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上前挥退了下人,只和李慕辰进去。

江别鹤看到我来,也不见礼,仍然是气定神闲地喝他的茶。做了如此下作的事情,却还能像无事人一样上门提亲,老天爷真是瞎了眼睛。

我在主座上坐下来,李慕辰站在我身边。

我开门见山地问,“你来干什么?林府不欢迎你。”

江别鹤冷笑了一声,把茶杯放在桌子上,“方重应该都跟你说了。要不是看在方重的面子上,我也不会娶一个那么卑贱的丫头。这些都是聘礼,日子可以由你们挑。”

我狠狠拍了一下桌子,桌上的茶杯盖都跳了起来,“东西怎么拿来的,还请原封不动地带回去。我林晚虽然不是什么有钱人,但一个红袖,还养得起,无须你费心。”

“呵,好大的口气。”江别鹤阴阳怪气地看着我,“一个已经不是黄花闺女的卑贱丫头,你有什么通天的能耐可以把她嫁出去?做我的侍妾,已经算是高抬她了。你呢,也别想着告我。且不说宋清流不会受理这种芝麻绿豆的小事,你就算告到天子脚下,也肯定不会有什么结果。”

我伸手指着他,“江别鹤,你别得意得太早!这天下,是皇帝的天下,还不是贤王的!你们做尽坏事,终有一天会遭报应。”

“报应?”江别鹤好似听了一个笑话,“要是这世上真有什么报应,你我就都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了。”

“快走吧你!罗里啰嗦的,我娘说了,我们养得起红袖!”李慕辰冲着江别鹤做鬼脸,江别鹤也不以为杵,“这孩子长得甚是别致,竟不像一般人家的孩子。恐怕来历不一般吧?”

我连忙把李慕辰揽到身边,“你再不走,我可要差人请了?奉劝你一句,法网恢恢,疏而不漏。”

江别鹤站起身,悠悠地看了我一眼,“成者王,败者寇。我认为这句话于当下,比较应景。你拿出了百蝶穿花又有什么用?眼下仍然要变成我的生意。先前我还高看了你这个人,原来是草包一个。”

我不欲与他强辩,只让他们自行离开。李慕辰坐在我身旁,支着下巴看我,“娘,你今天看上去很累啊?昨夜没睡好么?”

我有些心虚,避开他的话题,“你今天怎么不去学堂?”

“没意思,学堂里的先生讲得太慢了。而且满城都在议论贡锦易主的事情,我听着也心烦。”

我知他已经长大,有些事不用再含糊搪塞过去,“宋清流想提升贡品的数量,从中牟取暴利。我偏偏不遂他的愿。眼下,可能我们暂时会落在下风,可稍等时日,就会有好消息。”

“娘,这些算是你的生意经么?”

“不完全是。”我牵着他的手,“无论做什么,都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拿这次贡锦的事情来说,娘不单单是为了盈利,更为了捍卫苏绣应有的价值。百蝶穿花不仅仅是货物,它代表的是以后姑苏的所有绣品在交易的时候,所能够坚持的价格。”

李慕辰半是疑惑地点了点头。

我们娘儿俩正说着话,方掌柜从外头跑进来,气喘吁吁地说,“夫人!京中采购司来人了!来我们的店里,点名要见百蝶穿花!”

我站起身,笑着看李慕辰,“你看,这风一下子就转了风向了。”

作者有话要说:囧,也没人告诉我发重了,我就各种混乱~~~

桃花三十八

京中的采购司,专司贡品。虽然不是什么重要的官署,但在贡锦一事上,却有决定性的作用。当初我和云顾言用百蝶穿花吸引蝴蝶的时候,就已经想到,这件事迟早会传到京中去。

采购司的官员到仓库见了百蝶穿花之后,赞不绝口,还想把它们拿到空地上去招蝴蝶。

云顾言笑道,“其实,这匹布本身并不能招来蝴蝶,只不过是选拔的那日,我和我家夫人用的一点小心思罢了。”

其中一个官员说,“听说是在布匹上涂一种能够吸引蝴蝶的香料?我们刚从江老板那里过来,他们的布不仅花色比你家的差了许多,涂上了香料之后,也未能吸引蝴蝶。”

我俯身笑道,“民妇先前已经跟宋大人说过,百蝶穿花是苏绣的绝传,完成一匹布要耗费一月乃至数月,因此产量极其有限。慢工才能出细活,所以我家绣品的成色和花样,自然是别家比不上的。再说到吸引蝴蝶,那其实也只是民妇想到的一些小伎俩,为了点题。一匹布总归是要做成衣服穿在身上的,若每天招蜂引蝶,怕是皇上和内命妇,都要不得安宁了。”

采购司的官员一边听一边点头,不断拿手掌摩挲着布匹上的花样。云顾言曾经说过,百蝶穿花是已经绝传的技法,她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找到一家偏远的手工作坊,里面有一个年逾八旬的老妇,仍然还能绣得出来。百蝶穿花的针法繁复,需绣娘有踏实的基本功和高超的领悟力,并不是人人能习得的。

因此,江别鹤为了选上贡锦而连日赶制的普通绣品自然比不过百蝶穿花。而我说给陆羽庭听的所谓香料的事情,也多留了一个心眼。东施效颦的结果,可想而知。

采购司的官员倒也没有马上下结论,只说过几日会派人来告知结果。

方掌柜送几位官员出去,我和云顾言从仓库退出来,她小心地上锁。初冬寒气袭人,我只在屋外站了一会儿,便觉得浑身打颤。云顾言把钥匙放好,拉着我进了屋子。屋子里燃着炭火,顿时暖和了不少。

她用手揪着两只耳朵,直跺脚,“这天,真是太冷了。要不了多久,苏河都会结冰吧。”

我应了一声,把手放在火盆的上方烤。方掌柜返回来,身后还跟着一个人。我仔细一看,竟是多日未见的靳陶。他解了披风,顺手递给方掌柜,然后走到我们身旁,伸手烤火。

“这些天,班首跑去哪儿了?”云顾言半开玩笑地问,“不会是佳人有约,所以班首就把旁的人,都抛诸脑后了吧?”

靳陶笑道,“要是真有佳人,我一定乐不思蜀,还能回来让云姑娘数落?”他皱了皱眉,语气变得沉重,“这几日我把药材送去徽州,沿途的景象,真是触目惊心。徽州疫情愈演愈烈,去的路上设了许多的关卡,回来时也是再三核对身份。皇上醉心于长生不老之术,朝政多被贤王把持,民不聊生。而且听说,匈奴起了内乱,很多前汗王的旧部越发不服苏林可汗的统治。苏林可汗向朝廷借兵,朝中为此事争论不休。”

我想起念临风说过,当今皇上膝下无子的事情,不禁问道,“皇上若不幸…那么继位的,是否只能是贤王?”

靳陶点了点头,“且不论没有旁的继承者,就算有,以贤王如今的势力,也决计是竞争不过的。所以只有趁皇上仍然主政的时候,找出扳倒贤王的办法,才有可能阻止他继任为王。”

我压低声音,“你们从惠娘那里问出什么来了吗?”

靳陶来回搓弄着手掌,摇头道,“没有,她什么都不肯说。柳御史为了安全计,一直把他们挪动地方。然而时间久了,迟早会叫江别鹤和陆羽庭那帮人发觉。曲氏怕不易信于人。”

火盆中的炭被烧得通红,炙热得灼眼。外头北风呼啸,我看着紧闭的窗门,微微出神。

*

自那日陆羽庭离开我家之后,我便再也未与她见过面。我想她对于我和念临风的猜忌,只怕是与日俱增,只苦于没有证据。她也许真心爱念临风,所以眼里容不得沙子。而她在我眼里,又何尝不是一粒沙子?

红袖仍然爱把自己一个人反锁在屋子里,我有好几次经过她的门外,见屋内一团漆黑,仿佛没有人气。那个快乐的灵魂已经离开了她的身体,也许再也不会回来。

有时候我孤枕难眠,便会用手摸一摸身旁冰凉的枕面。夜那么长,虽然明知我等的人不会来,却仍然在心中一次次地希冀,而后在天边破晓之时沉痛地睡去。方重,已经变成了我心中的荆棘。若不是他,若没有我当初的妇人之仁,也许如今,不会有这么多人受着煎熬。

这天一早,李慕辰风风火火地跑来找我,“娘,红袖不见了!”

我放下梳子,不解地看着他,“为什么会不见了?”

“她留了封信,你快看看!”李慕辰把信交给我,我迅速地打开,只见上面写着,“夫人,红袖自知对不起你,再没有颜面留在林府。夫人待红袖万般的好,红袖都记在心里,但是情之一事,半点不由人。红袖的将来,与夫人再无半点的关系,望夫人能够擅自珍重。”

她字写得不好,还是这些年跟在我身边,我一点一点教她的。念临风说得对,她并不是变得痴傻了,而是再也没有勇气去面对。

“娘,会不会出什么事?”李慕辰摇了摇我的手臂。

我默默地把信折好,放回信封里。红袖说,她的将来,与我再无半点关系。意思就是不想我再插手她的事情,由得她自生自灭。我此刻说不出半句话,因为她的人生,我确实没有任何权利左右。而关于她的选择,我心中虽然有一个不甚清晰的答案,却也知道我们的情分将了。

天下无不散的宴席,至今日,我也已经看开。

不久后的一个黄昏,一个乞儿到烟雨绫罗阁来。方掌柜本来是要赶他出去,他却扑到我身边,推搡之中,硬是往我手中塞了一个纸条。方掌柜和小伙计把他轰出去,我背过身,迅速摊开纸条,上面只有很潦草的几个字,“惠娘在城中宝祥客栈的地窖,已被江别鹤和方重发现,欲杀人灭口。”

我认出那是红袖的字迹,心下不由得大骇。

云顾言不在店中,我连个商议的人都没有,只能招来小伙计,“你马上去一趟府衙,找靳陶公子来。”

小伙计应声,迅速地跑出去了。

方掌柜上前来,“夫人,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此事事关重大,我不愿意牵连无辜,便含糊道,“是有要紧的事,不过跟绸缎庄无关,你放宽心。”

方掌柜向来不是多事的人,应了一声,就退开了。

过了一会儿,小伙计大汗淋漓地跑回来,“夫人,靳陶公子不在府衙之中,像是有事外出了。郡马和御史大人也都不在。回来的路上倒是听说城南的哪里好像走水了…”

我再没心思听他说话,匆匆地撩开帘子,往宝祥客栈跑去。姑苏城中有九州商会的许多信子,方重接掌了九州商会的西班首一职,想要查一个人,根本不难。我之所以有顾虑,是对红袖的顾虑。我已经不能再无条件地相信她。但曲氏身上的秘密,关系重大,不能放任它这样毁去。

宝祥客栈燃烧着熊熊大火,附近的百姓纷纷救火,然而一桶一桶的水对于火势来说,只是杯水车薪。我见掌柜跪在店门前啼哭,那里已经进不去人。依稀记得上次念临风带我来时,走的是后门那里的木梯。那里堆着很多的草垛,并没有什么实际的用处,倒像是掩人耳目似的。

我迅速绕到客栈的后面,虽然也是浓烟滚滚,但火势并没有前头那么猛烈。我用袖子捂住口鼻,四处找寻有没有进入客栈的方法,终于在木梯底下的草垛里面,发现了一个暗门。

我费力地把暗门拉开,底下一股浓烟冒了出来。我顾不得多想,顺着石阶,迅速地往下。

浓烟呛得我泪水连连,我微眯着双目,看不清前面的路。好不容易踏上了平地,却发现这里黑得不见五指,根本辨不清方向。

“惠娘?惠娘?”我大喊了两声,呛了几口浓烟,猛烈地咳嗽起来。脚下忽然踢到一团东西,吓得我后退了一步。我仔细辨认,依稀看出是一个人影。

“惠娘?!”我蹲下来,手碰到了粘稠的液体,吓得不知如何是好。

看来江别鹤他们是把人先杀了之后,才放火烧客栈的。我终究是来晚了一步。

突然,有一个东西抓住了我的脚踝,我失声,用力地要甩开,却听到一个微弱的声音说,“夫…夫人…”

我冷静下来,忙问,“惠娘?”

她虚弱地应了一声。

我连忙蹲下来,“你怎么样?”

她用力地抓住我的手,有一股血腥味在空气中蔓延,“夫人…我坚持不了多久了…我一直…一直想跟你说声对不起…还有…谢谢你把我和虎儿从石峰山救出来…虽然我们母子难逃一死…但…”她很重地咳嗽,我连忙拍她的背,“你别说了!我找人救你,你和虎儿都会没事的!”

她更加用力地握紧我的手,“虎…虎儿已经…死了…我有个东西…嵌在为你做的账本里…那个账本被我放在…”她的声音戛然而止,手也无力地滑落下去。

“惠娘?惠娘!”我努力地摇了摇她,伸手探她的鼻息,竟是已经断了气。

烟越来越大,我知道此地不宜久留,忙要沿着石阶上去。黑暗中忽然亮起了一道光,有几个人从石阶上面走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待会儿再更一章。

桃花三十九

来的人是江别鹤,还有陆羽庭。

我大惊失色,倒退了好几步,却仍然难以阻止毛骨悚然般的恐惧。

还未等我尖叫出声,已经被人狠狠地集中脖颈,晕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已经天黑,身处一座简陋的茅屋之中,手脚皆被绑。江别鹤和陆羽庭坐在屋中仅有的一张桌子旁边,双双看着我。见我醒来,江别鹤干笑两声,“我就知道那个贱人会把我们的行动透露给你。没想到嘴巴这么严的曲惠娘,竟然会告诉你那么重要的证物在哪里。说吧,那账本现在在何处?”

我摇头,只觉得他身旁的烛光,像是地狱里面的冥火。陆羽庭朝外头拍了拍手,一个壮汉提着一桶东西进来,毫不犹豫地泼到了我身上。我一闻,更加惊惧,因为这是酒的味道。

“你们想干什么?”

陆羽庭看了江别鹤一眼,江别鹤便退了出去。她自己举起壁上的火把,慢慢走过来,脸上有狰狞的笑意,“林晚,你真以为我什么都不知?夫君纵然是做得天衣无缝,也有百密一疏的时候。今天,要么你说出曲惠娘口里那个账本的下落,我就让你死得痛快些。要么你便尝一尝被活活烧死的滋味儿,和那个红袖一样。”

我的身体忍不住震了一下,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你把红袖…杀了?”

“那是个蠢丫头,我不过几句话,就说动她出卖了你。一个背主的残花败柳,留着做什么?”

我的双手紧紧握成拳,怒不可遏地看着她,“原来你竟是这般的蛇蝎心肠!”

她仰头大笑了两声,低头迫近我,“不蛇蝎心肠,怎么能让我那个讨厌的姐姐嫁到匈奴去?不蛇蝎心肠,怎么能让老皇帝唯一的女儿去和亲?现在我是皇室里面唯一的一个公主,只要我父王继承了皇位,这天下就是我和夫君的。你懂吗?”

“他不稀罕。”

陆羽庭伸手,毫不客气地盖了我一个巴掌。我被打得眼冒金星,脸上也火辣辣地疼。

“那一夜我本该杀了你。我居然在你床上闻到了夫君的味道!这些年我用了多少的法子,哪怕迫得他最后娶了我,他也不肯拿正眼瞧我!而你!你这个不要脸的,早该死掉的女人,居然和他交合!”她揪着我的衣襟,脸因为扭曲而变得丑恶无比。我直视她的眼睛,除了看到恨,还有心痛。

求而不得,得不偿失。对于一个深陷于爱情泥沼中的人来说,对方的不爱,是最残酷的刑罚。我和念临风没有受过这种苦,所以属于陆羽庭的这种苦楚,自然无从感知。这一刻,我不觉得是受制于她,反而觉得她可怜。

“你说不说?不说就别怪我不客气了!”她将火把举近,我听到火焰的兹啦声,内心升起恐惧,“我不知道。”

“找死!”她将火把举过来,火舌一下子窜到了我身上。周身有撕裂般的灼痛,却半分也动惮不得。火光中,陆羽庭在狂笑,恶狠狠地说,“烧死你,烧死你!看你还敢不敢跟我抢男人!”

“砰”的一声,门被撞开了。陆羽庭惊诧地回过头去,不禁往后倒退了一步,“夫…”

我只感觉有一个人影扑过来,不停地拍打我的身上。我扭动身子,艰难地说,“走开…快走开…”

他却执着地抱着我,好像若不能扑灭我身上的火,便要同我一同化为灰烬。

而后有一桶水兜头泼在了我们身上,那炙人的热度,便渐渐消退下去了。

我倒在他的怀里,他迅速地给我解开脚上和手上的绳子,捧着我的脸问,“晚晚?有没有哪里受伤?”我笑着摇了摇头。

那边陆羽庭放下水桶,着急地问,“夫君,你没事吧?”

念临风的脸一沉,站起身来,毫不客气地赏了她一个耳光。那声音格外清脆,我的心不由地一凛。他也有这么绝情的时候。

“贱人!”

陆羽庭伸手捂着脸,眼中有了泪光,“我…我…”

念临风的脸,光洁犹如月神,“你既然早就知道,如今我也没有必要瞒你。我的妻子没有死,她就是林晚。你要向你父王或者皇上告发,那都随便你。但我郑重警告你,不许再动她一根手指头,否则,我会让你比死还痛苦!”

陆羽庭咬牙,怨毒地看着我,可是眼中的泪水,怎么也控制不住了。

念临风俯身把我抱起来,大步跨出门去。我这才发现门外的江别鹤和陆羽庭的手下皆已经倒地不起,白蔻和决明跪在门边。

念临风低头问我,“没有马车,能坚持吗?”

我点了点头,看向屋中,“她…”

“不要理。”他把我抱上马,翻身坐在我身后,对决明和白蔻吩咐道,“你们带着影卫各自离去,屋中的人大可不必理会。”说完,便调转马头。

身后,陆羽庭似乎冲了出来,被决明和白蔻拦住。

“夫君!”

“我当不起。”念临风一挥马鞭,马儿便狂奔了起来。身后,女人的咆哮声,比夜风更加的刺骨。

我们回到了我的府邸。府中静悄悄的,想必是李慕辰和下人都睡下了。

念临风说,“云掌户让方掌柜来府里传过话了,说你今夜要与云掌户商议事情,可能不会回来。”

“你总是能猜透我的心。”

“可惜没有预估到危险,还是让你受了伤。”念临风用背推开我房间的门,然后驾轻就熟地把我放在床上,“药箱在哪里?”

我伸手指了指衣柜的上头。平日我都得搬张凳子来,才能拿到,也亏得他长得高,伸长手臂就取了下来,拿出棉花和药酒,“会有点疼,忍着些。”

我尽量平静地说,“没事,你来吧。”

念临风真的不是吓唬我,虽然只是被烧了一瞬,但身上有多处还是被烫伤,就连两边的脸颊也未能幸免。刚才一路狂奔而回,夜风虽刺骨,却也能阵痛。如今这药酒,真是让我招架不住,小声地呼痛。

念临风的手更轻了些,我这才发现他的脸上有几道灰印,与他平日里整洁高雅的模样格格不入。忍不住笑了两声,他却没好气地说,“你还笑?我的半条命都快被你吓没了。”

我用手摸了摸他的脸,调皮道,“这不是好好地活着?”

“你胆子真是大!敢单枪匹马地去那么危险的地方?”

我叹了口气,“你还别说,你们问不出来的东西,惠娘临死之前告诉我了。只不过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意思。”

念临风显然也很意外,停下手中上药的动作,“告诉你了?她告诉你什么了?”

“她好像说把东西嵌在什么账本里,但是没有说完。”

念临风思索了一下,“是不是你在桃李村找到的那个包裹里面的?”

“应该不是。我听她的意思是,这个东西肯定在我知道的地方。可是我怎么也想不起来,什么账本…”我仔细回忆,却仍然不得其解。

“罢了,明日再想。”念临风上完药,把我放平在床上,“希望别留下什么疤才好。”

“留疤你就不要我了么?”我抓着他的手,担心地问。

他终于笑了,紧绷的脸松垮下来,“要。怎么样都要。满意了?”

我高兴地闭上眼睛,感觉到他在我额头落下一个吻。明日事,留待明日伤神。惠娘红袖已死,我们也与陆羽庭撕破脸,再也没有比这更坏的事情了。

当我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的上午。周身疼痛,脸上也是火辣辣的。昨夜发生的事情,仿佛是在梦中经历的一样。念临风伏在床边,大约是察觉到我醒来,便抬起头问,“如何?”

“你为何伏在床边睡?”我的言下之意是,你又不是没跟我一起睡过。

念临风淡淡道,“怕睡觉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你身上的伤口。虽说是冬天,也要防止伤口感染。一会儿我再让白蔻去抓几服药来。知道白蔻的人很少,你身边没有人照顾,我也不放心,不如让她以后跟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