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友当真谦逊!”致和老道只是笑道,“适才观得小友竟似是有剑意在身,莫非小友是位剑修?”

韩素停在寄售区前,微微一笑:“确是剑修。”

第102章 魑魅魍魉山魈(十三...

人流来去,起起伏伏,致和老道手持拂尘,微微垂了垂眉。,

种种喧闹人声既似极近,又似极远,带着无数繁华的流光虚虚实实在这一片空间里。

韩素并没有选择寄售,而是直接将珍珠卖出给了七宝阁。她一共卖了五颗珍珠,最后得到二千二百四十块下品灵石。

寄售区的鉴定师将珍珠一颗颗拨开:“黄级三品幻珠一颗,品质中等,价值二百下品灵石;黄级三品幻珠一颗,品质中上,价值二百三十下品灵石;黄级三品魅珠一颗,品质上等,价值三百一十下品灵石;黄级三品噬灵珠一颗,品质中等,价值五百下品灵石…玄级一品,凝水珠一颗,品质中等,价值一千下品灵石。”

末了,鉴定师颇有几分遗憾道:“可惜了这一枚噬灵珠,实在取出得太早了一些,如今这灵珠已经成型,便是要再培养,却也不能了。”他连连摇头,神色间很是惋惜。一边则递出一个储物袋,又道,“你且数数,灵石便在其中,无错便转走罢,切记储物袋须得还我。”

韩素也不知这噬灵珠究竟有何特别,以至于这鉴定师如此惋惜,不过面对这鉴定师,她却不会像面对之前那伙计一般想到哪一处便问到哪一处。皆因这寄售区生意很是火爆,三个鉴定师同时坐镇此处尚且显得忙乱,韩素当然不会在这样的时候失礼地缠根究底,浪费旁人时间。

她心中默默将鉴定师的话语记住,一边接过鉴定师递来的储物袋,将其中灵石转入自己储物袋中。

这倒也有个好处,至少不需将那两千多块灵石叮叮咚咚地摆到柜台上,却是能省掉许多麻烦。

经过这一段时间的观察,韩素发现自己手头这种石青色储物袋虽说常见,但其实也不是人人都能有的,更是大致明了这两千多块的下品灵石究竟价值几何。

便以储物袋为例,韩素已看到过许多化气期修士或是在背后背了包裹,或是在肩上挂了褡裢,显然就连一个最低级的储物袋也不能得有。她从法器区走过时也有留意,储物袋以内中空间的大小来区分品质高下,最低等的储物袋内中容量不过三尺见方大,售价也需三百下品灵石,而像她如今手头这种丈许见方大小的储物袋则通常售价在一千下品灵石左右。

这样的价格绝不能说便宜,修士修炼处处都要用到灵石,自然不是人人都愿花这种钱的。

经过这一番售卖,韩素手中的珍珠已经只剩三颗了。这三颗珍珠除去扇娘子最先特别介绍过的纳海珠和鸣音珠外,还有一颗聚土珠。当然,阳极珍珠并不能算入其中,因这阳极珍珠当中已经产生真灵,韩素是从未想过要将此物售卖的。

致和老道感慨道:“小友收获果然不错,这许多珍珠可惜事前不曾炼制,否则炼成了法器再来卖,又何止是这个价钱?像那一颗噬灵珠,虽说只是黄级三品的中等品质,可毕竟胜在性质特殊,若是炼成噬灵一类的特殊法器,怕是多少炼气期修士都会趋之若鹜。还有那一颗凝水珠,莫说是炼成极品法器,便是炼成一品、甚至二品的灵器也是有可能的,小友便这般卖掉,当真是亏大了!”

除了储物袋和此前扇娘子的那颗幻海珍珠,韩素还不曾真正接触过旁的法器,此刻听得致和老道提起,她心中也有几分兴致,便难得回他道:“并不可惜,我不会炼器。”

致和老道连连叹息:“何需小友会!老道我却是会的!”

韩素微微一笑,又回到书简区,向那伙计换取了一枚小拍卖会的普通级入场凭证,又购买了一套《海外杂记》、一套《修仙风物》、一套《基础材料大全》,共计花去下品灵石十五颗,果然十分便宜。

她另还购入了一枚《基础御剑术》和一枚《基础煅剑术》的玉简,这两枚玉简却通共花去她一百八十下品灵石,果然很不便宜。

致和老道便问:“小友想要铸剑?可有材料?可需老道帮忙?”

韩素道:“不忙。”

她虽只简单回答了两个字,可致和老道的热情却是半点也不曾受挫。他一路絮絮叨叨,又欲引韩素上七宝阁的二层去。

韩素本来就要到二层去看看,便也并不拒绝。

两人拾阶而上,入得二层一看,倒也与那一层并无太大不同。只是流连在这二层的人数较之一层要稍微少些,更有许多妙龄女修穿梭其间,殷勤招待着在这二层来往的众多修士。

韩素照样是沿着各个区域缓步走了一圈,最后停在书简区,购买了一枚《基础术数要理》、一枚《御剑初解》、一枚《小法术概要》,又买了一套《修仙要闻》、一套《秘事归真》、一套《仙灵纪事》。

这其中,前三枚玉简算是法门要诀类,韩素足足花去七百下品灵石才将其全部买下,后三套不过是纪事类,纵然名字取得好听,但与法门要诀无关,因此十分便宜,只需二十灵石便可全部买下。

最后那一套《仙灵纪事》更与市井间流通的传奇故事颇有类似,里头记录的全是诸般奇诡传说,但要说到这些故事的真实性却是没几个可信的,韩素也不介意这个,她对修行之事了解太少,即便只是看看传奇故事对她来说也未必没有助益。

致和老道笑眯眯地看着她购下诸般物事,末了两人离开七宝阁,致和老道叹息道:“灵石之物,当真是来也容易去更容易,不过区区几枚常见的玉简便花费这许多,不怪说修行四要‘财法侣地’,这‘财’却放在第一位。”

韩素不置可否,只淡淡应了一声算做回答。

致和老道又邀请韩素道:“七宝阁的东西虽是齐全,且品质多有保障,不过内中诸般物件更多却是来自于天外天。如我等海外修士对天外天的东西当然很是向往,不过小友既然原本也正是从天外天而来,倒不如多去看看海外诸般特产,如此便需到众多店铺去逛上一逛了…小友何不同去?”

韩素点头道:“也可。”

两人便又沿着内圈向外逛去,一路上,致和老道十分周到地向韩素解说着各家店铺出售的诸般物件,说得一阵,不经意便问道:“小友既是剑修,如何还去买那小法术概要?若说看看海外的御剑术算是对自身剑法的印证,这小法术却既无多大威力,又数量繁杂扰人心力,老道听闻剑修最是讲究专心一致,一生只修一剑,并不修炼旁的法门,小友倒是有些与众不同。”

韩素听得微微一怔,她承认自己是剑修,只不过是因为她从习武以来便选了剑做兵器,却并不知晓修仙界的剑修究竟应当怎样修行。她以武入道,领悟剑意,更将剑道化入我道,因此也从未想过自己会不是剑修,然而以致和老道的说法来看,这剑修竟是不能修习法术的?

这一方面韩素却早就犯了戒,她早先修炼流水剑法,诸般遇合之后更是领悟水法奥义,后来又有大道种子在她丹田中生发,她使用起诸般水属法术来更是信手拈来,全无滞碍。然而她却从来不觉得这法术与自己的剑道有何冲突,甚至可以说,她领悟水法,原本便因流水剑法而起,两者倘若不能共存,岂不自相矛盾?

韩素暗忖:“说剑修一生只修一剑,倒也不算错。修剑之人自当专心一志,一往无前。倘若三心两意,这也想学,那也要沾,剑意霸道,又如何能容?不过剑意也好,剑道也好,终归都是要以我道为尊,倘若我道不存,又何来剑道?”

她并不因致和老道的话而心生纠结,旁人的剑道如何,她不能知晓,但她自己的剑道她却是可以肯定的。

“触类旁通,道长何以竟以此为奇?”韩素心中所思不过是动念之间,因而稍怔之后她便随口答话。

致和老道打了个哈哈:“是老道我孤陋寡闻了。”

两人边说边走,韩素走了几圈,因为有致和老道在一旁解说,这一番领悟便又不同。

海外之物颇有其特色处,其中又以海中诸般妖兽材料最为突出。

像韩素之前出售的珍珠,便是海外特产之一,还有珍珠蚌壳也颇有许多修士做此买卖。珠蚌是一种上佳的防御性材料,也有人拿珠蚌做了法器,那珠蚌上下两片蚌壳一开一合,既可拿人锁人,也能防御自身,端地十分方便。还有各种鱼类妖兽的鳞片、筋骨,龟类妖兽的甲壳、龟珠,深海之底的重水、冰山之底的冰晶,玄水之中的各种奇花异草等等等等,数量之多,品种之丰,不胜枚举。

韩素行得一阵,买了一艘玉骨舟,小舟缩小时不过核桃大,可以托在掌中,放大后摸约有丈许长,五尺宽,舟中有个小乌篷,舟头还有小摇橹,做得很有几分精致。若是泛舟海上,倒也不乏情调。韩素有意要横渡东海回到中土,虽然自从剑意大进她已有飞行能力,不过人力有时而乏,能有一艘小舟以供歇脚也是好的。

因这小舟不论速度还是防御都只是一般,便只能算作黄级二品,算是一件黄级二品中还算不错的中品法器,作价三百五十下品灵石。

致和老道看得直咋舌,连连道:“小友花灵石的功夫实在了得。”

韩素淡淡一哂,并不答话。

她钱财上的观念还停留在原来,不论是她原先受的教育还是江湖上的习惯,都是讲究重义轻财的。钱财本是身外物,正如李白所说“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韩素与他投契,于钱财一道上更与李白观念相近。当然,此刻初初接触修仙界的她不会真正明白,对大多数修士而言,灵石意味着什么。

又走过一程,韩素又购入了一架碧水鲛绡琴。此琴音色清透,音域宽广,轻轻一拨便似有无数水珠或远或近地跳跃在茫茫大海之上,即便不成曲调,也有韵律。据那店主所言,这碧水鲛绡琴取东海沉水木为基,更以鲛人背筋为弦,由精通音律的三品炼器师精心炼制,其品级已达黄级三品之极限,很是难得。兼且这琴线条优美,琴身上又蒙了鲛绡做装饰,便不说那品级,只看外观和音色,也是一把好琴。

其实这店主的话无疑会有夸张,这琴黄级三品是有,不过也只是三品中的普通品质,达不到极品法器的范畴,不过韩素购琴原本便只是看中了这琴的音色,至于这琴旁的能力她反倒不是如何在意。

凡间又岂能寻到如此音色之琴?即便是有那稀世名琴,也往往会被各家爱琴之人束之高阁,小心珍藏,寻常轻易不现人前,更不用说是拿出来做交易了。韩素当年也雅通琴技,此刻见到如此好琴当然心痒,买下来闲时弹奏一番,也算怡情了。

致和老道很是诧异:“小友不是剑修么?”

韩素恍然想起致和老道此前说过的“剑修一生往往只修一剑”,她不由得微微蹙了蹙眉。倒不是觉得忠于手中之剑有什么不对,只不过她并不曾受过传统的剑修教育,因此对这个“忠于手中之剑”却又有着不同的理解。然而这理解虽有不同,要她此时此刻具体说出不同在哪里,她却又并不能立即做到。

她当下里怔了一怔,方才道:“琴,并非兵器。”

虽是如此说,可她心中却又有了疑问——琴,并非兵器,难道剑就是兵器?

剑当然是兵器,然而,剑,又并不只是兵器而已。

便听致和老道哈哈一笑道:“碧水鲛绡琴原是黄级三品法器,小友花八百灵石将之买下,难道只为闲来调音奏曲自娱么?”言谈间,他是根本就不信韩素的话。

他眼睛微微眯起,目光中很有深意,笑容中更是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奇异味道。

韩素淡淡一笑,她心中有事,已经没有了继续逛下去的兴致,当下只说道:“我欲归去,今日多谢道长盛情相伴,就此别过罢。”

她微微颔首,也不等致和老道答话,转身便走。

夏虫不可以语冰也,正所谓话不投机半句多,话说至此,韩素已经再没有与致和老道交谈的半点兴致。

这一次致和老道没有再恬着脸跟上来,韩素顺利回到了半山腰的石屋中。

她今日所见所闻全是往常不曾遇到过的,尤其是致和老道那一声声关于剑修的疑问,更使她心中疑惑重重,越是思索便越是觉得自己还有太多不解,静坐良久,她不但没有想通,反而心中纠缠诸多,隐约有些烦躁起来。

夜半之时,却恍惚听得有人呼唤:“韩素…韩素…”

韩素盘坐剑圈当中,豁然睁开双眼。

第103章 糊涂,糊涂(一)

夜半之时,山影内外一片清净,除去夜风偶有吹拂,便连点滴虫鸣之声都难以闻见。,

韩素坐在自己的剑圈之内,听到那呼唤声似远似近,恍惚间,竟像是从九幽之地传来,徘徊在耳边,却又混着一股说不出的熟悉之感。

她侧耳细听,竟是听不出那声音的来处。

“韩素…韩素…”那声音仍在不停歇地呼唤着,幽幽切切,哀哀缠缠。

韩素不由得微微皱眉,终是缓声道:“谁人在此装神弄鬼?何不——”

便在此时,一点黑光倏然投至,不等她将话说完,猛就当着她面门直击而来!

这黑光来速极快,这一瞬间竟仿佛是穿越了时空的距离一般,不但来处无迹可寻,更在瞬息之间穿透空间忽就出现在韩素面前。

韩素以剑意布下的剑圈竟对这黑光全无阻挡之力!

她眼睁睁看着这黑光射到自己面前,已是无法闪避,当即便一抬手,一柄剑意凝成的长剑便在此时现于她掌中。

一剑出,剑势如长河倾泻!

流水剑法,悬河泻水!

这一刻,狭小黑暗的石室中仿佛泛起滔天水浪,巨浪轰然掀起,猛然间向前冲刷而去。

悬河泻水,一往无前!

我剑!谁人可阻?

强烈的剑意迸射开来,冲向前方不速而至的那团黑光。

“咦?”石屋外的某处恍惚响起一阵低低的惊呼声,“韩素!”

这一回韩素听得分明,这竟明明白白是致和老道的声音。她不由得脱口便道:“致和?”

便只出得这一声,不知为何,她心中就猛然生起了一股极致不安的感觉。莫名的诡异气息在四下里勾缠,韩素立即住口,正要循声飞剑而去,面前黑光却忽地一颤,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地胀大!

韩素剑意才至,与这黑光一触,便觉眼前一股强大吸力袭来,就仿佛面前正有一只洪荒巨兽张开了大口,鲸吞虎踞,韩素猝不及防之下竟是被这股吸力牵得手下一抖,她这雄浑一击便被这黑光消弭在了无形中。

韩素便惊了一惊,她本是战斗经验极为丰富之人,虽是一惊,却反应极快,当即心念一动,一式顺水推舟就要使出。然而这黑光的膨胀速度却完全超越了她的反应速度,不等她剑势转换,这黑光倏然一卷,便将她整个人卷入其中。韩素但觉身上一轻,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就已是身不由己地换了方位。

她着地打了个滚,又是一个鹞子翻身顺势站起,睁眼看去,眼前却漆黑一片。

黑漆漆半点光线也无的环境之下,遥远不知名处仿佛有一阵阵空洞洞的咕咚声模糊传来,一起一伏,便仿佛是来自九幽的钟声,咕——咚——咕——咚——闷闷地回荡四周,也不知其极限何处。

韩素自入先天以来,便是暗夜之中也能轻松视物。等她以武入道,突破入炼气期,目力之强就更是超越凡俗,虽不说是视黑夜如同白昼,但只要是在一光尚存之处,她就能目查入微,是绝不至于两眼一抹黑的。然而此时此刻不论她如何睁眼瞧去,又或是搬运真元送入双眼,眼前却依旧是半点东西也不能瞧见。若非她心志坚定,这一刻甚至就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双目受损,从此变成盲人了。

咕——咚——咕——咚——

一起一伏的空洞声音依旧不断回响四周,渐渐这声音由远及近,点点靠拢,韩素再听时,便恍惚察觉这声音已是到了耳畔!

虽是到了耳畔,然而这声音来时无定,触之又无形,韩素有心要分辨其来处,却只觉得细听下脑中阵阵轰鸣,各种怪声密密匝匝缠绕过来,似风过幽谷,又似鬼声呜咽。偏偏那声音乍听来仿佛凌乱,久听之下却尽显韵律,一强一弱一起一伏之下那声音竟是渐渐与韩素心跳相合起来!

她又觉脚下绵软,踩踏上去却不像是踏在实地上,反倒像是踩着某种软革,她只是轻轻一抬步,脚下便一陷一陷的摇晃起来。鼻端更有某种透着微酸的淡淡腥味萦绕不去,这腥味虽是浅淡,却极为扰人。不过片刻,韩素便觉得头脑间越发昏沉,身上气血的游走速度亦是愈行愈缓。

咚——咚——咚——咚——!

韩素不由得一抬手捂在越跳越是沉重的心口处,忙又将外呼吸转为内呼吸,一面谨守心神,一面心念已是急转起来。

她先前听得分明,那后来出声唤她之人的确便是致和老道无疑,可见此刻将她弄到这诡异情境的人即便不是致和老道,也定然与他脱不了干系!

这个致和老道一开始便出现得蹊跷,后来更是殷勤得古怪,韩素对他早有疑心,倒也并不奇怪自己此刻竟是着了他的道。

她只是想不明白,自己已经是十分警惕,为何竟还会这般轻易就被人制住?她早就清清楚楚感应过,致和老道的修为不过是在炼气后期而已,虽说韩素本身也还不到炼气中期,论理应当与致和老道差距极大,然而韩素一身剑意究竟有多凌厉她自己又如何不知?

按照方寻的说法,剑修原本就战力强大,万千修者中未必能出一二个剑修,而万千剑修中却又未必能有一二人领悟剑意,然则韩素的剑意如今已修至第三阶段,可谓是剑意小成,她的战斗力便可想而知。

然而在这样的情况下,她心有紧惕、时刻防备却依旧不能抵挡那突来的黑光,便可见她的确是技不如人,如此一来,输便输了,倒也没什么好抱怨的。

她又想:“却不知那黑光究竟是何门道,我一剑使去却只觉得落点之处空空荡荡全不着力,这般一看,这法门倒有几分海纳百川的意味。”

不论如何,此番来势凶险,与她此前在凡间时所经历过的各种危局又是不同。

这厢里静立思索,她不先担心自己的处境,反倒先想起剑法来了,全不像是身陷窘境的模样,竟是即便身处危局也自镇定不改。

她心中镇定是强大意志所致,对此已成习惯,却不知旁观之人是如何的抓耳挠腮,心急火燎。

她认为自己是轻而易举就着了旁人的道,更不知对方是废了多少心力才险险将她擒下。

石屋之外,阵法忽地一颤,就有一股强烈锋锐的剑意从石屋内猛地喷发而出。这剑意冲撞来得太过激烈,以至于一冲之下,石屋阵法就被轰然破开,瞬间便有一道刺目剑光从中激射而出,冲破阵法,直没入头顶之上的幽暗天幕!

这剑意如此强烈霸道,即便其主人不在,只是些许余韵残留在此竟也能有如此威势!

屋外之人大惊:“不得了!大兄!”

致和老道咬牙切齿:“快走!”

幽夜之中,强烈剑光的暗影之下,一道阴风倏然卷起,便有两条暗影悄没声息地在黑暗中隐了开去。

致和老道心知,此番既然失策,闹出了如此大的动静,要想不惊动三山仙会的主办方却是不可能了。既是如此,他更是要尽力遁走,绝不能被人拿住!

他所料果然不差,便在韩素这边石屋中剑意迸射的一瞬间,一股无比宏大的意念便倏然出现,自上而下降临在整座蓬莱岛的半空。

庞大的威压猛然投至,黑暗中一只足有五丈宽的半透明巨掌猛地压下!

这巨掌一翻,竟是如同翻检玩具一般轻轻松松便将韩素原本的石屋直从地面拨到。

但听得轰隆隆一阵石块翻飞,这石屋便如沙土堆就一般呼啦啦一下散了开去!

韩素已被致和老道擒走,石屋中当然什么也没有。

“哼——!”半空中,一声冷哼犹如巨雷传至,那无比宏大的意念威压之下,整座蓬莱岛上除这一个声音竟是再不见旁的声息,这一刻,竟是连风都止住了!

这威严的声音不紧不慢说话,却似有重重泰山压下:“剑修,妖气,倒是有几分意思!我三山仙会竟是成了魑魅魍魉汇聚之地,如今的精怪当真猖獗!”

他这一番话虽则仿佛只是陈述,却已是让藏身地下的致和老道全身颤抖,几乎不能自持。

却在此时,半空中倏然传来一阵长笑:“玄玉真君何等身份,这般小事也能惹你挂怀么?如此一来,还要底下这些小辈何用?趁此良宵,不若与本王痛饮一番,也不枉吾等千里迢迢来此一聚!”

便听得玄玉真君轻轻哼了声,致和老道恐惧良久,却不知何时那宏大意念已是散去。玄玉真君虽不曾正面回答后来东陵王的一番邀约,但他散去威势,或正是赴约而去也未可知。

致和老道一身冷汗,忙趁此机会和兄弟一起遁回了自己的石屋。

第104章 糊涂,糊涂(二)

石屋中并未点灯,暗淡的夜色之下,两道人影倏地从地下钻出,还未落定,其中一人便是一个踉跄。,

旁边一人连忙伸手来扶,惊道:“大兄,你如何了?”

致和老道全身上下都已被冷汗浸透,他勉强盘膝坐下,本想要摆个五心向天的姿势,然而接连动作几次,他的手脚却根本就不听使唤,只是颤抖个不停。这种情况别说是摆个五心向天了,便要盘膝坐稳都有些困难。

“快!”致和老道哑声喊道。

旁边那人恍然会意,连忙就盘膝坐到致和老道身后,右掌一翻,已贴至他背心大穴,一股浑厚元力就此涌出,灌入致和老道体内。

得了这人相助,致和老道脸色稍缓,手脚的颤抖也没那么厉害了,他才又动了动,勉强将姿势摆正。

眼看致和老道是缓过来了,他身后那人却渐有吃力之相。致和老道一边翻检储物袋,从中掏出丹药吞服,一边就将手中装丹药的玉瓶抛向身后。他身后那人连忙接住玉瓶,也从中倒出丹药服食。这丹药呈暗红色,形状滚圆,摸约有龙眼大小,打一瞧去晶莹剔透,竟像是宝石一般漂亮。

服过丹药之后两人迅速好转起来,致和老道身后那人才长出一口气道:“好生厉害!”他一脸的余悸未平之色,又忙忙问致和老道,“大兄,这人当真没有背景?”他说的好生厉害之人竟不是指此前只用威压便吓得他二人狼狈而逃的玄玉真君,而是指已经被他们擒住的韩素!

就听致和老道皱着眉:“我百般试探,她常识皆无,莫说是天外天少有这样的修士,即便是远海贫瘠之地,如她这般也是少见!我此前见她气度不凡,入水之术精妙,还以为她出身名门大派,心中尚有几分掂量。然则后来在集市中一番同行,她却接连购下数种记录常识的玉简,当我提及剑修一生只修一剑时,她竟似是不曾听闻此说。”

致和老道身后之人却是骇然:“这般看来,这女子必是野修无疑。然而身为野修,连个完整的传承都不曾得有,她尚且能修出剑意,还兼修法术,此人天资实在可怕!”

所谓野修,与散修又有不同。有些散修虽然没有门派家族,可至少还有师承,即便是没有师承的那些,至少也还有相对完整的功法可修。而像韩素那样基本上常识皆无,连剑修和法修都弄不清,最后两者同修居然还修成了的,真真是极少极少了。而如这般多半是由自己摸索着胡乱修行的修士,通常便被称为野修。

野修通常都是弱小和没有前途的代名词,只是韩素却明显并不能与弱小等同。

正如此前那人所说,身为野修居然能修出剑意,韩素天资实在可怕。

“哼!”致和老道却是冷哼一声,脸上渐渐现出阴狠狂热之色,“天资再好又如何?天资再好,最后还不是便宜你我!此人…”话音未落,一阵突来的疼痛就将他未竟之语打断。

致和老道忙又取出一个玉瓶从中倒出几颗红色丹药吞下,一边厉声喝道:“阿云,七情戮心诀,快!”

他身后之人忙将双掌一翻,便打出一个手决,落入致和老道身上。

原来这两人果然是一对兄弟,致和老道原名张凌志,他的兄弟与他一奶同胞,同胎而生,名唤张腾云。这二人既是双生子,自然是从一生下来便心灵相通,默契非凡。两人出身在海外一个没落的小修仙家族,从小一同修行,几乎就没有分开过,修为也向来一致。

只是后来两人遭逢家变,变故当中致和老道得了奇遇,竟是与一只具有特殊血脉的吞天魈相合,如此一番际遇之下两之间人的距离便渐渐被拉开了。

致和老道自己得了好处,倒也不忘兄弟。他自己变成了一幅半人半妖之体,借那吞天魈而练就一项神通,这项神通被他称为吞天血炼——吞天血炼,顾名思义,这神通正与吞噬之术和血脉之术有关。

名字是有几分恶俗,然则法门却真正的十分厉害。

致和老道往常拿人,也不需用什么旁的手段,只消知道对方的名字,出声一喊,而对方不作应答便罢,但凡一作应答,却就等于是落入了他的觳中。十拿十稳,没有一个能够逃脱的。致和老道与吞天魈合体,就在自己的腹中,利用自己的胃袋和种种材料炼制成了一只炼血魔袋,那入了他觳中的修士只要一应他的声,立即就会被他这只炼血魔袋吸去,最后被他用种种手段炼化成养料,滋养自身。

这也正是致和老道此前多番追问,一定要知道韩素名字的原因所在。

须知修士的名字往往具有特殊意义,一旦修行,就等于是在天道的规则中挂了号,这名字便是法名,每一个声腔都具有特殊作用,一旦被致和老道这样具有诡异手段的修士知道了去,要想不着他的道,便有些难了。

此类问题在修行界中虽不说是人人皆知,可只要是稍微肯用功多钻研些修行诸事的人,通常就能知晓。所以许多修士都取别号,真名却是不轻易示人的,比如致和老道,他就从来只自称致和,而不称自己是张凌志。

然则韩素从凡间而来,她以武入道,原本就缺乏修行常识,又如何能想到,世上竟有这样的诡异手段?她再如何天马行空,也无法料到这一点,因而即便她心有警惕,却还是轻易就被致和老道给捉了去。

韩素从最底层攀登而上,眼看是终于跨过天堑,不但得入修行门槛,更是剑意小成,最当意气风发的时候,岂料就遇到了致和老道这样的人物。倘若致和老道没有这样诡异的神通,又或者韩素对修行的诸般常识再稍微知道得深一些,不轻易将自己的真名告知,两人光明正大战过一场,即便致和老道修为已至炼气巅峰,本身又有吞天魈的血脉,他也未必就能赢过韩素。

然而世上本无如果,生死之间,更没有几人会来讲究什么光明正大。

致和老道捉了人走,犹然愤恨:“可恨此人麻烦,虽将姓名告知与我,话却只说一半。我问她姓名具体是哪两个字,她却不肯说了。否则何需如此麻烦,我一个百鬼炼魔咒下去,看她还如何挣扎!”

原来致和老道的神通虽然十分厉害,却到底还是有限制的。

他虽是可以通过法名轻易将人吞入自己的炼血魔袋中,可要再将这魔袋中人炼化,却又是另一番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