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你应当去了解。”匡策动了一下腿,让宁书面向自己。

他沉默了一下,才说:“你们这些世家的姑娘都是从小由一堆人伺候长大的。而我匡氏一族打下这江山靠得是武力。如今瞧着天下太平,实际边疆战事不断,这康平盛世的维持靠得是无数将士的满腔热血。”

从来没有人对宁书说这样的话,她恍恍听着,一时不知怎么回应。

“我并不要求你懂得行军打仗的事,更不需要你会骑马会喝酒会狩猎。你是我的妻子,我自当护你锦衣玉食享受大好年华。”匡策勾了勾嘴角,带着丝自负的笑,“可是我想让你见一见我的生活。”

半晌,宁书才放松了僵着的身子,缓缓点了头。

“至于今日林峥的事……”匡策沉吟了一下,“我并没有想到她会这么做,不过她也是有分寸的人。”

宁书前一刻放松了的身子又紧绷起来,她说:“我们在这儿待了许久了,该下去了。”

匡策有些不懂,自己又说错什么了?女人心,当真海底针。

拒不接旨

第46章

因林家世代骁勇,如今又遭遇强盗杀戮,圣上念林峥为林家唯一血脉,便下旨封林峥为驸马,来年娶匡翎郡主。

而这圣旨一下,林峥于宫门前长跪不起,拒不接旨。

匡翎来到王府,寻了宁书开始哭诉:“皇嫂,是不是阿翎不够好,林哥哥才不喜欢我?”

宁书揉了揉匡翎的头,说:“没有呢,翎儿很好呢。她许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吧。”

自顾委屈的匡翎当然没有注意到宁书眼中的复杂之色。

“不行!”匡翎站起来,“我得回宫去看看林哥哥,这天这么热,别烤坏了!”

下午日头最足的时候,跪于宫门前的林峥已经摇摇欲坠。匡翎寻了太医,不顾林峥阻扰,将他拉走医治。然而诊治的结果却让一屋子的太医跪了下来。

“我林哥哥怎么了?你们倒是说话呀!”匡翎望着床榻上已经昏睡过去的林峥问几个太医。然而几个太医却是除了瑟瑟发抖什么都不敢说。

“你!”匡翎指着当中年纪最长的一名太医问:“说!我林哥哥究竟怎么了?”

那名被点名的老太医颤颤巍巍地开口:“林将……军,她只是来了……月事……”

“你说什么?”匡翎眨眨眼,还没有反应过来。等她想明白是怎么回事的时候,惊得睁大了眼睛半天说不出话来。然后竟是转身又跑回了和王府,钻进宁书的怀里,“哇”的一声哭出来。

“为什么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呢!”匡翎将脸埋在宁书怀里嘟囔着。

宁书仍旧只能用那一句“她许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来安慰匡翎。

首秋在在门口给宁书打了个眼色,宁书便寻了借口出来,问:“怎么了?”

“外院来了人,是许家的,咱家大姑娘请你去许府坐坐。”首秋就一五一十禀给了宁书。

宁书蹙眉,这几日因了这头的事儿竟是忽略了宁琴那边,她原是打算和离,和离终究应当是有原因的,可是宁琴又不愿意说。宁书便也没有追问,可和离的缘由不过是婆婆苛刻或者姐夫待她不好。那许夫人宁书是见过的,瞧着不像苛刻的人,又因为宁家的缘故当不会虐待宁琴。那么问题也只有出在许慕白身上了,莫不是成亲不久,这许慕白就纳妾?

宁书蹙眉,如今寻她去许府难不成宁琴出了什么事儿?

可是匡翎在这边,宁书这个时候又走不开。正当她心里焦急的时候,匡策回来了。

“阿翎在你那儿?”匡策问,“皇姑让她早点回去。”

“皇兄!”屋子里的匡翎跑出来,拉着匡策的手,嘟着嘴说:“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林哥哥其实是个女的!”

匡策就敲了下匡翎的头,说:“别整日胡思乱想,早点回公主府去。”

“你一定知道!”匡翎气鼓鼓的,“前些年我和她一起跟着你学骑马,不到天黑我就得乖乖回家。可是她有时候却留下和你同吃同住,你肯定知道!”话一出口,匡翎才想起来宁书站在旁边,这个“同吃同住”用得可不太好。她有些讪讪地说:“我先回去了。”

说罢,也不等匡策和宁书回应,就一路小跑出了王府。

宁书面色如常地对匡策说:“世子回来的倒是时候,我姐姐那里许是出了什么事情。我得过去瞧瞧。”说着已经迈进屋子,也不重新梳洗,只寻了几支珠钗插在发间,又对着铜镜理了下鬓角的碎发。

“你们先退下。”匡策抱着胳膊,对一旁伺候着的首秋和午秋说。

宁书知道匡策是有话要说了,就转身看着他。

匡策有些犹豫地说:“我们成婚有半个月了吧。”

“十四天。”宁书纠正他。

“哦,”匡策的手指随意拍打了下胳膊,“原来还不到半月。”

“世子爷有事吗?”宁书瞧着匡策腰间挂着佩玉的红绳没有服帖,就走过去弯腰给他重新系好。“若不是什么急事,等我回来了再说?”

匡策瞧着面前弯腰给自己整理衣服的宁书,扯了下嘴角,说:“成婚不到半月我若立了世子嫔,是不是有点过分?”

宁书怔怔看着他,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匡策就轻咳了一声,移开视线,说:“你不用在意,我随口说说罢了。”

宁书已经垂了眉,安安静静立在一旁,语气温温地说:“于礼呢,大婚不过半月就立世子嫔是有些过分了。于情呢,世子爷无论是成婚半月立世子嫔,还是成婚半年、三年、十年再立世子嫔,于宁书来说都是一样的。”

“左右不过世子爷的自由罢了,也不必问我。”

明明是平静的语气,可这声音听着怎么就有一股凉意呢?匡策想开口解释,宁书已经绕过他走到了门口。

“宁书!”匡策皱眉唤她。

宁书就停下脚步,转身看向他,甚至嘴角轻轻扬着,带着点笑意地说:“世子嫔的人选,是她吗?”

瞧着宁书似乎什么都知晓的模样,匡策张了张嘴,想要解释的话语就塞在喉咙吐不出来。

宁书就轻轻笑了,说:“姐姐那里许是真的有急事,宁书就先走了。”

说罢也不再等匡策回话,头也不回地走了。

匡策走到门口,看着宁书小小的身影走过回廊,绕过鲤池,终于瞧不见了。他的眉头却是越皱越紧。

到了许家,卯夏在大院门前迎着宁书,直把她领到宁琴那儿去。见了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的宁琴,宁书惊讶地迎上去。“大姐,你这是怎么了?”

初夏就在旁边抹眼泪,哭诉:“三姑娘,主子她是刚刚小产了……”

“已经有几日了,不碍事了。”宁琴摇摇头,宽慰着宁书,声音听着虚弱。

宁书却恼了,说:“已经有几日了?为何今日才找我?大伯母又知道了没有?”

“你们都下去吧。”

屏了初夏和卯夏,宁琴这才握着宁书的手说:“母亲她身体才刚有转色,我不想因了我的事儿操劳她。”

“之前你说和离的事儿……”

“再等等吧,”宁琴就叹了口气,“我总不能这样一副病病殃殃的样子回宁家,惹得家里人不痛快。”

“寻你,也是想有个知情的人 ,莫不要还没熬到和离,就先死在了许家。”

“大姐你快别这么说了。”宁书眼圈就红了,“这究竟是怎么了?他许家几代显赫,在这安城找不出更得体的世家来,怎么就如此待你!”

“也怪不得许家。”宁琴忍了忍眼底的氤氲,终于忍不住将一切对宁书说了。

听着宁琴的说法,宁书竟是除了跟她一同落泪想不出别的法子。又是想到了出门前匡策的话,宁书心里头就跟着一起酸涩。这日子怎么就这么难熬呢?

两姐妹依偎在一起说了半日的话,宁琴掐着许慕白要回来的时辰提前送走了宁书。又嘱她先不要跟家里说人,还说让她常来许家陪她。宁书都一一应了。

一路沉默地回了王府,下马车的时候宁书将脸上的难过收起来。

关关和在河已经在院门迎着她,一边陪宁书往世子西跨院走,一边跟她说着这两日王府里的事儿——东跨院那边一直摔东西,更有下人碎嘴说宁书没嫁过来之前已经是有过两门亲事。

“哼,一定是东跨院那头故意传出来说您坏话的!”关关一脸的愤愤然。

“好了。”宁书打断关关,她现在实在是不想听这些!终于回了屋子,宁书直接赶了所有下人回去休息,自己三下两下摘了珠钗往梳妆台上一置,也不梳洗,随手脱了衣服,吹了烛台,掀了床幔就钻进去,她现在好累,只想好好睡一觉,最好睡到晌午,可惜她日日都要早起去主屋那头请安。

宁书心下烦躁,床上又暗,她根本没注意到床上已经躺了一个人。

“回来了?”匡策从身后抱住宁书,脸贴在她的后颈,蹭了蹭。

肮脏不堪

第47章

“世子爷竟是躲在这里吓人!”宁书本就心情极差,又被匡策吓了一下,语气就很不好。

匡策也不恼,竟是轻声解释起来:“林峥还没出生的时候,林家的男丁都是为了我大匡身陨。一干亲戚等着看林家的热闹,等着林家因无人为继而去瓜分财产。所以林峥一出生的时候,她母亲就不得不用这瞒天过海的方法,将她当个男孩子来养。”

“然而如今圣旨一下招她为驸马,她自然骗不下去了。身份被揭穿,却也是欺君的重罪。”匡策眸光暗了暗,“今日朝上商议此事,她虽犯了欺君重罪,可又立下许多战功,更何况林家人都是为国捐躯,可谓功过相抵。恕了她的欺君之罪,却也革了她的军职。”

“然而赐婚的旨意已经下了,林峥做不了驸马却要嫁入皇室。不管林家曾经如何,如今她不过是没有背景的一个人,自然也做不了正妃。”

宁书听匡策说了这许多,慢慢消了气,说:“所以她必须嫁给某个世子给个嫔,而你又不想她嫁给不喜欢的人受气,就想干脆把她娶了算了。”

匡策听了宁书的话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却一时没反应过来。

宁书就又说:“这件事情,我白日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左右不过世子爷的自由,用不着问我。世子爷更不必担心我欺负了她,只要你宠着她疼着她,谁又会那么不开眼。更何况,我宁书也没有这个背景去欺负别人。”

“还有,”宁书又无奈加了句,“世子爷若是想得到宁家的助力,不若去我二姐那里夫妻情深才更适宜。”

真是好笑得好,人还没嫁进来呢,已经怕她受了欺负。宁书心里委屈,眼圈就是一红。她又是急急收了泪,可不想在这个人面前落泪!

匡策沉默了一会儿,这才动了动手,将宁书往怀里拉了拉,让她的脊背贴在自己的胸腹。这才踏实了些。

他试着开口:“若我待你和以前一样呢?”

宁书不怒反笑,索性把昔日学的女戒忘得干净。脱口而出:“若我宁书依旧真心待你,却单日侍奉你,双日侍奉别的男人,可好?”

“胡闹!”匡策一下子坐起来,是真的动了怒。“这就是你世家女说的话?你的规矩你的体统呢?”

宁书也坐起来,看着匡策,说:“规矩?体统?难道世子爷不是最看不起这些规矩、体统的吗?”

“把你说的这些混账话都给我收起来!”匡策冷喝。什么叫单日侍奉他,双日侍奉别的男人?一想到若有别的男人碰宁书一下,他就恨不得把那人剁成肉酱!瞅着面前宁书白皙的脖子,匡策忍下想要掐死她的冲动,说:“能说出这番无廉耻的话,你的真心就这么肮脏?”

“肮脏?”宁书抬眼看他,“那世子爷的真心岂不是也是肮脏不堪的?”

“哦……”宁书又自嘲地笑了一下,“对了,世子爷可从来都没说过什么真心。倒是我宁书不知好歹,想多了。”

匡策简直语塞。

宁书实在是累极了,她心里也有微微悔意,觉得今日说的话实在是不成体统有些过分了,可是……说出来竟是这么痛快。她不看匡策,自顾躺下,拉了被子盖好,说:“世子爷若是不困,可以去别处消遣去,我睡了!”

匡策也不言语也不动。

宁书不理他,努力去睡。过了有一个时辰,就在宁书快睡着的时候,一直坐在那里不动的匡策忽然俯身去摇她。

“醒醒!起来!”

宁书忍着头疼睁开眼,无奈道:“世子爷又有什么吩咐?”

匡策就俯身埋首在宁书的肩颈处,闷闷低声说:“你既嫁了我,又对我真心,那我就不能欺负了你。”

宁书有点没听懂,只是随意地“嗯”了一声。

匡策就在宁书的肩膀咬了一口。宁书吃痛,冷吸了口气,已经彻底从困倦中清醒过来。

“宁书,你可给我听好了,本世子只说这一次。”匡策那双近在咫尺的黑亮眼睛在夜色里让宁书怔了片刻。

“你既真心待我,我就给你想要的一切。”匡策顿了一下,“包括你说的真心。”

过了好一会儿没听见宁书的回应,匡策就去看她。见着她睁着眼睛怔怔望着自己,那眼睛亮亮的。

“宁书?你在听吗?”匡策就蹙眉轻摇了下宁书。

“嗯。”宁书重重点了下头,“在听,可是没听懂。”

匡策简直头疼,他都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这女人怎么还听不懂?“还有哪里不懂?你还想要什么?嗯?”

宁书想了一下,有些犹豫地开口:“我可以问你些事情吗?”

“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那你是不娶她了?”宁书神情古怪地看着匡策。

“谁?”

宁书就瞪了他一眼,装什么糊涂!

“哦,你说林峥?你不是不同意吗?自然就不娶了。”匡策说得坦率。

宁书却嘟囔了一声:“我何时说过不同意了……”她又抬头认真瞧着匡策的脸色,问:“为何我不许你就改了主意呢?”

“因为你是我妻子啊。”匡策几乎是脱口而出。

这不假思索脱口而出的话往往都是最真心的。

宁书好像就有那么点懂了,她也不知道自己心里头究竟是高兴还是酸涩。匡策是真的把她当成了妻子,却无关感情。

瞧着宁书还是不太高兴的样子,匡策就皱眉问:“怎么就还是不高兴呢?”

“那……她在你心里究竟是摆在怎样的一个位置?”犹豫了许久,宁书还是问出了她最想知道的问题。

“你们女人是不是都喜欢问这种谁更重要的问题?”

宁书哑然,她居然也问过他?

“她是很重要,可你和她不一样。我愿意护着她,却必须护着你。如果只能护着一个,自然是你。”刚刚他已经想得很清楚了,所以此时倒是直接可以说出来。

宁书就垂了眉眼,不再说话。

翌日,竟是传出了林峥因欺君重罪而自杀的消息。一场大火将曾经风光无限的林府尽数烧毁。林峥作为林家最后的血脉也在这场大火中身陨。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宁书默然。她知道林峥不会真的自杀,这不过是另一种自保的方式罢了。

·

宁书一直担心宁琴那边的情况,可是又不好去许家太过频繁,忍了六日才寻了借口再去许家。宁琴的身体好多了,整个人都比上一次瞧见她的时候精神了许多。宁琴甚至跟宁书说起她比较中意的人家——给宁画寻个好夫家。

事关宁画,宁书自然也不敢马虎,和宁琴细细商量起来。

日头西沉,宁书才辞了宁琴赶回王府,马车行了许久,宁书忽然觉得不对劲。这个时辰应该快到了才对。她掀起小窗前的帘子,果然见着外面是陌生的街道。

宁书摸了摸袖口,见今日带着那把削铁如泥的匕首才放心。她又是对坐在车里的首秋试了个眼色,首秋也觉察到不对劲了,她向宁书靠了靠,护在她身边。

没有给宁书太多思考的时间,马车很快停了下来,有人将车门打开。外面洒进来的金色光晕有点晃眼,宁书适应了一下,才睁开眼睛去看。

对面站着一个相貌有些熟悉的红裙女子,此时手里拿着一把鞭子站在那里对着宁书笑。

她身后的牌匾上写着“听和居。”

这里是和王府的别院。

“林小将军。”宁书恍然,已经镇定下来。

“世子妃怕是认错人了,在下山山,为策世子做事的一个小女子而已。”林峥笑着,“有几句话想对世子妃说,故出此下策请夫人屈驾。”

夜夜伺候

第48章

宁书去看一旁的车夫,他此时正低着头立在那里,毫无半分胁迫的姿态。他叫老宋,是和王府的老车夫了,没想到竟然帮林峥做了这等犯上的事!宁书身为世子妃,而那林峥却是什么人,车夫却选择了站在林峥那一边……

首秋已经气急,冲着老车夫训斥:“好你个刁奴竟是干出这样里外勾结的事情来!”

老车夫立在那里,仿佛没听见一般。

宁书就对首秋使了个眼色,让她先不要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