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素不愿与人挨挤,她只怕自己会不自觉散发出剑意来,到时候胡乱伤人却是不好,因此只道:“也罢,我只站在远处看看便是。”

衡熙已经领教了她的冷淡,也不好太劝她,当下就有些遗憾道:“今年的奇法会居然并未选在中央高台上举办,倒也叫人无奈。”

正说着,那拥挤一团的商铺里头却忽然传出一道高昂的声音:“诸位!诸位道友莫要拥挤,且看某的手段!”

随着这声音落下,就见那商铺上空忽地现出一团彩光熠熠的虚影。初看去,那虚影中有桌有椅,有空地,却原来是有人用法术将商铺内的景象折射到了商铺上空,使得外间众人也能清晰看到其中所发生的一切。然而这虚影却既不真实也无质感,这般的显影法术实在无甚出奇,旁观人群中顿时便发出了一阵整齐的失望叹息。

商铺内的男子却笑道:“诸位且莫急慌,倘若只有这点手段,某便不出门来献丑了!”

他一边说着,商铺上空的虚影便已是发生了变化。

先是外圈的微光散去,紧接着内中景象渐渐凝实,慢慢地其中色彩、角度、质感俱都产生改变,这一番变化是越来越快,不过片刻间,初时还显得平淡粗糙的虚影便已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再去看那投影,却见其无一不真实,甚至就连那木质地板上的细微的树木年轮刻印都清清楚楚显露其上,叫人再如何看去竟都无法将这一片投影看做是虚幻投影,而要将其当做真实了!

人群中便爆出一阵击掌之声,然而掌声毕竟寥落,皆因这法术虽则做得精妙,然而新奇处却并没有几分,实在是让众多奇法爱好者难以赞叹起来。

商铺内的男子又道:“诸位且莫定论,某还有后招。”

说着话,商铺顶上的虚影又发生变化,却是一分为二,二分为四,四分为八,眨眼之间,那一幅投影便已是变作了八幅投影。这八幅投影分立在商铺上空,每一幅都是真实无比,又每一幅角度不同,竟是叫旁观者能从八个角度,面面俱到地观看到商铺内中景象!

终于有人惊叹起来,直道:“好强的控制!这便是入微之技罢!”

商铺内的男子做谦逊之态:“取巧而已,取巧而已。便请诸位同道入内指教罢,且看某能坚持多久。”

他这个意思,就是要叫其余前来比试奇法的修士也到他投影当中来施展法术了。

衡熙评价道:“这投影术不但做得真实无比,还能将投影一分为八,且八幅画面角度俱不相同,看似并无新意,只是胜在一个控制精奇,然而要有这般精奇的控制却又不知得下多少苦功方能做到。此人神魂必定十分强大,有粗有细,端是不凡!”

韩素细细体味,亦有所得:“原来法术还能这样施展。”

这时那投影中就现出一个人来,这人出现在投影中,亦是全身上下不论哪一处都真实无比,甚至便连他脸上细微的汗毛都被投影清晰呈现。以至于那八幅投影中齐刷刷一现出这人的身影,下方人群中便立时爆发了惊呼。

投影静物与投影这活生生的人却又不同,当这人走入投影时,外间观者才终于渐渐体味出这道法术的妙处来。

后出现在投影中的修士却是对着外间一抱拳,朗声道:“某今前来一试,也请诸位同道品评。”

他一翻手掌,掌中心便现出一把黄豆。他将黄豆对空一抛,这些黄豆洒入空中却是迎风便长,待得落到地上,这一颗颗黄豆已是全数化作了鲜活无比的美貌少女。

修士脸上挂着自信的笑容,道:“此乃撒豆成兵之法,不过撒豆成兵原本也无太多意思,某便小做了修改,使得这些面目一致黄豆兵摇身一变,变成了容貌各异的美貌少女,如此一来,诸位再看,是否便有趣许多了?”

他手中一把黄豆共有十颗,落地之后就化成了十个美貌少女。

这十个美貌少女一旦成形便齐齐向他敛衽一礼,然后一个红衣少女越众而出,莺声呖呖道:“主人,今日可要伴舞听曲?”

下方人群中却顿时爆发出一阵惊呼,自古撒豆成兵之法洒出来的都是粗鲁符兵,且那符兵无甚灵智,只知接受主人操控,僵硬对敌,谁知今日竟有人将撒豆成兵之法做出了如许变动——即便是符兵变成只会歌舞的美貌少女,看来或许稍嫌轻浮了些,然而这黄豆化人竟会说话,却已是足够令人惊奇。

投影当中,就见那正中的修士一挥手,道:“只管捡那最拿手的曲子来上一曲,莫要啰嗦!”

红衣少女当即领命退下,然后分布任务下去,使一个少女抚琴,一个少女吹箫,还有一个少女则击了小金鼓。

欢快的乐声便叮叮咚咚响了起来,红衣少女领着余下六人玉臂轻扬,罗衫缓摆,果然是翩翩起舞,跳将了起来。

旁观众人已是目瞪口呆,这黄豆化人能够说话便也罢了,竟还能抚琴吹箫,聚众起舞,真真是灵性得不可思议!

韩素也是赞叹道:“古来听闻撒豆成兵,只当不过是障眼法而已,谁料这撒豆成兵之术练到高深处竟能有这般玄奇应用,可见只要敢想,便没有什么不能做到。”

衡熙却神色凝重,道:“我倒是宁可他这不过是障眼法。”

韩素奇道:“这却是为何?”

衡熙道:“倘若是障眼法,便说明此人幻术高深,这也没什么,总归是堂堂正正的法门。我却怕他是拘了生人魂魄才能炼出如此栩栩如生的黄豆人来,那却未免罪孽太大了!”

“拘生人魂魄?”韩素一惊,“是将生人魂魄摄入黄豆符中么?”

两人正说着,这惊叹的人群中已是有人提出疑问:“看着倒是厉害,却不知这般栩栩如生,是用了幻术,还是拘了人的生魂?”

问话之人语气已是不悦,那撒豆成兵的修士却是哈哈一笑道:“某既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应用此法,又怎会做那拘人生魂之事?道友未免太小看某了,便再仔细看一看如何?”

便有人忽然惊道:“是狐妖!”

有人这般一提醒,众人纷纷细看之下顿时便都看出了玄机。

原来这些美貌少女却是清一色的眼角上挑,眉目之间颇带妖气,仔细分辨便可看出这些少女原来全是妖魅所化。

撒豆成兵的修士笑道:“某不过是抓了十只稍有灵性的小狐,而后将其肉身封禁七七四十九日,炼出其魂魄,又将之摄入黄豆兵符当中,每日花去大量时间温养其灵智,又将黄豆兵符炼制成绝色美人,更请凡间歌舞大家教其音声乐理、舞蹈姿态,这才有了如今这十颗美人豆!倘若果真用那成形的狐妖,一来成形之妖太过稀少,轻易却是无法凑齐十只,二来这妖精成形,某这炼气期的修为只怕却不是对手,若要为了美人豆而将性命丢掉,却是不值了。”

他说得促狭,围观人群中便已是爆发出连串的大笑声。

还有人道:“道友果然奇思妙想,此法称奇,半点不假!”

也有人赞同道:“只是十只刚开灵智的小狐而已,倒也便宜。”

却无一个觉得这修士只为奇巧意趣而抓捕灵狐魂魄,炼制美人豆来有何不妥。

衡熙也道:“原来是小灵狐,并不是人类生魂,倒也无伤大雅。”

韩素微微皱眉,心中虽不赞同,然而人人皆只以此事为奇,以至于她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反驳此番言论才好。

又见那撒豆成兵的修士对着众人抱了抱拳,听他笑道:“说来惭愧,某次来参加三山仙会却是囊中羞涩,某旁的没有,只这美人豆炼得尚可,今日便趁此机会出售了罢,也算是结交诸位道友。一千下品灵石起价,有兴趣的道友尽可出手,错过今遭,再有下回某却未见得会舍得卖这东西了!”

就有人喊道:“一千下品灵石,道友未免太过狮子大开口了些!”

那修士皱眉道:“若非是有急事,某尚且不舍得将此卖出,道友不买便罢,要某降价却是不能!”

又有人讨价还价:“一千下品灵石买这一套美人豆也不是不成,只是那炼制之法道友也一并搭送了罢,这才是生意之道不是?”说着,这人便笑了起来。

撒豆成兵的修士便道:“要搭送炼制之法也不是不可,只是却需再加一千灵石。”

眼看着两人就在这奇法会中就此事讨价还价起来,韩素顿感难解,不由便道:“不是奇法会么?如何竟当众做起生意来?”

衡熙道:“此事原也是奇法会默许的,算是给那些未能拔得头筹的修士一个生财之道,不然又哪里有那许多人愿意上台来试?”

他说得倒是理所当然,然而观看至此,韩素却已是兴味索然。

她便微微摇头道:“道友继续观看罢,我先行一步。”微行了一礼,便即离开。

第100章 魑魅魍魉山魈(十一...

集会当中处处热闹,人流相接,摩肩擦踵,竟与凡俗中也无太大不同。,

韩素行得片刻又转回头看去,只见里里外外人潮涌起,上上下下宝光四放,更远处又有烟气相拢,人声喧闹,回旋不绝,一时间恍惚便又像是回到了许多年前。

那时候长安两市时时集会,她少年心性,常常穿了胡服扮了男装悄悄窜入东西两市中。那时奏响在耳边的常有胡琴声,街头街尾酒香流溢,或有大胆的胡姬袒胸露臂,扭转腰肢,披着一身青春光华当街跳起胡旋舞。倘若遇上节会之时,宵禁延迟,更能看到满街灯光,火树银花,时人踏歌来去,满地逍遥。

有时祖父也会携了她的手,亲自带她上街,为她指点南北东西。后来她年长几岁,韩重希不再与她同上街市观行,却有薛瑞卓偶尔出现,相伴左右,倒也颇不寂寞。

一度春秋便十载,而今她已享受独行之趣,彼时常伴身侧之人也或是天人两隔,或是弃盟毁约,终归再不见当初景象。

然而人事或移,物事不改,仙凡之间,或如天堑,或本一致,不过全在一心罢了。

“韩娘子!小友!”人潮当中却有一人拨开人流,忽而大步行来,还未至近前,他便已脸上带笑,语含欣喜,“能再见小友当真是再好不过!那时久寻小友不见,老道心中实在懊悔,早知便不该提议分路而行。万幸小友无事,否则老道便罪过大了!”

韩素定睛回神,就见眼前笑容满面的这个正是那位三日前失散在东海之底的致和道长。

能再见致和,也不算是出乎意料,她淡淡一笑,道:“道长安好。”

致和老道习惯了她的寡言,当下仍是热情不改,就问韩素:“小友那时下海,可有遇险?如今能到仙会来,想必也颇有几分收获罢?”

韩素道:“尚可。”

致和老道拈着胡须,笑道:“小友此来可是将内外诸市俱都逛过?有无中意之物?”

韩素道:“正要去看。”

致和老道便道:“既是如此,老道正好与小友同行。”

韩素淡淡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算是默认了。

若是按照韩素原来的习惯,此刻定然是要说上一句“不必”的,但以致和老道的架势,他若是想跟,便是韩素不愿他也未必就不会继续跟随。倘若要甩脱此人,韩素倒也不是不能,然而这位老道长如此紧追不舍地出现,却使得韩素起了意想要看一看他究竟是要做什么了。

她心中无惧,更无退缩,因而坦然前行。

又走得一段,终是到了最内层。眼前乍然开阔,近距离再看时,就见正中间那一栋七层宝阁越发显得高大华美,气派俨然了。宝阁是八向八角的制式,八扇开门,沿着八卦环形街道走来的修者不论是从哪个方向过来都可以直面宝阁大敞的朱门,很是方便。

致和老道适时解说道:“七宝阁本是玄玉真君发起所建,后来一直由散修盟打理,宝阁中各种宝物丰富无比,而且价格公道,买卖均有保障。道友既然来了三山仙会,若不去七宝阁看看却是可惜。”

韩素点头,信步而入。

宝阁内早已是人来人往,穿着统一服制的众伙计亦是忙得不可开交,韩素与致和老道迈步其中,也只有一个管事模样的人侧目瞧了一眼,道:“两位道友但请自便,倘若有什么吩咐呼唤他们一声便是。”这个他们指的自然便是在大堂中跑堂的众伙计了。

韩素如今以武入道,也有了炼气初期顶峰的修为,她随意扫了一眼,却发现即便是跑堂的众伙计身上也都带着淡淡的灵气波动。那灵气波动显然不同于世俗中人,也不同于武者中的先天武者,反而应当是初入修真门庭的修真者。论起修为,摸约便是在化气中期左右的样子。

更有一位管事静立在通往宝阁二层的楼梯之旁,身上灵压隐隐,韩素一眼看去便察觉到对方便是距离化神期摸约也只有一步之遥了,可见七宝阁底蕴之深厚,光只是第一层的管事就有这样的修为,再往上去还不知是怎样的气象。

韩素集会里逛了大半日,见到的修者已是不少,也大致了解了如今海外修仙界的修行水准。

她本身修为虽只是炼气初期顶峰,离炼气大圆满还有大段距离,但她不但自身剑心通明,剑意境界已经达到第三阶化形阶段,丹田中更是孕有大道种子,因而她神魂之强不比旁人,却是能无视修为限制,轻松便将炼气期内诸人的修为看穿。甚至在炼气期之上,化神期修为的人仙她也能隐约有所感应。

而在这半日的集会之行中,韩素见到的修者大多都只在化气阶段徘徊,其中化气期修士占有七成还多,炼气期只不到三成而已,至于炼气期之上的化神高人,目前为止,韩素也只在集市上见到两三个。当然,更往上去的炼神、返虚,乃至炼虚、合道此两境界的地仙人物却非她此刻所能揣度,她即便是遇上了只怕也不能分辨。

不过化神期人仙已经如此之少,再往上去的诸位高人自然只会更少,绝不会更多的。

由此可见这炼气大圆满已是十分了不得,虽说在仙界,化神以下皆是凡人,然而仙界与下界自不能比,当然不能以仙界的标准来评判这小世界的高下。

虽则如此,既已踏上修行之路,自然须得以那最高的巅峰为目标,勇往直前,却不能因为一时行在一小撮人的前头便沾沾自喜,心生懈怠。须知一山更有一山高,谁又知那巅峰之后会否更有巅峰?况且就目前来说,她已知炼气之上有化神,化神之上有炼神,炼神之上有返虚,返虚之上有炼虚,炼虚之上有合道,而一旦炼虚合道飞升成仙,却也只是成为一个最初级的仙人而已,天仙之上又有真仙,真仙之上还有金仙,金仙之上更有玄仙,玄仙之上还有仙君、仙帝。

而仙帝之位是否便确是修行之尽头,那却不是韩素此刻所能猜测的了。

致和老道指向通往二层的楼梯,道:“小友如今已是炼气期的修为,这七宝阁一层所售之物大多只适用于化气期小辈,小友倘若要置办合用之物,还是直上二楼为好。”

韩素却道:“不妨,先看看再说,道长若是有事,不如先上二楼罢。”她对修行界的认知太过匮乏,如今有了接触修行诸事的机会,只有多看多学的道理,是绝不急躁的。

致和老道便笑道:“小友太客气,老道我也无急事,还是与小友一道,也好结个伴。”

韩素便不再多话,当即循着进门往里的方向且行且看了起来。

七宝阁里的东西摆放都十分整齐,且是分门别类,样样清楚,看起来很是方便。韩素身旁最近处正是法衣售卖区,数十上百件法衣被悬挂在柜台后的高层置物架上,一眼看去五颜六色,各式各样皆有,极是耀眼。

已有不少修士驻足在这法衣售卖区域之前,有个伙计在应对众人疑问,细心讲述这些法衣的诸般妙用。

这些法衣大多是外袍外裳的样式,也有些是里里外外成套俱有,当然,成套的一般价钱较高。

韩素看得一阵便弄明白了,法衣也属于法器的一种,也分品阶,像化气期修士使用的多半是中品和下品法器级的法衣,也有上品法器级的法衣,那伙计开口便叫价五百下品灵石,因而问的人多,愿意买的却少。

韩素也并不太懂得这五百下品灵石究竟价值几何,她身上一块灵石也未有,虽有一匣子珍珠在手,却也不知要到何处去换成灵石。不过从众人的反应来看,至少对化气期修士而言,五百下品灵石已经是一个常人难以企及的高价。而当初韩素进入仙会时曾以一颗珍珠抵过五十灵石之资,据此估量,韩素便知那扇贝娘子给自己的那一匣子珍珠果然价值不菲。说起来扇贝娘子此番可谓是高价“赎身”,在当时的情况下,她肯拿出这一匣子珍珠来倒也足见诚意了。

伙计还在滔滔不绝地介绍着:“诸位前辈,这套百霞衣可是三百年生七彩灵玉蚕吐丝所制,不但水火不侵,尘垢不染,上面还有精通符针绝技的绣娘花去一百零一个日夜精心绣制的绝影符和迅光符,不但外形华美,摇动时如有星辰相加,更能提升使用之人两到三倍的身法速度。不论是日常穿着,还是与人比斗,或是秘境探险皆能发挥极大作用。甚至可以说,拥有这样一件加持速度到如此程度的法衣,便等于是多有了一条性命,诸位何必犹豫?诸位男性前辈即便是自己用不着,买来赠与哪位佳人也是极好的!”

说着话,他的目光却似有意若无意地落在韩素身上,隐约间可见其期待。

皆因这套百霞衣原是女子样式的法衣,因而即便这法衣再好,男修要来也是无用的。此间却是男多女少,便有几个女修士,修为也并不高。而韩素的修为那伙计却无法看透,她的气势更非凡俗,因此他自然便对韩素多了几分期待。

可惜直到他再三将这法衣夸了几遍,包括韩素在内,依旧是无一人生出要购买这件法衣的意向。伙计便不再纠缠在这法衣之上,转而推销起了其它的中品法衣。

修仙界虽是男多女少,然而在这七宝阁出售的法衣当中却以女式法衣为多,可见女子偏爱华美衣装,不论仙凡皆是一样。

而在七宝阁的第一层法衣售卖区中,可以够得上上品法器级别的成套法衣更是只有百霞衣这一套而已。

韩素又多停留得一阵,心中便渐渐有了几分心得。

在这海外修仙界,灵石是通用货币,这自然区分于俗世的金银,也不同于仙界众人使用的仙石。

金银是俗物,除去因为质地坚硬,外观华美,数量稀少等原因而成为俗世通用货币外,其实并无太大用处。不过倘若有数量绝大的金银,倒是可以提炼出一丝精金或玄银出来,此两类物种虽可由金银提炼而出,但因为发生了彻底的质变,其实已经不能用普通金银来衡量其价值了,倘若数量足够,则可用来炼制法器,是炼制下品与中品法器的一种材料。至于最后成品到底是下品还是中品,便要看炼器师的手艺与水平。

而灵石和仙石却不同,仙石不必说,方寻曾经提起过,每一块仙石都是由精纯仙气汇集,内中蕴含的能量凝练无比,而仙石能够成为仙界的通用货币,最大的原因也正在于此。毕竟在仙界,仙气的重要自不必说,单看上一次的仙界大灾劫最初却是由仙气匮乏而起,便可以想见这仙气对仙界众人来说意味着什么。

灵石和仙石的作用其实类似,只不过灵石中蕴含的灵气比起仙气来说太过低等,因此两者完全没有可对比性。

韩素已经见识过下品灵石,虽只称是下品,不过观其色泽鲜艳剔透,其间灵光氤氲,一眼看去比之世俗界的种种珠宝玉石却不知更要炫目多少。至于下品灵石的购买力,她到底只是大致观察过,要真正完全了解却还需花费更多功夫。

走过了法衣区,法器区,丹药区,符篆区,材料区,灵兽区,韩素又来到书简区。这修仙界的书简更与世俗不同,盖因世俗的书简多半是以纸张或竹简制成,而这修仙界的书简却大多是玉简形状。那玉简往往是半尺长、两寸径的圆柱模样,因其多为玉质,便被称为玉简。

而韩素旁观之时只见那玉简上往往光洁一片,从外部观看起来却是半点字迹也看不到的,如此一来,这玉简又是如何记录各种信息而成为修仙界常用书籍材质的呢?而这玉简从外观上看全然就与实心玉柱无甚区别,那修士们又该如何才能读到玉简中记录的各种内容?

这是最令韩素惊奇的一点,她此前走过诸多区域,不论是那些光芒绚烂的法衣还是形状功能俱是特异的法器,都不曾使她脸色变动分毫,然而这玉简却终究让她神色微微闪动了一瞬,其间的惊讶与疑惑虽是极为微淡,然而却清清楚楚被旁边的致和老道察觉了去。

韩素因为心神被玉简吸引,一时便没注意到身旁致和老道脸上一闪而过的思索之色。

第101章 魑魅魍魉山魈(十二...

七宝阁内人来人往,诸般修炼之物琳琅满目。,

韩素站在那占满了整面墙的高大玉简架前,微微抬头,仰视这浩瀚的书海。要说这七宝阁一层中,何物最为吸引她,除却这一整面墙的玉简却再没其它。

知识与传承才是世上最最宝贵的财富,韩素越是秉性骄傲,便越是对各种知识传承充满了尊敬与景仰。

致和老道察言观色,便道:“小友可是想购买玉简?说来这一层的玉简对小友虽是已无大用,但海外颇有几种特色法术却是与天外天有所不同,小友不妨看上一看,便不修行,相互印证借鉴一番也是好的。”

旁边一个伙计便立刻机灵地靠过来,笑对韩素道:“前辈需要哪一方面的玉简,可需晚辈介绍一番?”

在这海外修仙界,修为低者往往称修为高者为前辈,这个与年龄倒无太大关系。韩素今年二十有八,在俗世中已经算是一个“嫁不出去”的老娘子,但在修仙界却是年轻得很。这伙计的年纪说起来甚至比她还要大上几岁,可观其修为不过是在化气中期徘徊,却要称韩素一声“前辈”。

韩素道:“有何种玉简,不妨说一说。”

伙计甚是欢喜,立即一样一样介绍起来:“好叫前辈知晓,我们七宝阁的玉简俱是分类归置。在这一层,有基础行气功法玉简一百三十六枚,基础法术玉简六百一十八枚,小法术玉简一千一百九十七枚,炼器类玉简八十五枚,炼丹类玉简六十三枚,阵法术数类玉简五十七枚,杂学类玉简一百六十四枚,世界风物各类杂记等玉简则共有三十二种。不知前辈想要哪种?”

韩素便问:“为何此前各类功法等玉简称枚,而风物杂记之类称种,有何区别?”

她这一问虽然暴露了她对常识的无知,不过这伙计在七宝阁做事,平常也见过不少类似的“土包子”,因此神色间丝毫不显诧异,只恭敬道:“前辈不知,这功法类的玉简与杂记类的玉简原本就不同,皆因世间每一种法门都是大道遗音,这其中高下且不论,却都是奔着大道去的,因此具备某种玄奥韵律,普通文字不能记载。如此一来,功法类的玉简便须得由具备一定修为、且能够在一定程度上通读该种功法之人使用特殊方法,方才能够将之转录入玉简,以便后来者学习参悟。杂记类玉简却不然,大多只是单纯记录某些事物而已,因而可以随意复制。有这两种区别,功法类玉简方才以枚论数,而杂记类玉简则以种类分置。”

这一番话条理分明,清清楚楚,也是因为这伙计已经不知道对多少人解释过这其中因由的缘故。韩素一听便懂,更注意到他话语中的某个关键词语,不由便问:“转录?复制?二者有何区别?”

伙计笑道:“功法玉简要求较高,不是人人都能制作,但天下间需要功法的修士何其多,这功法玉简倘若不能大量制作,又如何能够满足众多需要功法的修士?于是便有高人创造出转录之法,便是以一枚由高手制作的玉简为母本,再交由其余精通玉简转录之法的修士,使用特殊法门,将玉简内的法门韵律复制下来,这便是转录玉简。转录玉简的品质有高有低,不过前辈只管放心,我们七宝阁一层的功法玉简虽然都是转录而成,但论起精熟度却没有一枚是低于五成的,这其中有些手艺高妙的甚至可以达到七成,前辈买了去,不论是直接用来修行,还是只做体悟参考,都十分有用。”

韩素点头,心里则默默理解着伙计所说之话。

心道:“修行界各种事物浩瀚无边,我不知者果然太多。”

又听伙计道:“前辈若是想要购买母本的玉简,我们七宝阁也是有的。前辈不妨兑换一枚今夜小拍卖会的入场凭证,虽只是小拍卖会,但各种宝物已是尽有,想必不会令前辈失望。”

韩素便道:“既是如此,这凭证应当如何兑换?”

伙计堆笑道:“在我七宝阁,任一柜台都可兑换。普通凭证需一百下品灵石,贵宾凭证需一千下品灵石。”

这个入场价不可谓不贵,韩素有心要长见识,却也不在乎这些。她便又取出一颗珍珠来,递向伙计道:“你且一观,此物价值几何?”

这一回韩素取的是一颗约有龙眼大的粉珍珠,这颗珍珠颜色润泽有如三月桃花,内中粉光涌动,仿佛有无数落英缤纷其中,叫人一眼看去竟仿佛能够嗅到花香。

伙计看了一眼,便道:“这是一颗幻珠罢,具体价值几何晚辈也不能评断,不过前辈若是有意要出售此物,不妨到旁边的寄售区看看。前辈若是不赶时间,可以将此物放到寄售区等待寄售,若是赶时间,直接卖出,我七宝阁也是收的。”

韩素得了这伙计的耐心指点,心中对他也有几分感激。她微微颔首,又问这伙计:“我观郎君气血略有凝滞,经年之前是否受有旧伤?”

伙计不妨她这一问,便怔了一怔,韩素紧接着道:“虽有调养,然则石关不通,冲脉难畅,终归影响修行。”

她说到这里,伙计已是目瞪口呆,更说不出话来了。

韩素一眼就看出了伙计身上的旧伤,全因她剑意敏锐之故,观人积弱,犹如观火,此事虽则不易,但真要仔细论起来,却也并不如何稀奇。皆因这伙计修为低弱,区区化气中期而已,就算比得上凡俗中的先天中期又如何?凡是根基笃实的炼气期修士,只要愿意,要看他一个通透却也只是动念之间的事情。只不过,通常不会有人在这样一个小伙计身上浪费力气。

这伙计原也是心思灵敏之辈,震惊过后心中也是隐有猜测,当即便惊喜又期待地看向韩素,正要说话,又听韩素问:“我欲助你冲关,你可愿意?”

伙计连连点头,心里正想着“这馅饼来得好突然,若是要吃下却难免心中存疑,然而不吃又如何舍得?”,又转着“该寻到哪一处地方,等到哪一时候再来请这位前辈襄助方最为安全”之类的念头,就见眼前一根纤长手指忽地点来。

这手指的来速明明不急不缓,然而伙计看在眼里,却只觉得这根手指仿佛具有魔力,他眼睁睁盯着,身体一动也动不了,只觉得自己明明身处在人声喧闹之处,却仿佛置身真空之中,天上地下,这一刹那,已只余这一根手指!

一指点破时空距离,须臾间已是触至伙计胸腹间石关之处。

便有一股凌厉剑意倏地破体而入,直冲而上,沿着那冲脉的路线以摧枯拉朽之势瞬间击穿石关,震开他体内淤塞经脉。

伙计浑身一颤,再回过神,只见眼前女子淡然而立,她身姿清华,素手虚垂,却仿佛是动也不曾动过一般,倒好像刚才那一指并非是她所出。

伙计瞪大眼睛看着韩素,一时间几乎无法言语。

要一眼看穿他体内存有旧伤当然不难,然而要想在闹市中不做任何准备,便轻松一指点开他体内淤塞的关卡,他却几乎无法想象这是怎样的境界。这伙计多年以来为此所苦,又因修为难以寸进最后不得不卖身入七宝阁,以图积累身家,终至某一日破此关碍。他自然知晓,寻常炼气修士要想助他打通关窍并非不能,却也须得耗费不少真元精气,因而若非是有大好处,一般是无人会愿意为他出手的。

韩素却轻松一指点开他积淤多年的旧关卡,自然不由得这伙计不高看她许多。

韩素自然不知道自己这一指有多惊世骇俗,她的修为虽然还不到炼气中期,然而她的剑意却已经修至化形境界,寻常炼气修士却是不能与她相比的。她又缺乏修行界的各种常识,这一下她以剑意破开伙计体内的旧伤淤塞,因为出手轻松,也只当自己做了件寻常事,便权以此感谢这伙计的耐心相告了。

“石关既通,你此后要再调养想必不难。”韩素说话间向这伙计微微颔首,便往旁边的寄售区行去。

她并没有注意到身后致和老道眼中那掩藏得极好的震惊之色,倒是另一侧楼梯口的一层管事频频向她看来,为她所觉,她便回首向那管事微微致意。

管事惊了一惊,随即抬起手向韩素遥遥一拱。他做得自然,并没有窥视旁人而被发觉的尴尬,脸上更是露出自然的笑容,使人一观之下便生好感。

他示好之意如此明显,韩素也并不是当真不通世务之人,便也回以微笑。

虽是笑意极淡,不过韩素风度俱在,倒也不算失礼。

致和老道便笑道:“小友能得这七宝阁的管事另眼相看,当真不凡。”

韩素收回视线,只说:“道长过于夸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