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每个人都有AB面,不见得随时随刻都能窥见真身。付文杰,你的B面呢?

文杰睡得很不塌实,间或还能听见几声咳嗽,被房间里的烟味刺激到了肺。麦琪把落地窗开了一道缝,瞬间冷风就倒灌进房间,吹得窗帘呼啦啦地作响。麦琪闪了一个身,走到阳台,滨城的夜晚远没有江城那么璀璨,灯光比星光还要稀疏。她看着楼下的路灯,半明半寐,这个城市,不是完全的黑,也并非全然的白,更像是一种混沌的灰,一如她此刻的心情。

“为什么站在外面?”麦琪的肩膀上多了一件外套,她没有转身,文杰已经醒了。

“出来散散烟味,屋里有点闷。”

“不喜欢我抽烟?我以后不会了。”

“不,不是的。”麦琪转过身,拉过文杰的手,“文杰,如果两个人在一起而让你觉得不能做以前的自己,我想这也没什么意义。”

“麦琪,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他问得小心翼翼。

麦琪笑了,摇了摇头,沉默不语。

“还是你跟我在一起,从来没有开心过?”

麦琪的笑凝结在嘴角,她仿佛在认真的思索这个问题,又仿佛灵魂已然出窍,去到了不知名的远方,突然脑海里闪过苏紫那句话:不管是付文杰还是其他人,如果你放不下,那么跟谁在一起也不会幸福。

她快乐过吗?应该是有的吧。他那么明媚,明媚得像一道阳光,就这么大赤赤地出现在她的生命里,他跟她说,麦琪,我要追你。他跟她说,麦琪,我爱你。他还说,我要跟你结婚。怎么会不快乐呢?她感动过的,否则怎么会跟他在一起。

“文杰,还是说说你吧,跟我在一起,你开心吗?”

文杰,楞了一下,很显然,他从来没思考过这个问题。开心吗?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就这么一头栽了进去,不管不顾,他做的远比她看到的要多得多,她从来不问,他自然不会说。有多久了,文杰成为了一颗卫星,以麦琪的快乐为快乐,他从来不会问自己这个问题,文杰,你这样,开心吗?要是她爱他,答案当然是肯定的。但,现在,他不知道。

“麦琪,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以前的女朋友?”

麦琪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她从不过问他的从前,不知为什么现在他要提起。

“她跟我是初中同学,我们很早就认识,家里人也很支持我们在一起,后来我考上了大学,她没有,但我们仍然在一起。她很喜欢我,连带着看我的眼神都充满了崇拜,我不知道这算不算爱情,我只是很享受跟她在一起的感觉。她总是把所有事都做好,我跟她在一起,付出的最多的是她。后来毕业了,我回到家乡大学任教,她一直认为我这么做是为了她,是为了要跟她在一起做出的牺牲。当然,那个时候我也是这么想,于是更加理所应当地以为她的低声下气,她的默默忍受都是应该的。再后来,当所有人都以为我们应该结婚的时候,我开始恐慌,我害怕了。我甚至很厌烦她的纠缠,我甚至冲着她大嚷:说我不爱她,说她对我只是迷恋,不是爱情。我说我要窒息了,我被她的爱缠的喘不过气来。然后就是长时间的冷战,到后来我连看她一眼都觉得厌烦,我害怕,害怕要跟这样的人生活一辈子,然后更加坚信自己还没有找到真正爱的人。”

麦琪很诧异,却一直沉默。在她的眼里,文杰就是一个大男孩,她从来没有走进过他的情感世界,去探知他的隐秘。

“再后来,我便遇见了你。其实,那个时候我跟她已经分手了。因为家里人还不死心,常常变着方法想要让我们复合,只是我心里知道我跟她不可能了。他们越是这样,我对她的态度便越恶劣,最后甚至…甚至说她面目可憎,说她配不上我,说她是怨妇,总之我说的话很难听,也很恶毒。

麦琪,我现在才明白,什么叫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原来,真的是这样。我现在想,我跟她在一起的时候,开心吗?大冬天的,她凑了钱坐了十几个小时的火车跑到大学里来看我,只是为了给我送一件她亲手织的围巾;每个月我都会收到她的礼物甚至是钱,她总说自己工作了,我还在读书,她可以帮衬我,虽然我并不缺这些钱;每次要到放假的时候,她就在电话里问我什么时候回家,有时候我跟同学出去旅行不打算回家,她的声音就黯淡下去,我也没细想她到底开不开心;后来工作了,喜欢跟学生们一起出去拍照,周末也没时间陪她,不是没时间,是没心思,她就眼巴巴地在家里等我,我从来不知道,也从来没想过,那时的她,开心吗?

麦琪,我从未试过这样用尽全力地爱一个人,原来滋味不是苦,不是酸,也不是甜,五味杂陈。我渐渐有些明白当年的她的心情。爱得卑微,不见得是一件值得悲哀的事情。麦琪,我做过错事,也在爱你的过程中,做了因为爱而伤害你的事情,我也因为爱而求不得感到过绝望,伤心,痛苦,但很奇怪,我居然,从来没想过要放弃。

现在,你问我,跟你在一起开心吗?我无法去定义开心这个词,每天晚上,当你觉得寒冷,把身体不自觉地靠向我的时候,我很开心,每天早晨,我能看见你准备好了早餐,我会开心,每天下班,我在报社门口看见你朝我走来,我会开心。麦琪,能跟你像现在这样,我也很开心。我对自己说,付文杰,你该知足了。

麦琪,我没有经历过婚姻,甚至在遇到你之前也没有憧憬过婚姻。但现在每一天,我做梦都会梦见我们的以后,就像现在这样,牵着手拥在一起的场景,然后梦着梦着,自己都会笑醒。麦琪,我不敢说自己不开心。”

麦琪的眼泪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流了下来。客厅橘色的灯光从落地窗反射出来,麦琪看见文杰发亮的眸子,在黑夜里熠熠生光,心悸地说不出话来。

第二十八章

生活就像一面平静的湖水,波澜不惊,谁也看不出就在之前,有人投进了一个小石子,溅起一层水花,时间会平息它,即使是惊涛骇浪,总会有平息的那一刻。

这是属于麦琪难得的平静。生活跟以前一样,但自己跟以前不太一样了。她终于愿意跟着文杰一起进电影院,看爆米花电影也有乐趣;她终于也会在文杰的朋友面前说笑,让文杰有些受宠若惊;她终于说:“文杰,今年过年的时候我陪你回家看看你父母吧!”

麦琪想,这应该就是苏紫所说的既来之,则安之吧。或许,真的会有那么一天,她会把付文杰当成一种习惯。她这样想的时候,心里闪过一道影子,然后她坐直了身子,逼迫自己的视线看着前方,狠狠压过那道影子。

自从那次摔了电话之后,她已经没有跟谢道年有过联系了。在网上,他的头像始终是黑的,从来没有亮过,就好象这个人从来没有存在过。她想,这是最后一次机会,最后一次忘掉他的机会。

文杰没有想过,其实幸福居然离自己那么近,好象走了一圈,当他以为再也回不去的时候,一个转身,他就到了终点。每当麦琪在他身边,一笑一颦,顾盼生姿,他都觉得这一切实在太像一场幻觉,他掐自己的大腿,怀疑只是梦境。

有时候,他也会心怀不安。是的,麦子。那一天晚上发生的一切,就像一个定时炸弹,虽然从那天以后,他再也没有见过麦子,也从来没有联系过她,有时候避无可避地碰见了,麦子也只是若无其事地打了一个招呼。就好象,他们之间从来没发生过任何事。

文杰觉得疑惑,但仅仅只是疑惑而已,潜意识里他只想让这件事就当没有发生过,对于麦子的反应,他求之不得。

离大年三十还有三天的时候,麦琪突然说自己不跟他回家了。

麦琪把给他父母买的礼物大大小小地拿了出来,一边收拾自己的行李,一边解释:“文杰,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你也不听。但我要是骗你,我自然有若干个理由,但我现在不想隐瞒你任何事,我订了下午的机票,我去长安。”

付文杰被麦琪一个电话叫回家,看着她忙前忙后地收拾东西,然后跟他解释,最后,他听到长安两个字,完全愣住了。

在赶回来的路上,他设想了若干个理由,当他听到麦琪说她有急事去不了他家的时候,他其实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失望。他甚至想好了,她肯定是临时要出差或是别的什么事,他甚至可以陪着她一起去。但长安,他有些恼怒,为什么她就不能骗骗他,随便给他一个理由也好过现在赤裸裸的答案。

麦琪提着行李,看着站在客厅中央的文杰,她知道,这一次全是她的错。

“文杰,我愿意解释。是他姐姐今天早上给我打的电话,叫我立刻去一趟,他之前做过换肾手术,而且,曾经,因为我,我的原因,我差点让他死掉。这一次,我无论如何也要去看一次。”麦琪急切地拉着文杰的肩膀,她不知道她的焦急是因为那通电话还是现在对着文杰要跟他解释其中原由,“文杰,如果他没什么事,我立刻就回来,还赶得及大年三十我们一起回家。文杰,文杰,你有没有听我说?”

文杰面无表情站在那里,可能有五分钟,也可能只是短短的几十秒,他就像一尊雕像,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不说话,看不出任何悲喜。

麦琪抬头看了看时间,实在没有时间再详细解释了,她拉着行李箱,一边走出门口一边说:“等我到了那边给你打电话。”

文杰很想让自己有风度地对麦琪说再见,但是他做不到,他不知道如何控制自己的情绪,他觉得现在要他说任何话都是一种酷刑。许久之后,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客厅里回荡

“如果我说我陪你去,你愿意吗?”

但这一句话太迟了,麦琪已经走到了楼下,扬手拦了一辆出租车,绝尘而去。

一路上,麦琪的手心里全是汗,她设想了无数场景,她不知道为什么谢道年的大姐会在什么样的情景下给她打这样的电话:“麦嘉,你还是来一趟吧,看看他。”说完就挂了,惊得麦琪一身冷汗。

她想起自己在手术室外面等了一个通宵的场景,她想起医生说的那席话:“谁让他喝那么多酒?想害死人吗?不知道他刚做完换肾手术?他不要命了?”她想起自己在特护病房外面,看着他昏迷了一个星期,就是躺在床上,像再也不会醒来一样。她怎么能不哭呢?她怎么能不绝望呢?这一切,全是因为她!

麦琪不敢去想,飞机起飞的时候,她闭上眼睛,她安慰自己,很快,没事的,没事的。但没有办法,那过往的一幕幕就这么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她不想记起的,她试图忘却的一幕一幕如同被按下了播放键,清晰地重复着。

第29章

25岁的麦嘉,在滨城生活了一年。这一年里,她换过三次工作,在拿到第一笔业务提成后,主任遗憾地跟她说,他们跟电视台的合同终止了。后来,她去了一家房地产公司做策划,为大大小小的楼盘做方案,写着空洞华丽的广告文案,然后再跟着老总们出去谈客户,在一杯一杯酒杯里敲定合同,取得酬劳。当然,也有售楼部的女同事跟她说,你要是到售楼部来,薪水起码这个数,她看了一眼那女孩比的数字,笑了笑,不做声。她渐渐明白,这职场,不是甜美的伊甸园,到处充斥着邪恶的爬行动物,她当然看得懂女同事的暗示,如同酒桌上那些男人举着酒杯意味深长的笑容一样,但她能如何?明哲保身而已。

翻船的那一天,是一位叫黄子明的男人帮她解的围。

饭桌上,坐在她旁边的男人公然动起手来,他在她耳边说:“每月两万,要是同意,今晚就跟我走。”她笑了笑,打开了他搁在大腿上的手,很明显的拒绝,但他偏不死心:“五万!”麦嘉眼神里的厌恶已经忍不住,她深吸了一口气,站起身:“不好意思,我先走一步。”没想到,他就这么跟了出来,就在过道上企图来强的,麦嘉一脚踢过去,用尽全身的力气,势要把刚才受尽的侮辱都倾泄干净。再后来,听说那男人躺了一个星期医院,自然不会善罢甘休。

黄子明帮她收拾的烂摊子,然后跟她说:“还是换个工作吧。”

他跟那些急色的男人不一样,或许他更喜欢温水煮青蛙。一个月之后,麦嘉去了一家五星级酒店的市场部做策划,黄子明是股东之一。

麦嘉自然知道这世间不会有人无缘无故的雪中送炭,但她不动声色,等着他走下一步棋。

有时候在酒店里碰见打一声招呼,然后两个人擦身而过;更多的时候,她并没有更多的机会看见黄子明,有时候麦嘉也安慰自己,可能是自己多心了。

生日那天,麦嘉加班加到很晚,到了10点的时候,内线电话响了:“你好,我是黄子明。”

“黄总,你还没下班?”

“有没有时间,陪我一起吃夜宵?”

当然不能拒绝,她甚至还没有当面对他说过谢谢。

然后他也不避讳,带她去了酒店顶楼的旋转餐厅。吃到中途的时候,黄子明突然拿出一个礼盒,“送给你的,生日快乐。”

麦嘉突然慌了神,这才想起,原来今天是自己的生日。去年的生日,跟她说生日快乐的那个人还是谢道年。麦嘉的眼泪就这么不可抑止的流了下来,她原来自己忘了,但却被一句生日快乐逼出了眼泪。关于谢道年的一切,又那么血淋淋地撕开,她像一个受了内伤的病人,外表无恙,但终于还是吐出一口鲜血来。

“麦嘉,你怎么了?”

“哦,没什么,太感动了。”她连忙擦了擦眼泪,假装低头夹菜,可心头上某一处却被拉开一个洞,冷风呼呼地往里灌,酒越喝越冷。

再后来,她听到黄子明说:“我喜欢你。”

其实,都是一场交易,不过他胜在有耐心,还端了一颗亦假亦真的心。

最后,麦嘉听见自己说:“给我一个星期的时间,我考虑考虑。”

第二天,麦嘉去了长安,时隔一年之后。

她要去做一件事,做完了以后她就回来做另外一个麦嘉。

想要见到谢道年,并没有费多少周折,她一直跟袁鸣秋有联系。“袁大哥,我刚好出差到这里,顺便看看你们。”借口是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时隔一年,她还是见到了他。

他瘦了,瘦得有些离谱。

见到她的瞬间,他有些激动,然后又平静下来,像见着一个好久不见的朋友,亲和却有着距离。

麦嘉有些很恨的,但还是压了下来,她笑着说:“第一次到长安,来看看你。好久没联系了,不知道最近好不好。”

两个人都对去年的事情假装不提,麦嘉以为他不知,谢道年自然不会提。

她端着酒杯,也给谢道年的杯子里斟了酒,她需要酒精,否则她不知道如何完成这冗长的序。

谢道年看着杯子,眉头皱了一下,看着对面的麦嘉一饮而尽,他还是浅浅地喝了一口。

麦嘉也不介意,给自己倒了一杯,又一次一饮而尽,“昨天是我生日。如果你还当我是朋友,不如陪我喝一杯?”

谢道年看着一年未见的麦嘉,她变了,变成熟了,变漂亮了,但神眼里却有挥之不去的忧郁,他想,终归是他欠她的。

酒很滑,也很辣,谢道年犹豫了片刻,还是选择了一饮而尽。

看着空着的酒杯,麦嘉的心情轻松了些许。

“道年,我还记得去年的生日,是你给我说生日快乐。但你看,才一年,我们就生疏了那么多,好像你从来就没有在我的生命中出现过。”麦嘉又干了一杯酒。

谢道年想制止,但看着她决绝的神情,又忍住了。

“去年的那个时候,我真以为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你到江城看我的时候,我真以为是你专程为我来的,那个时候的我,很天真吧?”麦嘉端着酒杯,几杯烈酒下去,她的脸呈现一种不正常的绯红,但说话却越来越清晰了,“是啊,太天真了。天真的以为我喜欢你,你便喜欢我。更天真的以为,你的不告而别,只是因为你觉得自己有病,你怕辜负我…”

“道年,你知不知道我多傻,我居然自己去翻看那些跟天书差不多的医学书籍,我想弄清楚,你的病会不会好?后来我从学医的高中同学那里打听到,原来股骨头坏死不是什么了不起的病,做手术,就是把髋关节截掉,换上金属关节就能跟正常人一样了。我当时…我当时好激动,我以为你马上就能好了,你好了以后我们就能在一起了…”

“你在笑我傻对不对?我怎么能那么傻呢?你有老婆的啊,你跟我说过的啊!我怎么能忘了呢?”麦嘉把酒瓶死死抱在自己怀里,她怕不继续喝下去,她就不能继续完成这一场对话,她今天,跋涉千里而来,只是想把过去的自己交代清楚,犹如完成一场仪式。

“嘉嘉,别说了,”谢道年看着她一边说一边哭,心脏的位置就一阵抽搐,他知道的,一直知道,只是他还能如何?他无能为力。谢道年拉过麦嘉,想拿走她怀里的酒瓶,麦嘉死命的抱住,一拉一扯之间,谢道年的心就软下去,把麦嘉抱在了怀里,“好了,好了,别哭了。”

“我没哭,谁说我哭了。”麦嘉坐起身来,直接对着酒瓶就喝了一大口进去,“后来,我就去了滨城,没有人要我了,我爸妈也不要我了,只有我自己了。道年,你一定没见过这么蠢的人吧?怎么能为了一个男人,一个明明不要你的男人这么傻呢?哈哈,实在太傻了!”

“刚到滨城的那会,我对自己说,麦嘉,你一定要把谢道年忘了。失恋嘛,没什么大不了的,其实,都没开始过怎么能叫失恋呢?但是大半夜的,还是要哭醒,我老想着现在的谢道年在干什么呢?他的病好了吗?我恨不得自己把自己抽死,麦嘉,你太没出息了!”

谢道年拿过杯子,陪着麦嘉,此刻的他需要酒精平静内心的震撼。

“那个男人叫黄子明,他说他喜欢我,其实就是当他是情妇。道年,你说我该怎么办?道年…”麦嘉还没说完她的序,但声音已经哽咽,到最后泣不成声。

“道年,我忘不了你。我努力过,真的,很努力。但我做不到,怎么办?怎么办?我跟自己说,麦嘉,既然那个人,不是谢道年,那又有什么关系呢?至少你没有损失是吧?你没了爱,还有钱,还有很多很多钱…”

“嘉嘉…”谢道年终于忍不住,抱着醉得失去理智的麦嘉,他真的不知道原来他伤她那么深,深到已经不相信爱情。

麦嘉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感觉到唇间传来火热,是久违的温暖,她像一个饥渴的旅人跋涉千里后寻找到了一眼清泉,她贪婪地吮吸着,仿佛用尽了毕生的力气要留住这最后的温暖,然后,她便彻底地醉了,闭上眼睛的那一瞬间,她仿佛听到谢道年在她耳边说:“嘉嘉,不许你这么作践自己。你是我的!”

第30章

谢道年坐在床边,看着睡在床上的麦嘉,此时的她才像自己当初认识的那个女孩,她哭过,梦里也不太安稳,一直念叨着他的名字,每每听见,谢道年就伸手握住她的手心,帮她把被子掖好,她好像能感知到这一切,又翻个身,沉沉睡去,嘴角放松,恢复平静。

一年了,他有一年的时间没见过她,虽然他时常能从袁三的口里得知她的境况,但每一次听完,他都极力压制住去找她的欲望。

他不知道自己这个决定是对还是错,就好像当初他为了逃避做换肾手术,想也没想就去了江城。谢道年想,假设当初他没有出现在江城,那么今天,他跟麦嘉或许只是普通的朋友,或许,连朋友也算不上。

他不想害她,所以一退再退,一忍再忍,但没想到却把好端端的一个女孩子逼到了绝路。

“那丫头一个人在滨城也不容易,给她的钱,她又不要,看不出来性子那么倔。”

“上次去滨城没见着她,后来开车去她住的地方,房东说她每天都回来的挺晚,不知道在做什么,一个女孩子挺让人操心的,一走错就步步错了。”

“我说谢老二,你又不要人家,还操心这些做什么?怎么,于心不忍啊?那当初为什么把人家一个人撂在冰天雪地里?还得受人奚落?”

包养?谢道年的眉头紧了紧,他没想过要跟她怎样,但别人,不管是谁,那是决计不行的。

“你醒了?”谢道年看着麦嘉动了动,睁开了眼睛。

头疼得厉害,但还是醒了,“几点了?”一说话,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嘶哑得厉害,麦嘉坐起身来,就这谢道年的手喝了一大口水,才恢复了几分清醒。醉酒前的一幕幕依次在脑海里过了一次,脸腾的一下就红了。真够不害臊的。

“凌晨两点,还早,你再睡会。”谢道年看着她脸红的不像样子,笑了笑,也不想她尴尬。

“那你呢?一直都没睡?”麦嘉这才发现谢道年衣服整齐,看来刚才一直都在床边守着她,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把头低下去了。

“等你酒醒了,你要没什么,我就回去了。”谢道年刚一站起身,才觉得腰部一阵刺痛,他忍了忍,笑得有些勉强。

“你怎么了?”麦嘉看见他的表情有些异样,担心地问。

还没回过神,谢道年只觉得两眼一黑,就倒在地上了。

“道年!道年!谢道年…”

“你就是麦嘉?”谢卫红看着手术室门口蹲着的女孩,气不打一处来,口气当然和善不到哪里去。

麦嘉抬起头,脸上纵横交错的全是泪水,她连忙起身,拉住谢卫红就问:“道年,道年他怎么样了?”

“我还想问你,你把他怎么样了?”谢卫红说出口,又想着这毕竟是在医院,三更半夜的,她不想跟眼前这丫头吵架,只好压低了声音说:“你知不知道他不能沾酒的?我告诉你,等会医生出来,我弟弟要是有个好歹,你自己看着办!”

“酒?他怎么了?他没跟我说过…”麦嘉的脑子全乱了,她根本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谢道年明明好好的,虽然瘦了点,憔悴了点,但就那么突然一下在她面前晕了过去,她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谢卫红接到医院电话后,风风火火地赶了过来,听医生说在胃里检测出酒精成分,她的火就这么腾的一下窜了上来,那孩子到底还要不要命了?她知道这一切跟眼前这个女孩子肯定脱不了干系,但看着她哭得肝肠寸断,手足无措的样子,她都不知道自己这气该往哪里撒了。

“你跟我弟弟什么关系?”谢卫红压住了火,试图缓一缓语气,“谢道年,是我弟弟。”

“我是他朋友。但我不知道他出了什么事,你刚刚说他不能沾酒精是怎么回事?”麦嘉这才算听明白原来眼前这女人是谢道年的姐姐。

“你不知道他才做过换肾手术?”

换肾?!麦嘉吃惊地连忙捂住自己的嘴巴,眼泪又迸了出来。

谢卫红看着这女孩子,的确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叹了一口气,走到旁边打电话了。

过了一会儿,袁鸣秋也赶了过来。麦嘉终于见着一个熟人,也顾不上其他的,冲上去就问:“袁大哥,道年,他到底出了什么事?”

“我还想问呢,这么大的事,他也瞒得住。”袁鸣秋刚才接了谢卫红的电话才急匆匆赶到医院,发生什么事,他也不太清楚。“我还没问你呢,你们俩到底出什么事了?不说就是吃个饭吗?怎么就到医院了?”

“袁三,你给我过来!”谢卫红看见袁鸣秋来了,口气也不客气。

“行了,我先过去一趟,有什么事等谢老二没事了再说。”袁鸣秋也是一头雾水,硬着头皮去找谢卫红了。

“那女孩叫麦嘉?”谢卫红用眼神瞟了眼蹲在手术室门外的麦嘉,又转过头看着袁鸣秋。

“嗯,大姐,我先说好,这可不关我的事啊。这女孩是谢道年的事儿,去年我才认识,谢道年托我看着她,这不,今儿她跑过来说是要见见,我就让他们见了,我也没想着会出什么事儿。再说了,大姐,道年出这么大的事儿,他也瞒着我,要不你刚刚给我说了,我还不是被自己兄弟骗了?”袁鸣秋急急解释,他显然还没从谢道年做了换肾手术这一消息里恢复过来。

“他的事情我等会给你说,先说这女孩的事儿。他们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到底怎么回事?”

“哎,大姐,我真不清楚。还不是去年,这女孩草从江城过来找他,他也不见人家,还让何思嘉出去演了一场戏,活生生把人家逼走了。听说这女孩当初也是家里不同意自己跑出来的,结果回不去了,我见着也挺可怜的,就送她去了滨城,道年叫我看着她呗。具体他们俩什么关系,我可真不好说,之前我觉着吧,是这女孩子在唱独角戏,后来觉着又不是,道年还是挺关心她的,反正我说不准,这事你还是得问当事人去。”

“麦嘉,麦嘉,嘉嘉…”谢卫红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第31章

谢道年从手术室出来后,直接进了重症病房。麦嘉就在病房外看着,一天24小时,只有两个小时的时间允许家属进去,前三天,麦嘉就站在病房外面,隔着一道玻璃,看着病床上的谢道年,这样的他跟死亡一样的安静。麦嘉已经不哭了,她就那么木木地站着,也不觉得累。袁鸣秋想拉她回酒店休息,她两只手死死地拉着门框,表情木讷,看不出悲喜。

谢卫红终究心软,第四天的时候找到麦嘉,“我们出去谈谈,我有话给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