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真可惜。”许白羽摇摇头,叹着气走开了。

“可惜什么?”这下轮到我缠着他追问了。

他拿起一把折扇,“呼啦”一下甩开,装着很热似的给自己扇着风,说道:“可惜了我这一片热诚的保媒之意啊。”

我很想拿起手中的盆栽植物朝他头上砸去,又觉得那植物甚美,摔了可惜,为了不与他再纠缠这种无谓的话题,我又把话题扯到了那个怪病上。

“你这几天有没有好好想过,这个病也许并不是像我们一开始所想的那样,是通过指甲与皮肤的接触才传染开来的?”

“我这几天一有空便在想这个问题,若是胡大娘能开口说话,我真希望能从她那儿问出点什么。”许白羽的有些黯然,我想我猜得没错,这个病,确实在他的行医生涯中有着不能抹去的痕迹。

“胡大娘不说,不代表别人不会说。”我若有所思的说道。

“什么意思?”

我犹豫着该不该把今天在菜场听到的话转述给他听,因为我自己也不明白那些话对这个病有没有什么帮助,但想了想,我还是决定说出来,也许多一个人思考,会想出一些不一样的东西来。

“我今天在买菜的时候听人说起,说崔述生在胡大海发病的前一天,与他一同喝过酒,喝的是同一瓶酒。”

“这又能说明什么呢?”许白羽听了我的话,拖着下巴琢磨起来。

我也努力地想要从这话里读出些什么来,至少让我再获得一些新的头绪吧,不然的话,我们就快走到死胡同的尽头了。

我们两个就这么各坐一把椅子,谁都没有说话,对着那一句话反复思考着。胡大海满身是血的向我走来,像是在向我诉说他死得冤枉。胡大娘的哭声也言犹在耳,我有时候甚至在想,她是不是悲伤过度,才会变得跟儿子一样,犯了这种病。又或者说,这就是一种遗传病,胡大娘将这种病遗传给了自己的儿子,自己却没发病,受了儿子猝死的打击后,她的病才爆发了出来?

但如果是这样,又怎么解释崔述生的病呢,难道这种遗传病也能变成一种传染病?

想到崔述生,我便又想到了那一瓶酒,同喝一瓶酒,便生同一种病,未免也太这巧合了。难道说,真正的巧合是李荣华肩膀上与胡大娘手上的那两个疤。如果是这样的话,传染的方法也许是通过…

“唾液!”

“津液!”

我和许白羽同时喊了出来,虽说是两个词,但意思都一样,说的都是“口水”。

崔述生与胡大海同饮一瓶酒,互相沾染到对方的口水并不稀奇。而胡大娘与胡大海整日里一同吃饭,夹同一个碗里的菜,要被传染上这病也非难事。如果是这个原因的话,就可以解释为什么李荣华明明被胡大海给抓伤了,却没有犯病的特殊情况了,他没有与胡大海一同吃喝,没有沾上他的口水,所以,他很幸运地躲过了这一劫。

我将自己的想法对许白羽说了说,发现他与我想的大致相同,顿时感到十分兴奋。前一刻,我们还在愁云惨雾里,后一刻,便觉得雨过天晴,重新找到了一线生机。

许白羽掩饰不住脸上的兴奋之意,高兴地往内屋走去,边走边说:“快把这消息告诉小叶子和贺求名,顺便想想接下来该怎么让乡亲们做好防卫措施,别再让更多的人被染上这怪病了。”

我也替他感到很是高兴,想他这几日虽时常有说有笑,心里的负担怕也是不小吧。整个村子里只有他一个大夫,什么鸡毛蒜皮的小毛病都得找他来解决,虽说他是个行医的,救人是他的本份,只怕每日既要与病患打交道,又要研究这奇怪的毛病,还能充当我的闺蜜听我诉苦,身兼三职,只怕他也是精力有限啊。

我跟在他的身后,快步向前走着,却见小叶子慌慌张张地跑出来,一头撞在了许白羽的身上。两个人都有被这巨大的冲力给撞得摇晃了一下。许白羽到底是习武之人,反应也快,一把扶住了小叶子,关切地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菜炒糊了吗?”

我很佩服他这个时候还能开出这些玩笑话来,连小叶子,作为他的第一个,也是唯一的一位粉丝,也对他的这个问题有不满,大叫道:“不是的,先生,不好了,胡大娘,她死了。”

第十章:禁地

又死了一个。短短四五天内,已经死了两个了。村里开始多了许多流言蜚语,对许白羽的抱怨和难听话也多了起来。很多人都开始发现这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纷纷跑来质问许白羽,逼问他究竟有没有本事把这个病给治好。许白羽自始至终都没有表态说他有绝对的把握能治好这个病,但他也一直说着让乡亲们宽慰的话。

但信心这个东西真是很奥妙,就好比股市风暴,若是金融危机来了,股民们的信心垮了,想要再救起来便是千难万难了。政府有钱也没用,注入再多的资金也不顶用,人们的信心是靠钱买不回来的。信心失衡也好比是这传染病,会在人群中迅速传播开来,只要有一块多米诺骨牌倒了,其余的也会应声而倒。

如今村子里面临的也是这样的情形,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了小小的怀疑,只要再有些事情,比如说再死一个人,这个疑问就会被无限放大,哪怕你说破嘴皮子,也是没有用的。

许白羽亲自熬了许多镇静的汤药,免费分发给乡亲们,希望他们的亲人若是突然犯病的话,能先稳住他的情绪,再将他送来就医。同时,他不厌其烦地向每一位前来的乡亲再三叮嘱:千万别让发病的人抓伤自己,也不要与人同吃一碗饭。

家里现在也开始实行这一制度,每一天,我与小叶子将饭菜做好后,都会分成四份,各人使用的碗筷也是天天用药草消毒,并且分开放好,生怕有一点交叉感染的机会。小叶子还开始做起了布手套,怕大家被突然发狂的病人抓伤,毕竟现在家里收容的人是越来越多了。小叶子的针线活儿与她的厨艺一样出色,想必这个年代的女孩子都与她一样,反倒是我,成了个异类,或者说不是一个好媳妇的标准,连缝颗扣子都得找人帮忙。

许白羽看着小叶子忙乎地很起劲,开玩笑道:“干脆我们一人戴一个布套子在头上,只留两只眼睛在外面,再给鼻子留个出气儿的孔,也能防着突然让人给抓得毁容了。”

小叶子没听出他说的玩笑话,还当真了,直说这主意不错,等缝完手套,便给我们一人缝一个布套子。我跟贺求名都斜眼看着许白羽,让他赶快把问题解决掉。许白羽只得多费了一些唇舌,向小叶子解释那只是自己的玩笑话。

小叶子不解,反问道:“可是我觉得这个主意不错啊,对我们现在这种情况确实是有帮助的。”

许白羽被她问得说不出话来,挠挠头,半天没开口。

大家看着他的窘样,纷纷相视而笑,这几天凝重的情绪终于稍微缓解了一些。但谁都不能真正地轻松起来,这个病来得太快太猛,事先没有一点儿症兆,而最关键的是,许白羽还没有找到真正能解决他的方法。当你对一样事物不了解或是知之甚少的时候,你便会对它产生畏惧,古时候对各种事物的崇拜,多数是从对它们的害怕衍生来的。

我们几个人坐在那里,想要聊一些轻松的话题,却最终还是聊到了这个病上面。它带给我们的困扰实在太大了,我们都很好奇,也都十分迫切地想要将它搞明白。

“我想再找几个胡大海的朋友问问清楚。”许白羽说道。

“我陪你去。”贺求名接口道,“现在外面很危险,随时都可能会有人冲出来攻击我们,两个懂武功的人在一起,比较容易办事。”

“不,你留在家里。”许白羽一口回绝了贺求名,“家里现在也不安全,躺着那么多的病人,万一发起病来,她们两个女孩子应付不了。而且,难保新的病人不会冲进来伤害她们。你,”他伸手指了指我,说道,“你跟我一起去,小叶子就交给贺兄照顾了。现在她们两个弱女子,必须有个懂武功的人在身边保护才可以。”

“先生,我陪你去。”小叶子没等我开口,就抢先叫了起来。她是不是觉得,我的出现,把他家先生对她的注意力,硬生生地抢了一些去?

许白羽笑着摇头道:“如果你跟我去,那你的姚姐姐,说不定还没被发病的狂人挠死,已经先被贺兄弟送上西天啦。”

我一眼就看到贺求名白了许白羽一眼,许白羽也不在意,就当补药吃了下去。我是早就习惯了他动不动就拿我开涮的举动了,连话都懒得再跟他多说。只有小叶子,好像有点不满意,拿着手中的布片生气,每一针都扎得很用力。

我和许白羽又开始了新一轮的调查工作。街道与前几日相比冷清了很多,很多商铺也都打烊不做生意了。虽说挣钱要紧,可眼下保命更要紧。偶尔走过的人也是行色匆匆,警觉得四处张望,生怕从某个角落里突然跳出个怪物来吃人似的。我忽然觉得,如果还不是有许白羽在我的身边,我简直觉得自己是走在了一座死城里面,除了自己的呼吸,没有一点生命的迹象。如果再找不出控制这个病的方法,也许这一天很快就会到来。

许白羽走在我的斜背后,我明白他的用意,他怕有人突然从后面蹿出来攻击我。我已经连着三次被得病的人攻击了,连我自己都开始怀疑起来,我的身上,是否有一种特殊的味道,吸引着这些不寻常的人。

我们差不多找遍了所有与胡大海过往甚密的人,但收获不大。他们所说的,与李荣说华说的都差不多。那批将胡大海绑起来送来许家的人中,除了崔述生,还有两个年青人也相继发病,他们的亲人中,也有不少被波及到。这便像是细胞分裂般,一个分裂成两个,两个分裂成四个,不停地成倍增长着。

我们在外面走访的一天,虽然收获不大,但所幸的是,这一整天,我们都没有遇到一个发病的人。大家都很听许白羽的话。有几家我们去的时候正在吃饭,每人一个大碗,里面堆满了饭菜,大家吃的时候都坐得远远的,甚至与人说话的时候都捂着嘴,怕口水飞溅出来。

我们原本准备打道回府了,但其中一位乡亲告诉我们,有一个捕鱼的年青人,大家都叫他刚哥,住在村东头的码头边上,那人与胡大海关系很不错,是拜把子的兄弟。我们决定去找他,就算只有一点希望,我们也不愿意错过。

我们找到刚哥家的时候,天色已渐渐变暗,码头上的渔船早已靠岸,也许这几天,谁也没心思出去打渔。我们敲着刚哥家的门,才刚敲没几下,屋里原本亮着的灯光“呼”地一下便灭掉了。侧耳倾听,什么动静也没有。像是刚刚看到的亮光是我的幻觉一样,这屋子给人的感觉便是里面什么人也没有。

我有点打不定主意,到底是敲门好,还是不敲好,手举到一半停在半空中,转头望着许白羽,用眼神问他下一步该怎么办。

许白羽抬手在门上敲了几下,开口说道:“刚哥,我是许大夫,我知道你在里面,我来只是想问你几句话。你最好开门出来,不然,我便一把火烧了你的房子,再对人说你发病了,自己发狂点火将屋子烧了。反正现在大家都心慌慌,死你一个也无所谓。”

我听着他那些恐吓的话,觉得此刻的他,一点儿也不像个济世救人的大夫,反而像是上门讨债的高利贷。这些话在我听来真是荒唐至极,但这里民风纯朴,搞不会,真会有人上当也说不定。

我正在脑子里胡乱想着,木门“吱嘎”一声打开了一条缝,一双眼睛直直地注视着我们。许白羽随手便将门一把推弄,里面的人被他的劲道吓了一跳,连连向后退去。

许白羽打亮了火折子,将屋里的油灯给点上,我在门口看了看屋里的情况,确定一切都安全后,才抬脚走了进去。

我俩自顾自地进门,点灯,坐下,抬头看着刚哥,好似我们才是这屋子的主人。他低着头,不敢看我们,也不说话。突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跑到门边,将大门闩好,嗫嚅了一句:“最近外面不太平。”

“就是知道不太平,所以我们才来找来。”许白羽回了他一句。

“这跟我可没关系啊。”刚哥急了,连连摆手道,“这都是胡大海惹出来的祸啊。”

“听说你们两个是拜把子的兄弟,他人都死了,你就这么在背后埋汰他啊。”我不无讽刺地说道。

刚哥听了我的话,显得有点不好意思,叹了口气,拉个凳子坐了下来,说道:“我那天便劝过他了,让他别进那片禁地,他说什么也不听,非要为了只野鹿跑进去。”

“你是说后山的那片禁地?”许白羽追问道。

“对,就是那里,那天我俩上山打猎来着,他为了追一只野鹿,不听我的劝告,跑进了禁地,我原本是在外面等他的,可心里又害怕,便先逃了回来。那天晚上,我去他家找他,听他娘说他跟崔述生喝酒去了。我便回了家,谁知第二天便听说他发了病。我起先还以为是他的老毛病又犯了,也没在意,谁知,现在却这了这副样子。”

“幸亏你跑得快,不然,只怕现在你也得成那样了。”我自己都不知道,我的话,是在称赞他,还是在嘲笑他。

走出刚哥家,天色早已黑了下来,我靠着微弱的月光努力地辨别着前面的道路。许白羽走在我的身后,一句话也没说。

我刚想回过头去与他说些什么,脚下却被石块绊了一下,整个人重心不稳,狠狠地摔了出去。幸亏出门时小叶子非要将新做的布手套戴在我手上,不然,只怕两只手掌心都会摔得面目全非的。

许白羽跑过来将我扶了起来,用力抓住我的手腕,边走边抱怨道:“连路都不会走,早知道便让你死在后山算了。”

“你救我的后山是不是就是刚哥刚刚说的那座后山?”我没理会他话里的不满,开口问道。

“就是那里,当初要是把你扔在禁地就好了,可以省我很多粮食。”

“那片禁地是怎么回事儿?为什么不能进去?”我还是不依不饶地问着。许白羽的步子走得太快,我被他拖着,跟得很吃力,讲话的时候连气都调不顺。

许白羽不满地冲我吼道:“少说废话,专心走路,再不听话就把你扔禁地里去。”

第十一章:禁闭

还没走到家门口,就看见小叶子提着个灯笼站在门口不住地张望。一见到我们俩,满脸都堆起了笑,叫道:“你们俩怎么才回来呀,真是急死人了。”

“不用急,有我在,没什么可担心的。”许白羽一边自夸,一边将我推到了小叶子怀里,说道,“你姚姐姐摔了一跤,检查一下她有没有受伤吧。”说完,便一个人走在前面,进了家门。

我同小叶子跟在他后面进了屋,等坐定后,就着灯光,我才发现,右手的手套上有一片血迹,已经跟皮肉沾在了一起。唉,果然还是受伤了。

小叶帮我把手套剪开,将沾在皮肉上布轻轻揭了下来,一边叫唤着“轻点”“轻点”,一边痛得直抽气,要不是有两个男人在看着,我真想开口骂人了。

可惜了小叶子那细密的针脚,好好的一只手套就这么给毁了。想到这儿,我有点不好意思,所以后来她帮我擦药的时候,尽管比之前痛得更厉害,我还是尽量忍着,实在忍不住了,才轻轻地“哼哼”几声。

好不容易把伤处理好,包好纱布,正要去吃饭,许白羽又放话道:“我明天要去禁地看看。”

“不可以!”小叶子尖叫起来,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冲到许白羽面前喊道,“谁都不许去那里!”

“别担心,不会有事的。”许白羽的眼里满是温柔,笑得很自然。

“胡大海还不是白白送了命。”我冷冷地说道,虽说他要去送死与我无关,但他现在是唯一能治这病的人,他若是不明不白地死了,只怕这村里的人,没一个能活着出去。

“我陪你去。”贺求名站起来拍拍手,说道。

许白羽摇头道:“不用了,那禁地据说危险得很,贺兄对那里不熟,还是不要轻易冒险为好。”

“你也没去过,不是吗?”贺求名笑着反问道。我认识他这么久以来,就觉得他今天说的这句话最有人味儿。

许白羽被他问得一怔,随即又哈哈大笑起来:“贺兄问得好。那就劳烦贺兄明儿个跟我走一趟了。”

小叶子还想开口说些阻止他的话,却被许白羽抢先说道:“别担心了,有天下第一杀手陪着,出不了什么事的。”

“靠他?只怕到时候又得你来救他。”我说完这话,便头也不回地向饭厅走去,一来是肚子实在饿得难受,二来是怕贺求名发火宰了我。离他远一点,至少有许白羽挡着。

第二天一大早,许白羽与贺求名便出发了。小叶子为他们准备了许多防护的东西。衣服穿了大概有四五件,脸上也蒙了面罩,那是她昨天连夜赶制的,塞了棉花,说是怕禁地里有毒气。许白羽不愿出门的时候便戴,说先拿着,等到了后山再戴,小叶子死活不依,眼泪都快流出来了。我只得上前劝道:“先别让他们戴着吧,这东西这么厚,戴了只怕他俩还没到后山,便会被闷死了。”

小叶子听了我的劝,才,不再坚持。只是一再地叮嘱他俩,入禁地之前一定要准备万全,进去之后则要万分小心,若是有不对劲,千万别硬闯。许白羽听了连连点头,一个劲儿地说“好”,生怕小叶子一个不乐意,又不放他俩去了。

安抚好小叶子后,许白羽又笑嘻嘻地望着我,问道:“你有什么离别的话要对我说吗?”

“早去早回,早死早超生。”我丢下这么一句话,转身走掉。眼泪却在转身的一刹那流了下来?我是在担心他们的生死,还是怕他们死后自己不知该如何保命?我拼命地擦着眼泪,告诉自己:哭什么哭,哭的便是白痴。

小叶子一整天便是心神不宁地来来回回往大门口跑去,饭也不做,连那些得病的人也不愿意去侍候了。我只得随便吃了些东西,熬了药,一个一个地去喂他们。他们中一些,身上并没有什么伤口,想必是刚发病时便被家人发现,送了过来。看到他们,我勉强还能控制自己的情绪,努力地撬开他们的嘴,将药汁强灌进去,只求他们能安静一会儿,至少可以让他们好过一点。可有一些病人却是让我觉得异常恐怖,满身的伤口,有些还在流脓,一看到我,便不停地挣扎,想要向我扑过来。我很怕那绑着他们的强索突然断裂,若是那样,只怕我还是先一头撞死为好,省得受这种折磨之苦。反正我已死过一回,也不怕再来一回了。

我强忍着胃里的不适,先用许白羽教我的办法给病人扎了几针,让他稳定下来,至少配合一点,一要动不动就张嘴想要咬我。然后再想办法将汤药给他灌下。

可我看着那些黑呼呼的药合混合着病人嘴里的血丝一齐流了出来,胃里那翻江倒海的感觉便怎么也控制不住。我扔下药碗,冲到门外,在花圃里吐了起来。吐了半天,却什么也没吐出来,人却被弄得快要虚脱,眼前还不停要闪过刚刚看到的恶心画面,脚不禁发软颤抖起来。

我很想喊小叶子来帮忙,她跟随许白羽很长时间,见过各种奇怪的病人,对这种可怕的场景比我有免疫力。可我实在不忍心打扰她,看着她坐立难安备受煎熬的样子,我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我的心里其实很也七上八下,很怕将要面对什么不好的结果。让我坐着胡思乱想着那些不好的事情,我还是选择去照顾病人,至少那个时候,我一门心思都在自己身上,想着怎么克服那些对恶心事物的恐惧之心,我便不会想那两个人到底现在在做什么。

当我喂完最后一个病患,已记不清是第几次在花园里呕吐时,许白羽和贺求名回来了。他俩穿着小叶子为他们准备的全部衣衫和面罩,急匆匆地跑进各自的房间。我就这么一面倚着大树捂着嘴,想要平复自己因呕吐而加速的心跳,一面与他们眼神交错,看着他们进了房间。小叶子跟在后面,也是戴着手套和面罩,手里拿着几捆绳索,见到我,便丢了同样的东西给我,要我先保护好自己,然后去房里将贺求名绑起来。

我还没有搞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就被小叶子催促着进了贺求名的房间。他乖乖地坐在椅子上,任我用力地将他绑得无法动弹,也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后来我想,如果当时我害怕一年后他依然想要杀我,那个时候真是个好机会,可以不动声色地要了他的命。只可惜,这么恶毒的想法我一时竟没有想起来。

刚踏出房门,小叶子便跑过来,将屋门关上,拿出一条长长的链子,穿过门洞将门紧紧地绑了起来,最后加了一把大锁。那种样子,便像是在锁一个十恶不赦的坏人似的。我呆呆地站在一旁,看着小叶子做的那些动作,忽然觉得自己有点碍手碍脚。

小叶子利落地将大门锁好,拉起我的手急匆匆地往前走,一路直走到她的闺房,将房门紧闭,才开口对我说道:“这几日你与我同睡,别再回你那屋了。”

“为什么?”我很是不解,问道,“还有,为什么要将他们关在房里?”

“这是先生临走时吩咐我的。他怕去了禁地后会染病,便要我在他们回来后,就将他俩分绑起来关好,得等三天之后确定安全无虞了,才能放他们出来。”

他果然想得比谁都周到,若他连这种小事也想到了,想必如何在禁地保命也难不倒他。想到这儿,我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我敢肯定,他与贺求名都不会染病,只是三天不吃不喝,会不会饿死或是渴死?我将这个疑问抛给了小叶子。

小叶子听了摇着手笑道:“不会的,他俩都是习武之人,三天对他们来说不算难熬,姚姐姐不用担心了。”

好吧,既然他俩为了大家愿意舍弃小家,冒着丢性命的危险也要去那禁地闯一闯,那挨点饿也没什么。男人不总喜欢表现自己的坚毅和果敢嘛,这倒是一个好机会,就让他俩尽情表演吧。

我笑着点头道:“三天之后,等他们出来,咱们便喝一天的粥吧,配点酱菜萝卜丝什么的,好好慰劳他俩一下。”

“那可不行。”小叶子叫道,“先生临走前还说了,等三天期满后,他要吃烤猪腿。”

“他只配喝粥。”我捏着小叶子的脸,笑道。

三天真是一个很短暂的时间,别说是两个练武之人,我觉得哪怕是我,应该也熬得过来。于是,对他俩的同情之心又减了一分。小叶子最终还是听了我的话,没有烤猪腿。也不是我的话有多灵验,让她非要死心踏地跟着我走,只是最近外面都不太平,肉铺生意不好,货也不多,等了三天也没等到一只猪腿。小叶子大概也是心想着是老天爷的旨意,特意不让他俩吃肉的心意如愿,便索性按我说的做,做了一大锅稀粥,配了十多样小菜,乍一看琳琅满目,满桌的碗碟,可让饿了三天的两个大男人吃这个,只怕他们连哭的心都有。

许白羽只将那饭桌扫了一眼,便恨恨地对小叶子叫道:“我是没留菜钱给你吗?”

“许兄,你家待客太不上道了,饿了三天,便只给这些充饥?”贺求名也被气得开起了玩笑。他是极少说人话的,但一说起来,倒也颇有点意思。

小叶子许是被他俩的气势给吓到了,连连往我身后躲,将所有的责任全往我身上推:“这是姚姐姐的意思,说让你俩喝粥吃菜,调节胃口的。再说了,我三天来天天往肉铺跑,也买不到猪腿啊。”

“那你可以买猪的其他部位啊,肉铺里不会现在也只卖菜了吧。”许白羽还是气难消,将筷子在菜碗上敲得震天响。

我端着那一锅粥,对着他俩说道:“不爱吃是吧,不爱吃,我现在立马就倒了,反正你俩也饿了三天了,不差再饿一天。想吃肉,明儿个自个儿上肉铺买去。”

“谁说不吃。”贺求名比许白羽更快妥协,一把将那被我端起的锅子又按回了桌上,自顾自地盛了一碗,就着咸菜吃了起来。

那粥倒也是颇香,闻了让人食欲大振,许白羽摸着自己的胃,也不再坚持,看来有得吃总比没得吃好。

我冷笑一声,看着他俩那难看的吃相,说起了风凉话:“还自称是个大夫,连这个道理也不懂。”

第十二章:尸骨遍地

许白羽和贺求名将一大锅粥和满桌的小菜一扫而空。看着两个如此帅气的男人被饿得如此狼狈,我禁不住想笑。我并不是故意要为难他们,只是怕他们饿了太久,突然吃太过油腻的东西,肠胃会受不了。但显然,他们并未领情,连医术高明的许白羽,被饿急了也是将进补调理的法则忘了个一干二净,所以说,再高明的大夫也医不了自己的病啊。

“先生,你们这次去禁地,有没有什么收获啊?”小叶子一边收拾碗筷,一边问道。

“真是个漂亮的地方啊。”许白羽感叹道。

“花是开得很漂亮,可惜白骨太多,煞风景。”贺求名品了口茶,补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