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年的以心换心,到底还是换来了她们的真心。

一家人这样的日子,就是再劳累辛苦也是值得的。

这年九月,京城的秋天真正有了点秋天的样子,秋高气爽,而这个时候,南方来了许多的商贩,带来了许多的商品。

京城又开始慢慢有了繁荣的样子。

谢慧齐也开始慢慢放出些铺子,跟南方的商人以铺换物。

宝丫他们夫妻又来送秋果后,她把三个铺子卖给了他们,说是卖,但大半也是送的,当是奖赏王,李两家这些年对丰文山庄的付出。

谢慧齐让他们这一年把手里的事慢慢交给手下管得过的管事,明年或者后年就搬到京城来做点小生意——窝在她那个山庄比较不是长久之计。

而这两家能读书的孩子,就送到齐家书院去,跟府里的管事一样,一家三年里有两个就读书院的名额。

这本来是世仆才有的名额,但谢慧齐也是跟丈夫商量过了,因宝丫夫妻这几年的尽心尽力,给国公府每年都要拉来不少吃食,这些都是他们该得的。

宝丫没想这一趟来得了这些东西,从不轻易掉眼睛的人都红了红眼睛。

谢慧齐确也是为他们的以后着想了不少,她当初跟宝丫所说的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的想法到现在也还是没变,她当然可以跟宝丫丈夫谋个芝麻小官,或者抬举王家,李家家的儿女,但是,就是他们这代靠着她能吃香喝辣的,下代的出路呢?

她孩子们的出路,都是要靠他们自己去博的,更何况宝丫夫妻的。

所以还不如给他们一路他们走得通,走得远的路。

李家是做生意的,头脑灵活,祖辈们世代的经验都在这,孩子们骨子里也是多少也遗传到这些的,所以,能做生意的就去做生意,不能做的就去读读书,读书不成,买几亩地种死庄稼也是出路。

“这难关过了,就去做你们擅长的…”谢慧齐看宝丫红了眼,也是好笑,这么多年了,宝丫明明是姐姐,在她面前还是跟是妹妹一样,“路开了,你们要是有所成就那才是最最好。”

说罢她就朝李大当家的看去,道,“李大当家的,你送来的那套碗我是极喜欢,我家国公爷也是喜欢得紧,拿去送给了他的一位先生,那先生道这碗极其精致,都舍不得用,都用来摆在他放古董的架子把玩,我看你眼光也是好得紧。”

“不敢当。”

宝丫见丈夫头低了下去,笑着抽了抽鼻子,与谢慧齐道,“妹妹,你的意思我听明白了。”

他们家当家的眼光好,守着山庄是一时之策,但久了就是埋没了。

“回去打点打点,带上有心思的兄弟就去练练手罢,现在百废待兴,这时机不等人,下手晚了,后面就没那么容易了。”谢慧齐含蓄地道。

朝廷接下就会有各种对万民有利的措施实施下去,而走在最前面的,就是暴利了。

她身份所在,不好明言,也只能就此点拔几句了。

“诶,妹妹,我知道了。”宝丫感激得鼻涕水都出来了。

临走的时候,一直不太吭气的李家当家的拉了宝丫给谢慧齐磕了头。

“多谢您的大恩大德,李家没齿难忘。”

谢慧齐让下人扶了他们起来,送了他们夫妻出了东堂的门口。

等他们走后,她笑着回头问齐昱和齐斯他们哥俩,“你们呢,府里的大管家只有一个,除了府里的大管家,你们最想做的是什么?”

齐昱跟齐斯相视一眼,还是齐昱最先开了口,他笑着道,“主子啊,您吩咐我们做点什么罢,有时候我觉得您的眼光要比我们的远些。”

“未必远。”谢慧齐悠悠回了一句。

但她会看人,也知道怎么用人。

谁的江山能千秋万代,谁又能一辈子都能坐在其位一动不动?

多给自己人一条活路,将来就是成不了恩,但也结不了仇。

“主子…”

“齐斯啊,我把东市的那两排铺子交给你,你把它们拆了,每幢建成像银楼那样的两层楼面,整整齐齐的,你说多好看?”谢慧齐看向齐斯。

齐斯跟他的媳妇,也就是现在贴身侍候谢慧齐的齐斯娘子皆朝谢慧齐看来。

“你说拆了能建多少幢?”谢慧齐问他。

“回主子,”齐斯在呼吸微微一窒后揖礼道,“咱们国公府收的那两排铺子本有六十家,修成银楼那样的大铺面的话,老奴算了一算,应是在四十家左右…”

说罢,又道,“挤一挤,是有四十五家的,但现在不好说,还是要看排布,主子您说呢?”

这跟谢慧齐想得差不多,她点头道,“也是,那交给你了?”

齐斯跪了下去,沉声道,“是。”

齐斯娘子也是紧张得不行,跟着丈夫跪下去后手都在发抖。

“齐昱啊,回头给你堂弟算算,要拔给他多少银子使才够花…”谢慧齐想了想,跟齐斯道,“雇工的话,京城百姓五成,流民五成,管吃管住的银子少使一些,不吃不住的按着当下的吃住折了银子算进去。”

“老奴知道了。”

“谢主子。”

谢慧齐看向一直笑意吟吟的齐昱,也是失笑,“知道我让你管什么了罢?”

“是,”齐昱也是笑了,毫不隐瞒,他也知道跟她隐瞒也成不了用,“主子怜我府里的大管家当不成,就赐了外府的大管家让我当?”

“嗯,管好了,有赏。”赏多少,谢慧齐就不打算现在说了,到时候让国公爷赏就是。

百废待兴,他们国公府也该出手了。

国公府太大,谢慧齐也是想着这段时日,趁京城流民较多的时候把儿子们的院子现在修建起来,而国公府的布局也要重新排布了。

齐璞知道后,当下冷哼一声,“还没大呢,就想着要赶我们走了。”

说完被国公爷冷冷看了一眼,也就不敢出声了。

谢慧齐照例当没听见。

大郎二郎他们到现在没消息,她也是不想让自己闲着多想,所以捡了几件事专心地做,至于现在建院子一是为着自己家,另一个也是想着为工部养的那一群能工巧匠找点事做,她也是听说了这群能人好多人家穷得揭不开锅了。

朝廷皇帝要行仁政,万民是快有福了,但朝廷官员下面的那些小官小吏日子可不好过,尤其是工部那群修建房子的。

这时候用他们,价格也便宜,谢慧齐算算,这时候用他们等于是用买银子的钱买金子,划算得很。

修院也得慢慢来,今年顶多也只是画画图,定样子,等到明年年景好了,他们家修个院子也不是什么大事,也不打眼。

国公府找了工部的人修院子,这事也还是得皇帝点头的,那毕竟是朝廷的人,得有朝廷的授命。

齐君昀去找了皇帝说这事。

长哀帝一听,第一句话也是,“这孩子才多大,你就赶他们了?”

齐君昀无语。

太子温尊在旁笑个不停,笑了好几声才朝齐君昀道,“表伯父,表弟也没多大。”

“你表伯娘在外有几个交往得好的夫人,是工部的那几个家中穷得揭不开锅家的大人家的,”齐国公对着太子的口气倒是温和得很,“现在穷得都不好意思接国公府送上门的米粮了,你表伯娘就是请的,她们也不上国公府,她心软,就想着趁着这年头帮衬点,说是过完了今年,明年就都能好了。”

“伯娘善心。”太子叹道。

回头国公府的小金珠来看太子,听太子这么说,国公府的千金激动得一下子就被塞进嘴里的桂圆哽住了,她咳嗽了好几声才把卡在喉咙里的桂圆吐了出来。

温尊有点急,一直与表妹保持距离的人上前拍了她的背。

齐奚却浑然不觉他的靠近,把圆核吐出来后细想了想,到底没揭她阿娘的底。

什么啊,她阿父可真会说话,明明她阿娘说的是这时候用他们是最便宜的时候啦,可省钱了,还能得个好名声,不用的是傻子。

“嘟嘟哥哥,”齐奚没揭她父母的老底,回过头也是一脸凝重地对她表哥表扬道,“你做得对,夸我阿娘,没错的,我阿父就爱听这个。”

看她小脸一脸的凝重,温尊嘴角忍不住往上翘,眼睛因此都柔了。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现在才更。

这两天一动都不能动,下午才勉强振作起精神来码字,今天先更这么点,我看明天能不能恢复两更。

在齐奚眼里,她阿娘当然也是最好,她也是听不得外人说她阿娘一句不好的——当然,对此她阿娘的说法是,他们家的人天性护短,这是长处,应当发扬,但与此同时,还是要正视一下自家人的做法到底是不是正确的,于情于理是不是说得过去,不能因为心存短见,就一叶障目了。

齐奚是有女先生的,琴棋书画和女红礼仪等,别家的小姐顶多也就三四个,她的则是加起一有七个,找的都是所擅当中最挑尖的女先生,齐奚跟着她们学也不辛苦,她父母也不要求她都学会,她喜欢的就多学点,不喜欢的就是看看,听听也是最好,她阿娘的说法就是没必要都精通,能知道什么是最好,有欣赏的眼光和耳朵就是好。

父母不要求她样样精通,除了必要的所知之外对她很是宽容,齐奚对他们也抱以同样的感情,那就是明明知道她阿父最护她阿娘的短,她阿娘就是只披着羊皮的狼,就是面对她的嘟嘟哥哥,她也还是很坚定了自己“家丑不可外扬”的立场。

“嘟嘟哥哥啊,”见太子笑了,眉眼舒展得就像一汪清泉,透明又干净,齐奚也是笑弯了双眼,“你今儿很高兴啊?”

温尊点点头,嘴边笑容不减,只是心里其名叹了口气。

多可惜啊,这么漂亮的人,注定不可能是他的。

“那真好。”齐奚点点头,“那你继续忙。”

说罢,继续剥她的桂圆吃,温尊就坐回了原位,看着他的奏折。

齐奚现在也很少来看他了,但他们的相处还是不变,那就是太子忙太子的,她则吃她的喝她的,哪怕窝在一边打个盹,睡个懒觉也行。

看他得空了,也抽空跟他说说话。

齐奚很是能自得其乐,温尊不急不徐,在她身边能静坐一天而不提离身,两个人的相处自来天衣无缝,所以长哀帝每每看了,都想这真是太可惜了。

只是,太子不提,长哀帝也无能为力,暂且不说太子,就是齐国公那,他也是无法张口。

齐国公只差明言相告,齐奚一生不会入宫,如若太子想,他还得跟齐国公打一场恶仗,最后能不能赢得齐家的这宝贝明珠入宫都是不可确定的事。

这日齐国公府的明珠傍晚归了家,长哀帝在太和殿的门口迎来了送人归来的太子。

太子在夕阳间看着他父皇削瘦的脸,微微笑了。

长哀帝在台阶前等着他,在他上了最上面的那个台阶时,他伸手拉了儿子上了廊台。

“药用了?”温尊与父亲站在一起,看着太和殿西边的阳光落入尘土。

“嗯。”长哀帝抱住了他的肩。

温尊笑着靠上了他的肩头,“那就好。”

“真不要啊?”长哀帝声音下面藏着可惜。

这是他最近从儿子脸上所见到的最轻松的笑容了,如果他的嘟嘟儿一直都能这样,那该有多好。

温尊又笑了起来,笑而不语。

他父皇问过他太多次了。

他也觉得可惜。

可是,母亲早逝,他父皇苦难半生,临到要死,都不能好好地死去,为了给他留下一个安定的天下,日夜挣扎着活着——他所能贪求的,就是他父亲用痛苦和鲜血挣扎出来的这段日子,更多的,他就不配了。

父母一生不幸,他又哪能把他的欢愉建立在他们的痛苦之上。

他不应该过那么好的日子的。

他该与他们在一起,陪着他们。

更何况,他也自觉自己不是长命之人,何苦为难了那么鲜艳如花的小表妹。

“她,”温尊在他父皇的眼睛落在他脸上后,他回头看了他一眼,又转过了脸去,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平静地道,“她很好。”

说着他又是笑了,“真的很好。”

“往后,哪怕隔三年五年,只要她这般来看我一遭,我便觉得此生无憾了。”

他不需要日日朝朝,此生能有几眼就好。

看着儿子平静的脸,长哀帝却飞快把眼睛转了开去,看着空旷的长空,一言不发。

这天地这么大,这江山还是他们的,可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在这片土地上,很早就没有他们父子的容身之地了。

似乎,被天地抛弃的他们唯有相依为命一途。

齐奚回去,跟她阿娘说了他们阿父在宫中对着皇帝太子所说她的那些话,小金珠打这无小报告,还不忘附上自己的看法,感叹道,“阿娘,阿父要是如此下去,他的一世英名恐会不保。”

他太会为她睁眼说瞎话了。

谢慧齐却不以为然,“那他当丈夫的,不对我偏心点,那他要偏心谁去?”

哪天他不对她一叶障目了,那就该轮到她哭了。

感情哪有那么多的道理好讲的?把一个人放在心上,份量那么重,不偏心才是怪事。

“我还为他生了这么好看又聪明的小闺女,你说他不偏心我疼爱我,那他偏心谁疼爱谁去?”谢慧齐把女儿抱在怀里,蹭着她的小脸挠着她胳肢窝笑道。

齐奚咯咯笑个不停,不断地挣扎着,末了竟笑出了一身汗出来,鼻尖上还冒出了一层薄汗,更是让小姑娘美得鲜活无比。

谢慧齐看着漂亮得让人挪不开眼睛的小女儿,脸上眼里也全是笑,却是在心里叹了口气。

这么好看又玲珑心窍的孩子,满身的灵气即便是她看着都满心的欢喜与疼爱,嘟嘟见了她怎么想,都已不需去猜了。

她去年曾见过一次嘟嘟看着女儿的眼神,就已经不想让女儿再进宫了。

可女儿大了,她已有了主意,府里不想让她进宫,她便也不常去,两三个月才去一趟,她们也是无话可说。

嘟嘟毕竟也是疼爱她的表哥,她们如何拦着这长长的时间才能得已成行的一次见面?

“金珠,”谢慧齐看着依偎着她坐在了她腿上的小女儿,给她擦着鼻尖上那层浅浅的虚汗,漫不经心地问了她一句,“下次什么时候再去看你太子哥哥啊?”

“下次啊?”齐奚偏头想了想,嘴边笑意不减,眼睛还是因笑意亮得发光,“不知道啊,到时候看罢。”

十月休王府又来催婚了,谢慧齐在接到休王爷要求见他们夫妇的帖子后苦笑不已,即便是齐项氏也是摇头叹了一句,“何苦。”

孩子不见都四年了,郡主不应该再等下去了。

谢慧齐已是不想再去休王府了,她对着那个小姑娘一点拒绝的话都说不出,去了也只是忐忑不安,所以这一次,她想让她家国公爷去帮她把休王府的婚事退了。

“你跟休王爷好说一些。”谢慧齐在齐君昀回来后,从东堂回来在书房找到了人,本来还想跟他讲一些退婚的理由,但憋了半天,还是只跟丈夫憋出了这一句话来。

见她说完就愁苦地支着脑袋不看人,齐君昀把坐在身边的人拉到了身上,沉吟了一声道,“再等等。”

谢慧齐回头看他。

“本来想等确定了再跟你说…”齐君昀亲了亲她柔软的嘴唇,“刘卫官前一个月递了找到了他们足迹的折子,我本意是想…”

“真的?”谢慧齐在他腿上就是一个大转身,没等他的话完就激动得鼓大了眼。

“是真的,”被打断了的齐君昀也是无奈,“但也可能是找不到。”

他不想她希望太大最后失望也大。

“我记得刘卫官是个谨慎之人,如若没有足迹,他万不可能说找到了足迹的消息…”谢慧齐是真激动,找大郎他们的刘卫官去了西地两年,可这两年里,他可从不轻易说这等明显的消息出来,此人生性谨慎,从不说无把握之话。

齐君昀也是因相信刘磲为人,所以才说了“再等等”的话,但见她这般激动,还是道了一句,“但也不是确切的消息,再等等罢。”

“那,那再等等。”谢慧齐长吁了一口气,心口因此激动得砰砰跳个不停,“哥哥,我老觉得这次可能就真的行了,真的,你信我。”

见她在他怀里左右动个不停,浮躁不安,齐君昀干脆紧了她腰意的手臂,让她坐稳了才道,“好,行了,我知道了,休王那我会这两日挑个空上府跟他说说,再等两个月罢。”

“嗯!”谢慧齐忍不住把两手附在了他放在她腰间的手上,莫名心潮澎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