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复杂且累的关系,是水银不喜欢的。

宋婷看上去像是相信她了,但脸色仍然不太好,语气也有些生硬:“既然这样,你不用去找他,贺承祖那边我会处理好的。”

水银:“最好尽快处理,贺承祖这样的人又天真又愚蠢,做事毫无逻辑和底线,说不定会干出什么事,要是他等不及做出什么大事就晚了。”

宋婷站起来,“不需要你提醒。还有,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聪明,很看不上我和贺东鹏在一起的事?说到底,你又有什么资格摆这么高姿态,你根本什么都比不过我。”

说罢昂起头起身离开。

水银靠在椅背上,“疑邻盗斧啊…”

要是对一个人心有芥蒂,不管对方做什么说什么,都必定会带着负面情绪去解读,人之常情。

坐了一会儿,她起身去换班工作。

宋婷回到家,莫名一肚子气,没待一会儿又换了套衣服去找朋友们散心。她刚离开家没过多久,贺东鹏就出门了,他没用家里的司机,拦了辆黄包车去沿江路,还特地换了身不起眼的衣服,戴了顶帽子遮住半张脸。

他是想去那西餐厅看看能不能问出,上午宋婷和疑似木香的女人是不是真的在那里见面,谁知道到了地方,他竟然看见木香坐在那弹钢琴。

木香的过去贺东鹏是知道的,她是个乡下女人,一辈子没去过什么大城市,从前日子过得很不好,别说钢琴,她连学都没上过。她怎么会弹钢琴呢?还是说,这其实并不是木香?

贺东鹏满心疑惑,仔仔细细打量那个三分熟悉七分陌生的女人。她和他记忆中的木香很不一样,他记忆里的木香总是微微弯着腰低着头,眉间有愁苦,看人的时候不自觉带着讨好与和气。

但这个女人不一样,她的腰身和眉心都是舒展开的,全身上下都有种不输于宋婷的大气优雅,甚至比宋婷那种年轻更富有魅力。餐厅里不少男士的眼神,都会时常朝她看去。

贺东鹏又开始觉得不舒服了。

如果这真是木香,她肯定是找了个好男人。从前和他在一起,她是那个样子,现在找了别人就变成这样,这对比让贺东鹏感觉脸上火辣辣的。

他们曾经是夫妻,可木香背叛他了,在他失踪后不仅没有好好照顾他的孩子,还和别的男人一走了之,现在又要来破坏他的生活。

贺东鹏忍无可忍地站了起来,他走了出去,等在门外。等到水银出来,贺东鹏一把抓住她的手,“你是木香对不对?”

水银看了他一眼,心说,系统虽然不能操纵剧情,但这个剧情的惯性还真是强大,哪怕避开了也会贴上来。

她随手一扭,挣脱了贺东鹏的手。

贺东鹏不依不饶,再次去抓她,“我知道你是木香,我还知道你已经见到了我现在的妻子宋婷。”

他这话一出,水银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了。

贺东鹏左右看看,不想被人围观,拽着水银走进附近一片没什么人经过的住宅区巷子。

“你之前做的那些事我都知道了,木香,你怎么会变成这样,你以前明明不是这样的,你以前是个善良的好女人啊。”贺东鹏满面失望,感觉很是痛心疾首。

水银不知道怎么的,差点给他这话逗笑。怎么,在这男的看来,以前那个唯唯诺诺又可怜的女人才是好的吗?是啊,越是没用的男人越是觉得自己的女人弱一点才比较好,这样他们才有安全感和自信心。

“善良的女人都过得惨,要不是被逼无奈,谁想当‘善良’女人。我现在没有兴致和你再续前缘,也没时间和你聊天,没事我就先走了,麻烦你别再来找我。”

贺东鹏像被人迎面打了一巴掌,恼羞成怒,脸膛都红了,伸手拦住她,“你不能走,说清楚为什么要来破坏我的家庭,你和宋婷说了什么?”

水银刚准备滋醒贺东鹏,忽然见巷子外面围过来好几个人。

那几个人挡在巷子口,手提棍子,朝他们吹口哨。

后妈十四

“就这女的?”领头那男人歪着脖子打量水银, 眼神钩子一样让人不舒服。

他旁边的瘦高男人低声回答:“骞哥, 就是这女的, 不过旁边那男的不认识。”

骞哥抬起棍子敲了敲掌心, 嘴巴一咧:“那就一起打,打个半死丢在一边, 还能看咱们和他相好搞。”

几个男人都笑起来。

贺东鹏和水银没听见他们说的什么,只看见他们低声几句后不怀好意地靠近过来, 贺东鹏大声呵斥:“你们是谁, 想干什么?你们要是动手, 我一定会报警!”

水银冷眼看着, 根本没说话, 而是迅速后退两步。这是个死巷子,后面堆着很高的杂物, 根本过不去, 两边又是楼房, 唯一的出口被这几个人堵住了。既然跑不掉,水银扭头在巷子里寻找, 这里没什么称手的武器, 只有一堆碎砖块。

那几个男人听到贺东鹏的话, 嚣张地哈哈大笑起来, “你去试试,看能不能抓到我们兄弟。”

说话间, 人已经快步上前,一把抡起棍子打在了贺东鹏肚子上, 贺东鹏当场跪倒在地,差点吐出来。

三个男人围着他拳打脚踢,“怎么样,是不是男人?这就倒下了,看着高高大大,没想到根本没用啊哈哈哈哈!”

贺东鹏忽然猛地把一个人顶了出去撞在墙上,又按着肚子去夺另一个人手上的棍子,和他们缠斗起来。

水银趁此机会掂起一个砖块,猛然往旁边的楼房窗户砸去。这个时候的楼大多是木头窗框嵌玻璃,一个插销关上就是,根本没有做防盗的,水银几个砖块砸过去,巷子旁边两栋楼几排窗户,好几户人家的窗玻璃碎了,屋内立即响起好几声惊叫。

她的准头非常好,动作又快,一气砸碎了十几个窗玻璃。三楼某户人家声音最大,一个中年妇女愤怒地推开窗大骂,“是哪个衰仔碎我家玻璃!不要命了是吧!”

还有人家大概是惊到了孩子,发出哇哇的哭声。被大婶的大嗓门惊到,还有几户人家纷纷打开窗往下看,场面一下子就热闹起来。

水银仰头大喊:“麻烦各位大姐大哥,这几个人是拐卖妇女的,他们现在要抓我,还要打死人了,你们谁行行好去街上找个巡街警察,事后我有报酬的,砸碎的玻璃我平安后都双倍赔偿。”

那几个打人的男人包括被打的贺东鹏都呆了下,没想到会有这个发展。眼看旁边两栋楼后面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看着他们,其中两个男人就有点犹豫。

“这样嚣张的,光天化日打人抢人,是些什么人。”

“对啊,看着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哦。”

楼上响起一片窃窃私语。

骞哥瞪了两个面露犹豫的男人,又抬着棍子指指那些楼上看热闹的人,“少他妈在这给老子管闲事,不然老子防火烧你们屋子,都给老子闭嘴!”

他一出口,不少人果然就怕了,啪一声关上了窗不打算管闲事。也有人不怕,骞哥刚说完没多久,就从楼上不知道哪个窗户泼下来一大盆水,全淋在了骞哥和其他靠得近的两个男人身上。

大冬天的,一盆冷水浇下来,真是透心凉,骞哥气的大骂,棍子在墙面上敲,“谁!是谁!给老子站出来!”

根本没人回应他。

“骞哥,要不今天就算了吧,说不定真的有人去找巡街警察了,咱们先撤!”有人劝他。

骞哥一把挥开那人的手,“撤个屁,赶紧给我废了这两个人!”他们原本是准备好好玩一玩这女的,谁知道她搞这么一出,他们要抓紧时间走,玩是没时间了,怎么也要打掉她半条命!

水银:“楼上的大哥大姐给我扔个武器,谢谢了!”

不知道哪位大姐这么彪悍,直接扔下来一把菜刀,还有个披着棉被的老爷子扔了把火钳。水银迅速把东西捡在手里。

虽然现代社会网络上常有些“聪明人”号召女孩子别带武器否则容易被歹人抢走反过来对付自己,但水银觉得这纯属理论知识低于实际操作,自己绝对没经历过那种场景。道理很简单,有武器还能拼一拼,没武器就是等死。

一个手无寸铁的女人,和一个有武器的女人,对歹人的威慑力绝不一样,只要自己稍微稳一点,拿着刀发疯,正常人都不敢靠近,就像现在,两个被骞哥指挥过来动手的男人面对着手拿长柄火钳和菜刀的水银就不怎么敢凑近。

水银瞧一眼那边空手被打的贺东鹏,甚至还有闲心想,功夫再高也怕菜刀这句话果然有道理。

骞哥还在那边和贺东鹏缠斗,见到这边场景大怒:“你们有什么用,连个女人都怕!赶紧把事办了,还想不想要赏钱了!”

水银闻言眼睛一眯,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这些人是特地冲着某个目标来的。

她立刻试探着说:“你们是贺承祖找来的吧,你们现在打的那个男人是贺承祖他爸贺东鹏,贺承祖的钱可都是从他那里拿的。”

她这话比之前的话都更有效,连骞哥都一下停了手。

贺东鹏被打的挺惨,闻言都有些恍惚,半晌才失声道:“你说什么?他们是承祖找来的?这怎么可能!承祖怎么可能做这种事!”

他到现在连自己儿子是个什么货色都还搞不清楚。

骞哥怀疑地看着自己脚边的狼狈男人,“真是贺承祖他爸?”

听他这么问,贺东鹏就是傻子也知道,这些人可能真的和自己儿子有关系了,顿时心里凉了半截,身上到处都在疼。

骞哥这会儿也真的头疼了,要处理的人没处理好,反而先把雇主他爸给打成这样,这还说个屁。

这时候在巷子口守着的人突然撮指打了个哨子,朝他们挥手。

“巡街狗来了,先撤!”几个男人当即放手,快步离去,把贺东鹏和水银丢在原地。

这之后的事,大部分都和水银无关了。

贺东鹏又进了医院,那伙人动手太重,似乎把他内脏打出了血,至于贺承祖,因为他的事,贺东鹏和宋婷吵得不可开交。

宋婷再闹,贺东鹏就是那句话:“他好歹是我唯一的儿子,又还这么年轻,我不能不管他,就是杀人犯法我也不能眼睁睁看他去死。”

现如今是民不举官不究,就算有报警也不一定有人管,宋婷想把人再次丢进监狱的想法遭到贺东鹏强烈反对,两人僵持了很久。

最终还是宋婷妥协了,她没再坚持要把贺承祖送进监狱,因为她被检查出来怀了孕,和贺东鹏两人一度紧绷的气氛也因为这个孩子的到来缓和了不少,唯一不高兴的就只有知道了这个消息的贺承祖。

在贺承祖看来,他现在最该解决的不是木香,而是宋婷肚子里的孩子。

他是贺东鹏唯一的孩子,贺东鹏才会这么看重他,等以后有了其他儿子,他这个残废儿子又算什么,最好能想个办法,让宋婷生不出孩子来。

而宋婷那边,也接受了父亲的提议,准备让人彻底解决掉贺承祖。她之前一直没能下定决心,可现在,她怀孕了,为了自己以后的孩子,她也不准备让贺承祖这种危险分子继续威胁他们一家的生命安全。

他们的争斗没有波及到水银,她唯一被影响的就是失去了一份兼职,宋大小姐对她和贺东鹏见面很不高兴,和沿江路那家西餐厅打了招呼,辞退了她。

对此水银并不在乎,转头就面试进了沪市一个小型交响乐团。

董凌烨本来还准备介绍她去一个私人俱乐部弹钢琴,没想到她能进那个乐团。

“以前没试过,难得有机会,去尝试一下也不错。”水银这么说,董凌烨再可惜也只能算了。

水银有一种预感,她在这个世界大概留不了太久了。

系统毕竟不是送她来过好日子的,眼看那家人现在斗鸡一样闹得鸡飞狗跳,显然没什么大团圆结局,也差不多该结束了。

要是按照系统的判定,她现在就该离开这个已经失败的世界,可系统并没有上线。对此,她联系到上个世界的几次重启,不由得有了一个猜测,或许她要离开某个世界,除了系统,也需要这个世界里的主要角色死亡一定人数才可以。

如果是这样,系统这个电击女德辅导员,恐怕更像是一种评测机制,而不是单纯的行为引导。

日子一天天过去,水银仍然安稳的住在杨奶奶家,偶尔和她换着做做饭,和董凌烨出去玩,认真在乐团里学习,并且捡起了自己从前学过一段时间的小提琴。

音乐很多时候都是相通的,她学的很顺利,也终于得到一点趣味。

又下了一场大雪,水银在院子里堆了两个大雪人。

冬天过去,雪人还没化尽,水银和董凌烨出去玩,在她那些姐妹那里听到了一点关于宋婷的八卦。

“说是前面那个继子死了,抽多了大烟,抽的不成人样。”

水银意外地又看到了贺东鹏,他不知道怎么找过来的,人看着比上次见到的更加苍老,连头发都有些白。

“承祖死了。”他悲伤地说。

水银无动于衷:“麻烦让让,我要走了。”

贺东鹏露出失望的神色:“他好歹也当过你的儿子,你就一点都不为他伤心吗?”

水银很清楚这男人现在是怎么回事,无非是和宋婷闹了矛盾,自己又死了儿子无人倾诉,想起从前木香的好,过来想找她倾诉——所有男人感觉到自己的苍老和无能为力时都会开始做些这样的傻事。

“贺承祖从来没有给木香当过儿子,一直是在当她的祖宗。”水银冷漠地指出:“你没事就可以走了。”

贺东鹏:“…我来是想告诉你,何小莲和承祖在一起有段时间,我现在才知道。承祖死了,但是小莲怀了他的孩子,你要不要去看看她?”说到最后,他的语气有些期待。

听这语气,一切尘埃落定之后,老了,想要大团圆结局了,主动递来重归于好的信号,似乎把从前的恩恩怨怨都忘记了。

水银站在那看着这快速苍老的人,对他的痛苦和期待没有半点感同身受,“我没兴趣,你们一家人最好都离我远一点。”

贺东鹏没能在前妻那里得到安慰,想到回到家中,宋婷会怎么抱怨他,顿时觉得无比疲惫,转头准备去旧屋看何小莲。

在他眼中,何小莲还是当初那个乖巧听话懂事的继女,和承祖在一起也是因为被强迫,他不明白,为什么前妻会变成现在这样,连这样乖巧的继女都不管了。

“不好了先生,小莲不见了!屋子里的东西都被人搬空了!”佣人站在旧屋门口满脸焦急:“昨天小莲说让我回家看孩子,不需要我照顾,我就回去了,没想到今天一来就发现人不见了,东西也被搬空!”

贺东鹏神情愕然,等他查出来是何小莲偷偷把屋里的东西都卖掉换钱,何小莲人已经带着钱离开沪市往北边去了,再找不到半点踪迹。

水银一早起来,从阁楼窗户看见院子里杨奶奶在整理花木。春天到了,很多花都在含苞待放,想必再过一段时间就会开得很热闹。

今天她做饭,买菜的时候买了些香椿回来。

她的家乡那边有个风俗,家里有人要远行的时候,总要做点香椿菜。

饭桌上杨奶奶不住夸她:“这菜你做的好吃,我做这个就总是苦的。”

水银笑笑,又给她夹了一筷子。

【主要角色贺承祖、何小莲死亡,当前任务世界失败】

【进入下一世界】

小脚一

水银发现自己端端正正坐在一张架子床上, 白皙的手规规矩矩搭在膝头, 身上穿的是红裙。裙上绣花随着裙摆散开, 刺绣做工很精细。

她抬起头, 目光四处巡视。挂了幔子的架子床旁边有一架立起的书灯,附近摆了大方角柜和箱笼, 还有妆奁镜台。

外间放置着圆木桌和海棠面圆凳,一张高条案靠墙, 摆放了西洋座钟和几个瓷瓶摆件。

左侧是个小书房, 厚重的长书桌背靠多宝格, 堆了不少线装书, 书案头压一盏五彩琉璃灯, 绘着长翅膀的天使和蔷薇图案。

——一个中西交融、新旧交替时期的大户人家屋内陈设装饰风格。

水银消化了一下这个世界的信息。

这一回系统给她的信息既没有第一个世界那么详细,也不像第二个世界那么简单, 至少把“主角”的一生都展现在了她面前, 没有再像上回那么遮遮掩掩。

她现在这具身体叫做林锦绣, 林家大小姐,因为妹妹在新婚之日逃婚追求真爱, 无奈之下替妹妹履行婚约嫁给了高家三少爷高嘉良。

然而高嘉良心有所属, 对她非常厌恶, 高家大太太也因为代嫁的事对她不满, 高家几个少爷小姐多是新派人士,对林锦绣这种旧式小脚女人也看不太上眼。

在高家格格不入的林锦绣不卑不亢, 展现出了自己大度的一面,以德报怨从不计较众人的冷眼嘲讽, 在他们遇到困难时数次帮助他们,在高家遭逢大难时对落魄的丈夫不离不弃,奋不顾身救了丈夫真心相爱的情人,并且在丈夫的情人死后将他们的孩子当成亲生孩子抚养,想办法激励消沉的丈夫,最终甚至在乱世扛起整个高家,最终得到了所有人的尊重和丈夫的喜爱。

她和沈秋婉那种受再多苦都无怨无悔的卑微苦情女人不一样,和木香那种勤劳奉献燃烧自己供养继子继女的老黄牛女人也不一样,林锦绣是更符合大众口味的那种“端庄大气”好女人,会被文人称赞,被当成典型,希望所有女人都能学习的贤惠榜样。

面对追求幸福抛下婚约的妹妹和要求她代替妹妹出嫁的父母,她妥协;

面对不喜欢自己,娶了她又把她丢在一边不闻不问转头追求真爱的丈夫,她谅解;

面对屡次嘲笑欺负她的小姑子和对她不满意处处挑刺的婆婆,她宽恕;

面对抢走她丈夫还屡次陷害她的情敌,她接纳;

她用无边的韧力,适应了处处不欢迎她的高家,容忍所有对她的恶意,迁就父母亲人、丈夫和他的情人、叔伯、小姑、婆婆,她认清了自己的命运,并屈服于命运,不怨恨不抱怨,选择了成为一个坚强贤惠大方的女人。

水银看完林锦绣的一生,都忍不住想给她鼓掌。真是高家的好公仆,如果换个性别,作为一个男人她也乐意有这种妻子,只可惜,现在她才是这个圣人一般的女人,这就令人不怎么愉快了。

她天生当不了圣人,只能当恶人。

水银看了看自己戴着玉镯的手和红色裙子,现在的时间应该是她刚嫁到高家,坐在新房里等着丈夫高嘉良。

对于如今这个身体的丈夫,水银没有丝毫好奇,她直接拉起裙子去看自己的脚——林锦绣是个小脚女人,她有一双三寸金莲。

这种早已消失在历史长河里的畸形产物,水银还是第一次见,她抬起小得过分的脚,那种被紧紧包裹捆住的感觉并不好受,人为塑造出的形状也令她忍不住皱眉。试着踩着那小小的脚站起来,水银一瞬间感觉到脚趾脚心脚跟处传来刺痛。

有一个词,叫立锥之地,形容极小的一块地方,水银现在的感觉,就是仿佛在立锥之地踩着锥尖。

她试着往前走了一步,如果不是扶着床架,可能立刻就摔倒了。

水银自问比一般人更能忍受痛苦,可她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觉得走路是这么艰难痛苦的一件事。

紧锁着眉头坐回床上,她试着去解脚上的小鞋,就在这时,屋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人影飞快走过廊下,推门进来。

来人动作很大,门被推得哐一声撞在另一块门扇上。那是镶嵌玻璃的雕花木门,因为撞击,门窗上镶的玻璃都在颤动。

推门进来的男人样子很年轻,长相也很英俊,穿着一身喜庆的长袍,脸上却看不到一点喜色。他面无表情进了门,见到床上坐着的水银,一眼就看到她露在外面的小脚,顿时面露嫌恶之色,移开了眼睛,连她这个人都不想看见,干脆转头面对着一边的方角柜。

他语气冷漠,还压抑着怒火,“不管是你还是你妹妹,我都不想娶,就算你嫁到我家,我也不会认你这个妻子。你要是继续留在我家,就是自取其辱,自取其辱你知道什么意思吗?”

不等人说话,他继续飞快地说:“我不妨告诉你,

只要你在这里一天,我就不会踏进来这屋子,直到你自己离开,你要是还要脸面,就回去跟你爹娘说这婚事算了,就当没发生过!”

水银看到床边小几上有一对可爱的瓷娃娃,拿起一个在手里把玩,语气平静地问这位少爷,“既然你不想娶,怎么不和你娘说,反而要我出面?”

似乎没想到她会说出这种话,高嘉良迅速看了她一眼,仍然是带着怒火,“我已经说过很多遍了,如果有用,我也不会浪费时间来见你!”

水银毫不客气:“你要是真不想娶大可以绝食自杀反抗,只是嘴上说一说,想的还真是简单。”

高嘉良气结,转头瞪她:“哭闹上吊这种事,我又不是女人,怎么能这么做,再说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怎可随便伤害!”

水银:“那你还真是没用,你自己都搞不定,人娶都娶了,现在过来逼着我去解决,高三少爷真是男子汉,太有担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