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钦最见不得它这可怜兮兮的小眼神儿,索性把一盘子蜜水梨全递给了它。笨笨一见,欢喜得直跳,一手抓了两只,剩下的却怎么也装不下。一着急,索性把梨子全塞嘴里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从善如流地把笨笨拎出来了_

第五十九章

五十九

宝钦原本还想着第二日唤吴翠屏到行宫来逗笨笨玩儿的,没想到晚上这憨货就睡了,怎么也叫不醒来。行宫里负责喂养笨笨的下人说,自从入了冬,笨笨就开始冬眠,十来天才醒一回,昨儿却是赶巧正遇到它饿醒了,这才陪着宝钦玩了会儿。

因身体渐好,宝钦便不在继续窝在屋里不动,除了在院子里散散步之外,偶尔还去吴府兜两圈。

余下的时候,她就跟着清雅学绣花,一针一线地甚是用功。只是她到底底子差,无论怎么用功,绣出来的东西还是不能见人。不过宝钦也不求能绣得多么惟妙惟肖,虽说那鸳鸯的肚子大了些,可也总不至于长得像水鸟。折腾了小半月,可算把个荷包给弄了出来,左看右看,甚是喜欢,忍不住就想让人给秦烈捎过去。

清雅在一旁瞧着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琢磨来琢磨去,终于小心翼翼地开了口,“公主,奴婢听说,殿□边的那些侍卫们,有好几个都是上回娶的郑国小姐,嗯,那个女红甚是了得。”

宝钦眨巴眨巴眼,差不多明白了她的意思,想了想,无所谓地摊了摊手,道:“左右他又不和旁人比。”秦烈若是个讲究这些东西的,也不至于放着丰城这么多才貌双全的美人们不要,巴巴地等着她了。

也不知怎的,宝钦对秦烈就是有这种笃定,说不清,道不明。说起来,她跟秦烈相识的时日并不算长,可是却有一种仿佛认识了许多年的错觉。就算他总是板着一副冰山般的脸,可宝钦却能一眼就看出他心里的想法。

感情这种东西,有时候,只需要一眼,就是一生。

秦烈走后的第十八天来了信,厚厚的一沓,分了好几个信封才装下。宝钦却不急着看,坐在榻上慢悠悠地细品。他的信里倒没有什么甜言蜜语,只将每日所做的事情一一交代:今儿过了柳村,正赶上大雨;今儿伙房烧的菜太咸;经过汜水河的时候忽然想起你…

看着看着,宝钦就睡了。

她是被清雅给吵醒的,声音很急,甚至还轻轻地推了推她的肩膀。宝钦猛地一睁眼,就瞧见秦修已经冲了进屋,面上表情十分严肃,三两步走到她面前,沉声道:“我二哥不知从哪里把那真的七公主找了出来,而今已去了宫里面圣。你赶紧走,迟了就怕来不及。”

宝钦眯缝着眼看他,忽然又打了个哈欠,懒洋洋的样子,“五爷您在说什么呢?什么真公主,煮公主的,我怎么听不明白。”

秦修气得直跺脚,怒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我面前装腔作势。难道我还认不出你来?你再不走,一会儿父皇就要派人押你入宫对质,到时候看你怎么办?”

宝钦咧嘴笑,慢悠悠地站起身,小声朝秦修道:“瞧五爷说的,妾身可是带着好几船的嫁妆,堂堂正正地进的秦国,谁敢说我不是七公主?随便来个女人说几句话,妾身就要被押进宫,那陛下岂不是也太昏庸了?”

秦修闻言一滞,愣了好一会儿,总算明白了她的意思,面上的表情顿时变得很微妙,想了想,又挠了挠脑袋,小声地道:“你说的倒也有道理,可是那七公主——到底是真正的金枝玉叶…”

宝钦嗤笑地瞥了他一眼,“五爷的意思是,妾身看起来就像个丫头?”说话时,她的眼睛微微眯缝,下巴微抬,刚刚还一副温婉柔弱的模样,一瞬间就变得气势十足,让人不敢逼视。

秦修顿时就不说话了。

宝钦又道:“连人都还没见了,怎么就能输了。我倒要去看看,那个冒牌货到底装得有多像。”

秦修的眉毛抽了抽,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这个女人,明显是早有准备,就连七公主上殿拆穿身份的事儿,十有早就在秦烈的控制中了。他觉得自己跑过来通风报信的举动特别愚蠢。

一会儿的工夫,宫里果然派了人过来请宝钦入宫,并不明说到底出了什么事,但态度依旧是恭恭敬敬的。秦修见着,心里头愈加地明朗起来。

宝钦迅速地换了衣服进宫,秦修也跟着去看热闹。就算帮不上什么忙,吆喝两句也是好的。即便是秦烈早有安排,可他这会儿到底不在宫里,宝钦便是胆子再大,气势再足,可孤零零的一个人被众人责问,想想也是可怜。

宝钦平日里进宫的次数寥寥可数,到前三殿更是头一回。巍峨的宫墙和城楼十分庄严肃穆,无缘由地给人一种压抑感。好在宝钦早有准备,一旁又有秦修作陪,她心里才踏实许多,一路行来,面上表情一派自然,便是进了殿,见了礼,又瞥见了殿中立着的七公主,宝钦依旧一脸淡然。

许是秦帝也不想闹大,这偏殿里的人并不多,宝钦扫一眼过去,只认出了太子和皇后等人,自然还有真正的七公主。只是每个人的脸色都不大好看,太子是一脸焦虑,皇后一派疑惑,二皇子紧绷着脸不知在想什么,七公主则狠狠地瞪着她,仿佛她是什么杀父仇人一般,只有那个四皇子一脸淡然,瞧见了宝钦,还温和地朝她笑了笑。

秦帝对她还算气,一进门就赐了座,也不拐弯抹角,开门见山地道:“听说公主身体不好,本不该这时候招你进宫。只是今儿宫里出了件异事,有人自称是郑国七公主,且言之灼灼。朕虽不信,但此事毕竟有损公主声誉,故特意召了公主进宫,以便澄清。”

宝钦一脸惊诧地回道:“竟有此事?还请陛下速将此人传召上殿,妾身也要与她对质。”

那七公主闻言,顿时气得红了脸,脖子一梗正要开口,被一旁的二皇子瞪了一眼,到了嘴边的话又生生地噎了下去。只是心中到底不服,咬牙切齿地瞪着宝钦,一副气愤模样。宝钦只作没瞧见。

秦帝朝七公主扫了一眼,又看了看宝钦,面色如常地继续道:“此人就在殿上,公主仔细看看,是否曾见过她。”

宝钦环顾四周,最后终于把目光落在了七公主身上,皱着眉头上上下下的仔细打量了一番,想一想,又摇摇头,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迟疑地回道:“回陛下的话,这位姑娘瞧着有些眼熟,只是妾身实在记不起在何处见过她。”

“你撒谎!”七公主终于忍不住大声反驳道:“不要脸的下贱胚子,也不瞧瞧自己是什么身份,然胆敢冒充本宫。还不快快俯首,老老实实地把事情交代清楚。若不然,本宫定要将你活剐了喂狗。”

宝钦一脸仓惶地往后退了好几步,险险地扶住偏殿的大柱子,仿佛被吓了一跳。秦修见她这般装模作样,心里头都快笑翻了,面上却装出义愤填膺的样子来,横身拦到宝钦的身前,冲着那七公主骂道:“这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悍妇,大殿之上,岂容你撒泼。”

七公主怒骂道:“本宫堂堂公主之尊,难不成还骂不得这个胆大包天的下贱胚子。不过是个卑下的媵妾,然胆敢与使臣勾结,使人掳走本宫,自己摇身一变,反而成了公主。也不看看自己这模样,便是穿了龙袍也不像太子。”

宝钦眉目一凛,身板儿顿时挺得笔直,冷冷回道:“真真地可笑,本宫不像公主,倒是你一个泼妇像了。也不瞧瞧这是什么地方,如此肆意忘形,哪里还有半分体面。你张口闭口说本宫是媵妾,本宫倒是想听你仔细说个清楚,看你到底从哪里借来的胆子,然敢诬陷本宫。”

她竟然主动让七公主说话,秦修先是一急,尔后又立刻明白过来——她如此自信满满,想来是事先早有准备。

既然宝钦都开了口,秦帝自然也没话说,倒是皇后抱不平地小声道:“不过是个乡野泼妇,半点证据都没有就敢来指责公主,陛下也让她说话。此事若传了出去,怕不是外头都要说我们欺负人家。”

秦帝闻听此言,面上立刻显出犹豫的神色。二皇子见状,赶紧插嘴道:“此事也是为了公主着想。京中早有些传言,说公主身份有异,倒不如借此机会澄清,也省得外头的人再胡说八道,反而有损公主的声誉。”

皇后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没说话。太子偷偷地看了看宝钦,见她一脸坦然,心里却是信她的,也跟着道:“二弟说的也有道理,不如就让她们仔细辩一辩,也省得日后再多生事端。”

秦帝微微颔首,犀利的目光落在七公主身上,冷冷地问:“既然你说公主是假冒的,可有证据?”

七公主忙道:“此女根本就不是什么七公主,她本姓邢,乃是本宫陪嫁的十二媵妾之一。也不知怎么与那送亲的李柯鸣勾结起来,竟与湖匪沆瀣一气,将本宫随行的姬妾丫鬟全都杀得干干净净,还逼得本宫跳河自尽。也亏得本宫命大,落水后竟被人救起,辗转数月才寻到了京城,来揭穿此人的真面目。”

七公主说话时义正言辞,眼带泪光,言辞真切,倒也有几分煽动力。二皇子的脸上显出惊诧无比的神情来,急切地追问道:“莫非船上的下人们全都死绝了?否则,她又如何能瞒得过?”

七公主哭道:“那李柯鸣心狠手辣,哪里肯留活口。也是老天爷开眼,随同本宫一起落水的,还有个伺候本宫多年的老嬷嬷,而今也随着本宫进了京,就在外头候着,只等陛下传召。待嬷嬷上殿,一说便知。”

一听说还有证人,太子的脸上顿时有些不好看,忍不住又朝宝钦瞄了几眼,见她始终一脸淡然,心里总算踏实了些。

二皇子又继续进言道:“既如此,不如父皇就把这位嬷嬷召进殿来,一问便知。”

秦帝看了宝钦一眼,目中微闪,缓缓点了点头。

宝钦却笑起来,忽然开口道:“且慢——”

作者有话要说:又抽啊,我发了N久也发不上来

第六十回

六十

宝钦缓缓站起身,慢悠悠地踱到七公主身边,嘴角勾着一丝讥讽的笑意,绕着她走了两圈,神情悠然自得。

罢了,才笑道:“你既然说起那十二媵妾,本宫倒也想了起来。陪嫁的媵妾当中,的确有位邢家小姐。叫什么名字来着?对了,邢妍。”

她复又坐了回去,慢条斯理地继续道:“那位邢家小姐乃是我鸿胪寺少卿邢大人家庶出的长女,年仅十七,其母乃苏州韩氏。诸位身在丰城,也许并不知道苏州韩家的大名。”

“苏州韩家——”秦修忽然开口,一脸的向往,“这个我知道。郑国有句俗语,‘苏州韩家女,倾城香扇坠’,说的便是苏州韩家的美人,身段娇小玲珑,肤理玉色,慧俊婉转…”他说话时,眼睛开始往宝钦身上瞄,瞄完了,却是慢慢皱起眉头,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

若只说肤理玉色,慧俊婉转,宝钦倒也勉强称得上,可这娇小玲珑,却怎么也与她搭不上干系。她这颀长的身形,不说郑国,就连丰城,也不见得有几个。什么香扇坠,她这个子只怕要把扇子都给坠散架了。

太子忍俊不禁地挥了挥手,打趣地朝宝钦道:“公主在三弟跟前还是称得上娇小玲珑的。”众人闻言,立时都笑起来。

那七公主哪里想得到宝钦一句话便让众人的疑虑顿消,顿时气得直咬牙,高声反驳道:“便是她母亲生得娇小便又如何,兴许那鸿胪寺少卿高大健壮也未可知。单凭一句话,如何能证明她不是邢家小姐。”

宝钦讥讽地朝她笑了笑,一脸淡然地道:“您这话说得可真有理,本宫那鸿胪寺少卿的父亲不仅生得高大威猛,口才还甚是了得。若不然,如何能说服得了堂堂的侍卫统领,犯下如此滔天的罪过。可千万莫要说是为了钱财,邢家是什么身份,随便去京里打听一声就晓得,哪里有多大的富贵。至于本宫陪嫁的嫁妆,当初进京的时候就对着单子清点过,不知五殿下可曾发现有所短缺?”

秦修闻言,赶紧朝秦帝说明道:“公主的嫁妆是礼部的人清点的,之后才回了儿臣,一应物品全部都有,不曾有任何短缺。”

众人的眼睛里都显出了然的神色。毕竟宝钦说得有理,那送亲的官员是郑国的侍卫统领,前途一片大好,如何会发了疯的作出这种自毁前程的蠢事。若是邢家是什么大富贵的世家也就罢了,可能把自家女儿送出来做媵妾的,身份又能高到哪里去。难怪大家伙儿会不信。

眼看着众人都开始向宝钦倾倒,七公主愈加地愤怒,眼睛里带着火,不由自主地朝秦颂看去。秦颂只作不知,侧过脸躲避她的目光。

“魏嬷嬷,快唤魏嬷嬷进来,”七公主心知宝钦不是盏省油的灯,遂不再与她作口舌之争,只尖着嗓子大声喊,“魏嬷嬷是本宫乳母,只要她一到,是非曲直,一问便知。便是她舌灿莲花也无济于事。”

这回秦颂也不帮腔了,只静静地等着秦帝发话。太子却是早已认定了那七公主才是个冒牌货儿,反倒积极起来,朝秦帝进言道:“父皇,儿臣看这女人怕是着了魔,若不宣那个什么魏嬷嬷上殿,只怕她还要再闹。”

秦帝眯缝着眼看了看太子,心里叹了口气,挥挥手,便依了他。

很快地,就有个一身素衣,五十出头的嬷嬷被人引进了殿。这嬷嬷颇懂礼数,进殿后一直低垂着脑袋不曾抬头,一板一眼地朝秦帝行了礼,罢了,老老实实地站在一旁,并不东张西望。

众人见状,心里又有了些疑惑。看这嬷嬷的举止言行,确实像在宫里待过的。

皇后已是按捺不住,沉声问道:“你可是七公主的乳母魏嬷嬷?”

魏嬷嬷低头回道:“回娘娘的话,奴婢正是。”

皇后又问:“既然如此,你就抬头好好看看,这大殿中的两位小姐,到底谁才是真正的公主。”

魏嬷嬷应了声“是”,罢了,才缓缓抬起头来,先朝宝钦看了一眼,皱皱眉头,又把目光挪到了七公主身上,面上顿作惊喜之色,高声唤道:“公主,您怎么成了这样子。”

殿中顿时大哗,众人纷纷交头接耳,目光全都投在了宝钦身上。秦修已是一脸煞白,心里只把太子恨得要死。而太子则是瞠目结舌,睁大眼睛瞪着宝钦,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殿中唯有秦帝与宝钦面色如常,仿佛丝毫没听到方才那魏嬷嬷说的话。好容易等殿里安静了些,秦帝才朝宝钦发问道:“你有何话说。”

宝钦苦笑,“这魏嬷嬷的确是本宫的乳母,只不过——”

她淡淡地瞥了七公主和魏嬷嬷一眼,面带讥笑,“早在元丰九年她就因犯了宫规被逐出宫去,又如何能随着本宫一起陪嫁。本宫随行的人员名册早已送到礼部衙门,上头有没有这个人,陛下使人一查便知。”

七公主怒道:“你胡说,魏嬷嬷何时被逐出宫过?那个什么名册由你们交于礼部,想在上头划掉一个名字又有何难。”

宝钦笑道:“你说得倒是有道理,不过,既然如你所说,魏嬷嬷随你一起落了水,我们自然当她淹死了,又怎会多此一举要改动名册?那册子上的印鉴少说也有五六个,想要作假,只怕没那么容易。不知五殿下当日收下名册时可曾发现什么不妥。”

秦修忙道:“每一封文儿臣都仔细检验过,未曾发现任何异样。”

“你——这个狐狸精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你要这么帮着她。”七公主气得脸色发青,偏偏又找不到任何证据推翻秦修的话,除了大声质问,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秦修顿作激愤之色,正义凛然地道:“本王所说绝无半句虚言,诸位若不信,让礼部将当日交接的文送来即可。也请在座诸位仔细查看,省得日后再说本王的不是。”

他在秦帝面前一向是讨好卖乖惯了的,什么时候这样疾声厉色过。众人见状,俱不敢言,秦帝也放低了姿态安慰道:“大家又何曾说了你一句不是,这么生气做什么。”

秦修气呼呼地道:“父皇怜惜儿臣,儿臣铭记在心。只可惜三哥不在,不然,瞧见这一大群人围着七公主说长道短,任由外人把污水往她身上泼,只怕立刻就要怒了。谁晓得这疯子从哪里冒出来,又找个犯过事被逐出宫的老婆子,没有半点证据,却还言之灼灼地诬陷公主。但凡是有一丝规矩,也容不得她们在大殿之上如此放肆。”

秦修如此维护她,宝钦甚是感动,也不再跟那七公主绕圈子了,郑重地朝秦帝行了个大礼,正色道:“侍卫统领李大人本宫且不说,先前郑国来使也曾到本宫院中谒见,难不成我这小小的邢家庶女,还有买通梁大人的本事?”

梁轻言谒见“七公主”之事众人都早已知晓,只是当日五斤满营地地寻屏风的事儿也传得街知巷闻,众人只当她二人隔着屏风说了几句话,所以今日并不曾提及此事。而今听宝钦这话里的意思,二人然会过面?

秦颂的脸上闪过一丝阴霾,很快又恢复了常态,反抢在众人前头道:“公主所言有理,这女人满口胡话,分明就是疯子。还请父皇赶紧让此人押下去,省得再说出什么乱七八糟的话来,又往公主头上泼污水。”

七公主自己都还没琢磨明白那郑国使臣的事儿,这会儿见秦颂都开始说她诬陷宝钦了,顿时气得连气儿都喘不上。眼睛一翻,然硬生生地气得晕了过去。秦颂见状,赶紧唤了太监将她和一旁早已瑟瑟发抖的魏嬷嬷押下去。

秦修自然晓得此事少不得秦颂在其中推波助澜,只是他与秦颂的关系还算密切,这会儿也不好开口打他的脸面,只冷冷地瞪了他一眼,没说话。太子倒是想借此查下去,才欲说句话,发现上首的皇后朝他使了个眼色,他立刻就住嘴了。

眼看着人就要押走了,殿里忽然有人开了口,“父皇,儿臣觉得此事只怕不是如此简单。她一个女人,与七公主无冤无仇的,若非有人指使,怎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作出这样的事来。儿臣是想,此事背后定还有所阴谋,还望父皇下令彻查,也好给公主一个交代。”

说话的然是一向低调内敛的四皇子。因他出身低微,在秦帝的一众皇子中并不起眼,平日里也是能少说一句是一句的,没想到今儿然会替宝钦出头。

一时间,殿里诸人都朝他看过来,目光中各有思量。四皇子陡然被人如此关注,似乎有些紧张不安,微微地低下头,紧握的手也轻轻地颤抖起来。

秦帝思虑了一瞬,竟然十分爽快地应下,道:“老四说的有道理。既然如此,此事就交由你去办。尽快将事情查个水落石出,给公主,也给老三一个交代。”

四皇子似乎没想到秦帝然会把此事交给他来做,一时没反应过来,过了半晌才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面上顿作激动之色,快步从队伍中站出来,郑重地朝秦帝行了礼,道:“是!”

作者有话要说:要命,大晚上了肚子饿得咕咕叫,我到底是去吃呢,还是去吃呢。

第六十一回

六十一

宝钦出了殿,门口守着的清雅总算松了一口气,心里头憋着一肚子话想问,只碍着四周还有外人才强忍住。待迎了宝钦上马车,清雅便再也忍不住了,开口问道:“方才在大殿中,公主可曾被人为难?”

宝钦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嘴角有淡淡的笑意渗出,将方才大殿上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说给她听,罢了又道:“当初是她要跟着人走,害得死了那么多人,而今想要再回来,谈何容易。就算是公主又能如何?出了郑国,又有谁会把她放在眼里。”

清雅闻言微微愕然,发了许久的愣,才疑惑不解地道:“您是说,当初湖匪拦劫竟是七公主事先设下的套?她为何要如此?”

“为何?”宝钦的面上显出讥讽的笑意,“自然是为了情郎。”

她语气一顿,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嘲讽,“当初匪徒上船劫杀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对劲了,她特意将众人唤进厅里,匪徒进屋时,不仅面无惧色,反而目带期盼之意,尔后又刻意走近劫匪,便于离去。她若不想和亲,什么时候不能与人私奔,偏偏又要顾及名声,与人演这样的戏,却害了许多人的性命。如此狠毒无情之人,真真地世所罕见。”

当日事发时,清雅早被吓得魂飞魄散,哪里会注意到当时屋里诸人的反应。而今听宝钦说起,才晓得当日种种竟全是七公主一人种下的恶果,若不是宝钦与七公主长得想象,只怕她们也早已命丧李柯鸣之手。想到此处,清雅对那狠毒的恶妇顿时涌起一阵恨意,怒道:“她竟是如此心狠手辣的毒妇,公主您就该让陛下处死她,也好替当日枉死的人报仇。”

说罢了,清雅又微觉有异,琢磨了一阵,却愈加地想不通,问:“她好不容易才设计逃了婚,为何还要出来?莫非这其中还有什么阴谋不成”

宝钦冷笑,“她若老老实实地跟着她那情郎过日子倒也罢了,偏偏却不省心。自幼锦衣玉食地养大的,哪里吃过什么苦,才过了没两个月,便受不住穷日子跑了出来,什么恩爱情意,什么白头到老,于她不过是句笑话。”

高高在上的金枝玉叶,忽然成了个落魄的妇人,没有华丽舒适的衣物,没有可口珍馐的佳肴,更没有成群结队的仆役,落跑私奔的七公主想必极是不习惯。许是再听得民间的传言,说那三皇子如何的骁勇善战,如何的英俊逼人,更重要的是,还对远道而来的“公主”关心备至。于是,曾经的山盟海誓,在不甘与后悔中迅速磨灭,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懊恼与愤怒。

清雅许久没有说话,她有些想不明白,若是能与心爱之人长相厮守,该是如何的庆幸,便是有再多的磨难,只要两个人相守相持必能共同度过。怎么能——就这样任性跑出来?

“她那个情郎想来你也是见过的。”宝钦缓缓睁开眼,目中似有淡淡的惋惜,“李柯鸣不是有个庶弟也在宫里做侍卫?叫什么名字来着——”她偶尔进京的两次,还被人拉去与京中的年轻人们喝酒,于是便见到了李家的那个少年郎。眉目清秀,英姿勃发,正是人生中最意气风发的年纪。

“是李肃岚。”清雅低着头,小声地回道:“奴婢在宫里的时候见过他几回。”

李侍卫相貌生得英俊,又爱笑,待谁都和气,那会儿宫里有不少小宫女们对他倾心。她也以为,那是个温柔又善良的男人,却没想到,做起事来竟如此狠辣。清雅到现在依旧清晰地记得当日那些匪徒们冲进屋时的境况,那刺目的血和惨厉的尖叫,直到而今,依旧常常出现在她的梦魇里。

“那——”清雅想了一阵,咬咬牙,又问:“虽说那公主被押了下去,可此事到底禁不住深究,若是有人继续往下彻查,您这边——”怕是迟早会被揭穿。说到底,宝钦露的马脚实在太多了。

“有秦烈呢。”宝钦淡淡地应了一句,不以为意,“有他在,我怕什么。”以前她有什么事都是自己扛,便是打断了牙齿也要和血吞,从不曾想过找人帮忙。可而今与秦烈认识不过才几个月,她却已经开始习惯撒手了。有他在,宝钦的心里特别踏实,就算天塌下来,也有他在一旁顶着,无所畏惧。

关于七公主的事,秦烈确实早已准备,他甚至很早就找到了七公主的栖身之处,看着她如何进京,如何与秦颂密谋,又如何将远在郑国的魏嬷嬷接进京。便是这一回闹到了殿上,想来也有他刻意纵容的意思。一方面固然是要秦颂面上无光,另一方面,怕是也有向秦帝先提个醒的意思。

“对了——”宝钦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道:“前些天秦烈来信说,他在京郊有处别院,里头还引了温泉,赶明儿得了空,我们就去庄子上小住一阵,等过年再回来。”

清雅刚刚还在为七公主的事情唏嘘不已的,一听这话,立刻欢喜起来,眉开眼笑地道:“这敢情好,奴婢长到这么大,却还从未泡过温泉呢。三殿下也真是的,这样的好地方,怎么也不早些带我们过去。一会儿回去,奴婢就去收拾东西,明儿早上就能启程了。”

宝钦没想到她会这么激动,一时也是好笑,只是方才在殿上提起精神与七公主对持费了些精力,而今乏了很,一边瞌睡,一边小声道:“莫要急,明儿你先去给吴小姐送个信,问问她愿不愿意…同去…”

第二日下午出发的时候,不仅多了个吴翠屏和她的两个妹妹,连秦修和司徒也一道儿跟上了。两人还振振有词,一个说秦烈平日里小里小气,温泉庄子建成后还不曾邀过他小住,所以定要趁着他不在时好好住个够,另一个则言之灼灼地说生怕宝钦旧病复发,一片好心才跟过来。

宝钦也懒得赶他们,由着他二人跟上,倒是吴翠屏因多带了两个人挺不好意思,趁着旁人不注意的时候朝宝钦好生解释了一番。

吴翠屏的那两个妹妹一个只比她小半岁,另一个才十岁出头,模样都生得不错,尤其是那个大妹妹,眉眼间还带着一股子温柔妩媚,比吴翠屏还要漂亮些。

刚开始宝钦还能以一种纯欣赏的眼光来看她,可相处了一阵,宝钦就无语了。

这位吴家二小姐是吴家妾室所出,因模样生得好,嘴巴又甜,特别讨吴老爷的欢心,平日里待她与吴翠屏这个嫡出的大小姐一般无二,却也养成了她这幅自以为是的性子。

一路上,这吴家二小姐十分地不把自己当外人,使唤起清雅来毫不气,一会儿让她倒水,一会儿让她添点心,一会儿又让她换手炉。使唤人也就罢了,偏偏态度还很不气,清雅稍有些迟疑,她就语气很不耐烦地抱怨起来。

因吴翠屏也在,清雅心中虽有不忿,却也强忍着没发作,耐着性子伺候她。最后还是宝钦看不过,淡淡地瞥了吴二小姐一眼,沉声道:“二小姐若是嫌我这丫鬟伺候得不周到,不如换到后面马车去,府上的丫鬟都在呢。”

宝钦她们坐的,是七宝华盖马车,不止比寻常马车宽敞许多,车辕和车壁都做过特别处理,走起来格外平稳,绝非寻常马车可比。那吴二小姐如何愿意换到后面与丫鬟们共乘,闻言顿时住了嘴。

虽说她没再继续使唤清雅,可面色却不大好看,路上一直跟吴翠屏小声地嘀咕着什么,吴翠屏冷冷地板着脸,不理她。

吴二小姐见状,愈发地委屈,眼睛眨了眨,然就红了,抹了把脸,竟是哭了起来,朝吴翠屏控诉道:“父亲临走时还说了的,让你好生照顾我和三妹妹,你就会欺负我。”

吴翠屏顿时恼了,怒道:“你莫要无理取闹了,这可不是家里头,由得你哭几声就有人来巴巴地哄你。若是再闹,我,我就——”

“停车——”宝钦对这动不动就哭的泪人儿半点好感都没有,一见她这娇滴滴的模样,心里头就有些烦,忍不住开口叫了停。罢了,又板着脸朝吴二小姐道:“本宫脾气不好,最见不得人哭哭啼啼,二小姐若是觉得委屈,大可现在就折返回京,省得到了地方还要来烦我。”

吴二小姐哪里晓得宝钦的脾气竟会这么大,一言不合竟要赶人走,顿时吓得连哭都不敢哭了,泪花儿在眼睛里转呀转,却是怎么也不敢往下掉。

吴翠屏本就不喜欢她,这会儿自然也懒得帮她说话,脸都转到一旁去了,只当不认识。

吴二小姐一声也不敢吭,低着脑袋怯怯地往角落里靠了靠,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好似大家都欺负她一般。宝钦越发地不喜。

说话的这会儿,外头有有人靠近,秦修扯着嗓门在外头问,“好好的怎么停了?”他素来是个不讲礼数的,半点顾忌都没有,说着话就已经大大咧咧地掀开了帘子,把脑袋钻了进来。

一见来了外人,刚刚才消停下来的吴二小姐立刻又发作了,吸一吸鼻子,撇一撇嘴,眼泪就落了出来,哭着朝秦修道:“五殿下,也不知妾身说错了什么得罪了公主,公主她——她竟要赶妾身回京…外头这样的冷,妾身…妾…”

她哭诉的话还没说完,秦修就“唰——”地一下把帘子放了下来,瓮声瓮气地在外头道:“既然公主让你回去,你还死赖着做什么?来人——”

也不再多问宝钦一句,竟然就已经开始招呼下人掉转马车,要吴二小姐送回京…

吴二小姐偷鸡不成蚀把米,气得一脸煞白,眼泪哗哗地往下掉,这会儿怕是真哭了。

第六十二回

六十二

如果说宝钦要打发吴小姐回去只是口头上说说的话,秦修就是言出必行了。一会儿的工夫,他就已经把吴府的马车给腾了出来,只留了吴翠屏和三小姐的两个贴身丫鬟,其余的下人全都撵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