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素颜出来,紫睛才收回了目光,亲热地凑到素颜跟前问道:“大少奶奶,咱们是去回事房么?”

素颜看了她一眼,点了头,正要跟着白妈妈走,白妈妈却是身子一躬,伸了手道:“大少奶奶请。”

素颜诧异地看了眼白妈妈,心里舒坦了一些,白妈妈也是活成人精的人,她虽是侯夫人的人,万事都要以侯夫人的利益为重,但还是懂得审时度势的,知道什么时候该拿架子,什么时候该谦卑,如今名义上是自己管着家,白妈妈就算以前权力再大,在自己面前,面上的恭敬她是一点也不缺的,这除了让自己心里舒服外,也能减少别人对她的敌意,说她张狂。

素颜于是走在前头,刘姨娘慢半步跟着,边上再是白妈妈和紫晴,青竹却是伴在素颜身边两步开外,不近不远,看着脸色平静如波,那眼神却是锐利无比,猛然间看过来,便有一股凛然的肃杀之气。

便是白妈妈都有些不与青竹靠近,但刘姨娘看着柔弱娇秀,但与青竹并肩而行,神情却是再自然不过,不见半点惧意。

偌大的回事房里,果然坐了十几个管事娘子,采买的,厨房的,管着扫洒打杂的,看园子的,管着园中景物的,管茶水的,都齐齐在等着素颜的到来。

这些管事娘子原就是在府里头有些体面的,消息也灵通,府里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她们也听说了一二,猛然间要换主子了,有的人便心中忐忑,怕新主子会不待见她们,人说新官上任三把火,谁知道第一把火大少奶奶会烧在谁头上去?于是这些个人便恭谨小心一些,便是坐姿也是正襟危坐,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而有些个人便是侯夫人身边得力的,又深得侯夫人之宠,在府里也是根深蒂固,人脉关系都甚广的,又自持身份本事,从心底里不是很瞧得上新进门的大少奶奶,黄毛还没长齐呢,又是小官人家出身的, 哪里懂得这似海的侯门规矩?怕只要讲些规矩出来,就会被她们给唬住了。

所以,这些人面上便是一派自傲自矜,有的端了碗茶,噜了嘴吹着茶沫泡子,一派气定神闲的样子,一双腿也是扒着的,有的便懒散的拿了个指甲戳子在修指甲,边修边与人闲聊着,声音也大。

“杨忠家的,你今儿的采买单子可曾备好了,一会大少奶奶来了,第一个要问的怕是你呢。”一个四十多岁容长脸儿的中年妇人问那正在修指甲的三十多岁妇人道。

那修指甲的妇人,长得还算有几分姿色,只是那眼角稍向下耷拉着,那长相看起来便有些刻薄寡恩的味道,她轻哂一声道:“不过都是做顺溜的事情,哪里就怕问了,夫人在时,每天还不是这么做着的,一会子照往日的报上去就成。柳嫂子,倒是你,管着园子里的花石,如今梅花正要开了,怕是又会开赏梅会呢,小姐少爷们定然是要到园子中赏梅的,我瞧着园子里可有不少石凳石桌都缺了角,断了腿的,你还是好生报上单子,请了匠人早些修了才是。”

那柳嫂子听了脸色微变了变道:“我都上报过好几回了,大总管处总说忙,如今又刚开年,府里事也多,我也不好去催…”

那杨忠家的听得哧然一笑:“我那大伯着实忙得很,如今正好又要发春耕的粮种了,他这两日便要下到庄子里去巡查了,哪有闲心管这些琐事,倒是你把单子给那口子,他倒是能帮你将东西全都采买齐整喽,再让你家男人领着匠人修了便是。”

那柳嫂子听了眼中露出了一丝讥讽,脸上却是带了笑,“那可有劳了大兄弟了,只是,大兄弟只是管着厨房采买这一块,怎么园子里的外买也由着他管了么?这我倒是消息不灵了。”

杨忠家的听了脸色一滞,白了柳嫂子一眼道:“你若想办好差事,只管拿了单子还了就是,说那些个有的没的做什么?”

柳嫂子听了诞着笑脸连连说道:“那是,那是,大兄弟是谁啊,你看我这嘴,真是招大。”说着,作势轻轻拍了自己几巴掌。

那杨忠家的这才缓了脸,仍拿了戳子戳着指甲,一时又与另一边的人闲聊。

这时,外头有人扬声道:“大少奶奶到。”

屋里十几个管事娘子齐齐站了起来,于两旁肃立着。

素颜面带微笑地走了进来,在主位坐了下来,一看眼前黑压压地站了两排,便笑道:“让各位久等了,夫人身子不适,暂时由我帮着管一阵子的家,各位都是夫人用惯了的人,都是得力又有体面的,我年轻,经验不足,以后还有劳各位扶持和帮衬,请大家多多支持了。”

有几个人听了素颜的话,便便拂了一拂,行了礼,说了几句客气谦逊的话儿,而有的,却是两个鼻子朝天,面带不屑,素颜向堂下巡视了一遍。将各人表情逐个记下了。

白妈妈面色严肃地看了一眼堂中各人,扬了声道:“今儿起,府里大繁小事都得禀了大少奶奶,由大少奶奶作主,各位在府里都是有头有脸的,以后便要像对待夫人一样对大少奶奶忠心,可别瞧着大少奶奶新上手,就以为难奴大欺主了,做下那不着三四的事情,夫人说了,有谁敢违抗大少奶奶的令旨,严惩不贷。”

素颜听得眉头微扬,白妈妈果然是夫人最宠信的,一来,还是将夫人的威势继续散发的,这话听得是处处为自己着想,实际着重的那几句是落在后面的,什么叫违了大少奶奶的令,夫人会如何如何…那这些管事的,所畏惧的,仍然还是夫人,对自己这个新来的,怕是提不起半点敬畏之意吧。

心中虽是如此想,面上笑容不改,对白妈妈道了声谢后,便看向青竹。

青竹微有些诧异,但很快便明白了素颜的意思,她上前一步,声音沉稳清越:“请各大管事娘子,依次回事,先由采买上的来。”

素颜对青竹的表现很是满意,她是故意示意青竹来给自己代言的,以此试探青竹以前的出身,只有在大家府里生活过的,才知道在回事房里会有些什么规矩,若是长于山野之中,或是小门小户出来的, 怕是根本就不懂大府里的规矩,哪里能给当家主母代言?

杨忠家的正室厨房里的采买,见第一个便是问到她,她挺直着背脊走了出来,对素颜福了一福道:“奴婢是厨房里的采买,今儿的采买单子都列齐了。”说着,好整以暇地双手将单子奉上。

青竹下去拿了过来,递给素颜,素颜略略看了一遍,发觉侯府一日光厨房里的用度就比蓝家大上了十好几倍,她心中略算了一遍,侯府的姑娘公子着实要比蓝家多好几个,又加上二房,三房的用度都归在大房里头,用度大一些也是必然的,但她看的这一张光是各房主子的用度就是五百余两,两银子可是相当于人民币三百元的样子,五百两那便是十五万的花费,便是每道菜都洒金粉,也用不了这么多钱啊?侯爷便是挖银矿的,一天也赚不来这么多银子吧,何况这还只是主人们的用度,府里的奴才还有两三百人,那又得多少用度?

素颜立即又抽出第二张下人们的用度采买单子,一看之下也是咂舌,全府上下,光奴才们也得二百两银子的花度,这些下人也是吃金粉做菜的吧。

她在蓝府管过家,知道菜的市价,一只鸡不过三十文钱,一斤上好的里脊肉也不过只有十五文钱,一两银子可是一贯钱,大周一贯可是一千文啊,可以买得多少只鸡?称多少斤猪肉?便是主子们要用些珍稀补药,也花费不了这许多钱啊。

她心中暗惊,面上却是不露,将那采买单子递给了白妈妈。

“请妈妈看一下,平素府里厨房上的采买的用度与这个可有异?”

白妈妈有些迟疑地接过那单子,粗略地看了一遍,便递还给素颜道:“回大少奶奶,奴婢看了,与平常无太多差异。”

素颜听了便没再说什么,命青竹拿了她的印鉴来,在单子上盖下印章,让她递还给杨忠家的。

杨忠家的接过采买单子,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笑,转过身时,自得的向其他管事娘子扫了一眼,欣欣然,回到自己的位置站着了。

接着便是那柳嫂子,她越众而出,神情恭谨有礼,手里也拿着个单子道:“大少奶奶,女婢有下情容禀。”

素颜听得微怔,难道第一天上任,便有管事娘子要投诚?她不由细看了那柳嫂子两眼,点了头,示意她往下说。

柳嫂子双手将手里的单子递上,垂了垂头道:“大少奶奶,奴婢是管着院子里的花草山石的,自去年起,园中的长条石凳和圆桌就坏了好几个,女婢已经上报了好几回了,单子也列了好几个,上头就是无人帮着采买厂料回来,女婢便无法对其进行修补,眼看着春天就来了,府里头少爷小姐都喜欢在院子里赏花吟诗什么的,若是......再不修辑,少爷小姐们玩着不爽,又实是有损侯府脸面:”

素颜听得眉头一皱,即是多次便上报了的,难道就一直没有采买回来过?她不禁又看向白妈妈,问道:“园中采买是由谁主管着的?”

白妈妈脸色微变,瞪了那柳嫂子一眼,笑着对素颜道:“这都是由杨大总管统一管着的,实际是二管事叶青手上的事情。“素颜听了便让人请了那叶青过来,但叶青看过单子以后,很是疑惑,垂了只手道,这种采买单子根本就没有递到他手上去,他也发现了园中要修辑了,但内院的管事娘子不报,他也不好采买。

素颜听了便看向柳嫂子,那柳嫂子往地上一跪,坚持说自己递过两次采买单子了。

一旁杨忠家的脸色就有些发黑,狠狠地瞪着柳嫂子,像是要将她生吞了似的。

素颜听了便让人拿了账簿来,让紫晴查了一遍,赫然发现,账上果然就园中石凳石桌修辑一事,拨了两回银子,每次两百两之多,一共四百两,她不由挑了眉,看向白妈妈。

白妈妈却脸色淡静无波,对素颜道:“大少奶奶,当初,园中林石一事是由刘姨娘管着的,老奴也很少过问。”

刘姨娘这才苦笑着走了出来道:“大少奶奶,这是卑妾的疏忽卑妾没将差事办好,请大少奶奶责罚,这些银子既是没有用到实处,那卑妾自己赔付吧。”

素颜听得诧异,没想到刘姨娘半点也不自辩,便要亲自出着四五百两银子,刘姨娘每月月倒四十两,这一赔,便要花掉近一年的月例钱,她初上任的第一天,那里就真能拿姨娘来开第一刀,不由为难的看着刘姨娘,正要说话,那柳嫂子却道:

“大少奶奶,此事怪姨娘不得,姨娘虽是管着园中林石,采买一事却又杨大总管统管着,姨娘也不知情,单子是姨娘让奴婢让递到,银子花了,东西却没买来,这钱怎么能由姨娘赔付,奴婢不服。”

素颜听了微眯了眼看着那柳嫂子,这个人,一开始就与众不同,自己上任第一天,就丢出一个重型炸弹出来,炸得自己非管不可,她......分明就是刘姨娘的人......杨得志可是侯爷最得力的,刘姨娘这是想做什么?

这事,自己若装糊涂,敷衍了事,只怕那柳嫂子会闹开了,这满府的有头有脸的管事娘子都在,或真不拿这当一回事,只怕会熄了那些想投靠自己人的信心,更会让那些想与我作对的人得意乃至看不起自己,以后,自己想在府里建立威信,那就难了。

可真要拿这当一回事办了,第一个就要与杨得志作对,杨得志可是侯爷身边最得力的,一个不好,便会得罪了他,并连着在侯爷的心里也会给自己减分,刘姨娘,她果然是个宅斗高手,不声不响的,便将自己推到了风尖子上,让自己为难。

素颜细细思了一会子,便和颜悦色地对柳嫂子道:“你倒是个忠心办差的,你且起来,你所禀之事我今儿便着人去办。”

柳嫂子听得微怔,没想到素颜并没有如她料想的要去深究那四百多两银子的去处,而是想轻言揭过此事,不由眼里闪出一丝不屑来,起了身,退到了自己的位子上去了。

素颜等她走了,便扬了声道:“白妈妈,请账房先生来,问下,这笔银子是谁领走了。”

白妈妈听了便面无表情的走了,一时账房人来报说,银子是内院二管事杨忠领走了,素颜便让人去那杨忠来,那杨忠家的终于着慌了起来,乞求地看向白妈妈。

白妈妈皱着眉头,瞪着她一眼,沉着脸并没有回应她。

一时那杨忠被带到,问他银子用到何处去了,他却支支吾吾的,半天也没给个准确的话,素颜听得眉头一皱道:

“你若不实话实说,那我只好将你处置了,四百两可不是小数目,你一个内院二管事,却将外院管事的管事的差事给抢了去,抢便抢了,却是只拿银子不做事,可真是奴大欺主啊,今儿我也不办你,只将你交给杨大管事,看他要如何处置你。”

杨忠先是一副肆无忌惮的样子,如今听说素颜要将他交给杨大管事,不由脸色变了变,却仍是昂着头道:“大少奶奶,您最好还是不要管得太细致的好,着笔银子不是小数目,给奴才十个胆子,奴才也不敢私吞了。”

言下之意,他是得了某个府里主子的吩咐才做下的,而那银子,也是有去处的,只是自己无权过问罢了。

素颜听了淡然一笑道:“你的意思,这是府里的主子示意你如此做的?那好,今儿侯爷也没出去,正好还在府里头,我这掌家之事可是侯爷亲口许下的,你这事说来严重,我一个刚进门的新媳妇也不敢乱做主张,一会子我且去请示了侯爷再来定夺吧。”

说着,挥了挥手,便示意那杨忠退下,杨忠一听素颜又改了口,不是将他交给杨得志,而是要交到侯爷手上去,脸色立即大变,冲口便道:“大少奶奶,奴才可是替夫人办事的,奴才所做之事都是得了夫人的示下的,不信,您问白妈妈便知。”

素颜听得大怒,一掌拍在桌上,站起身来道:“大胆奴才,敢胡乱攀咬主子,夫人何等英明贤达,怎会做下此等欺上瞒下,贪没公财之事,分明是你仗着与杨大总管有关,大胆妄为,利用差事之便私吞公财,此等背主贪财的小人,再容你做下去,侯府便是有万贯家财,也要被你这硕鼠给挖空去。”

说着,眼神凌厉地扫了一眼下面站着的其他管事娘子,扬了声道:“来人,将此人拖出去,以污蔑咬主子之罪打他二十板子,再以贪没公财之罪打三十板子。”

杨忠听了猛地站了起来,狠戾地看着素颜道:“大少奶奶,你…凭什么打我?我可是侯爷的属下,内院主子无权打我,且我也没有胡乱攀咬,你可以问白妈妈,她知晓实情。”

素颜根本看也不看白妈妈一眼,只是朗声道:“行刑的婆子呢,死了么?”

外头进来两个婆子,一看是要打杨忠,不由怔住,她们是内院行刑的,平素打的都是女人,今儿却要她们去拖一个壮年男人,不由发悚起来,只作个样子上前,伸了手,却不敢去拖那杨忠。

素颜心中也觉得不妥,可是外院行刑之人着实又不归她管辖,除非叶成绍在,不然…自己还真难叫得动外院之人…可是罚令又下了,一时便骑虎难下,怔在了当场,而那杨忠,见行刑婆子果然不敢动他,神情更加张狂得意起来,扬着下巴轻蔑地看着素颜道:

“大少奶奶,奴才也知道你是第一天主事,府里的规矩您还懂得不多,奴才看在世子爷的份上,不敢怨怪您,可是,这里可不比蓝家小门小户…”

整个回事房里热闹了起来,那杨忠家的也开始呜呜哭了起来,指着指着柳嫂子就骂,说她心思狠毒,故意要陷害杨忠,而有些人,一边劝,一边议论,场面就有些失控了,白妈妈大声说了几句要安静的话,那些人也只当没听见。

素颜气得脸色铁青,一时又想不出法子来开解…那杨忠正犹自扳扯,一直静立在一旁的青竹突然轻飘飘飞了起来,一抬手,一个清脆巴掌便在回事房里响起,紧接着,便是一声杀猪般的嚎叫,那杨忠正单膝跪在地上,手捂着一条腿惨叫连连。

屋里其他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目瞪口呆,齐齐看向那美艳清冷的女子,只见青竹翩然优雅地立在杨忠身边,就像刚才行凶之事根本与她无关一样。

素颜见了心中大定,欣赏地看了青竹一眼,微点了点头,青竹便对呆怔在一旁的行刑婆子道:“还不听大少奶奶的话,将人拖出去,五十板子,若是少了一下,便由你们补齐了。”

那两个婆子听了立即上来拖杨忠,杨忠的一条腿看来是被青竹给踢断了,痛得大汗淋漓,他在嘴里大骂,青竹对那两个婆子喝道:“堵上他的嘴。”

很快,便听不到杨忠的嚎叫声了。

杨忠家的吓得面无人色的瘫坐在地上,怨恨地看着素颜,素颜也没管她,只让余下的管事娘子一一回事,剩下那些人见连杨忠都被大少奶奶给打了,再也不敢有什么小心思,小心亦亦地回着事,一个时辰过后,素颜便将所有的事情理清了,发了对牌,自己也累得喉干舌燥,扶着紫晴的手,走出回事房。

白妈妈仍是跟着她身后,眼神复杂,几次欲言又止,素颜见了便道:“以前的事情,我不会再追究,以后,却是不能再那样下去了,侯爷既然信了我,将整个侯府交到我手里,我便要担起这番责任来,好生管着才是,管不好,是能力问题,不用心管,却是品性问题了,我可不想辜负了侯爷对我的一番关爱之情。”

说完后,她便带着紫晴和青竹去了账房,也没再让白妈妈跟着,却是将刘姨娘留下了。

白妈妈也正要向侯夫人去禀报,急匆匆的就走了,素颜正是要她将自己那一番话带给侯夫人,但愿侯夫人能想得明白自己的这一番苦心。

经过这件事,素颜明白,这是刘姨娘在其中捣了鬼。

刘姨娘管着园中花草山石,这原是个很有油水的差事,但侯夫人却是利达得很,只要她管表面的事情,却不给实权,园子里花草凋零,管理不善,便是刘姨娘的责任,而东西采买却又不在刘姨娘手上,刘姨娘捞不到半分油水不说,还要担责任,自然心中是有气的,只是刘姨娘性子深沉,便是不满,也从不在侯夫人面前表露半分,如今却是借着自己的势,将事情抖露出来,一是想让自己明白,侯夫人有多贪,二嘛,便是想通过自己改善她的处境,一个姨娘,虽是有儿子,儿子又是个没出息的,她要想出头,那是难上加难。以刘姨娘那美艳和翩然如仙的才貌,她肯屈居侯夫人之下已是不满,却还要受尽侯夫人的欺负,她不做些小动作才怪呢。

素颜想到此处,便有些哂然,这深宅大院里的争斗果然比起明枪明刀的战场还要可怕啊。

侯夫人和刘姨娘都想凭借自己来打击对方,自己又怎么能够如她们原。给她们当枪使?

打杨忠,只是为了立威,也是给刘姨娘一个恩典,让她知道自己的好,也是给侯夫人一个警示。

不追查过去,便是给侯夫人一相好处,让侯夫人知道,自己只是想管好家,并不想与她为敌,希望她能及早收手才是,不要总想着给自己为难。

刘姨娘静静地跟在素颜身后走着,到了账房门前时,她终于忍不住说道:“大少奶奶此番可是得罪了夫人了,您…还是不要往账房里去了吧,夫人身子不好,您这再与她顶下去…”

这话似是有些真诚的劝勉意味,实则听在素颜耳朵里,却有挑拨的意思了,自己可是从来也没说过,这事与夫人有关,只是就事论事的打了杨忠一顿,并去查账而已,刘姨娘便说什么不要与夫人作对…素颜不由挑了眉看着刘姨娘道:“母亲可是让姨娘来帮着我的,我年轻,很多事情不懂,便是这帐,也不是看得很明白呢,请姨娘来,自然是想让姨娘教我怎么看帐的。”说着,又俏皮一笑,脸色微红,小声嘟嚷道:

“总不能,连帐也不会看,让那些管事娘子给唬弄去了呀,姨娘,您可不许藏私哦。”

刘姨娘听了半响没回过神来,大少奶奶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素颜在心里冷笑一声:都想利用我呢,哼,一会子要让你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去。

到了账房里,素颜命人将上一个月的厨房用度账目给搬了出来,兴致勃勃地打开来,手里拿着一张纸,一支笔,坐在刘姨娘边上,很是虚心地请教着刘姨娘。

她似懂非懂,刘姨娘想敷衍时,她偏又对立时指出错出来,刘姨娘便推说素颜自己是会懂的,偏她又指着一些深难些的账冒来讨教,刘姨娘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对付她,一上午,两人竟是在账房里将上月的账目查了个清清楚楚。

刘姨娘越看帐越心惊,也越想往深里看,素颜正好利用她这样心理,将一大半帐推给了她,发现有不妥的,便让刘姨娘记下来,一上午过后,刘姨娘来赫然发现,侯夫人在厨房用度上,一个月便贪了一万两银子,她惊得目瞪口呆的同时,又恨又气,却忘了,这些账,都是她自己经手查出来的,每一笔,都是她亲手记下的。

临了时,素颜将刘姨娘记下的账单数据收进了袖袋里,对刘姨娘福了福道:

“今儿若不是姨娘帮忖教导,素颜可真是两眼一抹黑呢,以前在娘家也管过一些琐事,但账却从来没碰过,今儿算是大开眼界了,也学了很多东西,多谢姨娘了。”

刘姨娘还沉浸在那些账目上,一时没回过神来,等素颜走了,她才若有所思,眼中闪过一丝破釜沉舟的根戾来,提了裙,便向自己的院子里走去,今儿晚上,一定要把侯爷请到自己屋里来......

那日,杨忠家虽然杨忠被打了,但对自己的差事却是越发小心了些,采买上头也更是不敢再出错,那日中午的饭菜吃食倒是没出任何问题,素颜见了稍安了些心。

回到屋里,她便让陈妈妈去找杨得志,并让陈妈妈将商务的事情细细与杨得志说了,杨得志很快便进了内院,求见素颜,素颜笑着对他道:“大总管不必心慌,我也知道此事是那杨忠背着你做下的,你可是侯爷身边得力的,要管的事情太多,哪里能分得这么细的心思过去,杨忠的差事我给免了,但府里的庄子不少,你暂时让他到庄子上去过个几月半年的吧,磨磨他的性子也是好的,等有机会,再提了他回来便是。”

杨得志怕的就是素颜要将这事捅到侯爷那里去,那便连着他也少不得要挨好一顿揍,那个侄儿有少张狂他也清楚,没少教训过,只是自己着实太忙,没暇管着他,他便胆子越来越大,竟然连大少奶奶也敢顶撞了,还好,大少奶奶不止是给他留了些颜面,也美将杨忠往死路上逼,他也明白,大少奶奶这次是帮了他的,侯夫人越发的糊涂了,侯爷心里不是不清楚,不然也不会大少奶奶一进门,就撸了夫人的掌家权了。

大少奶奶及时将杨忠揪出来,倒是在帮他,若让杨忠在胡作非为下去,只怕哪一天,侯爷威怒之下,连着自己也一锅端了去。

想明白这一点,杨得志恭谨地给素颜行了礼,又说了好些个道谢的话,才离开了。

那一日,还算是平安渡过了,第二日一大早,素颜还没来得及去给侯夫人请安,便听紫云人来报,说是宫里太后娘娘召见,要她即刻进宫。

素颜听得唬了一大跳,叶成绍一早就上朝了,自己这会子连个商量的人也没有,好端端的,太后找自己进宫作什么?

一时有些六神无主,紫晴紫绸几个听了也是急,只有青竹仍是一福气得神闲的样子,素颜忍不住就对青竹道:

“一会子你跟我进宫去吧,那地方,我虽去过一次,可是想想还是很碜人。”

青竹诧异地看了素颜一眼,没想到素颜会在她面前示弱,她丰润的红唇轻轻一勾,脸上绽出一朵漂亮的笑颜,淡淡地说道:

“奶奶莫怕,便是有刀山火海,奴婢能将你带出府来。”

素颜听她说得轻描淡写,不由怀疑地苦笑道:“大姐啊,若只是刀山火海也就罢了,那可是太后娘娘呢,她要让我死,我还能说个不字?”

青竹仍是淡淡地看着素颜道:“这个世上,除了爷,青竹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大少奶奶。”

一时,外面有人在催,素颜无奈地穿上朝服,那二品的诰命还没下来,倒是要进宫面对这个世界里,权力最大的女人,让她心中如何能安定啊。

带着青竹坐上宫里的马车,素颜自来熟的歪在了青竹,唉声叹气。

青竹实在忍不住,“大少奶奶,你实在不是个担心的人啊?眼前事情未明,你怎么就如此担忧?这实在不像您的性子啊?”

素颜听了赖在青竹身上打滚道:“我就是个胆小如鼠的人,就是个怕死的,平时那样子都是装给别人看的啊,还不行我装累了,在你这里歇歇么?”

青竹听了,不可思议地看着素颜,半响,脸上突然绽开一个温柔的笑来,眼里柔柔的,竟是这一丝的怜惜,一伸手,揽住素颜道:“那大少奶奶就在奴婢这里,歇歇吧。”

素颜嘻嘻笑着将头埋在了青竹怀里,突然,马车停了下来,青竹掀开帘子去看,不由眉头一皱道:“这不是这宫里的路?这是何处?”

一个温润的声音在马车旁响起,“大妹妹,请下车吧。”

第九十章 再见

大尾巴狼素颜听得一阵诧异,那声音太过熟悉,心中一惊,抬头看青竹道:“这是哪里?他怎么会在?”

青竹眼神复杂,目光有些发冷:“他是谁?与大少奶奶很相熟吗?”

“一条大尾巴狼而已!”素颜皱着眉头道。

青竹听了眼神这才有了暖意,噗嗤一声笑道:“既是条大尾巴狼,那奴婢替您打走他就是了。”说着身子轻轻一纵,就要下马车。

就听外头那人又道:“大妹妹,多日不见,你怎地还是如此调皮,素颜戏耍之言,你还记得么?”

素颜听了不由直翻白眼,明明就是骂他的话好不好,这厮非要说得暧昧不明,真是脸皮厚到家了。

青竹果然顿住身子,回望素颜一眼,眼里闪过了丝犹豫,素颜皱了眉头道,“你下去瞧瞧,那来接我们的宫人去了哪里?”

明明是太后娘娘召见自己,上官明昊怎么出现了?素颜心中满是疑惑,自己窝在马车里不肯出去,自己可是已婚妇人,与外男见面,可实不合规矩。

青竹下去后,却是半晌没了上来,素颜心中有些发冷,忍不住掀了帘子去看,却见马车正停在一个幽静清雅的园子里,空气中泛着淡淡的梅花香味,清新扑鼻,青竹正在不远处,与一名宫人交谈着,而上官明昊正微笑着持扇而立,目光温润可亲,静静的注视着她。

“大妹妹,此处可是皇家别院,太后娘娘正在此处赏梅,你还不下来么?”上官明昊声音里含着一丝揶揄,眼中带了丝戏谑,扇子在手中轻摇,长身玉立,洁雅如谪仙,俊逸脱尘,若素颜是第一次认识他,必然会被他飘远脱俗的气质所折服,可惜,如今的她,看到上官明昊只是将秀眉紧皱着,鼻间轻哼了一声道:

“多谢上官公子提点,不过,既是太后娘娘召见小妇人,自有宫中之人带路,怎敢劳动上官公子费心。”

“为大妹妹效力,为兄很是乐意,大妹妹请下车吧,不要让太后娘娘久等。”说着,身子半退一步,一时,便有名宫装女子走上前来,掀开了车帘子。

素颜见果真是宫女来了,无奈地下了马车,上官明昊仍是如月似桂一般立在一旁,见她下了马车,温润的眸子里,笑意融融,手优雅地做了个请势,那名宫女在前头带路,素颜只好跟在那名宫女后头走着。

一回头,见青竹也看到了她,她便驻足道:“你还不过来,是想偷懒了么?”

青竹听得微怔,匆匆与那宫女行了一礼后,忙走了过来。

上官明昊看了青竹一眼,眉头微不可见的蹙了蹙,脸上笑意依旧,优雅地跟随在素颜身后三步之远。

园子里,小径通幽,一树树梅花傲然绽放,阳光下,朵朵花儿迎风向上,在枝头颤动着,更显俏丽明妍,花香阵阵,沁人心脾,微寒的春风吹过,片片花瓣飘飘洒洒,形成美丽的花瓣雨,人在当中行走,宛如置身如仙境,素颜被眼前的美景迷住,竟是忘了还有个讨厌的人在身旁,忍不住伸了手去,托住一片飘落的梅花,看到另一片落下,又伸了手去接,脸上忍不住绽开一朵清丽的笑容,美丽而清澈的双眸,灵动而纯净,如一个涉世未深的孩子,神情天真可爱,更像脱离凡尘的梅花仙子。

眼前花如海,人如仙,上官明昊失神地看着飘飘坠落的花瓣雨中,如精灵般婀娜轻盈转动着倩影,眼神明亮灿然,静静地立在一旁,连呼吸都放轻,生怕打扰了眼前的人儿,怕是难得一见的美景会骤然消失了。

素颜笑着连接了几片梅花瓣,又轻轻一吹,将手中的花瓣吹走,一抬眸,触到上官明昊那幽深灼热的眸子,心一凉,回过神来,垮了脸继续往前走。

上官明昊微怔了怔,眼神黯淡了下来,收了手中折扇,静静地跟在素颜身后。

此处梅林比寿王家的更要大上了好多,梅花也开得早些,林中,也一样错落建有几座花亭,茶水屋。

宫女在一间较大的茶水屋前停下,对素颜躬身一礼道:“请世子夫人进去吧。”

素颜看这茶水屋建的精致华美,屋外还铺了一条红色地毯,直伸进屋,两旁也有侍卫肃穆站立,想来,应该是有贵人在里面,便不疑有他,提裙抬脚往里走。

进去一看,果然屋里暖融融地烧了地龙,屋里摆设雅致清幽,各个物件看起来拙朴,却处处透着大气和高贵,便敛了心神,立在屋中,却不见另外有宫人来引见。

转回头,却见青竹被那宫女拦在了门外,心中便有些担忧,青竹冷着脸,不顾那宫女的阻拦,非要进来,那宫女便着势要发火,素颜怕青竹会吃亏,只好对那宫女道:“这位姐姐,她是我的侍女,便让她在外间等我吧。”

那宫女听了看了眼一旁的上官明昊,略一沉吟,便应允了。

青竹这才走了进来。侍立在素颜身边。

这时,茶水屋里间的门打开,又一名宫女走了过来,对素颜道:“请夫人跟奴婢来。”

素颜便依言跟着她往里间走,青竹被拦在了外间,这一次,她没有求要跟进,只是略带担忧地看着素颜。

里间布置得更为幽雅,粉色纱幔轻饶,有间小榻置在纱幔里,影影绰绰,看不清纱幔里是否有人。那名引路的宫女却是悄然退下,屋里只剩素颜一人。

素颜心中犹疑,太后娘娘难道会在那纱幔里吗?正凝神静立,只见纱幔里有人影晃动,素颜忙垂首,不敢抬头直视。

纱幔打开,脚步轻缓,犹带着一股淡淡的檀香,素颜闻之眉头一皱,猛然抬起头来,果然见上官明昊正缓缓向她走来。

她眼神立凝,寒如冰霜,讽刺道:“不过片刻,上官公子倒是化身为太后娘娘了?”这厮方才明明站在屋外,怎么一下子从纱幔里钻出来了?

“大妹妹为何对我如此狠心,你可知,为了见你一面,我费了多大功夫?这里清幽雅静,我们好生坐下聊一聊不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