拿什么得瑟。

几个儿媳孙媳脸上的表情老太君看得清清楚楚,她虽然也有些同情宁华,但是,这个儿媳也太猖狂放肆了些,心眼又小人又蠢,是个扶不起的阿斗,混成现在这个样子,也是活该。

不过,心里却是更加惶恐了,昨天宁华才打了婉清一顿,今天皇上对宁华的处罚就来了,而且,还是如此重,看来,皇上对婉清还真是很关心,很看重啊,以后,府里头还有谁敢对婉清如何,怕就是自己这个老祖母,连训斥她几句,都是不能的了吧。这是娶了个孙儿媳,还是请了尊神啊?

又想请皇上对她的那番心思,先前还有些不确定,经这一事,就更加明确了,皇上迟早是会把这个儿媳拐到宫里去的,现在做的一切,不过是在讨好她罢了。

侯府若总霸着她不放,以后只怕有的是小鞋穿,如此一想,老太君又越发的头痛了起来。越看婉清就越不顺眼了。

房嬷嬷看老太君的脸色越来越不好看,忙上前扶起她道:“宫里的人都走了,老太君,咱们回屋去吧,一会子得准备准备,大小姐要回门了。”

老太君这才起了身,准备回寿安堂去,婉清也站了起来,扶着坠儿准备回屋去,老太君就转过头来,对婉清道:“清丫头,离儿屋里的两个贴身丫头一个死了,一个给了老二,这些日子一直忙着你大妹妹的婚事,就忘了要给你屋里添人,一会子老祖宗给你送两个人过去,以后就让她们服侍离儿吧,如今你的身份也贵重了,自个儿从娘家带来的人,你用着也顺手一些,就不要再分派给离儿了。让她们用心服侍你吧。”

这是连自己屋里的事都要插手了么?还把自己的人,与上官夜离的人分得那么清,话里话外的疏离和戒备,傻子也听得出来,这个时候送两个贴身丫头进来,真的是怕自己人手少,不够用么?按理,来到自己屋里的丫头,要怎么用,服侍谁,应该是自己这个主母来决定吧,老太君却点明了出来,那意思,是不想自己再管上官夜离的生活锁事了,她了亲自来管么?

婉清感觉越发的无聊和厌烦了起来,爱管不管吧,她真的累了。

婉清眼中带着淡淡的讥诮道:“就依老太君吧,您说让谁服侍相公,就由谁服侍,要派几个人来,就派几个人来,孙儿媳不管。”

这正是老太君巴不得的是,但婉清冷静而无所谓的态度却让老太君没来由的有些心慌,心虚地垂下眸子,脸上挂着慈爱的笑容道:“就知道你是个大度贤惠的,离儿昨儿个身子不好,身边可不能短了人,一会子我就让房妈妈把人给你们送过去吧。”

婉清轻声应了,转身回去,三少奶奶悄悄跟了上来道:“弟妹怎么这么好脾性啊,老祖宗说给人,就接着啊,那两个一来,还是贴身服侍五弟的,那不明摆着是要五弟收房的吗?你就这样接下来了啊?”

婉清何尝不知道老太君是这个意思,这事要是放在前几天,她或许会很生气,也会想法子不接这两个人,可是经历了昨天的事情,她真的没兴趣管这些了,上官夜离若是真收了那两个丫头作通房,那她正好就有了离开的理由,所以,她不想管。

婉清淡淡一笑道:“长辈都发了话,我能不收么?就像三嫂屋里的那个容氏,三嫂难道就很愿意接纳了?”

三少奶奶听了脸色果然黯沉下去,叹了口气道:“你三哥一直就不定性,我也管不了他,好在容氏进门后,还算老实本份,你三哥也算是收了些心,不成日介往外头混玩了。”

话是这么收,那语气里的低落和无奈却让人听得心酸,婉清拍了拍三少奶奶的肩膀道:“三哥如今肯守在屋里不往外头路自然是好的,可是,三嫂,你就真的觉得容氏很老实本份?三哥在家里,是往你屋里去得多,带是她屋里?”

三少奶奶听得眉头一皱道:“她是新进门的,你三哥的新鲜劲不没有过呢,自然去她屋里就多一些。”

婉清听了就叹了口气,这个侯府里头,对自己还算和善的,也就是三少奶奶了,她不想三少奶奶被人卖了,还给人数钱,便笑道:“若真是老实本份,又怎么能有本事把爱玩爱闹的三哥留在自个的屋里,三嫂啊,你还是想法子自己先生一个才是,她是个良妾,若再有了长子,你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啊。”

三少奶奶如遭雷击,眼里的惊惧一闪而过,眼眶微红,哽着声说道:“谢谢你,五弟妹,我…明白了。”

婉清叹了口气,带着坠儿走了,三少奶奶久久望着那离去的纤细背影,心里一阵惭愧,昨天老太君罚婉清时,她是知道的,但她却并没有去给婉清求情,而是带着看好戏的心待在自个屋里的,而刚才婉清的那一番话,却是掏心掏肺为她好的,整个府里,也就婉清用心在待她,婉清现在已经是一品郡主了,但她不但没有因此而瞧不起自己,反而比以前正贴心贴意了,这让她第一次觉得自己虚伪起来。

婉清回到屋里不久,房妈妈就带着两个俏丽妩媚的丫头过来了,房妈妈有些不太自在,但这是老太君的吩咐下来的差事,她不能不办好。

“五少奶奶,您瞧着这两个可还好?要不,奴婢回了老太君,换两个来可好?”那两个丫头一进门,一双大眼就在屋里滴溜溜转,还不时的打量着五少奶奶,一看就不是老实的,房妈妈自己看着都不喜欢。

“带给五爷看吧,爷没意见,我也就没什么意见。”婉清坐在椅子上喝茶,神情淡淡的。

上官夜离昨天从东次间出去后,就再也没有回去,到现在还没有起来,婉清起来后,也没有进屋去看,想来这会子还没有起来吧。

房妈妈听得怔住,世子爷没起来,她就这样冒冒然把人带进去,着实不太方便,只好笑道:“这怕是不太好吧…”

一旁的韩嬷嬷却道:“房妈妈是觉得不方便吧,倒底是给爷用的人,还是要爷看着合意才行,而且,这两日爷身边就没个得力的,爷昨儿晚上跟前都没人,得快些定下来才是。”

说着,也不等婉清发话,就带了那两个俏丽的丫头往屋里去,那两个丫头自是喜不自胜,跟在韩嬷嬷身后一同进去了。

婉清默默地喝着茶,无聊地拿着一本书看着,没多久,就见上官夜离从屋里出来,身后跟着韩嬷嬷和那两个丫头。

“娘子,这两个人是…”上官夜离的神情有些萎顿,原本深湖色的眸子带着一丝异样的红色,他脚步有些凌乱的走到婉清身边坐下,深湖般的眸子紧紧锁定婉清的眼睛,眸底带着一丝痛色。

“是老太君特意拨给相公你用的,正好紫绢紫绫两个的位置缺了,让她们两个顶上。”婉清眉眼不抬,神情里看不出半点不豫,语气也是再平淡不过了。

上官夜离的唇角就勾起一丝苦笑来,清咳了一声才道:“娘子觉得这两个人我应该收下么?”

婉清听了就抬起眸来,好笑地看着上官夜离道:“这两个人可是老太君送给你的,又不是给我的,该不该收自然是相公说了算。”

听着婉清越来越疏离的口吻,上官夜离的心像是掉进了酸水池,酸涩的让他提不起力气来,眼圈更红了,强压住心里的酸痛,正色地对婉清道:“娘子,你才是这个屋里的主母,我跟前用什么人,应该是娘子你说了算的。”

婉清听了淡淡的微笑道:“所谓长者赐,不敢辞,老太君让房妈妈带过来的人,我能不收么?”

“娘子,你可是府里的一品郡主,这个府里头,就是你的等级最高,你不同意的事情,就算是老太君,也不能强压着你。”上官夜离无奈的闭了闭眼,他不可能时刻守在她的身边,想要她不受伤害,就要逼着她自己强硬起来,这样,才是最好的保护她的方式。

婉清心中冷笑,以上官夜离的性子,又何必问自己这样多,以前他不喜欢的,直接打出去就是,她原以为,今天他也会像以前很多次一样,把这两个丫头打回去的,没想到,他却一反常态的人推到她的面前来,把问题丢给她来处理。

是想试探自己的心么?她偏不让他如愿,心里一别扭,面上就带了笑道:“这样啊,可我也不能因为我才得了个郡主之位,就忤逆长者吧,我还是依了老太君的意思,让她们留下侍奉爷您的好。”

上官夜离听得一滞,没想到说了半天,婉清还是将人留下了,不由一阵懊恼,面色黑沉黑沉的,起了身,就往屋里去,韩嬷嬷忙使眼色让那两个丫头进屋里服侍,那两丫头面上带着一丝得色,少奶奶是一品郡主又如何,这个府里头还是老太君最大,百善孝为先,就是皇上也是要听从太后的吩咐呢,何况是公侯之家,长者的话,晚辈就不能不听,现在自己可是老太君送来的人,少奶奶都要礼让三分,以后若再被爷收了房,那…

越想越高兴,脚步也变得轻快婀娜了起来,谁知才进门,她们的后领子就被拎了。

上官夜离面色铁青地拎着两个丫头,从里屋走出来,手一扬,就把两个丫头扔到了屋外去了,两个丫头顿时摔了个狗啃泥,趴在地上,半晌也没有爬起来,房妈妈看得目瞪口呆,脸色惨白一片,世子爷这可是直接在打老太君的脸啊,就算不收,也好言好语的说吧,就这么着把人给扔了出去,让她要如何交差啊。

上官夜离也不管房妈妈的脸色有多难看,只是对冷冷地对婉清道:“如今这两个人,是我自个扔出去的,老太君怪罪下来,由我顶着就是。”

说罢,就黑着脸,进了屋去,重重的把门一摔。

婉清感觉那摔门声好像敲在自己的心上,她猛的怔了一下,心里还是感觉出一丝甜蜜来,对房妈妈无奈地笑了笑。

房妈妈道:“奴婢知道,不怪少奶奶的,奴婢这就回去复命。”

老太太听说上官夜离把她送过去的两个丫头都扔出来的,脸色很不好看,以前夜离虽然脾气臭得很,但在她面前,一直是很孝顺的,没想到,今天这么不给她面子,这分明就是为了那顾婉清的缘故,这下,心里更是难受了,对婉清就越发的不满了起来。

一会子外面来报,说是上官子怡回门子了,老太君只好先打起精神接待上官子怡。

上官子怡穿着一身大红的嫁衣,面色红润娇俏,一脸盈盈笑意地进了府,而赵昱轩身材修长笔挺,也是一身喜服,更衬得唇红齿白,温润如玉,一对新人进门,让侯府沉郁的气息都消散了一不少。

赵昱轩先去了前院拜见侯爷,上官子怡便带着丫头到后院来,先去了老太君屋里,一进门,看到大太太,大少奶奶,二少奶奶,三少奶奶都在,却不见宁华郡主和婉清,不由愣住,婉清不在,她倒无所谓,但自己的头天回门,怎么没见宁华?

老太君见了上官子怡很高兴,自己捧在手心里疼着的小孙女儿终于嫁了人,从她眉眼间的笑意里看得出,她的夫婿对她应该还不错,顿时心安了不少,拉着上官子怡好说了会子话。

上官子怡耐着性子一一回了,又故意在几位嫂子面前显摆了下她眼下的幸福,还是忍不住问道:“老祖宗,都坐了好一会子了,怎么不见我娘亲呢?不是病了吧?”

老太君的脸色就有些难看,宁华才被贬,心情很不爽是一说,昨天侯爷把她打得鼻青脸肿的,不成样子,也不好意思出来见客,但这些话又不好明着对上官子怡讲,怕她心里难过。

便就着上官子怡的话道:“你娘这两天染了风寒,身子不利索,一会子你就莫让姑爷去给她请安了,你自个儿去看看她就成啊。”

上官子怡不明就里,疑惑道:“那怎么行,相公是第一天回来认亲,怎么能不给娘亲见礼,这样孙儿也会没脸啊。”

一旁的三少奶奶听了就道:“大姑奶奶说的是正理儿,其实一大早二婶子还起来见过客呢,虽然身子不爽利,但出来受新女婿一个大礼还是成的,这可是姑爷对二婶的敬重,也是姑爷重视大姑奶奶的表现呢,可不能省了。”

老太君听了眼光如刀地瞪地瞪了三少奶奶一眼,这个孙儿媳也不是个老实的,她是巴不得把水搅得更混就好呢。

上官子怡却觉得三少奶奶这话正说到点子上了,便对身边的丫头白吟道:“去,去给我娘亲请个安,把我带来的礼都送过去了,再请她到寿安堂来,一会子相公就要来了。”

老太君还想阻止,却也知道上官子怡是最爱面子,又最任性的,这会子出言相拦,指不定她又要怎么闹了,转念一想,宁华的郡主之位没了,让上官子怡知道了也好,她们毕竟是母女,子怡要是贴心一点,能去劝劝宁华也是好的。

三少奶奶见去了人请宁华了,又笑了笑对老太君道:“五弟妹还没来呢,她可是大姑奶奶的正经嫡亲嫂子,大姑奶奶头天回门,可不能少了五弟妹。”说着,也不等老太君发话,就对跟前的丫头道:“你去请世子奶奶过来,大姑奶奶难得因来一趟,咱们妯娌姐妹几个也好好在一起闹一闹。”

上官子怡进屋没看到婉清,心里就很不舒服,她回来就存着心思想在婉清面前显摆她与赵昱轩的美满幸福,婉清不来,她显摆起来也没什么意思。

所以,老太君刚出言阻止三少奶奶,上官子怡就嘟了嘴道:“老祖宗,您可是不疼子怡了,子怡头天回门,娘亲不来也就罢了,怎么身为世子夫人的五嫂也不来,她是瞧不起子怡这个妹妹么?”

老太君听了这话,就不好怎么回了,她是故意没使人去请婉清的,如今婉清是一等郡主,像子怡这种出嫁之女回门,除了要向自己这个长辈行大礼外,那就该去这个侯府身份最高的孙儿媳面前行大礼了,而她一行礼,就是自己这个老太君,也要跟着行礼,一屋子的长辈都要向婉清屈膝,老太君心里怎么也过不去,干脆就装糊涂,没让婉清来。

三少奶奶正是想看这种热闹,所以才故意使了人去请婉清的。

宁华原是不想来,自己这个样子在新姑爷面前露面,也太丢脸了,可是,她心里也明白,这是女婿头回来,她不去受这个礼,保不齐侯爷就会让郁心悠那贱人受了,这让她情何以堪啊,只好强忍着羞耻,把自己的脸用纱巾包了个严实,只露出眼睛和上额,还算完好的半张脸出来。

婉清不知道上官子怡已经来了一阵子了,进寿安堂花厅时,她看到一身喜服,洋溢着一脸小幸福的上官子怡时,微微有些发怔,待看到上官子怡挑扬起下巴,一脸挑恤的神情时,她不由莞尔一笑,原来,上官子怡还没有放下对自己的醋意呀。

她微笑着,刚走进去,宁华就归跟而来,看到婉清,那双哭得红肿的眸子里顿时就露出怨毒的神情来。

婉清微眯了眼迎着宁华的目光看了回去,背后的伤还火辣辣地痛着,都是拜这个恶毒的女人所致,一时,两个如同仇人相见般对恃着,花厅门口的气氛显提剑拔弩张,上官子怡见婉清见了宁华并不行礼,不由心中生怒,语气就很不善:“相公常说顾家乃诗礼传家,最重孝道和礼仪,今儿嫂子是怎么了?见了我婆母竟然不行礼?这要是让相公看到,只怕以为是认错了人呢。”

言下之意是婉清以前的温婉守礼都是装给赵昱轩看的,婉清现在的模样,才是真正的面目。

“母亲,想你自小就被封为三品郡主,以前大太太见了你,可都是要行庶民之礼的,如今母亲见了我家娘子,倒是忘了这个规矩了么?”

婉清正要反唇相讥,就听上官夜离突然从身后站出来说道。

宁华郡主听了脸色一阵以青,她虽然被削了郡主之位,但以往在侯府里头横行惯了的,突然让她给一个自己从来就瞧不上眼的人行跪拜大礼,她怎么也拉不下面子来。

婉清睨了上官夜离一眼,这会子倒是知道到自己面前来买乖了,昨天自己挨打时,他在做什么?与表妹你浓我浓吗?

上官子怡听得怔住,她还不知道婉清被封为一等郡主,和宁华被贬为庶民的事,以为上官夜离又在耍模欺负自个的娘子,气得一下子就冲了过来道:“五嫂,你怎么也是个书香世家出来的,怎么这点子规矩也不懂,还不快快向我母亲行礼?”

婉清听了也如她一样,微扬了下巴,高傲的冷眼看她道:“真是抱谦,我倒是想行礼呢,就怕婆婆受不起,也不敢受,婆婆,你既然是最懂宫里的,那就请你先带个头吧,也让大姑奶奶学习学习,别一会子她给我行礼时,出了错处,丢了咱们靖宁侯府大小姐的面子就不好了。”

宁华仍是耍赖,这不是在外头,而是在府里,她不信,自己这个做婆婆的,不给婉清行礼,就真的有人来寻她如何了,于是,强撑着,并不看婉清,径直就往花厅里走去。

上官子怡却是不明就理地扯住她道:“娘,你怎么能够如此忍让她,你看她,越发的嚣张跋扈了,你可是堂堂郡主呢,让她给你行晚辈礼还是您仁慈了,以后让她天天给您行庶民之礼才对。”

屋里三少奶奶忍不住就笑了起来,她一笑,大太太也跟着低低发笑,大少奶奶却是急得一头是汗,这种情形一看就要吵起来,她又不敢多说什么,这两边的,她一个也惹不起,只能垂了头睃老太君。

老太君的脸色也在发僵,她没想到婉清今天就开始拿自己的身份说事,在府里头显摆,铁青着脸不好如何发话,婉清又没有错,她再一参合,保不齐,自己也要下去给她行礼了。

“宁华夫人忘了礼仪规矩,来两个人,教教她,告诉她要如何对本郡主行礼。”婉清不想如此作得如此过份的,是宁华和上官子怡自己不自量力,掂不清轻重,要惹怒她的,原就窝了一肚子的火没发出来,这会子全都挤在一块,一并往外泄,。

外面两个粗使婆子听了,立即走了进来,按住宁华的胳膊就把她往地上摁,宁华不得不在婉清面前跪了下来,婉清高傲地坐在正位上,冷声道:“她好像不情不愿意啊,连个头也不肯磕,再继续教她,教到她学会了为止。”

两个粗使婆子一听,猛地将宁华的头往地上一按,发出咚咚的撞地声,宁华使劲挣扎着,上官子怡看得目瞪口呆,最让她难以置信的是,老太君明明眼睁睁地看着,却不出言阻止,难道,顾婉清真的是一等郡主,就算如此,宁华也是郡主啊,只是品级低一些而已,凭什么要行如此大礼?

上官子怡冲了过来,一把扶住宁华,怨恨地看着婉清道:“五嫂,你不觉得你做得太过份了吗?”

一旁的三少奶奶听了就轻盈盈地走过来,正而八经的给婉清行了个大礼,大太太和二少奶奶,大少奶奶几个见了也很见机的过来给婉清行了礼,上官子怡不置信地看着这一切,眼睛赤红地站在一旁看着,三少奶奶见了就笑道:“大姑奶奶,你不会也不知道怎么给一等郡主行礼吧,哎呀呀,平宁郡主殿下,一会子,您又得辛苦辛苦,再教教咱们的大姑奶奶如何行礼吧。”

上子官怡还在迟疑,三少奶奶一使眼色,两个粗使丫头就上了前,一把按住上官子怡的头,就往地上磕。

赵昱轩进来时,就看到自己的新娘子正被两个粗使婆子按着,在给婉清行礼。

第九十三章

而高坐在台上受礼的那个女子,面色苍白,眉宇间带着淡淡的疲倦和无奈,嘴角的那一抹微笑看着似乎有些得意,却又那样的牵强,似乎这样的大礼受拜,于她而言并非是尊荣,而是苦刑,她,过得并不好吗?前几次见她时,她巧笑嫣然,总是在不经意间,将那些欺负辱骂她的人于以最强劲的反击,那时的她,虽然过得也很辛苦,但她的眼神自信而恣意,笑容明媚而灿烂,那时的婉清是热情的,积极向上的,似乎对前途充满稀望,浑身有股永不服输的干劲。

而现在,她正接受着自己婆母和小姑的顶礼大拜,原本灵动清澈的眸子却黯淡无光,还带着一丝淡淡的落寞和倦怠。

婉清抬眼见,就看见一身大红喜服的赵昱轩,正朝自己看过来,穿着喜服的他,眸子仍一如既往的温暖干净,白晰的脸庞在大红喜服的衬托下,显得莹白如玉,俊逸如仙,而他眼中的那一抹心疼和怜惜却更让她觉得刺眼和酸涩,她对他露出一个婉约的笑容,也不管跪了一地的婆母姑嫂,起了身,站起来道:“轩表哥,好久不见!”

赵昱轩脸上也漾开一朵俊雅的微笑,对她那句‘轩表哥’很是欣悦,缓步过来,也给婉清行了个臣礼:“好久不见,三妹妹,怎么看着气色并不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