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修“哼”了一声,“你说谁油尽灯枯呢?”

沈墨瞳忙缩了缩头。叶修乘胜追击道,“你看,这么多破绽漏洞透给你,你就是视若无睹看不到,却还敢怪我骗你么?”

沈墨瞳不服气道,“可是…”,

叶修不说话等着她说,她却可是不上来了,在叶修的注视下头越来越低,终至于有点心虚。

叶修力图结束这场深夜之争,想抱着娇妻好好入眠睡觉,于是大度和蔼地循循劝诱道,“那墨瞳儿现在觉得,是你自己笨呢,还是相公骗你啊?”

沈墨瞳像做了坏事的猫一般,窝在他臂弯温顺地不说话。叶修搂着她,贴着她的脸抚着她的背道,“墨瞳儿乖,该睡觉了。”

沈墨瞳“嗯”了一声,没说话。就在叶修以为她安分了,安安静静准备入睡的时候,沈墨瞳又纠结着拱了拱,突然气闷道,“那相公你是不是每天都在心里笑话我傻!”

叶修困了,不太愿意理她,只用臂弯辖制住她,说道,“不许闹!”

“不行!”沈墨瞳道,“你说,你是不是每天笑话我!看我的笑话!”

“…”

“看我每天为你伤心,难过,然后你心里笑话我傻!”

“…”

“你说啊!”沈墨瞳见叶修不理她,便推了他一把,开始怨妇一般的倾诉,“我每天一闭眼,都舍不得把你放下,我每天一睁眼,都害怕你不在了。你一咳,我心肝就往一起缩,你一虚弱,我恨不得把我的命都分在你身上,只希望我活得短一点,你活得长一点,哪怕拿十年换一天,换一刻也是好的!你看着我情浓,不舍,小动物一般缠人恋着你,却觉得我很好笑很傻是不是!”

叶修一把将沈墨瞳抱紧,贴着她道,“没有的事。是相公不好,墨瞳儿受委屈了。”

沈墨瞳“哼”了一声,“事到临头,你还笑我傻,不能成佛呢!”

叶修笑了,讨好地道,“相公告罪,墨瞳儿息怒好不好?”

“哼!我不息怒!”

“那墨瞳儿打我几下好不好?”

“你,别以为我不舍得!”

叶修赔着笑,“嗯,夫人出气就行。”

沈墨瞳扬起一拳打过去,叶修“哎呦”一声,呲牙咧嘴地拢过沈墨瞳的手乱揉着,“墨瞳儿轻点,手疼。”

沈墨瞳“噗”一声笑了。叶修趁势欺进怀里,忙在她脸上亲了一口,“这下不气了?”

沈墨瞳犹不能忘,“你到底有没有笑我!”

“没有。看有人疼我爱我,心里开心还来不及,哪能笑你。”

“那便是偷着乐了!”

叶修藏住笑,瘪着嘴委屈,“娶了个好媳妇,还不准偷着乐么?”

次日响晴天气,杨花乱扑行人面。两个人游山玩水了大半天,恰逢前面有个小镇,叶修说寻个客栈去歇息。

沈墨瞳却又记恨起昨夜的事来,突然动了坏心思。她赖住不走了,唤道,“相公,我累了!”

叶修看了看头上天气,伸袖子为她擦去额前的薄汗,柔声道,“那我们歇息一会儿再走好不?”

沈墨瞳道,“不好,相公背我!”

叶修的嘴唇翘了翘,想笑却又忍住,只是站在光影里,用十分温良却又极是了然的表情望着她。

沈墨瞳才不管,只理直气壮地道,“相公你背我!”

叶修遂不再说话,伸手弹了她一指头,伏□道,“来,背你。”

沈墨瞳雀跃地伏上去,心满意足地埋头在他背上笑。叶修背着她走,问道,“如此,墨瞳儿开心了?”

沈墨瞳毫不掩饰,大声道,“嗯!开心了!”

叶修低着头,偷笑得嘴角直抽,沈墨瞳则埋着头,偷笑得细细软软

这一背上,两个人自然亲昵。小镇还算繁华,叶修很快寻了间客栈进去,唤小二要一间房。那小二见他背着沈墨瞳,很是热心地道,“这位小娘子是伤了脚么,我们镇东边有个余老先生,最是治跌打损伤!”

叶修语言柔和,“有劳小二哥,我家娘子只是累了撒娇,您不用管她。”

小二哥的眼珠子差点跌了出来,当下脸一红,嘿嘿笑了两声,一溜烟上去开房。

叶修慢悠悠在后面走着,引来往来的客人侧目。沈墨瞳羞红了脸,要下来,叶修道,“想上就上,想下就下,有这么便宜的事?”

沈墨瞳小声道,“那你说谁累了撒娇!”

叶修背着她开始上,“哦”了一声,“那敢情是不累在撒娇。”

沈墨瞳道,“你说谁在撒娇!”

叶修的语音清淡微挑,“呃,那敢情是我在撒娇?”

进了屋,小二哥已是殷勤地抹好了桌椅,朝着他们夫妻很是诡秘地一笑,“您二位先歇着,有什么需要的招呼一声!”

那小二哥出去的时候很是细心地关好了门,叶修将沈墨瞳放到床上,按倒了便在她小屁股上拍了几巴掌,“惯得你没边没沿,连自家的相公也敢欺负!”

沈墨瞳埋着头大笑,却很是配合地缩了身子装作哀声道,“呜呜,相公我错了。”

叶修被她逗得也只有笑,扑上前狠狠地压了几下,然后捏着她的脸蛋恶狠狠地威胁道,“你看我晚上怎么收拾你!”

第二天上路的时候已是日上三竿,沈墨瞳像被拆了骨头重装一般,浑身酸痛。她揉着眼睛出了门,看见叶修正躬身清扫马车。

沈墨瞳讶然道,“相公!哪儿来的马车!”

叶修干着活头也不抬,“我一早买的。”

沈墨瞳欣喜地摸了摸那头马灰白的鬃毛,开心地道,“那以后我们都有马车坐了!”

叶修道,“是。”

沈墨瞳伸手去摸车厢内垫子够不够厚,边问道,“相公怎么想起来去买马车!”

叶修道,“我再不买马车,便要被自家娘子当马骑了!”

沈墨瞳“噗”的一声,笑得再直不起腰来。

那天沈墨瞳一直笑得没完,什么时候看,她都弯着嘴角,喜笑颜开的。

日光有点热,但路上有风,吹得漫天的杨花雪一般,逐队成团儿。乡野的风景独好,青山碧水,绿树人家,还有一眼看不见头的庄稼。

马慢慢悠悠地走着,两人闲散无聊,沈墨瞳满脸亲昵地凑近叶修身边,递过水囊,十分的殷勤讨好,“相公你喝水。”

叶修看她脸上极是甜美灿烂的笑容,不由怜惜地道,“有了辆马车,墨瞳儿这般开心么?”

沈墨瞳枕着他的肩,偎着他的臂,望着蔚蓝的远天悠悠然道,“不是因为马车,是因为相公。”

叶修贴了贴她的脸,“哦”了一声。

沈墨瞳道,“我如今才实实在在感觉到发生了什么,只要一想着相公你可以时时刻刻陪着我,每一天都陪着我,我们也可以像别人一样,有好漫长好漫长的一辈子,你会宠爱着我,相守白头,我便忍不住开心,忍不住想笑。”

叶修的笑容更软,眼神更柔,轻声道,“傻丫头。”

沈墨瞳道,“别人都以为我命薄,却不知道我捡了个宝!相公骗我便骗我,总比不骗我真的死了强,我喜欢相公骗我!”

叶修忍俊不禁,搂过那丫头放到自己腿上,彼时洁白的日光斜射沈墨瞳的脸,她的眸子乌黑清亮,光可鉴人。

一个如斯幸福,如此诚实的女孩子,叶修宠溺地俯身刮了下她的鼻梁,打趣着道,“原来如此心胸宽广,果然娶傻媳妇有傻媳妇的好处,我刚还以为墨瞳儿的笑疾是不是又发作了!”

沈墨瞳闻言,横眉立目装腔作势地佯嗔,然后两个人肢体碰撞你来我往地笑闹成一团。

作者有话要说:上番外啦,让大家久等了,鞠躬道歉~

我顺便回去小改一下前面,改动不多,主要是乱用逗号的现象和对事件多了一两句铺垫,不影响情节,看过的同学不用回去看~

番外二:羡煞西墙!

叶修夫妇绕路湘蜀,恣情山水,任性流连,历时一年多才来到南越,待他们终于寻了个清幽小村落买了三间旧房子决定落下脚的时候,已是大周清元三年的秋天。

那村子多姓林,便唤作林家村,离小镇只三里之遥。商户极少,农人居多,依山傍水,有极好的乡野风光景致。他们西面的隔壁住着一位卖肉的林大哥,家境丰裕,已有两个儿子,林大嫂也是个爽利人,在家煮肉卖熟食帮衬。

叶修决定重操旧业,遂开了间小医馆,求医者寥寥,有的是空闲。他一个七尺男儿不思生计,一住进来,便只是栽花种树,修缮庭院。

种了桂树,竹子,摘几株梅花,弄几丛秋菊,还架了个回廊,上有紫藤下有长椅,供人休憩。

林大嫂去的时候,叶修正挽着袖子刨木花,沈墨瞳在一旁用帕子给他擦汗,递上杯茶。

林大嫂眼尖嗓门大,一进门便笑着嘻嘻哈哈,“你们小两口,可真是恩爱啊!”

叶修夫妇遂唤林大嫂坐,林大嫂左右瞧着被置弄一新的院子,大呼小叫道,“哎呀,这是干啥呢,这几日没见,便把院子弄这么好看!”

她抚着回廊被刨得极为光滑的木栏,坐在安置好的椅子上,啧啧称奇道,“他楚大哥是个开医馆的,看不出来还会木匠呢!”

叶修只笑着应和几句,喝了茶,擦了汗,便继续用刨子刨一块木板,干得兴致勃勃。

林大嫂给送了几块肉骨头来,与沈墨瞳闲聊了几句,看着叶修在那儿刨板子,遂压低声音谆谆教导沈墨瞳,“他楚大嫂,我瞧着这几日你们医馆的生意忒也冷清,都没什么进项,你让他楚大哥整天窝在家里哪儿行啊,得催着他走乡窜户,赚钱去才是!”

沈墨瞳唯唯诺诺,林大嫂道,“我跟你说啊,这男人最重要的是养家糊口,你看我们家那口子,每天早起晚归去卖肉,才能衣食不愁!咱这小户人家,过得是日子,又不是那些高门大户,弄些花啊草啊的玩,你说把个院子弄得跟花洞似的,是能顶吃还是能顶穿啊!”

沈墨瞳只灿笑着,复又唯唯诺诺。

那边叶修刨好了板子,拴好了秋千,四处检查稳固了,唤沈墨瞳道,“娘子,秋千弄好了,你过来荡一荡!”

沈墨瞳遂朝林大嫂一笑,放下茶走过去,坐在秋千上,叶修在后面将她高高的荡起,沈墨瞳仰着头,笑容随整个人飞扬起。

少年夫妻般如胶似漆的恩爱,林大嫂忽而便有些妒忌,心一动,脸都有些红。

她忙着说笑几句,便告退了。回到家突而便想起了自己十四五岁的少女时光,桃花烂漫,有贵人鲜衣怒马踏春而过,衣不沾尘,儒雅高贵。

她曾经心仪仰慕,内心憧憬幻想的丈夫,不就是楚大哥般清俊温雅,贴心呵护的人么?

晚上林大哥又是喝了几壶酒,赌了几个小钱儿从外面回来,一到家就唤着要热水,吆东喝西地让她服侍。

林大嫂忽而便觉得不堪忍受起来,数落地道,“你就知道一天在外面,喝酒赌钱,游神一般一天到晚不着个家,家里家外全靠我,你就不能学学人家隔壁的楚大哥,也知道帮帮老婆?”

林大哥“哼”地一声冷笑,甩出两吊油乎乎的钱出来,“我是在外养家糊口,谁像他,生意冷得屁个人都没有,靠着老婆的私财嫁妆活着,他敢不在家帮着老婆么?”

林大嫂拿过钱,闭了嘴。林大哥舒舒服服地将脚伸进热水里,鄙视地道,“我跟你说,一看隔壁的就是个穷落魄的,不知道怎么勾搭了人家有钱人家的小姐,私奔逃到这儿的!没有底气,还吃不得苦,也就只知道讨好老婆!”

后来林大嫂和沈墨瞳闲聊,拐弯抹角地打探他们的身世,“她大嫂,你家楚大哥对你这般好,定是高攀了你家。”

沈墨瞳一笑,“哪有,我是穷苦人家的女儿,兵灾逃难,家里人都死了,多亏相公收留庇护,才有今日。”

林大嫂唏嘘了几声,“那楚大哥如此对你,当真难得啊!”

沈墨瞳笑,“相公做郎中的,知冷知热,又是长我几岁,对我多有爱护,倒让林嫂子见笑了。”

偏巧那日叶修治好了村里林二婶子家小孙子的不食症,那孩子患病好多年了,不但咳嗽,腹泻,还越来越不爱吃饭,都十岁了还尿床。前半个月每餐只吃小半碗粥,瘦得皮包骨头,去县城里大药堂找郎中看过,皆不见效,人皆道这孩子定是活不成了,不想吃了叶修的五服药,竟大见起色,咳嗽减轻,孩子大声呼饿,高兴得林二婶子挎了满满一篮子的鸡蛋,对着叶修千恩万谢。

林大嫂心有所感,回家便和自己相公嘀咕,“人家隔壁楚大哥可不是个吃软饭的,他家娘子的命还是他救的呢!今儿个林二婶子那小孙子,不是快要病死了了吗,吃了楚大哥几服药,竟是活转了!”

林大哥一愣神,马上道,“哼!什么个医术好,你看他们那两口子年岁,都是不小了,那楚大哥可是三十的人了,连个孩子都没有!我要是不能让你生,我也每天把你当菩萨供着!”

林大嫂又闭了声,那两口子确实年岁不小了,要是男的那方面不行,再体贴温柔也没用啊。

可林大哥话没说多久,叶修他们到了林家村不过三个月,便是桂花飘香中秋将至的时候,沈墨瞳有孕了。

这一有孕不要紧,叶修里里外外,做饭洗衣收拾房间,统统不让沈墨瞳干。每日除了晒太阳,只准沈墨瞳出门散散步,而且还是有他陪着,两个人相扶相偎黏黏腻腻,沈墨瞳一撅嘴,叶修立马逗她笑。

沈墨瞳胃口不好,叶修变着花样做吃的,清淡的,新鲜的,酸的咸的甜的,只有想不出来,没他做不出来的。 巧的是林大嫂也怀了孕,看叶修那般殷勤体贴,不由对自身处境怒火上涌,倍感凄凉。那日她忍着呕吐,撑着身子在大锅里煮肉,沈墨瞳过来给她送了一包酸甜适口的梅子蜜饯和一盘清清爽爽的素烧苦瓜。

那苦瓜上还点缀着梨片,撒上了柠檬汁,洁白碧绿,甚是勾人胃口。谁知林大嫂一见,却是忍不住拉着沈墨瞳的手便哭了起来,直说她怀的是第三胎,自家男人从没给做过一口顺心菜,还只顾着他自己的胃口,要肉要酒让她忙碌辛苦。

哭了大半晌,晚上林大哥回来时,林大嫂撒起了泼好一顿闹,口口声声数数落落,林大哥气恼地道,“那破劳什子青菜有啥好吃的!吃肉才能有力气!你也就是跟了我,才时时刻刻有肉吃,换了别人谁吃得起!看咱们家的两个小子活蹦乱跳身板多好!你少给我看什么气什么有样学样,我短了你吃了还是短了你穿?才这三两个月,肚子还看不出来,有那么娇气的?”

林大嫂道,“我七八个月,**个月的时候也过过,你给我做过一顿饭洗过一回衣裳!”

林大哥道,“做饭洗衣裳,娘们的活咋能让我干!我给你挣钱养活你,家里没老人,我雇人给你坐月子,你还到处挑剔,看二狗子家的媳妇,今儿晚上生完了,明早上做一家人的饭呢!”

林大嫂气得直发抖,“你怎么不比比人家楚大哥!”

林大哥冷笑道,“他那是三十岁才得了个孩子,自然宝贝,老来得子都是个福薄的,越加小心越滑胎,你也学那个福薄的?”

林大嫂又一次闭了嘴。

到了五个月的时候,因不耐南国天气阴冷,叶修遂在屋里生了旺旺的炭火。夫妻俩围着火炉,慵懒闲暇地聊着天,叶修常捧了本书给孩子读,太阳好的时候,把窗子打开让沈墨瞳晒太阳,他时常搂着爱妻,贴近鼓起的肚子,笑着和宝宝说话。

林大嫂窜门取暖,撞见过几回,后来反倒不好意思来了,觉得打扰别人的恩爱。

那日日暮西斜,两个孩子眼巴巴等着饭吃,她看着冷锅冷灶,想起在外面喝酒流连赌钱的丈夫,心头火起,一手拉过一个孩子,气冲冲到场子里大闹了一场。林大哥没了面子,当场给自家娘子两巴掌,林大嫂自是不依,冲上去拉扯着便要拼命,毕竟她怀了五个多月的身孕,众人忙着拉开,林大哥也不敢再较劲,两口子回了家,一言不合又是吵闹了起来!

林大哥道,“我就晓得你是气的慌人家楚大嫂!你能和人家比,啊?人家长什么样,你长什么样!人家什么时候见人都是笑眯眯的,那模样要多俏有多俏,别说这十里八村,就是这方圆百里,也不见那么好的模样!你和人家比,你要长那么漂亮,我也和楚大哥一样,整天把你当姑奶奶供着!”

林大嫂切齿,狠狠地“呸”了一口道,“你说楚大嫂长得俊,那人家楚大哥长得还高还帅呢!这十里八村,方圆百里,也不曾见那么好看的男人!你要是长那个样,老娘也心甘情愿服侍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