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筱匆匆扫了一眼,心痛得又快哭出来了,但是她努力让自己恢复平静,并对苏茵说:“签好了我会拿给你。”

苏茵点头同意,告辞之前,她看了一眼行李,忽然说道:“如果你决定离开,最好让担心你的人知道你去了哪里。”

如果可以,她真想告诉这个和赵言诚同样任性妄为的女人,有个人现在为她担心着,为她心疼着,已经到了忘记自己的感觉和体会的地步了。

在苏茵眼里,沈云涛是个无可媲敌的强者,在他接手的金额巨大的案件中连连胜诉,事务所两百多个律师,秦永霖一方面依赖他,又惧怕他,然而,谁心里都再明白不过,沈云涛另立门户只是迟早的事。

与这样一个人共事,苏茵的感情没有任何进展,事业上却受了他潜移默化的影响,如果不能使自己更强大,站在他面前除了自卑将什么也得不到,出国深造是最好的选择。

离开之前,她决定与沈云涛单独谈一次。

IV

他们约好晚上在事务所附近的一个小咖啡馆碰面。沈云涛找到这家咖啡馆时,苏茵在一个偏僻且安静的角落里翻着杂志,她的面前摆着吃剩下的牛排和水果沙拉,显然,她为了占据一个方便谈话的位置,早早地来到这里,顺便解决了晚餐。

“来得很早,”沈云涛坐下说。

“这附近的咖啡馆都是位置少,客人多,不接受订位。如果不早来,恐怕我们还得开车去很远的地方。”

苏茵合上杂志,招来服务生撤走餐具。沈云涛要了杯浓缩咖啡,微笑着说:“日期决定了吗?”

“没有那么快,半年以后吧,这段时间要做的准备还多着呢,只好辞掉工作了。”

“少了你这么能干的助手是我的损失,”沈云涛露出的惋惜看来十分诚心,“我有不少同学留在了美国,届时希望能够帮到你。”

“那我先谢谢你了,”苏茵笑着说,“我很好奇,你一直是扮演着照顾别人的角色吗?”

“我没照顾过谁啊。”

“赵言诚不就是?”

“他啊?”沈云涛提到赵言诚免不了有些恼怒,“对他谈不上照顾,那都是我应该做的。”

“你挺气他的吧?”苏茵率直地问。

“总不可能还称赞他一声不吭就消失的行为是做对了。”

“我一点都不意外,”苏茵说,“他不是个和我们一样的人,他是个内心富于浪漫主义英雄色彩的人,为了他的妻子,他也一直说服自己相信所有人都是在工作和家庭的束缚下过完一生的。你看,我们理所当然地认为人生中最重要的莫过于工作和家庭,他却时常产生怀疑,我们认为不可或缺的经济物质条件,他竟然摆脱了诱惑,且不说他的特立独行会尝到什么样的苦果,单凭他真做出了这种选择,我们也应该佩服他的勇气。”

“我觉得把他关起来比较恰当,”沈云涛心不在焉地听她说完,余怒未消地说。

“他已经把自己关了很长时间,”苏茵怜悯地说,“你不会忘记你办公桌上的那幅画吧,画作者年幼的时候把他关在画里面的囚笼中,这么多年,他始终没有真正被放出来过。”

沈云涛神情犀利地盯着苏茵,心里产生了疑问,她为什么会对三个人的事如此清楚?

“赵言诚不痛快的时候都会找上我,也许我恰好是个适合他谈话的对象,也许是我真的比较了解他。他是个本质善良单纯的人,在这个残酷的社会里生存,他所能感受到的只有痛苦。“

“每个人不都是这样的?”

苏茵的话无法说服沈云涛,而她说这番话的目的也未必是要说服他。

“早先我就说过了,赵言诚与我们不一样,他无法被这个世界同化,同时,也因为我们都无法理解他,即使是他的妻子和他二十多年的朋友都不能理解,才使他产生了被孤立的痛苦,他一心想融入我们当中来,像个普通人那样过着平凡的日子,可是这对于他来说太难了,直到碰上一个他的同类——”

“同类?”沈云涛抬起头问。

“我堂哥,当我看到他们很聊得来的时候,我就有了忧虑。是我堂哥让他见识到了世界上的一小部份人,他们有着另一种新奇刺激的生存方式,他们这些人有着我们所没有的执念,对生命的意义有着一套截然不同的看法,他们是一群单纯无害、挣脱情感欲望束缚,而遵照内心最原始、最真实的想法活着的人。”

“我知道有这样的人存在,”沈云涛说,“只是我没想到赵言诚也渴望成为那样的人,这对我们而言,是个太难以接受的事实。”

“这就是我约你出来的目的,”苏茵说,“谁都害怕自己的亲人当中会出现这样一个人,我也一样,有时候真希望家里从来就没有过堂哥这个人,可是有什么办法呢?血浓于水,我们始终没法不牵挂他,最后还是折了条腿才让我们真正省心。”

“没有办法可以劝服他们规规矩矩地过日子吗?”沈云涛焦虑地问。

苏茵摇摇头,“他们比我们执着了不知道多少倍。我是想说,既已成事实,不如坦然接受吧,放弃去寻找他,规劝他,耐心地等待着他的消息。即使他只能随心所欲地活上一天,也让他按照自己的想法来活。”

“放弃?说总比做容易,他任性自私的后果却要我们来承担。”

“我们都是适应于这个社会的人,放弃对我们来说不是难事。”苏茵说着向他投去怅然的目光,随后便垂下睫毛,极时遮掩住外露的情绪。

沈云涛对她的伤感视若无睹,他是个冷隽而机智的人,明白自己若在这时对她有所回应的话,反而会使她更难过。

“你说得没错,我会试着去劝服另一个人。”他说,“恐怕她现在正被愤恨咬噬着。”

“无缘无故被抛弃对女人而言是莫大的耻辱,更何况还有很深的感情。”苏茵极不自然地说,“不过我会这样想,经历这些对于她来说未必是坏事。”

“即使不是坏事,我也不希望她经历。”

“总有那么一天,她会明白这段经历有多珍贵。”

苏茵已无意再谈下去,再看向沈云涛那张冷静的脸,她也明白了,有些话永远都没有必要说出来,没有非得让那个人知道的必要。

就让它烂在自己的心里,带进坟墓。

【Chapter 24 一封信和无法赶赴的约会】

I

阳光渐渐地隐消在薄暮之中,适才决定结婚的喜悦也被重重的阴影笼罩着,他们的脸色带着不安的期盼,眼神充满了猜测和疑惑——凌筱已经搬离了那里三年,还往那里寄信的会是谁?

三年后,一个夏天的傍晚,热气蒸腾着整个城市。

凌筱在冷气开放的工作室里完成那幅画的最后一笔,站在她身后的林慕平拍了两下她的肩,鼓励道:“还有一个月,你能准备那么多画么?”

“放心啦,不会给您丢脸的。”凌筱笑着站起来,拿了杯水喝。

“别忘了我的话,你还缺幅压轴的作品。”

他说起这个,凌筱也蹙起了眉头,“有个挺不错的主题,只是还没想好怎么表现。”

“不要急,慢慢来。”林慕平不想给她增添压力,便换了个话题,“余墨墨让我给你捎话了,她说你可别指望她飘洋过海来看你的画展。”

“那您也告诉她,我是打算邀请她来的,可惜邀请函用光了。”

“你们不要把我当传声筒,”林慕平说,“又不是没有对方的联系方式,打个电话亲自去说有什么难的?”

“她不先给我打,我也不会给她打。”

“哪儿学来的犟脾气?”林慕平无奈地问道。

“想不起来了。”凌筱调皮地笑笑,开始收拾工作室,“约了云涛吃饭,我要先离开了。”

“人家早在外面等着了。”

“为什么不早说?”凌筱埋怨的同时也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谁让你不告诉我实话,”林慕平笑着说,“现在我再问你,他是不是你男朋友?”

“说了多少次,好朋友。”凌筱拎起手袋,回头对他说,“我已经打算学老师了,一个人过一辈子,等到孤老无依的时候就吞下一瓶安眠药。”

“好的不学,学坏的。”林慕平咕哝一声,“行了,快去吧。”

凌筱这时已经走到了门边,拉开门,沈云涛笔直地站在门柱旁,她回头冲林慕平挥挥手问,“待会儿要我给你打包一份晚餐来吗?”

林慕平摆了摆手,示意说不用,她转身小声地同沈云涛说:“幸好不用,我可没打算再回来一趟。”

沈云涛温柔地笑笑,“那也没关系,你不愿意回来,我会帮你送过来的。”

“孤独的老头子不能惯的,否则他的要求会越来越多。”

他们走到车旁,各自拉开车门坐进去,沈云涛系好安全带后说:“我一直觉得是他宠坏了你,现在你的怪脾气不少,也比以前刻薄了。”

“这不是宠坏我,而是带坏我。”凌筱出言纠正他。

沈云涛笑着发动汽车,又问道:“最近很累吧?”

“压力比较大,再加上太兴奋了,毕竟是第一次公开展出我的作品。”凌筱说,“人真是贪婪,当初我觉得某天能够画出自己想画的东西就不再奢求别的了,而现在,我对自己的要求一天比一天严苛。”

“别太勉强自己。”沈云涛担心地说,“我真希望能够早一天看到你的画,那个怪老头真可恶,非要把我禁足于工作室外。”

“他的工作室一向不让外人进入的,再等等吧,只是你到时别失望就好。”

“你几时让人失望过?”沈云涛说,“我真想不到你那么多年不摸画笔就是因为没有想画的东西,当初我还自责了很久,以为全是我的原因呢。”

凌筱露出淡淡地微笑,“一部份原因吧,老师当时对我很失望,毕竟当他几年的学生,却没有画出一幅令他满意的画,和你分手后我又失魂落魄的,他才对我说了那些重话,也是大实话。”

“他说了什么?”

“他说我的画功和技巧已经很纯熟了,目前的我不可能再进步,因为我只是为画而画,全不知道自己想画些什么,我的脑袋空空的,没有思想,没有人生感悟,我只配去临摹。他还说起了我小时候送给你的那幅画,断定那时的我不比十岁时更有才华,至少十岁时我还有画画的冲动和热情。”

“我记得那幅画是言诚欺负你之后,你一气之下画的。”沈云涛说,“后来你重新开始画画也是因为言诚吧?”

“你是不是觉得他伤害我,就使我有画画的欲望?我又不是受虐症患者。”提起赵言诚,凌筱的心头掠过一阵短促的痛楚,她言语冰冷地说,“人一旦受到伤害避免不了会陷入沉思当中去,如果不是他留下一纸离婚协议就离开,以那种使我屈辱的方式逼迫我不得不离婚,我真不晓得自己的笨脑瓜怎么能变得那么充实,能突然多出那么多感悟来。”

“你尽管嘴上说得那么恨他,你心里总归还是在担心着,毕竟他走后三年音讯全无。”沈云涛虽然无情地揭穿了她,脸上却带着一抹温柔的、令她无法动怒的神情凝视着她,“即便你真的一点儿也不担心,我却没办法同你一样,时间是很无情的,这些年没有他的消息,我都开始疑心起我们是否真有过这样一个自小就亲密的伙伴,真怕他再也不回来,我们再也记不起他来。”

这些话让凌筱更加难过起来,她一直害怕着赵言诚再也不会出现,那么她永远也没有机会让他知道离婚后的日子,她是如何在痛苦中熬过去的;而她也永远没办法知道,他为什么要同她离婚,他离开以后究竟过着什么样的生活,他有没有再爱上另一个人?

她好怕他在她不知道的情形下娶了另一个女人,过着幸福安宁的生活,把她忘得干干净净了。

“为什么我们就一定要去担心他?”她激动地嚷道,“他就可以那么绝情,一点也不想我们,谁知道他现在是不是在哪里快活着呢,我们的担心有价值吗?”

“你忘得了他吗?”沈云涛心痛地截断她的话,“如果你真的这么想,为什么到现在还不愿意答应我的求婚?”

“这又跟他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系?你难道是真的想独身一辈子?难道真的是对婚姻有阴影?难道是真的对男人绝望了?你可以拿这些话去哄骗你爸妈,却骗不了我。为什么要这么不公平?当初我离开后,你不给我丝亳后悔的机会,选择了言诚,现在你为什么不选择我?明明我们在一起没有一点阻碍,我有足够的经济实力可以让你安心画画,我比以前更有耐心去接纳你的小毛病和坏脾气,我的父母把你当亲生女儿一样看待,三年来,我平均每星期会向你求一次婚,你不是敷衍就是顾左右而言他。你以为我真的不知道原因吗?到现在你给他留着反悔的机会,你以为他迟早哪天会回来。”

沈云涛冲动地将这些话一口气说完,他的额头上竟不觉沁出一层冷汗,对凌筱的爱已经到了如何也不能放弃的地步,尤其是在她单身的情形下,他更加不可能放弃拥有她的可能。若赵言诚真的回来,凌筱与他重归于好,他便又只能远远地守候着,再一次拿精神恋爱来聊以慰籍。

他心烦意乱地瞥向凌筱时,却见她呆呆地凝望着窗外,一双眸子因为盈满泪水变得清亮而湿润。

“你再说一次。”她惘然地说。

“什么?”

“再说一次结婚!”

沈云涛倏地停住车,半晌他才像是回味过来那句话的意思。他的嘴唇抖动了几下,缓缓说道:“跟我结婚,我会拿全部生命来爱你。”

然后,他又接着说,“我会认真地听说每一句话,并且牢牢记在心里;我会留心你的情绪,知道你是否难过了,受委屈了,遭到挫折了,安慰你陪着你是比我工作还要重要的事;如果你需要我接送,再远的路程我也会一刻也不犹豫地上路;如果你不喜欢我因为应酬而把你冷落在家,我会带你一同去;如果发生了误会,我不以任何理由和借口向你发问,并相信你给出的解释;我不可能再爱上别的女人,也不会对任何女人产生肉体上的兴趣;你的要求我全部答应,只除了你要离开我;我会戒烟戒酒,每天抽出两个小时来锻炼身体,为的是不让你比我先一步死去,而由你来承受悲痛和孤独。今天的承诺若是不能兑现,就让我失去健康、财产、社会地位等等一切,最后穷困潦倒地堕入火坑来作为惩罚——”

他微微侧过头,深情地凝视着她,“凌,相信我爱你有这么深,并放下一切顾虑,同我一起生活!”

凌筱早已用手捂住嘴,使自己不要放声哭出来,夕阳从车窗外照射着她紧闭着却不断涌出泪水的眼睛,被沾湿的手指泛起淡金色的光芒。

沈云涛轻轻地把她搂进怀里,像对待一个孩子那样的轻哄着,“你是知道的,这辈子我会为了你不结婚。如果你不愿意,我会耐心等着,继续每星期向你求一次婚,直到你答应我为止。”

“我答应。”他的怀里发出一个颤微微的声音,然后又低声啜泣着。

他的身躯一震,继而低头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盯着她的发顶。怀里的人却抬起一张湿漉漉的脸,“我答应,”她又说了一遍,她的内心这般自私地想着:当她放弃了对言诚的等候时,也许就能得到他的消息了。

沈云涛激动得抱紧了她,紧得简直要把她闷晕过去了。

II

他们原本打算去找家环境幽雅的餐厅享用一顿丰盛的晚餐,沈云涛刚把一枚买了很多年的戒指套到凌筱的无名指上,凌筱的手机便响了,是她的房客打来了。当初凌筱签了离婚协议书,便去外地旅游了一个月,回来后搬回了父亲买给她的那套房子里,并把她和赵言诚居住的房子租了出去。

房客在电话里说,有封特快专递的信件寄到了那里,快递员正等着她带上身份证去取。

沈云涛不得不先送她去收件,车子平缓地往前开,阳光渐渐地隐消在薄暮之中,适才决定结婚的喜悦也被重重的阴影笼罩着,他们的脸色带着不安的期盼,眼神充满了猜测和疑惑——凌筱已经搬离了那里三年,还往那里寄信的会是谁?

是不是他们猜中的那个人?

正当凌筱决定要忘记那个人,敞开心扉同沈云涛一起生活时,难道那迷糊的命运之神又要将遥远的人牵引回来,残忍地让沈云涛已触手可及的幸福变得遥遥在望?

无论这一路上沈云涛有多么的惴惴不安,他那模糊的思绪却有着一项明晰的期盼,希望那封信带来了朋友的、哪怕只是少得可怜的一点信息。

他们来到那扇门前,快递员站在门口,接过凌筱的身份证看过以后,微笑地对她说:“不好意思,因为您的新地址是在另一个区,如果要送到那边还需要拿回公司,安排另外的快递员重新投递,正好这是今天最后投递的一封信,您愿意自己来取又不会耽误到给其他人送件真是帮了我们的大忙。”

凌筱没仔细去听他这一大堆话,接过信封签收,当她看到填写地址的陌生字迹的,她顿时失望得心跌落到谷底。

快递员撕下签收单又连连道谢后便离开了,凌筱在沈云涛紧张的注视下折开了信头,里面是几张对折的纸,捏起来很厚。

她展开信,目光才落到纸上脸色就已紧张得发白,捏着纸的手心沁出了汗水,信的抬头是她熟悉得令她心痛的称呼——

我想念的丫头:

在一个简直是与世隔绝的乡村住了几个月后,由于要陪同村里一个壮小伙去镇上赶集,好把他家养得肥肥的鸭子卖了换钱娶媳妇儿,所以,我帮他挑着两大篓鸭子来到了镇上。

他在集市上找了块空地,用一个大布袋铺在地上,坐下就开始吆喝着做买卖了。

我必须等着他卖完鸭子同他一起回村里,否则他就找不到人帮把他空篓子挑回去。等他的这段时间,我只好一个人在镇上瞎转悠,然后就进来了这个正在给你写信的邮政所。

丫头,我写信的目的是想告诉你:离开你太长时间,或许你已经原谅我了,气也消了,我现在回去,你应该不会像以前那样脾气暴得跳起来指着我的鼻子破口大骂,因此,我决定回去看看你——就在这个月的25号,6月25号,正好是个星期日,那天的某个时间,我会来敲你的门,要在家里等着我——

看到这里,凌筱低头合上信,问旁边的沈云涛:“今天几号?”

“23号,怎么了?”

“言诚后天回来。”

“什么?”沈云涛诧异地喊出来。

“他在信上写的。”凌筱的语气里有掩饰不住的激动,“你等我一会儿,我看完信再跟你说。”

说完,她又急切地埋下头,专心地读信。

沈云涛情绪复杂地看着凝神专注的她,想到后天就能见到赵言诚,他欢喜得不能自已;然而,想到凌筱也许会因为他回来而改变主意,他又心慌意乱。

这封信似乎写得很长,他只见到凌筱抽出一张看完的纸压到后面,又旁若无人地读着下张写满的纸。他焦灼不耐地等待着,眼睛盯着她戴在无名指上那枚崭新而闪亮的戒指,急切地想知道凌筱读完整封信后会以什么样的态度来跟他说些什么。

时间仿佛过去了很久,久到他终于收回大脑的胡思乱想,低头瞥到凌筱的双肩在微微抽动,似乎有一两声压抑的抽泣声传进他耳朵里,他连忙站在凌筱的前面,发现她已经看到了最后一页,目光久久地盯着落款处,那里的名字已经被泪水浸染得模糊不清。

她在很早前就看完信了。

沈云涛的脑子里刚得到这个认知,便用手去捧起她的脸,那张心痛欲绝的脸上还挂着两行泪水。

“怎么了?他在信里说什么了?”他担忧又焦急地问。

凌筱只顾着哭泣,并未回答他。他想从信里得到答案,手才刚碰到信纸,凌筱立刻折好,匆匆放进信封里。

“没,没写什么。”她慌乱而笨拙地掩饰着,“就是写写他这几年的生活,晚些时候我会说给你听。”

“是这样就好,你突然这么伤心吓坏我了。”

沈云涛尽管知道她在说谎,这个时候也并不想去逼迫她说出事实,他只是温柔体贴地揽着凌筱的肩来安抚她。

许久,凌筱的情绪平复下来,她看向沈云涛破涕为笑,“不是伤心,是喜极而泣,他要回来看我们,难道你不高兴么?”

“当然高兴,”沈云涛真诚地说,然而那真诚里也含着几分酸涩的勉强。

“走吧,我们去吃饭。”凌筱说。

沈云涛挤出一抹微笑点头,然后揽着她转身,他的目光没有放过凌筱紧紧攥着信的手,紧得就像是要防止他突然夺去那般。

他们吃饭时凌筱说着赵言诚的生活,她说从信里可以看出来他这几年的所见所闻都是妙趣横生的事儿,他应该过得很快活。

直到第二天,她嘴里仍是不停歇地说着赵言诚。

沈云涛耐心地听着,也会装出很有兴致地跟她对谈,只是,他心里再清楚不过,信里绝不仅仅只写了这些事,而这些事自然不可能让凌筱那样泪流满面,并且那么快地就打消了对言诚的怨恨。尽管他想知道那封信的全部内容,然而凌筱既不愿意给他看,他也不强求,只竭力地说服自己忽略那封信。

25日早晨,凌筱在电话里对他说:“我去那边等言诚,你手机别关机,他到了我就打电话给你。”

沈云涛应了好挂掉手机,他想像得到凌筱这时应该穿着一身最漂亮的衣服,心情畅快且满怀期盼地开车往那边去了,也许她脑子里还在构想着见到言诚的情景,这一切都让他心里一阵阵地发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