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臻真眸子亮闪闪,挑起的眉梢蕴含一丝狡黠,苏逸从女儿脸上移开目光,同王氏会心的一笑,女儿媚而不俗,聪慧不自傲,她是让父母骄傲又放心的女儿。

苏逸有几分后悔当日同纳兰兄的玩笑指腹为婚。

同苏逸为生死之交的纳兰康在蕲州危局时对苏逸托孤表现得极是冷淡,否则苏逸也不会把儿女托付给永安侯。

苏逸今年不过三十三岁,前半生的经历比活了一辈子的人都精彩曲折,苏逸本能对纳兰兄存了疑心,他荣归京城的路上,纳兰家的家仆送了一封热情洋溢的书信,信中再次暗示当年指腹为婚的事儿,趋炎附势展露无疑。

他决定回京后好好查查有可能做自己女婿的纳兰清。

若是纳兰清人品,才学不成,苏逸宁可同纳兰康绝交也绝不会把宝贝女儿嫁过去。

“爹,三叔和我们同住么?”

“他住侯府!”

“哦。”

苏臻真眉眼弯弯,欢快的在王氏胳膊上撒娇般蹭了蹭,声音甜软,“就我们一家?!真好!”

最美的梦不过如此。

苏逸忍了忍,还是忍不住抬手揉乱被妻子搂在怀里疼惜的女儿的头发,苏皓晖眼底含笑,却撇嘴做出嫌弃样子,曲起的手指刮了刮自己的脸颊,没羞的丫头,多大人还在娘亲怀里撒娇?

哼,苏臻真眯了眯眼睛,缠得娘亲更紧,将后脑勺露给可恶,嫉妒的苏皓晖!

“明天我让人收拾好宅邸,谢恩和更改族谱后,咱们就搬过去。”

“嗯。”

“我不愿惹事,可也不怕事!”

苏逸闪过坚毅之色,对妻子吩咐,“在侯府有人算计你和真儿,你尽管动手就是。”

王氏眼波如水,轻轻摩挲女儿的额头,“打坏了怎么办?”

苏臻真,苏逸,苏皓晖:“…”

“永安侯府世代功勋,想来在侯府的人都有功夫的吧。”王氏略带天真。

苏臻真,苏逸,苏皓晖面色尴尬:“…”

再有功夫也扛不住天生神力,能捏碎玉佩的王氏!

别看王氏长得柔柔弱弱跟一朵精心呵护的白莲花似的,外人很少能看破她真实性情。

苏臻真有时觉得自己擅长伪装可能是遗传了娘亲的天赋,唯一可惜得是她没遗传到娘亲的天生神力以及隐藏在骨子里的暴力倾向。

事情仿佛越来越趣了,他们这家人又会给帝都带来怎样的变化呢?

不管变得是好是坏,苏臻真不可能再完全依靠前生的记忆和经历了。

晚上,柳氏果然没有回荣禧堂。

翌日一早,苏臻真见到一脸冷峻,略显烦躁的永安侯扶着柳氏走来,对比永安侯是人都看出的不悦,柳氏笑得眼角眉梢堆满褶子,略显暗黄的肤色隐隐透出一丝红光。

“进宫谢恩。”

永安侯同柳氏上了马车,没心情和任何人交谈。

能报永安侯缠成这样,苏臻真对柳氏更有信心了。

第十四章 觐见

永安侯不愧是顶级名门,离皇宫很近,半盏茶得功夫,明帝国的皇宫近在眼前。

苏臻真脚踩藏青色地砖,微微蜷首紧跟在王氏身后,通向御书房的道路,她曾经乘坐青雀凤辇,被宫女内侍众星捧月一般走过无数遍。

明景帝不喜大兴土木,不爱奢华,再加上边境不稳,时有叛军匪患作乱,国库存银吃紧,皇宫远没苏臻真记忆中的壮观瑰丽。

御书房为皇宫主要建筑之一,修缮得很完美。

穿着宦官服饰的小内侍进门通传,隐隐约约听见御书房里有谈话声。

苏臻真不由得握紧拳头,低垂粉颊,明亮若水的眸子隐含着别样的兴致。

前生,她见明景帝的次数不多,几乎每一次明景帝都对她横挑鼻子,竖挑脸百般看她不顺眼,而后他做了太子,明景帝更是把她看做影响太子英明睿智的障碍。

不是他护得紧,几次同明景帝抗争暗斗,苏臻真许是早就‘因顾身亡’了。

今生,她不是罪臣之女,不是勾引他儿子的狐狸精,不知明景帝对她的印象会不会好点?

正想着,御书房的门开了,从里面走出来一名上了年岁的太监——冯承恩,冯公公,司礼监掌印太监,明景帝最信任的四大公公之一,也是明景帝做太子时的大伴。

听说,冯承恩效忠于太子殿下,他登基后,冯承恩的晚景凄凉。

苏臻真脑里闪过冯承恩落寞,孤单的离开皇宫时的情景,再看如今权柄赫赫,掌握司礼监的大太监,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皇位的更迭影响了很多人。

冯承恩大部分的注意力都落在苏逸身上,笑不达眼底,略显傲慢,“苏大人请稍后,陛下有要事处置。”

苏逸听命的垂手站在御书房门口,不敢有任何怨言。

侯了一盏茶的功夫,苏臻真双腿微酸,在宫里享受惯了,猛然备受冷落,她略有不适,偷偷的揉了揉酸疼的后腿肌肉,暗自感叹一句由奢入俭难。

咦,御书房门口露出一个白毛毛头,两只耳朵竖得很高,一直蓝,一只黄的眸子圆溜溜的似琉璃,殷红的小嘴微张仿佛大哈气似的。

它歪着脑袋好奇的紧盯着苏臻真。

苏臻真嘴角上扬,它长得好似自己曾经养过的雪团儿,不知自己死了后,他会不会恼羞成怒的把雪团儿摔死?

在她病逝前,他们曾经大吵过一架。

至于为什么吵架?

…苏臻真感觉鞋尖被勾了一下,忙收敛心思,方才还在御书房内的猫儿已经站在她眼前了。

猫儿尾巴尖儿翘着,雪白的猫爪一下一下勾着苏臻真的鞋尖儿,仿佛寻到好玩具,尾巴一点一点的,苏臻真晓得这只猫儿玩得很开心。

太像雪团儿了?!

苏臻真忍不住蹲下身,屈起手指轻轻挠了挠白猫的脖子,猫儿立刻弯起眼睛,露出很享受的模样,突然苏臻真扫到冯承恩惊讶的目光,这只猫儿不是雪团儿,她也不是在皇宫肆无忌惮的苏贵妃。

她正想收手,猫儿抬起爪子按住了她的手指,眼睛露出一丝威胁,你敢走?!

被一只猫儿威胁了?

苏臻真眼底闪过柔和的笑意,手指轻轻摩挲猫爪上粉嫩柔软的肉垫。

“雪团儿。”

“瞄。”

正统苏臻真玩得开心的白猫听见主人的召唤,不满的回头,扯了扯耳朵儿,尾巴耷拉着向回走。

苏臻真此时似被雷电劈过,毛色白得没有一丝杂毛的猫儿也叫雪团儿还能接受,可雪团儿主人怎么可能是他?

他不是最不喜欢猫儿得吗?

苏臻真悄悄的抬眼,他身如松柏,屹立挺拔的站在御书房门内,染墨一般漆黑眸子蔓延开一丝不悦,亦有一丝的好奇,雪团儿已经跳到了他胸口趴着,猫儿缓和他身上的冷冽气息。

目光一碰即离。

苏臻真主动移开视线,暗想他变得真多。

俯身少女温润的眸子如被温泉洗涤过,微微上挑的眉目若娇花一般娇媚。

四皇子的心微微一颤,抬手为雪团儿顺毛儿。

等她起身时,她眼中的温暖褪得一干二净,在面对他时,平静的眼波透着疏离。

“四皇子殿下安。”

完美无缺的礼节,她让再刁难的教养嬷嬷都挑不出毛病。

“免礼。”

他的礼节一样完美无缺,周身上下透着高人一等的皇子尊贵和傲气。

苏臻真目光扫过他腰间挂着的玉佩,微微咋舌,那块玉佩是皇后娘娘最喜欢的,怎么挂在他身上了?

“父皇让你们进去。”

四皇子把雪团儿放在地上,昂首离开,雪团紧跟在主人脚边,傲娇的扬着脑袋,尾巴翘得很高,雪团儿偶尔回头斜睨苏臻真一眼。

一人一猫,傲娇的模样让人印象极是深刻。

苏臻真顿时有些迷茫,自己抱着雪团儿纵横六宫的时,是不是也像此时的他一样傲娇?

应该比他好一点吧。

冯承恩总算从地上捡起下巴,盯着苏臻真,口中念念有词,“四殿下的宝贝儿除了殿下之外,谁都不让碰。”

就算明景帝和皇后娘娘想摸一摸雪团儿,不仅得在四殿下面前,还得趁雪团儿高兴的时候,其余时间…任由你怎么‘勾引’,雪团儿理都不理你!

苏臻真刚刚跨进御书房便嗅到一股熟悉的杏仁儿味儿。

悄悄抬眼,明景帝旁边放着一杯温热且用了一半的杏仁露。

记得最喜欢杏仁露的人刚刚出门。

苏臻真瞄见明景帝尚未耷拉下的嘴角,明景帝对四皇子仿佛不错。

明景帝年过五十,最近几年龙体不大好,精力比不上从前,多年为帝养出的帝王之气不弱,龙目一瞪,颇具威严。

苏臻真俯首叩拜帝王,跟随父亲保持跪姿听明景帝训话。

明景帝对苏逸平平,不过仔细询问了蕲州抗洪和被叛军围困的经过,听苏逸不曾夸大自己的功劳,明景帝点头,“难为你。”

“臣不敢说辛苦。”

“有功朕赏,有错朕也不会饶过你。”

明景帝淡淡的回道:“太后风体欠安,最怕人吵闹,你们去慈宁宫外磕头就出宫去吧。”

“遵旨。”

苏逸恭敬的退出御书房,俊雅的脸上没露出一丝的不满。

永安侯唇边隐隐带笑,自己没法给刘氏出气,太后可以!

苏臻真拽了柳氏一把,在她耳边嘀咕了几句,柳氏连连点头,把苏臻真当做最孝顺的孙女看待。

第一十五章 造谣

慈宁宫外,永安侯寻个借口先去看自己的妹子苏贵妃。

显然昨日柳氏给他留下极为深刻的印象,太后给心肝宝贝刘氏长脸,永安侯没准会被糊涂的柳氏当做挡箭牌。

永安侯临去前露出对苏逸的不舍。

可他最终什么话都没说。

苏臻真望着永安侯的背影嘲讽的勾起嘴角,再像自己的儿子也不如心肝儿重要。

苏逸毁了,永安侯还有其余儿子,刘氏未必再没老蚌怀珠的可能。

若是把永安侯的儿子整得声名狼藉呢?

他会不会后悔放弃明显更具才干的苏逸?

“真儿。”

苏逸的手搭在女儿肩头,方才女儿俏丽秀美脸庞挂着的诡笑让人心惊肉跳的,“别怕。”

苏臻真扬起明媚天真的笑容,额头撒娇般蹭了蹭苏逸的胳膊,埋藏在心底的阴暗褪得一干二净,她是父母宠在手中的掌上明珠。

“磕个头,咱们就出宫,我带你出门去见识帝都的繁华热闹。”

“爹。”苏臻真拽了拽苏逸的袖口,“一会祖母做什么事儿,您都当看不到,嫌吵了,您也寻个借口离开。我记得东书房有在内廷值班的阁臣和六部给事中。”

后宫容不得外男随意乱逛,就算苏逸同值班的阁臣没交情,六部给事中总有苏逸认识的。

苏逸面露犹豫。

苏臻真轻声说:“男主外,女主内,千古流传的真理,一个男人插手后宅,只会让后宅越来越乱。我晓得爹担心我和娘,不过您是不是忘了,娘可是您自己都甘拜下风的人。”

“…呵呵。”苏逸掩饰尴尬,女儿太直爽,怎么破?

王氏娇花般柔弱,羞怯的瞥了傻笑的苏逸,双颊染红,妩媚生香。

谁也想不到在动不动就脸红,时不时双眸泪盈盈略显悲伤秋,对残月流泪,为花落伤感的柔弱的王氏身体里藏着力拔山兮气盖世的神力。

如果苏臻真没有重生,父母会如同前生一样为国舍身,王氏在临死之前曾经打残过一千余名叛军,不是苏逸坚决不肯弃城逃命,王氏也不会随着苏逸一起殉国。

苏臻真从没怪过王氏,如果晓得苏迁等人的诬陷,纳兰康的背叛,王氏许是会硬拖着苏逸冲出来的。

父母一直认为他们舍身殉国,明景帝一定会照顾功臣遗孤。

太后只派了一个三等宫女来传令,身穿墨绿宫装的宫女一脸的不耐烦,看柳氏时眼睛都是斜着的。

离着慈宁宫正殿老远,她停下脚步,指了指被太阳暴晒的空地,“你们在这磕头。”

苏逸眸子深沉,静静的站了片刻,在宫女以为苏逸会发火时,眼见苏逸撩衣摆跪下,宫女略松一口气,嘲讽之意十足。

恭敬的三拜九叩后,苏逸转身离去。

宫女楞了楞,微风吹拂苏逸身上的官袍袍袖翻滚,那抹明景帝特意犒赏功臣穿得紫官袍格外显眼,宫女略觉不安,苏逸可是朝廷功臣。

宫外人都说明景帝孝顺太后娘娘,只有宫里的人才晓得真相。

明景帝若事事遵从太后,早就废了无子的皇后,立苏贵妃为后,册三皇子为太子了。

一切都是做给天下人看的。

此时柳氏脑子里除了见太后之外别得什么事都没放。

多年辛劳柳氏的力气比一般命妇大得多。

柳氏没二话抬手就给了傲慢的宫女一个大嘴巴,骂道:“贱婢,都是你们这群嘴碎的小蹄子在姑姑面前尽谗言,不让我见姑姑。”

三等宫女不是没被打过,俗语说打狗还得看主人,自从侍奉太后娘娘,很多命妇都挺给她面子的。

“还敢瞪眼儿?!”

柳氏抓住宫女梳起的发髻,又打了她两巴掌,“我可是响当当的朝廷一品诰命夫人,姑姑当年请首辅保媒聘我为永安侯夫人,你们不仅阻止我给姑姑请安,还敢给我撩脸子看?真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的贱婢!等我回了姑姑,敢你们去洗马桶。”

用力甩开三等宫女,柳氏嚎啕大哭的向慈宁宫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