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理会他。”金折桂怀疑玉破禅跟她一样想揍严颂,背着手在玉破禅这屋子里转了转,半响又踱步出来,出了门,先瞧见半斤、八两、大盘、小盘站在门外,对她们笑了笑,“如今你们住在哪里?”

半斤方才在外头,并不知道玉老将军给金折桂题字,已暗中答应了玉破禅、金折桂的事,指着这屋后道:“我们在屋后住着,金夫人说叫沈大人带金小姐回去,就没给金小姐送丫鬟来,金小姐若有用得着我们的,只管吩咐。”

“多谢,缺了什么来找我。”金折桂和气地说,看半斤八两四个女孩儿生的娇娇俏俏,心想玉破禅给人家起的什么破名字,待要问四人要不要改名字,就听见两个女子的嘶叫声,抬头看去,就见一红一绿两道身影从一个房门里滚出来,“那边住着的是,玉老九?”

半斤赶紧道:“是九少爷的屋子。”又赶紧冲里头喊:“九少爷,阿烈、缃蕤两个又打起来了。”

玉入禅闻言赶紧冲出来,悻悻地瞪向那边,微微握拳,便抬脚向那边去。

金折桂、半斤一群人,眼瞅着玉入禅拉了阿烈、缃蕤两个,用力地扯着她们回房,惭愧地对围观的人笑了笑,就关了房门。

“……齐人之福不好享。”金折桂意有所指地一叹。

玉破禅替玉入禅叹了口气,很是赞同地点头,“字幅要我替你裱画吗?”

“我自己会。”金折桂拿着字幅,轻声说:“回头我去跟玉祖父讨教兵法去,你放心,我可不会傻到在他面前撒野。”

玉破禅伸手替金折桂理了下鬓边散发,点了点头,目送她回房洗漱去,然后看了看半斤等人,“难为你们来这野地方,不必时刻留在我这照应,把分内事做好,就在城里多转转,开开眼界。”

“是。”半斤、八两、大盘、小盘齐齐地扭头看向金折桂的屋子,想到方才玉破禅对金折桂毫不掩饰的亲昵,心里吓了一跳,转而,四人抚着胸口,来来回回地看着,赶紧去打水叫玉破禅洗漱,最后眼瞅着玉入禅带着缃蕤、阿烈来玉破禅这收衣裳,四人先不敢给,听见玉破禅发话,才叫玉入禅将衣裳拿走。四人又瞅着玉入禅去金折桂房里拿衣裳,甚至偷偷跟踪过去,瞧见玉入禅熟练地在溪水洗衣裳,更是咋舌不已,一时间摸不清楚子规城里的规矩,只能彼此叮嘱着彼此小心谨慎。

晚上,为庆贺秦王、秦王妃、金折桂、玉破禅、蒙战平安归来,黑风寨里选了最高处瞽目老人屋子外的空地设宴,只瞧见瓷碗不够,无数金玉碗盘拿出来凑数。

秦王捻着一只琥珀杯,怅然道:“我上次见这杯子的时候,还是在宁王的寿宴上……”

“王爷,陈年旧事,何必再提。”秦王妃唯恐秦王说出上次见到月娘,月娘还在宁王府里做歌姬飨客,立时打断他的话头。

此时瞽目老人、秦王、玉老将军、范康等人都在,一群人不好提国事,只拿了塞外的事反复絮叨。

“丫头,明儿个跟老道去找俟吕邻云,救人如救火。观音在俟吕邻云手上也吃够苦头了。”范康举着酒杯向金折桂点了点头。

金折桂道:“范神仙,有些事你不知道,我是不能去柔然皇宫的,不如,给俟吕邻云送信,请他带着妙彤姐姐一起来。我好久没见妙彤姐姐,也该看看她好不好。”

范康来了后,见柔然护着黑风寨,就当俟吕邻云跟玉破禅、金折桂很是要好,此时听她说不能去,就又想莫非金折桂跟柔然有仇?此时宴席上也不能刨根问底,免得坏了大家的兴致,就道:“好,瞧一瞧,俟吕邻云会不会把观音也带来。南山那小子怕早不记得观音的模样了。”又说了许多南山打小离开母亲、此时被朝廷看管等等的苦楚,极力要打动金折桂,最后又道:“贫道好歹修过明园,过两日,就叫人帮着修一修你们这子规城。”

金折桂连声道谢,“俟吕邻云只是一时撒气,料想他不会当真想要娘娘的命。毕竟,如今他的心腹大患是慕容部落。”不见慕容宾,就又扭头问了正挨个给人斟酒的戚珑雪,“慕容宾呢?”

戚珑雪低声道:“他自裁了,说是对不住咱们。”

“……难为他了。”金折桂叹息道,见玉老将军跟秦王三杯两盏后,又彼此拳脚相向,赶紧叫人将他们分开,打了个哈欠,支撑不住,就先跟回房去,在门前叫人给她送热水来,待见有人敲门,叫声进来,却见是半斤来送热水。

“劳烦你了。”金折桂道。

半斤笑道:“我原本就是丫鬟,给小姐送水,算什么劳烦?”将门关上,眼瞅着金折桂脱鞋,就要帮忙,瞧见右脚脚踝处比旁人突出一些,忙问:“小姐的腿脚还没好?瞧着走路已经跟其他人没两样了。”

“治标不治本。”金折桂在自己脚踝上按了按,“缃蕤怎么跟来了?”

半斤道:“她说自己吃过苦,会照顾九少爷。夫人想着她是戚姑娘的丫鬟,往日生病,不得不留在玉家,如今好了,该还给戚姑娘,就叫她一起来了,谁知,她来了后只围着九少爷转。”看金折桂将脚架在盆沿上,立时又添了一些热水进去,“今日瞧着是九少爷替小姐洗衣裳,小姐的衣裳,以后只管叫奴婢来洗就是了。”

金折桂笑道:“不用,你们九少爷爱干这事。”又问送嫁的人都有谁,如今还有谁留在柔然皇宫,又问嫁妆有多少,里头都有什么,见半斤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最后又问:“都说是将来的四皇子妃陷害妙彤,到底是怎么陷害的?”

半斤脸上笑容稍稍减弱,待要不说,又怕金折桂疑心她见外,于是掩着嘴低声说:“这事又跟小姐家有干系。”

“哦?”金折桂抬头看向半斤。

半斤吞吞吐吐,到底不敢说出来,只说:“听大少夫人那边说跟金家有干系,到底怎样,奴婢也不知道。瞧着十姑娘的模样,她也不知道跟小姐家有关,八两她们也知道这事,还望她们嘴严一些。”递了帕子给金折桂擦脚,端着水盆小心地带上门。

金折桂躺在床上,透过帐子看着山洞顶,心里疑惑不解,又累了许久,不久就酣然睡去。

第二日一早,金折桂起来跟玉破禅一同给俟吕邻云写信,随后去看范康,告诉他已经给俟吕邻云送信了,催促他早些画好子规城的图纸;又去见梁松、阿大,问了问城里的事;午时陪着瞽目老人吃饭,瞅了眼他如何三言两语就赚下几百两银子;下午又去跟玉老将军请教兵法,待听玉老将军总是往妻凭夫贵上扯,猜测到玉老将军是叫她劝着玉破禅走上仕途,只管敷衍着答应;晚上得知城里又来了一群行踪可疑的人,叫人暗暗调查那群人的底细。

如此终而复始地过了大半个月,终于俟吕邻云带着玉妙彤、郁观音来了,为表示敬重,金折桂、玉破禅等人包括范康、玉老将军,都在“城门外”迎接,城门外俟吕邻云迁移过来的菜市场里,满是牲口的浓厚味道,一群人等了等,才见俟吕邻云骑着马带着几十匹马簇拥着一辆彩车缓缓地驶来,彩车后,又是一辆寻常的马车。

俟吕邻云过来后,下了马,看见玉破禅,不尴不尬地道:“玉少侠。”望了眼金折桂,迅速地移开眼,又去见过玉老将军、范康。

玉破禅想着俟吕邻云成了他妹夫,就为玉妙彤不值起来,继而又想自己这哥哥做的实在失职,赶紧跟玉入禅一起向彩车走去。

“妙彤,八哥来了。”玉破禅站在马车边说。

玉妙彤隔着帘子哽咽道:“八哥、九哥。”微微撩开帘子,红肿着眼睛看向玉入禅、玉破禅。

“来,下车吧。”玉破禅替玉妙彤撩开帘子,许久不见玉妙彤下来,心知是这边外人多,她不肯下来抛头露面,凑近了低声道:“事已至此,他们鲜卑人男女大防没我们汉人重,你下来就是。”

玉妙彤犹犹豫豫,愣是不肯下来。

“你下来。”玉破禅压低声音,见俟吕邻云已经含笑回头看了三次,心里猜测俟吕邻云已经快不耐烦了,于是语气重了一些。

“妙彤下来,八哥、九哥都在呢。”玉入禅轻声道,也看出俟吕邻云原本有意要向众人显示他跟玉妙彤十分和睦,叫来往子规城贩马、做买卖的人知道柔然跟朝廷和睦得很,偏偏玉妙彤不配合,这事说来说去,最后吃亏的只能是玉妙彤。

玉妙彤在车里哆嗦了一下,终于扶着婢女的手下了车,下车后握着玉入禅、玉破禅的手,开口就道:“八哥,你要替我报仇……”

“回头再说。”玉破禅拍拍玉妙彤的手。

俟吕邻云心里也松了一口气,虽玉妙彤不是他原本要娶的人,但既然人已经娶来了,且她身份也十分特殊,只能以礼待她,向玉妙彤伸出手,待玉妙彤犹犹豫豫地握住后,就对玉老将军等人笑道:“下月父王禅位给我,诸位留下,也去宫里观礼。”

“恭喜将军了。”金折桂赶紧笑道,“还差一个北城门匾额没人题写,将军不如替我们写了吧?”

俟吕邻云谦和地点头,携着玉妙彤的手向内走,边走边告诉玉妙彤,“你瞧,在你们中原十分珍贵的皮毛,我们这边到处都有。你看上哪个,只管叫人买来。”虽心知这里头很多人未必是柔然人,但面上神色,却是一副“看,这些都是我们的子民”的架势。

玉妙彤颔首站着,听俟吕邻云说,就淡淡地看过去。自来她见到的皮毛都是缝制成褥子、衣裳的皮毛,哪里见过暴露出里面黄色皮囊的皮毛,看了一眼,立时眉头微蹙地收回眼。

俟吕邻云手上不禁用力,他此番想托付玉破禅、玉老将军替柔然买一些生铁,是以有意要不卑不吭地显示柔然并非贫瘠之地,见他一句话后,玉妙彤不接话,立时又觉玉妙彤在给他脸色看。

“这是什么皮毛?瞧着是雪貂皮?”金折桂心知玉妙彤嫁得不甘心,既然有心结,自然看什么都不顺眼。回头见郁观音还在马车里没出来,立时示意戚珑雪去看看,然后从路边摊子上捡起那块皮毛来看。

玉老将军暗暗为玉妙彤着急,又欣慰地想幸亏有金折桂来插科打诨。

“魁星姑娘竟然以为这是雪貂皮?我还当你们中原的大家闺秀什么东西都见过呢。” 俟吕邻云嗤笑一声,见自己指桑骂槐的一句话后,玉妙彤还是委委屈屈地无动于衷,不觉气馁,心知玉妙彤今日是不会替柔然说话了,“这种小东西,只有雪山上有,吃天山雪莲为生,你闻闻里子,上头的香气可不是熏上去的。”

金折桂果然低头闻了闻,只见粗糙鞣制过的皮毛上没有腥臭味,却有一股浅淡沁人的馨香。

“破八,你闻闻。”金折桂立时拿着皮毛给玉破禅看。

“你喜欢?阿大,把城里所有这样的皮毛都买下。”玉破禅道。

“不问价钱?”金折桂问。

“问什么价钱?”玉破禅反问。

金折桂一喜,她就喜欢玉破禅这暴发户的气概。

第128章报仇

俟吕邻云曾送给金折桂许多的皮毛、首饰,却也不曾听说过金折桂见了东西这般欢喜,心里越发坚定了中原女人只会喜欢中原男人的念头,当即放开玉妙彤的手,“诸位,在下有要紧事跟诸位商议,咱们去黑风寨里说话。”

“请。”玉破禅拱手。

玉妙彤松了一口气,略略低着头,立时带着人又向马车里去。待到马车里,隔着帘子见外头看了一眼,心道果然是没开化蛮夷之地,竟然这般不知廉耻,青天白日下,男女混杂在一处。等马车动了,就慢慢地向黑风寨去,寨子里是石板路,玉妙彤少不得要下车。

款款下了马车,玉妙彤目不斜视地向前走,偶尔微微转头,就望见寨子里的人好奇地打量她,看众人满脸怒气,心里茫然,待见众人向她身后看去,就也看去,见是一个中年女人被戚珑雪、金折桂搀扶着进来,只瞅了一眼,又眼观鼻鼻观口地转过头来,先随着众人去最高处的瞽目老人房里见过瞽目老人,随后又折向这两日才修建出来的黑风寨大堂,在大堂上,她自然是要跟着俟吕邻云坐,捏着帕子见那中年女人被搀扶进来,又多看了那女人两眼。

“俟吕邻将军,郁观音虽罪有应得,但她跟我们范神仙是师兄妹,况且又是朝廷当初送来的,是以,若是俟吕邻将军能高抬贵手,饶她一命,玉某感激不尽。”玉破禅拱手道。

玉老将军、沈席辉等纷纷向郁观音看去,不禁感慨美人迟暮,传说中妩媚惑人的郁观音,如今憔悴不堪,像个寻常的中年女人。

俟吕邻云关了郁观音许久,原本要她生不如死,但郁观音狡猾得很,几次拿着慕容的宫闱秘事求饶,又提到慕容南山是势必要被朝廷扶持拿下慕容部落的,于是俟吕邻云早有意放走此时满身伤病的郁观音,此时范康、金折桂、玉破禅恳求,正好应了,也算他们欠他一个大情,“郁观音有意杀了我弟弟,又害得我们文城损失惨重……”

范康赶紧道:“我这师妹未必就是存心的,她这人好面子,许多事,宁肯被人误会到她头上,也不肯将内情说出来。”

俟吕邻云笑道:“范神仙,这次的事,郁贵妃已经招供了,原本慕容部落要我将她送给慕容部落,拓跋部落也愿意拿万余牲口来换,奈何我想着郁贵妃跟黑风寨这边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于是就把她留下了。”

“多谢。”范康细细去看郁观音,见郁观音脸色苍白,行动不复往日的灵活矫健,心知俟吕邻云有什么怨气,早已经都撒在俟吕邻云身上了,“此番俟吕邻将军高抬贵手,若有什么我范康能帮到的,范康定然不会推辞。”

“正好,在下当真有一事要求范神仙,原本不好开口,此时既然范神仙提,那在下就说了。”俟吕邻云见堂上人数众多,便来回看了看。

金折桂立时扶着郁观音道:“我们先退下了。”

“王妃也去,想来你许久不见魁星姑娘、阿五姑娘,心里也挂心她们。”

玉妙彤巴不得离开俟吕邻云身边,紧跟着金折桂、戚珑雪向她们二人的屋子里去,到了屋子外,却见半斤、八两四个在这边外头小心翼翼地打量着柔然的仪仗,见了熟人,声音里不免又带着哽咽,“你们怎么没在屋子里坐着……这关外比不得我们关内,他们不知道避嫌……”言语里的委屈抱怨溢于言表。

在中原的时候玉妙彤算不得十足的淑女,但来到塞外,她心里原本就有怨气,于是越发吹毛求疵,看见什么都觉不顺眼。

“八少爷叫我们多走走,多见识见识世面。”半斤道,赶紧跟八两、大盘一起将郁观音抢着扶进去。

“要热水、帕子。”戚珑雪猜到郁观音身上的衣裳是今日才换的,衣裳下定然有重伤,待将郁观音放在床上,就伸手去解她的衣裳。

“哎呦。”半斤、八两倒抽一口气,纷纷掩面不敢看,赶紧地就去拿水拿帕子。

“娘娘,娘娘?”金折桂轻轻地拍郁观音的脸。

郁观音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发狠道:“俟吕……云,老娘不会、不会放过他。”

“好,为了报仇你也得撑过来。”金折桂见郁观音里头的衣裳黏在伤口上,就扭头道:“剪刀,拿剪刀来。”

此时玉妙彤挨得最近,听说要剪刀,赶紧四处寻针线筐,翻找了半天,才寻到一把剪刀递过去,战战兢兢地问:“这个,都是那蛮夷打的?”=眼泪簌簌落下,心想=自己竟然嫁了这样一个凶残的人,坐在床边,就诉起苦来,“我宁肯在中原随便嫁个什么人,也不肯嫁到这蛮夷之地……都怪那姓陆的,这样害我。”

金折桂手上给郁观音剪着衣裳,心里想着等玉妙彤知道金家也搀和进去了,八成会连着她也恨上,“妙彤姐姐,俟吕邻云算得上草原上的英雄,咱们中原一大半人也比不上他。是以,这蛮夷二字,以后别再提了。”

站着说话不腰疼,玉妙彤心里腹诽,又抹泪道:“金妹妹别说这些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话。原来我这王妃还是后头塞进来的,那蛮夷……那俟吕邻云身边有不少女人。”想起昔日自己看不起旁人家的女孩儿因他们玉家的规矩觊觎他们玉家,不禁脸上涨红,后悔地想,若自己早知道将来会是这么个下场,瞧见谁家好,她也乐意去好好争取。

“俟吕邻云年纪毕竟大了一些,有几个姬妾,也实属正常。事已至此,该向前看,至少,柔然的边上就是子规城,好歹看在你哥哥的面上,他不敢对你不客气。”戚珑雪好言相劝,看玉妙彤眼泪流个不停,又问:“你学鲜卑话没有?”

“我学那个做什么?”玉妙彤不屑道。

郁观音噗嗤一声笑了,随后哎呦哎呦地喊疼。

“想来你过来了,成日里只跟自己陪嫁过来的丫头在一起,也没搭理过宫里其他人。这样可不好,万一有人哪一天冤枉你个什么,你有口也解释不清。历来和亲的公主、郡主们寿命短的很,你……”

“我情愿死了算了。”玉妙彤打断金折桂的话,“我情愿死了,也不愿意一辈子留在这蛮荒之地。”

“……说什么傻话呢,你八哥、九哥又没法子将你送回中原去。再说什么蛮荒、蛮夷,俟吕邻云未必不会对你动手,你瞧瞧郁娘娘的下场。俟吕邻云已经算不错的了,他至少懂得中原礼节,知道你是中原女子矜持一些,可是旁人不知道,就会以为你是傲慢,不肯搭理人。”金折桂剪开郁观音的衣裳,又拿着浸湿的湿帕子给她慢慢地将黏在皮肉上的布料拿开。

玉妙彤一个哆嗦,看郁观音衣裳j□j无完肤,立时不敢再说俟吕邻云的坏话,站得远远的,袖手向床上看去,听见床上郁观音哀哀地喊疼,又向外去。昔日只觉得玉家的一道道门拦住了她,此时见房门敞开,就能看见外头的人,不禁怀念起玉家的大门、仪门、角门来,在屋子外间坐着,听说外头缃蕤来给她请安,就叫缃蕤进来。

缃蕤进来后,立时磕头道:“给十姑娘请安。”

玉妙彤原是看见了中原人就感亲切,况且缃蕤还在玉家待过一些时日,就叫她起来,待看缃蕤抬起的脸上满是指甲印子、双眼红肿不堪,模样甚是可怜,当即问:“缃蕤,你怎么了?”

缃蕤含泪摇头。

“缃蕤,你到底怎么了?黑风寨是八哥、九哥的,莫非还有人敢欺负你不成?”玉妙彤疑心是戚珑雪有意作践缃蕤,转而又觉戚珑雪不是那样的人,连连追问缃蕤。

缃蕤终于咬着嘴唇道:“……是跟着九少爷的鲜卑女人,那女人……她……”说着话,就哭了起来,眼泪簌簌落下,自来女子们吵架斗嘴,鲜少有当真动手动脚的,谁知那阿烈跟她一言不合,就直接动手,连累得她也丢了几次人,奈何,玉入禅莫名其妙地维护着阿烈,两次三番,拿着阿烈不大会说中原话回护她。

“鲜卑女人……”玉妙彤立时同仇敌忾起来,虽她瞧不上俟吕邻云,但俟吕邻云身边的鲜卑女子每常来她跟前示威,这事叫她也容忍不下去,“把那女人叫来,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打人了。”看房门开着,一眼就能望见屋子外头,又说:“寻个帘子挂上,这谁想往房里看就能看,成什么了?”

玉妙彤身边陪嫁的婢女赶紧去寻阿烈,找了半日,终于拿了个宽大的毯子挂在门上,又把阿烈叫了过来。

阿烈战战兢兢地过来,见了玉妙彤,就喊王妃。

玉妙彤不喜王妃二字,有意学着玉夫人威严地打量着阿烈,“你就是阿烈?跟着九哥的?”

“是。”阿烈答道,望了眼缃蕤,猜到定是缃蕤告状了。

“九哥糊涂,怎会叫个鲜卑女子跟在身边……”玉妙彤目中无人地自言自语,有意要给阿烈下马威。

阿烈听玉妙彤说话,立时指向缃蕤,“你先骂我的,竟然还敢告状!”

“我哪里骂你了?是你错怪了我。”缃蕤赶紧道。

“放肆!当着我的面还吵起来了。”玉妙彤冷笑,一心要“清理门户”,把阿烈从玉入禅身边撵开。

屋子里,金折桂、戚珑雪见玉妙彤的动静越闹越大,金折桂只能出来道:“都出去,多大点事,吵吵嚷嚷的,巴不得所有人都听见?”

“金妹妹,是这鲜卑女人……”玉妙彤鼻翼里轻轻哼一声,反复打量阿烈,实在想不出玉入禅为何留阿烈在身边。

“什么鲜卑女人,强龙不压地头蛇,如今在鲜卑的地盘上,妙彤姐姐这话,是巴不得身边一大半的人把你当成敌人?”金折桂斥道。

玉妙彤张口结舌,不禁面红耳赤起来,“……知道了。金妹妹回去忙吧。”挥手示意人把阿烈带出去,心想自己糊涂了,直接跟玉入禅说叫他把阿烈撵走就是了,何必跟这不知礼数的鲜卑女人一般见识,在外头坐了坐,只瞧见半斤等来来回回地端着水盆进进出出,金折桂、戚珑雪都没空跟她说话,就对缃蕤说了句“带我去八哥、九哥房里转转。”扶着丫鬟起身,出了门,见山寨里几个小儿过来看新鲜地打量他,才要动怒,又想何必跟小儿一般见识,倒是想开了一些,叫丫鬟拿了些点心送他们,随后又向玉破禅的屋子里走去,缃蕤一直陪伴左右,看小盘过来照应,反客为主地叫小盘去弄热茶来,待打发走了小盘,又有意跟玉妙彤挨近一些。

玉妙彤见玉破禅这屋子的家具等物粗糙得很,叹息连连地道:“八哥、九哥何苦留在这边。”叹息着,就在一张桌子上坐下。

“十小姐知道子规二字,就是金小姐的花名吗?”缃蕤低声说。

玉妙彤微微摇头,“大抵在哪里听说过,但记不得了。你放心,我一准劝九哥将那鲜卑女人撵走。”

缃蕤感激道:“我就知道十小姐心善。”擦了擦眼角,又低声问:“十小姐知道,柔然人原本要娶的是金小姐吗?”

玉妙彤轻轻拭泪,诧异道:“有这种事?那为什么……”嫁来的人成了她?

“奴婢来了好多天了,听说柔然大王子送了金小姐很多的金贵东西,原本大家伙都以为和亲的人会是金小姐呢。”缃蕤轻声道。

玉妙彤怔了怔,“……算了,木已成舟,再知道这些又有什么意思?”

“小姐不想知道为什么柔然求的金小姐,朝廷赐下来的是十小姐?按说你们两人的身份是一样的,赐谁下来都是一样,可为什么偏偏就是十小姐?”缃蕤低声地再说,心知玉家没妾,玉入禅迟早要打发她走,蒙战又正眼都不瞧她,她的出路只能在玉妙彤这边。

玉妙彤脱口道:“还不是那个姓陆的陷害我。”

“陆小姐一个人哪有那么大的能耐。”缃蕤凑在玉妙彤耳边,低声道:“奴婢路上听一个小姊妹说漏了嘴,十小姐和亲,这事金家脱不了干系。”

玉妙彤捂着乱跳的眼角,脸色微微有些发白,“……这话可属实,到底是有什么干系?”玉妙彤头脑有些发晕,瞧见小盘送来茶水,接过茶水抿了一口,又看缃蕤,却见缃蕤待小盘来,就不肯再说了。心想着小盘也是他们玉家的人,不必防着她,倏尔又想半斤、八两都去金折桂那边伺候着,玉破禅又把自己辛苦建起来的城池起名子规城,且金折桂随口一句,玉破禅就叫阿大把城里的皮毛都买来……不知不觉间把一盏茶喝尽,听说俟吕邻云请她去赴宴,就闷声不吭地出去,路过金折桂、戚珑雪的屋子,有意进去瞧了瞧,见郁观音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望了望屋子里的摆设,想瞧出哪些是俟吕邻云送的东西。待俟吕邻云那边又叫人来催,才款款地过去,宴席上,心不在焉地时时打量玉破禅、玉入禅,待听玉老将军许下半个月后启程去柔然皇宫观礼,立时道:“我舍不得祖父、八哥、九哥,半个月后,我再随着祖父进宫。”

玉老将军道:“王妃又说孩子气的话了,宫里不少事等着你处置呢。”

“……我对柔然的规矩一窍不通,哪里会处置什么?”玉妙彤执意不肯回宫。

俟吕邻云漫不经心地道:“既然王妃想留下,那就留下吧。”

玉老将军讪讪地,见沈席辉插科打诨,就随着众人笑了笑,说些玉家兄妹情深等话将方才的事敷衍过去,待送了俟吕邻云走,立时领着玉妙彤进了玉破禅的屋子里训斥:“你这又耍什么脾气?老柔然王禅位,你不回去,叫其他人帮着料理宫里的事……他们是游牧之人,女人身上的担子、权利比咱们中原女人要多的多,你不回去,功劳差事都叫人家领取了,这实权叫人抢去,你以后还想要回来?”

玉破禅、玉入禅也是一样的想法,玉破禅道:“俟吕邻云想也不想就答应,显然是也不以为妹妹能挑起柔然宫里的担子,他瞧不上妹妹……”

“我也瞧不上那蛮夷……”

“啪”地一声,玉老将军忍不住伸手打了玉妙彤一巴掌,手掌震得麻木了半天,瞧见玉妙彤被吓得呆傻,立时恨铁不成钢道:“你怎这样不懂事?莫非你真心想死在柔然?既然如此,你如今就死吧,你死了,我们也能立时把你的尸骨带回去。”

玉妙彤哇地一声哭出来,“他看上了的是金妹妹,为什么金妹妹没嫁过去,偏偏嫁的是我?”

“你……哎!”玉老将军叹息。

玉破禅也看向玉老将军:“祖父得知柔然请朝廷赐婚的消息,没替妙彤走动走动?”

“这孽障,还有脸提!原本不管太上皇还是皇上都不肯把咱们金、玉两家的女孩儿派来和亲的,是这孽障没脸没皮,竟然在心里惦记着四皇子,这才吃了陆家姑娘的算计。不然,皇室宗亲家的郡主都挑好了,哪里会仓促间又换了她来?”玉老将军恨铁不成钢地瞪向玉妙彤。

玉妙彤见玉老将军将她的心思揭发出来,立时忘了要追问这事跟金家到底有什么干系,又羞又惭地住了口,“……八哥、九哥,我是被冤枉的,你们要替我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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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9上房抽梯

“报仇、报仇!你想叫我们怎么报仇!”玉老将军气急,对玉破禅、玉入禅道:“你们两个谁都不许理她,明儿个一早就把她送回柔然皇宫去。”抬脚就向外去。

虽玉老将军发话,但玉破禅、玉入禅哪里能当真不搭理玉妙彤,玉破禅苦口婆心地劝说玉妙彤:“事已至此,哥哥们又没能耐叫你离开柔然,妙彤,你只能好好地往前看。”说罢,又许下亲自教导玉妙彤鲜卑话,又保证不叫玉妙彤柔然受欺负,说了半日,见玉妙彤只是敷衍地点头,又听那边玉老将军叫他,就出去了。

玉妙彤待玉破禅一走,就拉着玉入禅臂弯道:“九哥,你一定要替我报仇。这里跟咱们家一点都不一样,俟吕邻云身边有好多女人。”眼睛红了又红,竟是已经哭不出来了。

玉入禅拍了拍玉妙彤手,“妙彤,听八哥话,好好改了吧——想开一些,柔然日子也并非十分不好过,你瞧小前辈、阿五,她们都过得十分自。”

玉妙彤收回自己手,冷笑道:“她们原本就爱抛头露面,自然不会觉得被那些粗人看去有什么大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