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问得满怀希望,卫霖回应她的,却只是无力的一声叹息。

宛瑶的心跳猛地断了一拍,脸色刷白,然后猛地打了个寒战,就绕开他,奔到了屏风后面。

卫霖面上神色一筹莫展。

殷述见他这个大夫都顶着一张死人脸,心里一直没能平复下去的不安感就开始加剧。

可是他不能去后面看,就只能是将卫霖一把拖过来,问道:“阿楚怎么样了?她

么样了?她和那个赫连缨之间到底闹的什么名堂?她那伤——”

“不是致命伤,是剖胸取血之后留下的。”卫霖道,知道他们都不懂,就神色凝重的进一步解释道:“早年赫连缨在她身上下了锁魂咒,拿来炼制一味药引,大概是为了用来救治什么人吧,药引炼出来,需要取一盅她的心头活血来入药。”

“锁魂咒?那是什么?是巫术?”殷述和卫恒对望一眼,面面相觑,“听起来不像是医家的说法?”

“可以这么说吧,但或者更确切的说,那是蛊术。”卫霖叹息。

“蛊术?”但凡世人,对这种东西都本能的存有一种恐惧,殷述心头一凛,“这到底是什么了不得的玩意儿?阿楚她——到底还有没有的救?”

“锁魂咒,是聂阳女帝所创的一种可以说是耸人听闻的蛊术。”卫霖道,一面隔着屏风递了药物过去给那医女,一面解释,“你应该知道,人死如灯灭,一旦魂魄和身体分离,一个人就真的彻底消亡了,据说女帝曾经为了替人续命,而一手培育出了这种蛊,她以用特殊材料炼制的金铃做引,在里面豢养蛊虫,母蛊能够牵引人的灵魂不灭,一直徘徊在人世间,而四小姐之前佩戴的那串链子的铃铛里面养的就是子蛊,一旦有人戴上那金铃超过十二个时辰,里面的蛊虫就会记下这人的气息,日日以他的鲜血为食。一年之后,那些幼虫慢慢长大,可以自由活动了,就会循着血液慢慢游走,这样就再也没有办法将它们引出来了。”

有蛊虫在身体里游荡?只要想想就叫人觉得毛骨悚然。

“这些虫子,到底会把人怎么样?”殷述问道。

“这种蛊虫的寿命只有九年,九年之后,蛊虫的身体就会直接消融在人的血脉里,慢慢沉淀在心脏附近,而混了这些蛊虫精华的血液一旦引出,据说就能带走养蛊之人绝大部分的元气,注入那个将死之人的体内,再有巫医的秘法配合,就有希望能够起死回生了。”卫霖道。

他虽是医者,但是这种术法说来连自己都觉得匪夷所思。

“赫连缨在我家主子身上中蛊?”宛瑶听了他的话,急吼吼自屏风后面冲出来,红着眼睛质问道:“他要拿主子的命去换谁?”

“这都不重要了,而是——”卫霖刚要开口说话,殷述却是讶然到退一步,不可思议的笑了一声出来,“阿楚她疯了?你是说她这次特意去见赫连缨,就是为了给他送药引的?都到了这种地步了,她为什么还要作践自己再去成全他?”

“就算王妃她不想,也没别的办法。”卫霖唯有摇头,苦涩道:“聂阳女帝手段凶残,她炼制的很多蛊虫都是带毒的。那蛊虫的身体消融之后,本来在它体内包裹的毒素就也跟着扩散到四小姐的体内,如果不把心头的活血引出,她也撑不了多久就会毒发的。”

顿了一下,他又说道:“当初岳公子留下的那个纸条我看过,如果不是王妃生来体弱,本就不能和正常人同日而语,今日取血之后,可能还不至于这般凶险,或者还能勉强有救。可是她的身子生来就弱,再加上这么多年的消耗下来,就当真是希望渺茫了。当年岳公子显然是知道这蛊的,他对王妃也是有心施救,但凡有解,他也不至于想不开的走极端吧?前两年主子回南塘平定端木氏之乱的时候,回京之前去军中找过我一次,她怕王爷担心,就叫我暗中想办法,先备着了。可是在炼蛊制毒方面,聂阳女帝是个天纵奇才,而且她制出来的蛊,绝大部分都已经失传,没有行之有效的解毒之法。这些年虽然我翻遍了医书,也从南蛮人的部落当中暗中搜索偏方,可是——这世上没有女帝的传人,我——”

卫霖话到一半,就满是挫败感的叹了口气。

“那现在呢?现在要怎么办?”宛瑶急得手足无措,忍着不叫眼泪掉下来。

殷述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可是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对劲,狐疑道:“也不对啊,相传谢婈楠所有蛊术配方的手稿都在她驾崩之前被她自己亲手焚毁了,这世上怎么还有这么邪门的玩意儿流传下来?”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卫霖只是摇头,他转身自药箱里翻出一张纸展开,引了众人来看,“不过——这是从锁魂铃上拓印下来的,你们看这铃铛上的图腾。”

“这个——是只鸟?”宛瑶狐疑忖道。

“九凤鬼车,是聂阳蛊术一脉信奉的神鸟,这锁魂铃上有这个印记,就说明它的确是从聂阳谢氏一脉流传下来的,而这样耸人听闻的巫术,估计也就只能是出自女帝之手了。”这一次倒是卫恒眼尖。

“解法呢?”殷述心烦意乱,只关心这个。

“岳公子给的那份纸条本来就只是手稿当中第一部分,连这种蛊具体操作运用的法子都没写全,哪里会写怎么解毒善后?”卫霖收了那纸,又从药箱里取出几瓶药递给屏风后面的医女,“而且——女帝自视甚高,她研制出来的蛊,据说解法就只要她自己知道,为了能够更稳妥的控制她想要利用的人,她从来不会将解蛊的法子留下来。而制蛊的方子,则是在她驾崩之前全部焚毁了的。”

聂阳谢氏,本身就是个叫人讳莫如深的存在,更别提现在还沾上了由谢婈楠所制的蛊。

“那要怎么办?”殷述本来心中还抱了几分希望,此时却忍不住暴躁的跳脚

暴躁的跳脚,“那个谢婈楠根本就是个为了巫蛊邪术和权势而走火入魔的疯子!相传当年为了夺位,她以蛊术操纵朝臣,亲手将自己生父阖族全灭,曾经的大封,问鼎天下六百年生平盛世的第一王朝也在她手中一夕颠覆。她的手段,绝非人力可敌,如果是出自她的手笔留下来的蛊,怕是——”

曾经的聂阳女帝谢婈楠,她根本就不是人,她是个穷凶极恶的疯子,她甚至连对御史言官都用铁手手腕打压控制,勒令不准任何人议论她的功过是非。她我行我素,专横霸道,以至于后世流传的正统史料中,是没有留下与她有关的任何一个字的记载的。这现世当中人们议论的有关她的那段往事,多是百姓们口口相传,和一些野史记载留下的。

有关她生平的记录都不尽不实,更遑论她留下来的蛊术手稿了。

去哪里找解法?

所有人脸上都是一副愁云惨雾的神情。

宋楚兮的体力不支,医女为她处理伤口的时候,她就已经昏睡了过去。

几个人也不好都挤在她的屋子里,随后便就各自先行散了。

卫恒从后院出来,一抬头,就见殷湛正站在右边的一处亭子里,微微仰面朝天,闭目养神。

这个时候,卫恒其实知道他不想被人打扰,可是宋楚兮的情况凶险,也不是回避的时候,于是他想了想,还是举步过去。

“王爷!”

殷湛没动,也没说话。

卫恒在他身后站了片刻,还是试着开口道:“王妃那里——”他不敢提及任何消极的字眼,权衡之下就只能回避了,只隐晦的建议道:“是不是叫人去接小郡主回来?”

如果真要有个什么好歹,母女两个至少也得最后再见一面的吧?

殷湛没动,却是唇角微弯,勾起一抹自嘲的讽笑。

他摇头,“不必了!”

宋楚兮之前没提,那就说明她不想这样。

如果她的过不了这个坎儿,她是不希望殷黎在她身边的,她们母女两个之间虽然关系很好,但就目前来说,那种感情却还没有太深厚。

失去一个至亲之人的痛,能少一个人承受就少一个人吧。

所以明知道自己此次凶险,她依旧忍了,没提有关殷黎的任何一个字。

如果她会就这么死了,那么就不如不叫那孩子知道,她就是她的母亲…

甚至于,这件事她都是瞒着殷湛的。

因为知道任何人对她身上的蛊都无能为力,又何必叫这种痛苦又变成了他束手无策的无奈?

这个女人,有时候一意孤行的真是叫人恨不能直接掐死了她,可偏偏,冥冥之中他却知道,她做的没有错,因为——

对她此时此刻的处境和正在经受的痛苦煎熬,他是真的无能为力的。

*

蘅芜苑。

岳氏和长城一行回去的时候,那庄园内外已然一片狼藉,有侍卫在往来清理尸体和血迹。

“少主呢?还好吗?”长城问道。

“是!少主一直在屋子里,没出来!”那侍卫回道。

“死伤了多少?”长城又问。

“您带人冲杀出去之后,他们的人就没再恋战,被冲散撤走了一部分,双方都有不少人挂了彩,但其实死的人不是很多。”那侍卫回道,“具体的,要清理之后小的才能告诉您。”

“嗯!我知道了。”长城颔首,回头对赫连煜道:“殿下——”

赫连煜看了岳氏一眼,脸上是老大不耐烦的冷哼道:“直接去见我哥吧,见不到她,这女人不会消停。”

长城无奈,叹了口气,带着几人去了赫连缨的院子。

“少主!”他从外面敲门,赫连煜却没这耐性,直接踹开房门闯了进去。

彼时赫连缨一觉睡醒,刚起身走到桌旁给自己倒了杯水,杯子才递到唇边,外面几个人就风风火火的冲进来。

“哥!”赫连煜叫了一声,随后声音就戛然而止。

宋楚兮这一次指定是凶多吉少了,他怎么都没想到赫连缨这会儿会没事人似的,还能安安稳稳睡他的大头觉?

赫连缨看了眼他明显不正常的脸色,微微蹙眉,然后视线越过他去,看了眼后面跟着进来的岳氏也就不奇怪了。

他撇撇嘴,喝了杯水,然后心不在焉的抬手往对面书房的桌上一指,“你要的东西,自己拿去吧!”

岳氏倒是没想到他会这么痛快,反而一愣。

她扭头看过去,待到见到搁在桌上的夜光杯时——

终是因为期许的太久,眼睛里竟然暴露出野兽一样狂喜的神色来,激动地连呼吸都在颤抖。

她的眼睛放光,放开了司徒宁远,快走过去,如获至宝一样将那杯子小心翼翼的捧起来,然后把里面鲜血倾入一个小瓷瓶中。

赫连缨面上一直是一副闲散从容的表情,又倒了杯水喝下,这才饶有兴致的勾唇打量她道:“这东西的确是在这里了,可是万一无效呢?”

岳氏整个人都处于一种极度兴奋的状态之下,冷不丁被人兜头泼了一盆冷水下来,面上表情收势不及,整个都扭曲变形了。

赫连缨端着茶杯在桌旁坐下,再开口时仍是一副与己无关的局外人脾气,打趣着笑道:“事关人命,这天底下可再没有第二个谢婈楠了,你就那么有把握,这个流传下来的方子

下来的方子有效?”

逆天改命,起死回生?!

这样的事情本来就匪夷所思,换个正常人来,第一时间的反应就该是不相信的。

可是有些人,因为心里的渴望太强烈,便会盲目,只守着这一线希望,就能自欺欺人的将它作为唯一的阳光,仰其光热,生活许多年。

岳氏,就是这样一种人。

现在赫连缨当面给她泼冷水,她先是发愣,然后听明白了他的话,就没来由的恐慌。

是啊!这是起死回生的秘术,非同寻常,哪怕方子是真的,可是中途施展的时候,一旦会有什么差池——

她冷不丁打了个寒战。

可是这么多年了,这是她唯一的希望啊!

岳氏离开就又强迫自己抛开这些消极的想法,脖子一梗,用一种坚定的,肯定的眼神看向司徒宁远,“你跟我保证过的——”

从在半山腰上长城遇到他,司徒宁远就一直没有开口说话。

这时候,他却是眸光莫名一闪,神色有些复杂难辨的看了赫连缨一眼。

赫连缨本来正在埋头喝水,见他看过来,仿佛能感觉他的注视一样,就也抬头对上他的目光,微微一笑。

他的笑容,无论在何种情况之下,都有倾城之姿,微微一笑,满室生辉。

司徒宁远和他对视。

他面上笑容越来越深,而司徒宁远的眉头却是越皱越紧。

岳氏这个时候是心心念念的要急着救人的,根本就顾不上他二人之间的眼神官司。

她将那药引收好,就过来扯司徒宁远,“事不宜迟,我们马上回药庐。”

司徒宁远一介文人,哪里是她的对手?被她扯了个踉跄。

赫连缨一直笑容可掬的在看他。

他被岳氏强行拽到门口,这短短几步路的距离之内,他却是忽而从赫连缨的目光之中读懂了一些什么,脸色不知不觉就变得难看起来。

眼见着岳氏要将他拽出门去,他却突然狠狠闭了下眼,顿住了步子。

岳氏再拽了他一下没动,狐疑的回头看他。

司徒宁远扬天吐出一口气,却是出人意料的正色道:“不用去了,他没救!”

岳氏如遭雷击,第一个反应就是自己听错了。

她面上表情再度僵住,一时间忽而茫然的像是个孩子。

就是赫连煜和长城,也都面面相觑,大为意外。

司徒宁远于是甩开岳氏的手,重新回到屋子里。

岳氏追上来一步,拦住他的去路,眼神凌乱的在他脸上扫来扫去,喃喃道:“怎么会?当初你明明有对我保证过的,你说锁魂咒可以救他,可以为他续命,起死回生的。”

司徒宁远面上神色寡淡。

他张了张嘴,不知道为什么没说话。

岳氏脑中思绪混乱,不断的揣测,最后就只想出一种可能,“难道是流传下来的那个方子有问题?那不是聂阳女帝的手笔吗?”她胡乱的想着,就又自己一力的摇头否认,“不!不可能!除了聂阳女帝,再没有人能想出这样的法子了,药引子已经炼出来了…”

“不是药引的问题,而是——这个方法本来就行不通!”司徒宁远道。

他深吸一口气,绕开岳氏,走到旁边的一张椅子上弯身坐下。

岳氏浑浑噩噩的,整个人冷在当场。

赫连缨一直带着一种冷眼看戏一样的表情,饶有兴致的看着他们。

岳氏面上神情飞快的转变,从茫然,到惶恐,但是转瞬之间就又再次变成了疯狂的愤怒。

她霍的转身,用仿佛能吃人一样的眼神冲着司徒宁远大吼道:“我不信!”

“有什么不信的?”司徒宁远还没说话,却是赫连缨看笑话一样火上浇油的给笑了出来,他弹了弹手中瓷杯,发出悦耳的声响,仍是语气闲适道:“谢婈楠可是个千年难得一遇的鬼才妖物,她那一生,独断专行,杀人如麻,并且又极端自负。后世有传闻,是她在临死前焚毁了自己毕生心得,事实上也不过就是传言而已。”

“什——什么意思?”岳氏只要想到自己期待多年的希望有可能就这么破灭,就忍不住的恐慌,神思不属。

赫连缨面上笑容越显倾城绝艳,语气懒散的继续道:“因为不是她焚毁了毕生钻研出来的心得,而是经她之手炼制出来的所有蛊毒她从来不留手稿,要怎么制蛊,要怎么解毒,方子全在她这里——”他说着,抬手点了点自己的脑门,“因为只有这样,她用蛊术控制她的朝臣傀儡,才是最万无一失的!”

岳氏和赫连缨等人全都不由的震了震。

岳氏难以接受这样的事实,脚步踉跄着一个后退,还是坚决的摇头,“胡说!明明有手稿的,要不然锁魂咒的法门又是从何处得来?”

赫连缨笑笑,倒是好脾气的继续给她解惑,“锁魂铃和引魂铃的用法之所以会留下手札来,只因为这两样东西是特例,有传闻说,因为这两种蛊都是用在她自己身上的,大约——你也看到了,这两样东西,都是要在生死边缘,实在不得已的时候才会需要动用的,如果不留下点东西来,她有个三长两短,她炼出来的蛊,谁能替她解?”

他说这话的时候信誓旦旦。

岳氏纵使不肯相信,心里也打起了鼓。

她倒是确实不明白赫连缨和她说

连缨和她说这些是意味着什么,只觉得脑子有点不够用,“既然是她自己用的,那就更能说明这蛊是真的有起死回生的奇效。”

在这件事上,司徒宁远才是最有发言权的。

岳氏满怀希望的看过去。

不想司徒宁远却根本就没理会她,只是紧绷着唇角,脸色不怎么好看的,一语不发。

赫连缨侧目看他一眼,见他还是没有开口的打算,倒是也不介意,就又笑意绵绵的再开口,“手稿是没错,方子也没错,可问题是具体的操作者要按照她手稿上记录的方法,一丝不苟的来做啊?”

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是——

岳氏的眼睛一瞬间就不可置信的睁得老大。

她先是盯着赫连缨看了片刻,最后目光一寸一寸,有些艰难的转移,落在了司徒宁远的面上。

司徒宁远面无表情,从头到尾,他在看的人就只有赫连缨。

赫连缨毫不在乎的笑道:“他骗你呢!因为是起死回生的邪术,锁魂咒真要操纵起来,哪里是只养个药引子那么简单的?这其中原是还有一个极其复杂的过程的,且不说蟒王之血被那丫头服用之后,取她的血到底有没有效果,只就锁魂咒施展的过程中,为了让那个活死人能适应了将来要管束到他体内的元气,从施咒的那天起,就要开始不间断的取为他养蛊那人的血来给她入药,连服九年,让他二人的血脉逐渐融合贯通。”

他说这话的语气,实在闲适,看一场笑话一样的心旷神怡,说着,就更是幸灾乐祸的冲岳氏眨眨眼,“现在明白了吗?”

岳氏本来还觉得他是在诓骗自己,但是他说的有鼻子有眼,却又叫她不能不信。

多年来的希望,多年来的信念,就在这一瞬间轰然崩塌,她直觉得天崩地裂,头晕目眩的摔在了地上。

赫连缨犹嫌不够,还是看着她的狼狈样子,冷嘲热讽道:“我是不知道当年的蟒王血是不是真的能救那人的命,但后来那蛊种在了楚儿的身上,就真的只是个两败俱伤的幌子而已。那个丫头的身体底子怎样你是知道的,就算这个锁魂咒真的可以这样用,她的身体,也扛不住给你们做药引子,天天取血。而且就她那性子,要是知道你们的意图,她会乖乖的让那个死人天天饮她的血吗?这本就是不现实的。”

如果有人要天天从她身上取血,宋楚兮又不是个傻的,能不知道他们找她回来是别有居心?一旦她不配合的闹起来,岳氏也会知道用这个方法救人根本就是行不通的,那么失去希望之后,她又怎么肯继续牺牲岳青阳,并且给他们兄弟继续打掩护去谋端木家的家产,和维护他们继续利用端木氏家主这个身份所能带来的便利?

这是一场阴谋!

而她岳氏,就只是个十九年前就被人圈进了套子里利用的傻瓜。

岳氏的脑子里嗡嗡作响。

她瘫坐在地上,胡乱的抓着自己的头发,脸上表情因为痛苦而扭曲,可是眼睛干涸,却是哭不出来的。

就这么浑浑噩噩的坐了好半天,她才慢慢缓过来,一寸一寸的缓缓抬头,眼睛里迸射出强烈的恨意,看向司徒宁远,咬牙问道:“真的是这样吗?所以说,从一开始这就是您给我设的一个骗局?”

司徒宁远既不承认也不否认,他的脸上有一种异于常人的沉着和镇定。

岳氏等不到他的回答,心中所有的希望终于点点破碎,被风吹成了漫天飘洒的齑粉。

“主上——”她突然撕心裂肺的凄声吼叫出来,惊得院子里树上的鸟雀飞起,几乎声声愤怒且泣血,“是你答应我会救他的!”

她这一声主上,算是把赫连煜和长城都彻底喊懵了。

司徒宁远却全然不为所动,他只是神色平静的看着赫连缨,问道:“什么时候知道的?”

“有几年了吧!”赫连缨露齿一笑,当真是谈笑风生的模样,“二十几年前,咱们故国旧址上的宝相寺全寺被屠,到底是曾经的皇家寺庙,故国匡复之后,我去走了一趟,不巧听说了一些事。许是你运气不佳吧,当年你屠戮僧侣,为的就是走端木氏的关系,利用岳氏,所以才叫死士入寺去杀人夺宝。虽然世人都不知道,但是作为西疆皇族的后裔,你却很清楚,当初谢婈楠因为某些未知的原因,将她生平最得意的两样蛊术寄放在了宝相寺中。你杀人焚寺,却没想到方丈大师居然将锁魂铃和引魂咒分开保存了,你翻遍了全寺,就只拿到了锁魂咒。”

“引魂铃也不会交给无名之辈,你见到了宝相寺里的旧人了?”司徒宁远问道,却是笃定的语气。

西疆算是个崇尚佛教的国家,他屠戮僧侣焚烧寺庙的行为,可谓丧心病狂,但是足见这人的心智之坚定,被人掀出此事之后,他居然完全不受干扰和影响。

“哥!”赫连煜从两人的对话中隐约似是领悟到了一些什么可怕的信息,他惊慌失措的上前一步,但却发现喉咙堵塞,不敢开口说话。

赫连缨和司徒宁远相对,坦然点头,“是啊!听说锁魂咒的手稿和锁魂铃原是他寺中密保,偏偏又被你得了去,我就是再蠢,也该想到这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

司徒宁远闻言,忽而狠狠得比了下眼,但是他的神色不便,只还是正色问道:“那你回来之后为什么没去向我求证?”

?”

“求证了做什么?”赫连缨失笑,“而且死几个和尚毁几挂钟的,算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作为皇族后裔,打着复国的幌子,你做的事,没有一件是错的。”

他这话,说是奉承,但是每一个字出口,都讽刺至深。

司徒宁远用力的捏了捏拳头,沉默不语。

赫连缨却是不依不饶,“都说说吧,如今咱们父子,也算是功成身退了,就算为了复国大业,可好歹也是将人家利用了十几二十年,有些真相,我是无所谓的,这里还有人等着想要一个明白的。”

说着,他便意有所指的看了眼那里整个人都几近崩溃的岳氏。

岳氏看上去整个人都垮了一样,眼中有泪,却落不下来,她愤恨不已的,只是盯着司徒宁远。

赫连煜愣了半晌,冷不丁打了个寒战,两步奔到赫连缨面前,不可思议道:“哥,你说什么?你说司徒先生他——”

“什么司徒先生?”赫连缨含笑纠正,又低头呷了口水,“就算你一时觉得拗口,喊不出一声父亲,至少也改口唤一声王上。尊卑有别,天道伦理,这是规矩,嗯?”

他的神情语气,一直都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赫连煜只觉得脑中惊雷阵阵,整个人思绪都凌乱在了外面过往的冷风里。

赫连缨见他不语,就又变本加厉的调侃道:“都叫不出口?那也好歹改称为赫连先生吧。”

“哥——”思及这么多年离奇的过往,赫连煜觉得好笑,可是没能笑出来,最后就几乎是暴怒的大声打断他的话。

而到了这会儿,岳氏却已经缓了过来。

她撑着身子爬起来,愤恨的盯着司徒宁远,一字一顿的质问,“我再问你一句,你欺瞒我的,就只有锁魂咒这一件事吗?当初我大哥执行任务的时候被人打成重伤,命悬一线,那件事——不会也是出自你的算计安排吧?”

她本来还在极力的克制情绪,可终究是义愤难平,最后一句话就又撕心裂肺的吼叫出来。

同时,身子骤然暴起,抽出腰间软剑就朝司徒宁远刺去。

赫连煜大惊失色,脱口嚷道:“小心!”

长城离得有些远,要抢过去的时候已经来不及。

本来一切事不关己谈笑风生的赫连缨却是眸色一冷,手掌一撑桌子,利落的翻身过去,抢着一把扣住岳氏的手腕。

彼时她剑尖的位置,离着司徒宁远的鼻尖只有寸许。

司徒宁远只是微微皱眉。

要知道,方才如果赫连缨不出手,他必死无疑,但是足见这人的心智强韧,非比寻常。

“放手!”岳氏试着挣脱了一下无果,怒喝道。

赫连缨眉目含笑,但笑不语。

司徒宁远神色复杂的抬头去看他的侧脸,忽而苦涩笑道:“因为那个丫头,其实现在你倒是也恨不得亲手杀了我的吧?”

赫连缨不答,面上表情也无任何变化,只是对岳氏说道:“你们岳氏一门,本来就是朝廷放在南塘境内的暗桩,你们这样的人,对主人,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唯命是从,可是到了你这里,却发展到需要你们的王处心积虑的算计,拿了你兄长做人质你才肯就范?是时候该检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