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韬武略,他都是要教的。

“不早了,他两个哥哥在他这个时候已经跟着我进书房了…”若不是她怕他太早慧,懂事太早物极必反,他早带在身边当神童教了。

谢慧齐想了想,叹了口气。

现在孩子精力无处发泄,只能让丈夫多操心了。

“那到时你忙得过来?”

“带在身边,我会跟皇上说的。”

“带进宫?”

谢慧齐皱了眉,回头看他,严肃地道,“不行。”

不行,她不喜欢宫里。

“到时候他大哥跟小哥哥也要进皇家的藏书阁看书了…”齐君昀也知道她在想什么,温和地与她道,“他们几兄弟早晚都是要进宫的。”

只有宫里才藏有完整全套的史书子经,有些秘史秘籍即便是他都带不出来的,有些课他必须在里头才能教他们,这不是她不喜欢,他们就可以不学的。

且举国上下,除了现在的皇太子外,皇上也就许他们家的儿子能一个不落地进藏书阁了。

“可…”想想时不时还进趟宫的女儿,发现一家四个儿女都要耗在宫里,谢慧齐也是觉得有哪不对劲得很。

那可是燕帝呆了一辈子,齐家姑姑都死在里面的地方。

“好了,我会看着他们的。”齐君昀知道就是现在皇宫里住的就是换了皇上,皇长孙,她也还是不太喜欢进宫,但这事他们家是逃避不了的。

就是她自己,也是如此。

为了她答应若桑的事,她再不情愿,一两个月还不是要进趟宫,问候皇上几声?

“唉。”谢慧齐也是知道自己的挣扎无用,把头埋在了他的怀里,有点想问他,他们家能不能往下退一点。

不要站在那么高的地方,她有点怕了,生怕一个没站稳,一家人就跌落悬崖,分崩离析。

古往今来,她就没见权臣有几个有好下场的,多数在生前就被清算,少数还有被挖坟鞭尸的。

她不想他们家也如此。

“别担心,我心里有数。”齐君昀轻拍着她的背,在她耳边呢喃,轻声安抚她。

“孩子大了,怎么就这么让我发愁啊?”谢慧齐都想不明白了,欲哭无泪,她这一生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没事赏赏花,骂骂下人的轻闲日子到底在哪等着她啊?

听着她声音里的无力抱怨,齐国公不由笑了起来。

“还笑!”

“嗯,不笑了。”

宝丰一年的冬天过去了,这一年开春,天气要比往年暖和得多,谢慧齐看着这年景好像快要变好了,也是掰着手指算,算弟弟们可能回来的时间。

她是信国师的话的。

国师说没两年人就能回来,她算算时间,也是差不多了。

休王府的婚事又让她成功推了一年,大郎若是再不回来,他的新娘子都要变老姑娘了。

谢慧齐自开春就心神不宁,还把给大郎二郎准备成婚用的物什还清点了一遍,被齐二婶看到,也是回屋默默掉了回泪。

自三月双胞胎满了九岁后,谢慧齐就不太让小金珠进宫去找她的太子表哥玩了,皇上那不知道是不是知道她的意思,他跟太子都很少说什么让小金珠进宫玩两天的话了。

老国公夫人跟老齐二夫人也是看小金珠看得比以往紧了,即便她要出门跟别家的小贵女玩耍,也是得由她们其中一个带着去的。

她们生怕下人对她照顾不周。

五月的天气终于有了热度,到处都有着开始种田的百姓了,底下也是频频传来了到处都在升温的消息,谢慧齐听宝丫来说他们山庄种的吃的都发了芽,长势良好后心里也是高兴。

这几年,总算是熬了过去,希望就在前面。

谢慧齐在五月端午节当天,去了趟宫里,带上了她和老夫人们闲着包的棕子。

忻朝没屈原这个人物,但北方吃糯米饭舞龙狮,和南方吃粽子赛龙舟的习俗还是有的,有关于端午节的传说也是有,只是主角从屈原换成了龙王爷。

谢慧齐包的也不是当下的白,黄糯米粽,而是加了薰肉和土圆块,红枣肉桂圆肉等的咸,甜棕子。

太子跟太子当着她的面就每个人连吃了两个,谢慧齐看长哀帝时吃完两个还要吃,赶紧上前拦了他,笑着道,“糯米不好消化,别多吃了。”

长哀帝摇头,“朕再吃半个。”

说着也不用太监动手,自个儿捡了一个亲自剥,与太子一人一半。

“表哥,”长哀帝吃着就问自坐下不动手,只顾喝茶的齐国公,也是明白了,“你是在家里吃多了,嫂嫂不许你吃了?”

齐国公轻描淡写,“没有的事。”

长哀帝拿筷子点点他,笑道,“朕就知道!”

谢慧齐微笑着解说,“你表哥确实也是不太喜欢吃,不过也是我不好,之前他爱吃烤肉,我连着几天让他吃了,这不这几天都上火了,这糯米吃多了,他胃也是不舒服。”

温尊在旁听了也是点头道,“伯娘的烤肉我也是吃了,好吃得很。”

“送来给你了?”长哀帝那半个吃完了,还有点不舍,不过也知他那肠胃受不住,就端了麦茶喝了一口。

“伯娘让璞弟弟给我送了一些。”温尊看着他父皇温声道,“那几日您胃也是有些不适,孩儿就瞒了您,自个儿用了。”

“下次可别了,你伯娘好手艺。”长哀帝摸了摸他太子的头。

谢慧齐跟着丈夫在宫里用过了午膳才走的,他们一走,长哀帝就低头悄声问儿子,“表妹真不要了?”

温尊笑着摇头。

“你不是看着她就笑?”长哀帝摸摸儿子的眼睛,补充道,“是那种笑,像我见到你阿娘的那种笑。”

不是眼前这种谁都可以见到的笑。

“父皇…”温尊有些无奈地看着他的父亲,

他已跟他说过很多遍了。

“唉,咱们当皇帝的…”长哀帝悠悠地道,“可以由着性子些的,咱们别把这江山败光了就成。”

就是败光了,也无妨。

他希望他儿子比他痛快。

“儿知道了。”温尊知道他的心病,凡事皆顺着他,虽然心中早有打算,且心意已决,但这时候,能顺着他父皇的,先顺着也行。

长哀帝不是看不出他的敷衍,但也没再继续说了,他也是失笑了起来。

儿子太像他了,而且,看了他的亲母在他面前悲惨地死去,他怎么会让他喜欢的人进宫来。

当年他若是知道他的若桑会有此下场,宁肯一辈子不与她相见一次,也不会只为贪求着她的那点温暖,最后却让她折了命。

六月,齐润满了四岁,这小子总算是被收拾过来了,这时候见到他阿娘,知道他阿娘管教他的时候还是手下留了情的,所以在生辰那天,他拉了母亲在身边坐下,把他自己专属的,还写了他名字的那双筷子给了她,他自己另执了筷,与她同吃了一碗面条。

吃罢,他拍了拍她的肚子,翘着鲜红的小嘴道,“多谢你愿意生我喽。”

说完还是有些自得,道,“生得我好英俊,你真厉害。”

他被父亲教得要感激生恩,也是知道了当年为生他下来母亲有多不容易,父亲昨与他说的时候,他还哭了鼻子,但齐润那是不会与母亲说,败他男子汉气概的。

他把母亲煮的面条与她分享过后,又恭恭敬敬地给祖母和二祖母磕了头,每个都磕了三道,才满脸严肃地与她们道,“我会孝敬你们的,等你们老了,我长大了,以后我就背你们出门晒太阳,走路,还给好多的花儿与你们戴,好吃的也尽给你们,等你们吃完了我再吃。”

齐容氏听了就去抱他,把他抱到怀里搂得紧紧的,许久都未散,看得齐项氏在旁边坐立不安,最后没按捺住,还是把小侄孙儿抢了过来,抱到怀里爱得不知如何才是好。

齐望站在父亲的跟前看着小弟弟说着话,回头问他的阿父,“那我给祖母抬凳布食罢。”

齐君昀摸了下次子的头,神色柔和。

次子最乖,也最安静,妻子担心他,便让他盯紧些,他盯得久了,次子就更愿意呆在他的身边了,齐君昀心想这也好,长子肯定是风中去雨中行的,小儿子看着也不是个能在府里呆得久的,次子愿意呆在他们夫妻的身边,也算是他们身边有人了。

而且,着他在身边,他们阿娘也高兴。

她也就对他们这次子没说过他是来讨她的债的了。

齐望说了话,小妹妹也是正把小脑袋依偎在母亲的肩上,小国公爷冷眼看着此时瞧他望过来的母亲,淡道,“你是想说我是来讨债的,一点想不出为两位老祖母做点什么了吧?”

谢慧齐这话还没出口呢,这大的又堵了她的嘴,不禁心塞得很,朝大儿没好气地瞪了一眼,抱着小女儿香软的小身躯,把头搁着她的肩上,望着婆婆她们,都不想搭理她这天生跟她犯冲的长子。

“你啊,别惹你娘生气…”齐项氏听着话,连忙伸手过来拉他,脸上全是疼惜,“天天在外奔忙,已是累得不行了,到了家了,你也好好跟他说几句话,别天天说他是讨债的,孩子听了多寒心啊。”

她后面那句话,是对着谢慧齐说的。

跟长子一句话都没说,就得了指责的谢慧齐哭笑不得。

长公子在走向二祖母,路过她的时候,还弹了弹她的额头,笑着说了一声,“小气鬼。”

亏他跟国子监的先生们出去爬访名山还不忘给她搬了几株名花回来,好布好头面更是一样不少,知道她喜新奇物什,他每走一个地方都要去探来给她,她居然一句好听话都不说给他听,每次他一回来,只会看到她只顾跟着他们阿父的屁股,天天问他要吃什么穿什么,却不问他这儿子一声。

偏心眼偏到没边儿,偏偏还让弟弟妹妹们以为她眼里只有他们,真是…

谢慧齐这是一句话都没说,儿子婶婶的指责是一声接一声,她这是有冤无处诉,回头就朝齐君昀委屈道,“国公爷,管管你家小国公,他还弹我脑袋,是他弹的吗?我都只有你弹过我的呢。”

齐国公本来还没什么,但一听他夫人后面委委屈屈的那句抱怨,顿时就觉得自己的领土被侵犯了,不由皱着眉头朝长子看去。

这时候齐璞也是朝父亲看来,下巴微微往上抬了一抬…

怎么?有意见啊?

她是你夫人不假,可她还是我娘呢,弹不得啊?

早膳后,小国公爷被国公爷就叫去书房谈话了,谢慧齐颇有点幸灾乐祸——儿子太聪明,骄傲也是与生俱来,跟着血液在骨子里头生了根的,不挫挫他,这世上就真很难有什么入得了他的眼的了。

儿女教育这一块,谢慧齐一直都紧盯着,不敢掉以轻心,管得太严不敢,怕小孩子逆反心理太重,适得其反,太松了更是不敢,怕一个错眼孩子就长邪了。

而她也是从孩子过来的,知道小孩子从生下来天生就需要很多的爱与注意力,那是骨子里的渴求,小时候没有,长大了就会过于贪求,到时候总是会出问题。

而孩子只有母亲也是不够的,一个好的父亲,能成为孩子的标杆,有他的爱与寄望,孩子们更不容易走错路些,这也是多年以来,无论她家国公爷怎么忙,她总是要把孩子们教到他手里的原因。

他们的老祖父当然也是忙于国事,而老祖母一生被人宠爱,也是一味地过于宠纵孩子,所以,养出来的孩子还未成亲,屋里头女人就一堆了。

女人多的地方,尤其以身侍人的女人多的地方,是欲望最容易滋生泛滥的产地,过于纵情声色的,岂能有什么下场?

所以从根本上来说,这根子就不能坏,这些年来,婆婆与二婶也都是一味的宠爱孩子,谢慧齐也是头疼不已,还好国公爷也知其中厉害,与她总是站在一块,没有让她孤掌撑着。

谢慧齐对待孩子的方式那是与身边官宦之家的方法那是截然不同的,所以小国公爷对她没大没小,其实她也没怎么管过,只有孩子在对待祖母们,还有长辈们不恭不敬时她才格外严厉。

她于这世道还是另一个世界的人,所以,她疼爱孩子,也尊重他们,但她与他们相处的态度,并不是这个世道的常态,所以,他们可以跟她轻松相处,可以当她是母亲,也可以当是与她什么都可以说说的知心人,但于别人来说,他们必须用他们正确的身份去对待别人,那才是他们该做的。

而这个,就需要国公爷把关了。

小国公爷是过了两个时辰才从书房出来,出来后,随着父亲来了花园寻母亲他们,这时候,他们的母亲正坐在亭阁中绣着花,笑看着在草坪里玩闹成一团的弟弟妹妹。

她身边的祖母们也是笑意吟吟。

齐璞在房里被父亲责令背了半本君子集,喉咙都有些哑了,一路都不愿意搭理他父亲,这时候却不由清了清嗓子,低头问他父亲,“阿父,你说,阿娘会为我找个什么样的?”

齐国公漠然地看了这时候就已经在想这事的儿子一眼,淡淡地道,“你阿娘说了,你的婚事,你十八再议,等到你成冠才让你成婚。”

齐璞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事,不由挑了挑眉。

“在外面规矩点,有人提起也别搭话,这事你阿娘心里自有主意。”齐君昀淡淡道。

齐璞笑了起来。

他已十一岁了,对他示好的确实是多了点。

但听他父母这意思,看来确实是不会给他早定了。

“让我定性了再定?”齐璞翘着嘴角道。

齐君昀带着他往亭阁走去,嘴角也是翘了翘,“别荒唐,到时候出了错,你阿娘未必就是现在这个对着你笑的阿娘了。”

至少在他们国公府,是不可能出未成亲就有通房侍妾这等事来的。

齐璞想了想,笑而不语。

这年的七月还是炎热,但已比去年好多了。

这段期间,谢慧齐有些苦夏,吃不下饭,齐二婶紧张兮兮,叫来了药堂的大夫,一把脉道无事,齐二婶却有些失望。

谢慧齐的肚子这几年都没有什么事传出来。

离生小儿子也有四年了。

齐二婶未把失望明言道出来,但谢慧齐也知道是怎么回事,回头晚上跟躺在身边的男人说了。

齐君昀摸着她的头发,沉吟了下道,“这事我去与母亲与二婶说说。”

谢慧齐生小儿子的时候到底是伤及了身体,但她这些年身体也是好得差不多了,觉得身体要是痊愈了,再生个小女儿也是好,只是一直没有什么好消息。

不过她也不失望,三子一女已是够了,她的心思花在他们身上都已嫌少,再来一个,必是要忽略前面几个大的了。

“那你还想不想要?”谢慧齐倒觉得跟婆婆与二婶说的事,由她来就好,她们也不可能因为她不能再生了对她有什么想法,她们心中也明白,她生小儿子的时候九死一生,能活下来就已是不易了,再去计较她能生不能生,那完全没必要。

于她最重要的,是她齐家哥哥怎么想。

“就这几个罢,”齐君昀之前也是与她说过一次孩子的事,当时大夫道她以后生育艰难的时候他就想不再要了也无妨,这时候齐润都长大了,长子又那个样子,他实在也是不想要了,即便是生个女儿像他们的小金珠一样长得像她又聪慧,但他已经有了一个小女儿,没必要再要一个,“我不想要了。”

见他很确定说他不想要了,谢慧齐也是笑了,趴在他胸口捏他的下巴,“孩子大了,是不是更头疼啊?”

“嗯。”齐君昀淡淡地应了一声。

孩子有了四个已经可以了。

他宁肯她腻在他身边的时候多些,胜过她生孩子。

“娘和二婶那,我去说清楚罢。”她难有孕的事,他们一直没与她们说过,现在也该是提一嘴的时候了。

见他这时要说话,她拦了他的嘴,摇着头笑道,“这是我们女人之间的事。”

说罢,想了想又道,“她们对我的情,不仅仅只是婆媳之间,她们不会为难我的,哥哥你就别去说了。”

她与婆婆她们之间,还没生疏到需要她丈夫为她到她们前面出头。

她让他去了,那才会让婆婆她们多想。

“嗯。”齐君昀最终应了一声。

谢慧齐问清楚了他的想法,第二天就跟婆婆她们把这事说了。

说罢,老国公夫人仅淡然地点了下头,“知道了。”

随后,她拉了谢慧齐的手,在手中拍了拍,“难为你了。”

老齐二夫人却红了眼眶,道,“是我贪求了,我应该早就料到的,那些人真是该死…”

不管如何,她们的反应如谢慧齐想的一样,没有为难,只有体贴,她心中也是欣慰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