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荣华一边抹着眼主泪,一边说道:“那日我刚踏进他们家大门,胡大海就突然犯病了,胡大娘上前拉他,被他抓伤了手,我赶紧也上前帮忙,却不料也被他抓伤了肩膀。我只能先用木棍将他打晕,把他关进了房里。过了一个多时辰,胡大娘又跑来找我,说胡大海醒了,又吵又叫,她很害怕,不敢开房门让他出来,想请我找几个乡亲抬他来找许大夫您。我拉了几个朋友就去了他家,刚打开门,就看到…”说到这里,李荣华停住了,打了几个寒皽,说话也结巴了起来。

“你看到什么了?”我忍不住好奇心,追问道。

李荣华的脸色看起来有些痛苦,像是不愿意回想当时的场景,但他最终还是开口说道:“我看到胡大海将自己浑身的皮肉抓得血肉模糊,躺在地上不停地抽搐,口吐血沫。我们不敢耽搁,将他绑好后,便送到了你家了。”李荣华脸上的泪已干了,只是害怕的神情尤在,说话的时候一直盯着许白羽看,没有向其他方向看过一眼。

“昨儿个早上,我看到胡大娘发病,想起她曾被胡大海抓伤过,又想到自己也被他抓伤过,怕得不得了,许大夫,求求你一定要救救我呀。”说到这里,李荣华又哭了起来。

我听着他的话,想在脑海里整理出个究竟来。他与胡大娘,算起来是差不多时间被胡大海抓伤的,为何一个早就发病,一个却到现在还安然无恙,莫非李荣华年轻身子骨好,抵抗力强?

想到这个问题,我拉拉许白羽的衣袖,示意他有话要对他说。他转过头来看着我,却莫名地皱起了眉头,伸手将我推倒在地。

我刚想开口骂他发疯,却看到一个满脸是血的人在与他纠缠不休。我望着许白羽的背影,越来越觉得他与邱骞是那么的相似,就像是同一个人穿上了不同的衣服。而那个满脸是血的人,看不清楚是男是女,可为何在我眼里,与曾经的那个我是那么地相似。曾经有好几年,我过的不就是这样的生活吗?被邱骞打得满脸鲜血,脸上的五官消了肿,又再肿了起来,再消肿,再肿起来。反正我也不用工作,成天躲在屋里,他打完了我,开始的时候还知道道个歉,说声对不起。到后来,他连那三个字也省了,打就打了,打完了,他也不会有任何愧疚之意的。我觉得他真是一个魔鬼,所以我豁出了命去也要逃开他。可为什么,又再一次让我遇见了他,让我想起那些饱受折磨、战战兢兢的日子。我觉得胸口堆积了一口气,越变越大,好似要冲出胸膛爆发出来。邱骞越是向我靠近,那股气就越是澎湃,撞击得我难受不已,只想大叫。

当邱骞的手触碰到我的那一杀那,我终于爆发了出来,我把平生积累的怨气通通发泄了出来,我用力地大喊着,挥舞着拳头殴打他。我要把这些年来他对我的伤害全部都还给他。我恨不得再一次杀了他,把他撕成碎片,扔去喂狗,连他的骨头也要敲碎烧成粉沫。我再也不能让他再纠缠着我,再也不能再与他生活在同一个世界上。

我喊着自己都不明白的话,一拳以一拳地打在他的脸上、身上,不知疲倦,不知劳累,却终于挨不住那巨大的心理折磨,全身脱水,晕了过去。

第七章:莫名的猪头

我醒来时候天色已暗。屋里没有点灯,模糊中,看见有个人影坐在桌边,手里似乎在玩弄着什么。我心里有点害怕,这种害怕,在那晚被胡大海追赶的时候曾经出现过。不过,看他那样子,不像是得了疯病,得了那病的人,没有一个是像他那么冷静的。

我有点琢磨不透那人的用意,想继续装睡看个究竟,可心里却又藏不住事儿,越是想装睡,心眼就越是活络,直想将那人看个清楚才肯罢休。

“醒了啊。”那人开口说了句话,我的心也放了下来,是许白羽。这半夜三更,他躲在我的房里,想耍流氓吗?

我伸手在床边摸索了一会,抓起自己的一件衣服,披在身上,起身下床,慢慢向他走近,轻声问道:“你在这儿干什么?为什么不点灯?”

“我不想点灯,我怕吓着你。”他的声音有点诡异,听得我背脊发毛,打个了激灵。我回味着他话里的意思,有点不太明白,但一个恐怖的念头却突然蹿了出来。莫非,他也得了那种病,将自己抓得不成人形,所以才不愿意点灯让我看见?

想到这个念头,我停下了脚步,手不由自主地微微发抖,呆了几秒后,我开始悄悄地向后退,脑子里则在不停地快速思考着,想着房里有没有什么就近的武器可以用来防身,要怎样从他面前绕过不被抓到,进而逃出房门求救。我甚至开始祈祷贺求名的伤已全愈,想靠着他来对付已染病的许白羽。

“你不想知道我为什么怕吓着你吗?”许白羽突然又开口说了句话,那口气,充满了怨恨,像是冤魂要跑来向我索命似的。我心里愈加地害怕不安,快步向后退了几步,却发现已无路可退,顿时跌坐在床沿边。

许白羽却在这时站了起来,快步向我起来,那模糊的身形像是一张巨大的网,要把我彻底地笼罩起来。我吓得抱住双膝,紧闭双眼,浑身发抖,只求上苍开眼,及时派个人来解救我,一时之间,竟连大声呼救都给忘了。

我感觉到他已跟我近在咫尺,连呼吸都可以直接吹在我的脸上。我的眼泪一下子便流了出来,我第一次死的时候并没有感觉到很浓的死亡味道,那时的心比身体死得更早。可这一次,我却真真正正地感到死亡离我是那么的近,好像在下一秒便会夺去我的性命似的。

一只手握住了我的下巴,将我的脸抬了起来。我还是闭着双眼不肯睁开,眼泪流满了整个脸孔,嗫嚅道:“不要,不要。”

突然一点亮光出现在眼前,我感到脸旁有东西烧了起来,热热的有点烫人,但并没有烧着我的脸。想必是许白羽打亮了火折子。我有点想睁开眼睛看看他究竟变成了什么样子,又怕那恐怖的模样自己看了接受不了,还在犹豫挣扎之间,就听许白羽大声咆哮道:“你哭什么哭,我都还没哭你有什么可哭的!你把我搞成这副鬼样,一世英明尽毁,让我以后如何再去见人,如何再竖立威望!”

咆哮完后,许白羽用力将我推倒在了床上。我虽然害怕,却不明白他那一堆话是何意思,逼着自己壮着胆睁开眼睛,想跟他问个究竟。

他正背对着我,想必在用火折子点灯,身上的衣衫很完整,并没有被扯烂的迹象。我顿时松了一口气,庆幸他并未染上那种怪病。

但他却突然转身面对着我,用极其恶毒的眼神瞪着我,那气势,真有要把我一口吞了的感觉。

“你的脸!”我看着他的脸,像是被电击了一样,怔怔地举着手点着他,却再也说不出第四个字。我的震惊,比起我第一次看到他时来得更大。我觉得我的胸口又有一股气将要冲破而出,在体内挣扎得让我难受。于是,我再也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你这个凶手,居然还有脸在这里笑!”许白羽显然是被我的笑声给气坏了,扭曲着一张脸就要冲上来掐死我。我赶紧从床上跳下来,躲开了他的双手,随手抱起柜上的一个瓷瓶,威胁道:“我警告你啊,猪头,不许再过来。”

许白羽听到“猪头”两个字,愣了一下,想必那两个字比我刚才的笑声对他的刺激来得更为强大。他像是突然被抽空了全身的力气,瘫坐在床上,咬牙切齿道:“早知道,当初就让你在山谷的溪里淹死算了,省得救活了你,却来祸害别人。”

我用一种十分抱歉的眼神望着他,但又对他的那副尊容控制不住地想要笑。那还是我所认识的潇洒俊秀的许白羽吗?额头肿了一个大包,两只眼角都开裂下垂,鼻子不仅肿成个猪鼻子,似乎还有点歪,嘴角也有几个裂口,想必是说话时牵动了伤口,又开始流出血丝。就连耳朵,也有一只被拧了肿了起来,看起来比另一只大了许多。

我看他那副想要找我拼命的样子,估摸着这些伤都是我造成的。但我又不十分肯定,只能试探性地问道:“你脸上的伤,真的是我造成的吗?”

许白羽听到我的话,“蹭”地一下又站了起来,叫道:“你想赖账吗?想不承认吗?我告诉你,可有人亲眼看到是你打我的。”

“我承认,我承认。”我怕他太过激动,一伸手就要拧断我的脖子,赶紧把这笔烂账给认了下来。认罪态度好,才能得到被害人的宽恕。

“你当时就跟发了疯似的,下手又重又狠,真像是要把我活撕了。吓得我以为你也染上那怪病,当场发作了呢。”许白羽摸着额头上的肿块,愤愤地说。

我真没料到我对邱骞的恨竟有如此强烈,能把一个好好的人打成这副模样。周星驰演的唐伯虎将巩俐演的秋香从猪头打成了美女,我却反其道而行之,将一个帅哥活活打成了猪头。

“我下手有这么重啊。”我有点不好意思了,虽然男人的脸没有女人那么金贵,但对于一向好面子的许白羽来说,这副模样实在是太让他丢脸了。我是感同身受的,从前我每次被邱骞打完后,都会在家里待上好多天,直到脸上的肿块和瘀青全部消退后,才敢出门再去见人。

许白羽却把我话里的愧疚听成了狡辩,气道:“还不止这些呢,身上也有很多,要不我脱下衣服来给你看看。”一边说着,一边就要开始解衣带。

“不用,不用,我相信。”我害羞地别过头去,赶忙阻止他的行为。

他也只是说说而已,并没有有进一步的举动。我抚摸着胸口在桌子边坐了下来,端起茶碗喝了好大一口水,才让自己稍微冷静了一点。今天这一整天,我已经受了不少刺激了,我现在只想好好睡一觉,等一觉醒来,希望许白羽已经摆脱了他的猪头形象,希望贺求名已经彻底想通,我不是他的那个仇人。也希望这莫名其妙的怪病能早日找到治愈的方法,希望不再有人因为它而犯病了。

许白羽走到我面前,指着自己那张面目全非的脸,问道:“能说说你今天为何突然发狂,要将我打成这副模样吗?”

我对他虽然感到很抱歉,可此时的我,真是累得不想再多说话,只能求着他道:“对不起,我今天太累了,我只想睡觉,这个事情,明天再对你说,好吗?”

他似乎也看出了我的疲惫,没有再不依不挠地缠着我,只是说了句“明天一定要告诉我啊”,便开门走了出去。

我坐着没动,嘴里咕囔了一句:“知道了,猪头。”却不料被耳尖的他给听到了,又转头厉声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知道了,许大夫’。”我一边敷衍着他,一边将他推出了门外。看来我这见风使舵明哲保身的本事进步不小啊。

四个人围在桌边吃早饭,谁都没有说话。但看得出来,小叶子很想笑,但是不敢笑。我夹了一根菜心到自己的碗里,斜眼瞟了许白羽一眼,他正艰难地张着小口,将稀饭往嘴里送,馒头也不敢整个咬,得掰碎了才能吃进嘴里,咬的时候也是万分小心,生怕一个不留神把好不容易结痂的伤口又撕裂了。

“噗”,我还是没忍住,第一个笑了出来,尽管我是罪魁祸首。贺求名看了我一眼,眼里满是一副“你可真不怕死”的神态,但他尽力伪装的正经脸孔也被我的笑声给摧毁了,嘴角忍不住微微向上扬了一下。

许白羽听得我的笑声,将手中的碗往桌上一放,那声音将我吓了一跳,赶忙闭嘴收起笑容。另外两个也是埋头猛吃,恨不得将脸塞进那小小的碗里,不让许白羽看到自己在偷笑。

“姚姑娘,吃完了没有?”许白羽开口问我。

我惊了一下,瞪着眼睛看着他,明明肚子还有点咕咕叫,可嘴上却说道:“吃,吃完了。”

“吃完了就跟我过来。”许白羽低吼一声,拎起我的后衣领子就往门外拖。我挣扎着回头望了小叶子一眼,想着这也许是我在人世间看她的最后一眼了。

等我们两人都消失在饭厅门口后,他才松开手,只对我说了声“跟我走”,就自顾自地往前走了。我也知道他不会杀我,他无非就是想知道我昨天为什么会突然发狂,将他打成如此模样,他想死个明白罢了。

我跟着他来到后院里,在湖边找了块大石坐了下来。我一看到他选的这个地方,心又不由自主地提了起来,暗暗提醒自己待会儿一定要小心说话,不然,这里可能就是我的埋尸现场了。

我们两人坐定后,他却并没有开口,我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更是一句话都不敢说,生怕说错了自己给自己惹祸上身。我们两个就互相无视对方的存在,保持着一种奇怪的安静。

过了也许有一两分钟吧,许白羽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你怎么还不说话?”

我有点不知所措,喃喃道:“你又没问我什么。”

“非得要我问吗?自己的问题自己赶快交代,至于问题,我昨天已经问过你了。”许白羽的口气变得有点不耐烦了。

昨天晚上他走了之后,我一直在盘算该怎么开口跟他解释这件事,想了千百种理由,都觉得以他的聪明才智及看人的眼光,无论什么借口都会被他一眼看穿。所以,最后我决定,与其最后被他骂着逼着讲出实情,不如就直接实话实说吧。

我捡起脚边的一颗小石子,伸手扔进了湖里,转头看着他,开口说道:“你长得很像我的丈夫。”

第八章:疑点重重

许白羽显然是被我的话给吓到了,难看的脸上露出了更加难看的表情,恨恨道:“你要编,也编个高明点的理由。你已刻意隐瞒了你姓孙的事实,而将自己改姓成姚,我也不揭穿你。如今你又编出了一个丈夫,孙小姐,你是否真当别人都是傻瓜?”

“我没有。”我说的很冷静。我知道他一定不会相信,他的心里,也跟贺求名一样,一心一意地将我认为是他们所认识的某个孙小姐,虽然他的嘴上还是很客气地称呼我为姚姑娘。

“你若是连我的第一句解释都不相信的话,那后面的话我也没必要说了。”说完这话,我起身想走。我原就不愿意跟他多解释什么,如今看来,他也不会相信我的话,那他脸上的伤,大不了让他打一顿陪给他便是,懒得再与他多啰嗦什么。

“你给我坐下。”他很不客气地将我一把拉住,按坐在石块上,说道,“好,我估且相信你说的第一句解释,接着往下说。”

“不行,你必须完全相信才行。”我得寸进尺道。

他瞪了我一眼,深吸一口气,瞥嘴道:“好,我完全相信。可以了吧,快点往下说。”

“没有了。”我又回了他一句。

“没有了!”这次轮到他从石头上跳了起来,指着我的鼻子气极败坏地骂道,“你是说我长得像你的丈夫,你就要把我打成这样,你这个女人,怎么还没被休掉啊。如此野蛮,居然还有男人愿意娶你?”

“是啊,就有男人瞎了眼愿意娶我,你很不服气吗?”我突然很喜欢看他气恼的样子,所以又不知死活地惹恼了他。

“这个男人现在在哪里,我真想见识见识。”许白羽不无嘲讽地说道。

“你见不着他了,他已经死了。”我说的句句都是实话。

但我的每句实话都会深深地刺激到许白羽,他那平日里在别的小女生面前装得斯文儒雅,温文有礼的形象,在我面前算是彻底毁掉了。

“死了,怎么死的?”他居然还在纠缠着那个男人,也就我的丈夫不放。

于是,我只能再一次说出实话:“被我杀了。”我就不信这样他还不晕倒,还不立刻投湖自尽,自绝于我面前。

他的忍耐力显然比我想的要强很多,尽管已经被惊地说不出话来,但依然死死地盯着我,那眼神分明是在告诉我:“别再扯了,我死也不信。”

我伸出手,假装手里握着一把剪刀,向他的背后插去,一边做着动作,一边说道:“我抓起一把剪刀,用力扎进了他的后背,他就这样被我扎死了。”

许白羽突然回过身来,抓住我放在他后背的那只手,用一种少有的严肃口气说道:“编够了没?”

“我没编,我说的都是事实。”我昂着头,一副倔强的样子,开口说道,“我说的话,哪怕有一个字是编的,就让老天爷现在就打个雷下来,霹死我。”

许白羽听了我说的最后一句话,紧握着我的手一下子便松开了,说话的口气又变得跟平时一样,温柔了许多。“那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杀了自己的丈夫吗?”

“我不想说。”我觉得我只要一回想起那些年的经历,我脑中的血管就像是要爆开般的疼痛,我这一辈子,怕是都摆脱不了邱骞带给我的阴影了,哪怕到死,只要一想起她,我都会再次爆发,恨不得再像昨天一样,将面前的人打个头破血流。

“不,你必须说。”许白羽的口气没有很强硬,但强迫的意味却又是那么强烈。

“好,既然你想听,我就告诉你。我的丈夫叫邱骞,你应该听我提起过。我们结婚…”说到“结婚”两个字,我停了一下,才开口说道,“我们成亲的时候父母很不赞成,我算是跟他私奔了吧。最初的时候,他对我非常好,那是我与他人生中最美好的时候。”说到这里,我突然想起邱骞拿着婚后第一次发的工资,买了个白金的小戒指,趁我不注意的时候将它戴在了我的手上。那时我们,哪怕生活上再窘困,感情上却是丰富地让人嫉妒。我回忆着这些,有点小小地甜蜜,脸上竟微微笑了出来。

但一想到后来的生活,我仅有的一点甜蜜都被赶得无影无踪,从他第一次向我挥拳头开始,到他跪下求我原谅。再到后来的第二次第三次到第无数次动手,所有的情节都是那么地相似。他的暴怒,很多时候是没有理由没有症兆的。我每天都生活在一种恐惧里,与他相处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处在一种备战的状态,随时提防着他那不知何时会挥出来的拳头。甚至到后来,我反而希望他能打我,至少他在打我的时候,我便不需要吊着一根神经小心翼翼地过日子,那种感觉反而让我感到踏实。精神的折磨比起肉体来,让我更加难以忍受。

我一面回忆一面不停地诉说着,这些话,回想起来,我居然从来没有跟任何人提起过,包括我的父母和我所有的朋友。没有人知道我结婚以后过的是什么样非人的日子。我越讲越激动,讲到后来,我都已经听不清自己在讲什么了,只是心里有一种很痛快的感觉,把这么多闷在心里的话都讲了出来,让我觉得,也许我真的可以摆脱那个可怕的男人,在另一世界重新开始我的生活。

我也记不清是我哭倒在了许白羽的怀里,还是他将我抱进他的怀里的,反正当我讲完最后一句话后,我便在他怀里哭了很久很久,将他胸前的袍子都染湿了一片。

从那一场掏心掏肺的谈话之后,我突然觉得我和许白羽变成了无话不谈的闺中蜜友了。

那一天我哭得太久,也哭得太累,以至于都忘了向许白羽问起白天那个满脸是血人究竟是何人。吃晚饭的时候,小叶子看着我红肿的眼睛,嘴巴动了几下,像是有话要问我,但最终还是没有问出口。

我觉得除了许白羽,另外两个家伙心里对我一定有诸多疑问,为了避免他们问出一些让我难以回答的问题,我转而看向许白羽,向他讨教白天的情况,转移大家的视线。

许白羽听我问起那个血人,放下筷子又开始皱眉头,叹了一声道:“又多了一个犯病的。我已经把他带回了家。”说到这,他整个人慢慢地向我靠近,严肃地说道:“他的出现,将我们之前的结论都推翻了?”

“这话怎么讲?”我有点不太明白。我们之前一直怀疑这个病是通过抓痕来传染的。胡大娘被胡大抓伤了,所以她也染上了病。但李荣华又让我们疑惑了起来,他明明也被胡大海抓伤,却一直安然无恙。现在又跑出一个病人来,是不是又将情况变得更复杂了?

“那个人名叫崔述生,我问过李荣华,那天帮着胡大娘将胡大海绑来这儿的人中并没有他,他应该没有被胡大海抓伤过。所以,抓伤也许不是传染这个病的真正原因。”

“也许他是在胡大海发病前被抓伤的?”说这话的是贺求名,他喝了许白羽调的药,身体恢复很快,已经壮得可以打死一头牛了。“我们现在也很难证明,一个中了毒的人,在发病前将别人抓伤,是否也会将病传染给那人。”贺求名据称是天下第一杀手,武功了得,下毒的功夫应该也不差,他对于这个病的分析听起来似乎颇有道理。

“贺兄说的没错,现在断然否定‘抓伤’这一传染方法还为时过早。我遇见崔述生的时候,他早就将自己抓得体无完肤,根本没办法判断他之前是否被胡大海抓伤过。但李荣华又是一个不同的例子,他是真的被胡大海抓伤过,但他却到现在还没有发病。”许白羽慢慢地说着这些话,手指有节奏地敲打着桌面,像是在沉思着什么。

“现在是三个人,三种不同的情况。胡大娘被抓伤了,也发病了。李荣华也被抓伤了,却没有发病。还有一个崔述生,没被抓伤过,却也发了病。这样的三个例子,似乎很难总结出他们之间的共同处。”小叶子做了最后的总结,却也一下将我们推入了更为尴尬的镜地。

一时之间,大家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连吃饭的胃口也跑得无影无踪。我木然地扒着碗里的米饭粒儿,将这三个人形象在脑海里一遍一遍地重播着。

“还有一个问题?”打破这份尴尬的许白羽,他指着我对另外两人说道,“胡大海,胡大娘和崔述生,在发病的时候都攻击过她,这也是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的地方。”

“我早就说过她是个不祥之人,是个祸害。”贺求名望着我,冷笑一声。

“若不是我当时自告奋勇去采那暮烟花,你现在早就在棺材里舒舒服服地躺着了。我这个祸害,怎么就是没把你给祸害死,真是可惜。”我很不客气地回敬了他几句,小家子气的男人,真是越看越让人觉得不舒服。

“都不许再吵。”许白羽扫视了我与贺求名一眼,恶狠狠道,“谁再说不中听的话,今天晚上就负责去陪护胡大娘。”

我一听那话,赶紧低头假装吃饭,不敢再啰嗦半句。偷偷看桌对面的贺求名,也是无声地吃着饭,连看都没看我一眼。

“也许,我们从一开始便找错了方向。”半晌,许白羽说出这么一句话,深深地叹了口气。

第九章:死亡阴霾

一大早,我便与小叶子去了菜市场。许白羽忙着照顾胡大娘和崔述生,研究治这病的新药,贺求名则是一边养伤,一边做他的下手。我与小叶子两个小女子,便负责照顾一家六口的口腹之欲。其实胡大娘一天吃的药要比吃的饭多得多。她的情况还没有稳定下来,通常许白羽替她扎了针或是喂她喝了镇定的药剂后,她能安静地睡上一会儿,但时间一长,她又会开始抽搐个不停,两只被绑着手竭力想要挣脱绳索,那白白的指甲也像是迫不及待要在人皮上撕开一道口子似的。崔述生比她也好不到哪里去,甚至说要更糟糕,因为他的身上有许多自己挠出来的伤口,处理起来很是麻烦,许白羽也是极其小心的,生怕不小心也会将病染上身。

这乡间的菜市场倒也颇为热闹,卖的都是乡亲们自己种的菜或是养的鸡鸭。小叶子也在家里种了菜,养了鸡,不过,五口人吃饭,光靠自己种的那些还是不够,我俩便时常结伴出来采购一些,就当是散散步,呼吸一下新鲜空气也好。家里这几天总是弥漫着一股子药味,闻多了,胃里反酸。

我和小叶子在一个茼蒿摊上停了下来,一边挑拣着,一边说着笑。老板是个年青男子,性格看来很外向,也不来招呼我们,只是一个劲儿地跟旁边的摊贩大声闲聊。

“述生真是太倒霉了,居然也会染上那种劳什子的怪病。”摊主一边说着,一边拿起手中的萝卜啃了一口。

旁边的摊贩是个老爷子,一边拍着大腿一边叹息道:“谁说不是呢,好好的人儿,说病就病了。跟大海得了同一个病儿啊。”

“他跟大海感情挺好,想不到这哥俩儿一前一后犯了病。想起他前几天还同我说,大海犯病的前一天,他俩还一同喝酒了呢。”摊主说着也是禁不住地摇头啊。“他说那天买了瓶酒,特意拉大海一同喝的,没想到,喝了同一瓶酒,连病都患了同一种。”

说完这话,他转头发现了我们,冲我们笑道:“小叶子妹妹,又来买菜啊,随便挑啊,算你便宜点。”

小叶子与乡亲们应该都是老相识了,抓起两把茼蒿放进篮子里,伸手给摊主三个铜板,笑问道:“张家哥哥,你们刚刚是不是在聊胡大海和崔述生生病的事儿啊?”

“是啊,是啊,大家都有点担心呢,怕这病要传染,小叶子,你家先生能把这病看好吗?”

“我家先生那么聪明,当然没问题啦。”小叶子一提起许白羽,脸上就闪露出一种骄傲的神采。我想在她的心中,应该是将许白羽当偶像来崇拜的吧。

“那就好,那就好。”摊主听了小叶子的话,很是高兴,拿了一个铜板又递还给了小叶子,说道,“还你一个,便宜卖你啦。”

小叶子收起钱,冲摊主甜甜一笑,拉着我的手往下一个摊子走去。我一直在旁边听着他们的对话,没有开口。那些对话稀松平常,普通得很,却不知为何,我听了之后,总觉得里面似乎有一些我没有明白的东西,但却想了半天,也没有想出什么头绪出来。

许白羽平日里除了照顾犯病的胡大娘和崔述生之外,还要应付许多前来救诊的乡亲们。从头疼脑热,到割伤烫伤,什么病他都看,也没有什么病能难得倒他。他这一生中,遇到的最大的挑战,怕就是这次的这个怪病了吧。

小叶子在威望忙着做饭,我的手艺不怎么样,便在大厅里帮着许白羽照顾那些行动不便的病患,那工作,就跟现代私人诊所里的护士差不多。

村里的人都以为我是许白羽的远房表亲,对我都很和气,有些婆婆还会拉着我的手,关切地问我,有没有许人家,有没有意中人。每每说到这些,我都不知该如何接口,难道我也要对她们说,我已经结婚了,并且已经死了丈夫?

幸好她们也只是随口问问,我的不好意思,在她们眼里看来怕便是小女生的害羞,所以,她们也总是呵呵一笑,从不追问。

送走了最后的一个老人家,我将大门关上,回头看见许白羽坐在那里,正冲着我微笑着。我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不想理他,便当作没看见,自顾自地收拾东西。他却不愿意放过我,跟在我的屁股后头唠叨个没完:“看来很多人很关心我们姚姑娘的终身大事啊。要不,我让她们给你介绍几个可好?”

我回过头,冲他说道:“多劳许先生费心,我是个新寡之人,再嫁为时尚早。”

“就你那个夫君,莫非你还想为他守寡?”

“是又如何?”我反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