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请留步,改日得闲再来找大师对弈。”王宣笑着和智明告辞。

“欧阳多谢大师指点。”欧阳向智明拱手作别。

“人生如雾亦如梦,缘生缘灭还自在。”智明双手合十,一边还礼,一边答道。水幽寒在旁边看着,总觉得智明大师说这句话时,似乎有意无意地向她和王嫣然这边扫了一眼。

众人辞别智明大师,出了西山寺,和沈夫人会齐,就骑马的骑马,坐车的坐车,一路回城。水幽寒回到府里,小红就把求的平安符、买的佛珠、野果子等给众人分了。水幽寒本想找欧阳说话,可是一时没有合适的机会,只好暂时放下,各自安歇。

第六十一章 善恶有报

第二天水幽寒吃过早饭,就去找欧阳,却扑了个空。听他身边伺候的丫头春儿说,是一大早就带着黄芪出去了,似乎不是出诊,而是有别的事情。水幽寒无法,只好折了回来。

回到屋里,奶娘正在喂麒儿吃蛋黄酱碎蛋黄,水幽寒就接过手去自己喂麒儿吃。奶娘手脚一刻都闲不得,就拿过针线筐箩,缝起了衣衫。水幽寒一看那布料质地、颜色、还有衣服的样式,就问道:“奶娘这是给我做的衣衫?去年做的衣衫都还是新的,也没穿过几回,奶娘不用给我急着做新的。”

奶娘听了水幽寒的话,瞪了她一眼。“姑娘,你也太粗心大意了。自己身量长高了竟然都不知道。你瞧瞧你现在穿的,都是今年新给你做的。那去年的衣服,已经穿不得了。我估摸着,你这一年的工夫,足足长高了一寸。”

水幽寒日常的衣着都是奶娘和小红在打理,水幽寒只在给她准备的衣衫中挑着穿就行了。现在仔细一想,自己穿的还真都是今年做的新衣服。竟然没发现她自己长高了,水幽寒心中雀跃起来。这一年多合理充足的营养,她自己又有意识地加以锻炼。本来目标只是要身强体健,没想到还有意外惊喜。话说她还是非常希望自己长的高挑一点的,那样才能亭亭玉立不是吗。

喂完了麒儿,水幽寒就站到大穿衣镜前转了几圈。还不满足,干脆去衣柜里把以前的日衣服找出来试穿了一下。这一看,那衣服袖子、裤腿还有裙子可不都短了有一寸多。水幽寒心里高兴,又在镜子前自己估算了一下,觉得她自己现在大约有一米六二到六三的样子。据说母亲的身高是子女身高的遗传决定因素,那么自己一定要加油。要在有限的时间内,再长高些,这样自己的麒儿才更有可能成长为玉树临风、高大帅气的男人不是吗?

奶娘看水幽寒在镜子前臭美,心里想自家的姑娘十九岁,已经是一个孩子的母亲了,可自己有时候还是个孩子。又想到离开侯府这一年多的经历,感叹自家姑娘实在不容易,可也长了不少本事,还碰上了好人。转而又想到了郑氏母女三人,不由的叹气。

“姑娘,您抽空也劝劝郑氏吧。”

水幽寒一愣:“郑氏怎么了?可有什么不对?我看她应该是想开了才是。”

“不是那个。我看郑氏的身体还没恢复,应该好好歇歇。可她每天都和我们抢着干活,这院子里的打扫、厨房里烧火,样样活她都要抢在前头。就是夜里,她也不闲着,也不知她从哪个屋子里,竟找出辆纺车来。她知道姑娘喜欢贴身穿细布衣裳,这晚上就点了灯纺纱织布,一熬就是大半夜。让人看着怪不忍心的。”

“郑氏是个好女人。守本分,知恩图报,不过咱们也不用她这样卖命。”

“可不是,她这是感念姑娘救了她们母女三人出火坑。她跟我说,姑娘您拿出那些金珠,还摘了全身上下的首饰,去换她们娘三个,可是连眼都没眨一下。那天您和王家兄妹说救了她们出来,是件大喜事的话,她也听去了。说是都不知该怎么感念姑娘了。”

水幽寒正心里琢磨该怎样开导郑氏,欧阳就过来了。水幽寒看欧阳的模样,似乎是刚从外边回来,就忙将欧阳让到座位上坐了,又亲手沏了茶水,递给欧阳。

欧阳接过茶水,连喝了两口,才放下茶杯,从怀里掏出一个盒子,示意水幽寒打开来看。水幽寒不知欧阳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就打开了盒子一看,正是自己那天摘下来与彭家换了小婉和二妮儿的那些个首饰,而且那些金饰似乎处理过了,竟然都像新打制的那样金光闪闪。

“大哥,你这是…?”

“小寒,你点点,看有没有少了什么?”

“不少,就是那天的东西。大哥你…?”

“你那天和我说,我就留了心。后来你又和阿宣说了那番话,我和他一商量,就打算按你的法子找人去学里告那彭多德一状。结果还没等我们安排,真有看不过去的人,一张状子递到了学里。那学官素来清正耿直,向彭家左右一询问,确有其事。就草了他的秀才功名,还绑到学里打了一顿板子。以后永不许他再参加科考。”

水幽寒拍手,“这才是大快人心。那这些首饰,可是大哥买回来的?”

“不是,是阿宣帮着弄回来的。”

“宣公子?他用的什么法子?可花了钱,花了多少,我得还他才是。”

“并没有花钱,那彭老娘,还有孙氏还挨了板子。”

水幽寒好奇,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可是宣公子…?”

“自作孽不可活,都是他们自己闹的。阿宣本来想好了法子的,结果还没用上,这彭老娘就和儿媳妇闹到了公堂上。”

水幽寒给欧阳的茶杯加满,“大哥先喝茶,然后慢慢说给我听。”

欧阳看水幽寒对那些拿回来的首饰只是看了看,就放在一边,倒是对这些事如此上心,也就顺手拿过茶杯,又喝了口茶,才把事情的经过一一讲给水幽寒听。

原来彭秀才挨了板子后,被送回家。彭家二老和孙氏知道他不再是秀才,以后也不可能有什么功名前程了,就吵闹了起来。彭老娘看儿子没了前程,怕媳妇要赶他们走,就要孙氏把卖了她孙女的钱都拿出来。孙氏哪里肯。彭老娘就骂孙氏忤逆不孝,说要去告官,孙氏就说彭老娘从她那里偷走了玉指环。两下吵闹不休,正好有两个差役从旁边路过,就把她们都给带到衙门里了。

这两个人一进了衙门,也知道轻重,就说是一家人说笑。那审案的官就说他们这是拿国家的法度开玩笑,要打板子还要罚钱。这两人吓坏了,就互相攀扯对方。婆婆说媳妇不孝,媳妇说婆婆偷盗。两人在衙门里撕扯起来,又互相揭对方的底。一个说另一个狼心狗肺、不把媳妇和孙女当人看,恨不得都卖了换钱。另一个就说这个是馋嘴懒婆娘,从不伺候丈夫和公婆,还对长辈吆五喝六。又让众人看了一场好戏。

审案的官哪里耐烦听她们讲这个,就问偷窃案、忤逆案是怎么回事。这两人撕破了脸,都恨不得一口咬死对方。又害怕挨板子,就都把事情往对方身上推。她们左邻右舍也没人肯出来作证,说那些首饰是她们卖孩子得来的。这婆媳二人本想说出买主是谁,那审案的官就说她们说出的那些个邻居都不肯作证,显然是她们胡编。现在再编出个买主来,就罪加一等。又有师爷在一旁三言两语引导,她们两个见识终究短。最后一个被定了偷窃罪,一个被定了忤逆罪。两个人都挨了一顿板子,这些首饰也被搜出来,按贼脏由官没收了。

水幽寒听欧阳说完,嘻嘻一笑:“大哥,你是不是有些事没讲。比如说,怎么那么巧就有两个衙役听到了那婆媳二人的对话,又怎么那么好事,将两人带到了衙门,这衙门的官又如何葫芦判断葫芦案,还有这首饰怎么就一件不少都找回来了,我可不信那两人如此老实,竟一件都没私藏下。”

“这些你就别管了。本来阿宣让我写了首饰单子,是要等她们出手那此首饰时,定她们偷盗罪。没想到她们这么快就自己送上了门,那些官差不过顺水推舟,这样处置还是轻的。”

“这才是恶有恶报。大哥,怎么这些首饰都像新的一样?”

“这些是你贴身戴的东西,被那些人摸来摸去的。我怕你心里不舒服,就到银楼去了一趟。这些金饰都重新炸了一遍,那玉的也让银楼的工匠好好擦洗了。你只管放心戴就是了。”

难得欧阳想的这样周到,水幽寒不由心里一甜。忽然又想到那天无意间听到的话。就从怀里掏出一个护身符出来,递给欧阳。

“大哥,这是我昨天在西山寺替你求的护身符。我听那算卦的先生说,你的脸色有些晦暗,只怕这几天会有,会有…嗯…会遇到小人暗算。我就求了这个护身符,大哥你戴在身上,这些天凡事都小心些,不要被恶人算计了。”

水幽寒本想说桃花债,却又不好开口,只得说的委婉些。

“我的脸色发暗吗?那些算命打卦的,不过察言观色,说些两头堵的套话,不可尽信。”欧阳看水幽寒一脸的关切,还是接过护身符,

小心地放到怀里。“我一定把这护身符时时戴在身上,行事也会小心,小寒你不要太过担心。”

目送欧阳离去,水幽寒心里有些纠结。是不是该把那天听到的话如实告诉他才对?可是无凭无据,就那样跑到欧阳面前说他的初恋情人要算计他?欧阳会相信吗?如果欧阳不相信,那他又会如何看待她水幽寒?会把她看成一个搬弄是非的恶毒女人吗?

水幽寒叹气,心底无私天地宽,她没有做到。她是存了私心的,不愿意欧阳对她有一丝一毫不好的印象。而且她内心深处还有这样的想法:如果连明显不怀好意的女人的圈套,欧阳都不能识破,那么,是不是,是不是她该就此放弃?

天交四鼓,水幽寒本已经睡着了。可能是因为晚上吃的稍微咸了些,这时喉咙发干,就爬起来披了衣服、穿上鞋子去桌子抓了水壶倒水喝。不经意间一抬头,就瞧见西厢那边竟然还亮着灯。窗户上印出一个妇人的身影,手摇着纺车,正在纺线。水幽寒想到白天奶娘说的话,就穿上了衣服,轻手轻脚走出房去,到那亮着灯的窗户停住。

因为窗上都糊着窗纱,还拉着薄薄的帘子,并不能看清屋里的情形,可还是能听到屋里沙沙沙的纺线声。

第六十二章 委以重任

“娘,你咋还不睡啊。”是小婉的声音,一听就知道应该是迷迷瞪瞪的,还没睡醒。

“娘纺完这些纱就睡。”

“娘,咱能一直在这吗?这能吃饱,妹妹也能吃饱,没人打,咱不回大娘那,行不行?”

“什么大娘,以后再不用这么叫了,你只有娘。快睡吧。娘还得多做些活,不能让水奶奶白养着咱们娘三个。”

“娘,刷马桶、扫地、烧水,我都行。我也干活,咱不回那里去。”

“咱们现在都是水奶奶的人了,你要乖乖听话,照顾妹妹。不要再提那些人了。”

水幽寒在窗外听这母女的对话,叹了口气,依旧轻手轻脚地回了屋里睡下,决定明天要好好和郑氏谈一谈。

转天上午,水幽寒就请了郑氏到上房屋里坐下。水幽寒先是问了几句家常,然后才对郑氏说道:“秀娥姐,我有个消息要告诉你。彭秀才被学里革了秀才的功名,还挨了板子,据说以后都不能再参加科考了。彭家只怕以后都没什么好日子过了。”

“哦,奶奶,我们母女不再是他们家的人,他们有什么事,奶奶不用特意告诉我。要是以后能永远不再见到他们,也听不到他们,那才是我和我两个闺女的福气。”

郑氏听到彭家的消息,脸上淡淡地,即没有喜也没有忧,看来心里已经把彭家当成了陌路人。

水幽寒就从旁边匣子里拿出两张叠的整整齐齐的契书。

“秀娥姐,这是你和两个孩子的卖身契。当时买了你们出来,是情势所迫,我可从没想过要将你和孩子当奴仆驱使。本来那天回到家,就该把这契书给你,可是我怕你心软,再被他们给骗回去。那就不只你,两个孩子也要被他们当成摇钱树。现在我看你想明白了,这契书当然要还给你。”

郑氏拿着契书,颤抖着手。“奶奶,您,您是要赶我们娘三个走?”

“秀娥姐,你想到哪去了。以后这个家,也是你们的家。你我都没什么亲人,我的意思是,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一起住着,你的两个孩子就是我的侄女,并不是下人、仆役。”

郑氏拿着契书,眼泪又扑簌簌地掉下来,哽咽了半晌,才说出话来。“奶奶,您的大恩大德,我们几辈子都报答不了。我知道,您这是为了我们好。

可我实在承受不起。奶奶,这契书您还是收起来。您待人宽厚,我们却不能失了分寸,忘了尊卑。而且,您若是恢复了我们的身份,我怕那彭家败落后,还要来打我们的主意。不如在奶奶名下,他们就不敢来算计我两个女儿。”

郑氏坚决不要契书,水幽寒无法,只好又收起来。“秀娥姐,既然你这样说,那我就把这契书先收着。不过我把话说在前头,等两个孩子大了,要说婆家时,我再把这契书给你。两个孩子就当作我的侄女,定能寻到好亲事。”

这话可说到了郑氏的心坎上。水幽寒看郑氏又要向自己跪拜,赶紧将她扶起来,连声说她这里不讲究这样的礼节。

“秀娥姐,我知道你急于报答我,可也该当心身体。院里那些活计都安排了人的,你也不用和她们抢。至于细布,确实没有比秀娥姐织的还好的,那也用不着着急。”

“奶奶,我是做惯活计的人。要是闲下来,才觉得不习惯。能为您做点事,我这心里弄舒服。”

“秀娥姐这样想的话,我倒是有件重要的事情要托付给你。”

“奶奶尽管说,奶奶该知道,为了奶奶我是什么都肯做,万死不辞的。”

水幽寒一笑,“什么生啊死的,秀娥姐以后可少说,不吉利。不过我要托付你的还真是件关系咱们一家子的大事。你知道我做手工皂,可人手不足。这做手工皂的法子又不能外传,我就打算让秀娥姐你来帮我。这关键的配料勾兑,以后就交给你。秀娥姐心细,定然能做好,也定然能保得我的秘方不外传。”

郑氏听了水幽寒这一说,她当然明白独家秘方对于一个商家的重要性。水幽寒这样待她们母女,又如此信任她,她当然要全心全意报答,当即就发下重誓来,绝不会将秘方件泄。

水幽寒就将郑氏领到做手工皂的房间,将各种原料的配比、该如何搅拌、如何晾晒、如何成模,以及一系列程序该注意的问题都仔细的讲解了一遍。然后又亲手示范,接下来就是让郑氏自己动手,水幽寒在一边指点,直到最后郑氏掌握了所有要点后,才告一段落。

“这是熟能生巧的事,以后秀娥姐你每天都来练习练习。你比我仔细,有耐心,一定能超过我。”

郑氏被水幽寒安排了这样重要的差事,整个人都放松多了。平时还是勤快,可已经不像前些天那样好像急着还债,又怕被赶走。心情变化了,这行为举止也就不一样,大家看着也觉得舒服了很多。只是,她还是坚持要给水幽寒织细布。 水幽寒也觉得还是郑氏织出的细布最好,也没甚拦她,只嘱咐让她慢慢来,不要熬夜,免得影响小孩子睡觉。

水幽寒还突发奇想,让人买了绞好的丝回来,让郑氏试着加到棉纱里织布。多亏了郑氏细心,手段高,三份丝加七份细棉纱,真让她织成了布。等水幽寒拿到布时,摸着那比普通细布更柔软更光滑的布匹,心里只有惊叹。等这布匹做成了衣衫穿到身上后,水幽寒就更佩服自己,这就是敢想的好处啊,这样的丝棉布穿在身上,和棉布一样吸汗、透气,又比棉布柔软、更服帖。

奶娘可不觉得这事水幽寒有什么功劳。“姑娘,你可真能想花样。可还多亏有郑氏这样的好手,花了这些天的工夫才织成的。就是我也织不成这样的布。这丝和棉纱都容易得,单就这手工,可是花钱都买不到。”水幽寒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郑氏任劳任怨,从不提什么要求。水幽寒也只有更加善待小婉和二妮儿两个孩子。

因为在西山寺闲聊时,沈夫人对水幽寒说很喜欢她的手工皂。王家兄妹去蓬莱的时候,也拿了些给沈家,沈家的姑娘媳妇们也爱用。

知道水幽寒就要正式开铺子卖这手工皂,又听水幽寒说,手工皂费时费工,量不会很大。就先和水幽寒定下了要多少,让她务必先给预备出来。这样的大客户,水幽寒自然是要笼络住的,就满口答应了。

安排好了郑氏的事情,水幽寒就把准备好的手工皂都包起来,让小红提着,两人又到王府去拜访。

沈夫人正在待客,水幽寒就先去看了王嫣然。王嫣然看见水幽寒来,自然十分高兴。两人说笑了一阵,水幽寒就想起上次说到的海螺壳。王嫣然说东西太多,不方便搬来搬去,就领水幽寒到旁边的一间屋子里。水幽寒一进屋子就傻了眼,这简直是间儿童乐园,一屋子的木架子上摆满了各年龄段的玩具、五花八门的小玩意儿,还有像无锡泥人等明显是产自不同地方的手工艺品。

王嫣然看水幽寒四下打量,就说:“这都是我这些年积攒下来的,喜欢的就都留在这了。那此不太喜欢的就扔了。”说着就打开两个木箱给水幽寒看。

“水姐姐,我从小到大每次去外婆家,都要拣些海螺壳,喏,都在这两个箱子里。水姐姐咱们一起挑吧。”

有精明的老娘、强悍的哥哥保护着,王嫣然过的还真是小公主的生活。水幽寒想,就是皇家公主,只怕也没王嫣然过的这样自在随意,真是让人羡慕啊。

说要挑拣,其实一把把抓出来就行了。因为这些海螺壳本来就是王嫣然精心挑选了漂亮的,才带回来的。水幽寒没有客气,整整挑了一布袋。虽然已经是一个孩子的母亲了,可是水幽寒还是会纵容自己偶尔玩点小情调。当然了,拿这个东西做帘子,只怕要被那些富家小姐们耻笑了,人家用的只怕都是珠玉帘子。不过,各花入各眼,水幽寒一点不觉得自己即将出炉的帘子哪里比那些珠玉的差。

王嫣然也挑了一些,又把准备好的穿帘子的鱼线分了些给水幽寒。两人这才又回到刚才的屋子里坐下说话。也不知怎地就又说到了沈家五公子成亲的事。

“水姐姐你一定不知道,那个吴家姑娘,以前我娘曾给欧阳大哥提过的,也不知道怎么就没成。那时候吴家还只是个小官,说是都监。

后来走了运,一下子升做刺史了,这才和我外婆家结了亲。从定亲到成亲,不过一个月的光景。我家也是他们成亲半个月前才接到的信。

我娘为这个还不高兴了那。”

“沈家是豪族,吴姑娘可是有福气了。我看好多姑娘都巴不得嫁进去吧。就说那姜莺儿,还不是巴巴地赶着去做了妾侍。”

王嫣然不以为然。“也就和我表哥屋里养的猫儿狗儿一样,不过是给她此脸罢了。”

沈夫人待完客,打发人来叫了水幽寒去。水幽寒把那些手工皂呈上去,沈夫人看过后,就让账房付了银子。沈夫人看上去似乎有些精神不足,水幽寒也就不多留,带着小红告辞出来。刚走到一座假山前,迎面走来一个胖胖的媳妇。

“这不是水奶奶,这些天老没见您了。您一向可好。 ”

水幽寒一看,认得是沈夫人身边的一个管家媳妇,人称瑞大嫂,是沈夫人的陪房,现在专管着沈夫人与娘家的来往杂事。水幽寒不由得心中一动,笑着迎了过去。

第六十三章 打探

“瑞大嫂,你这是忙什么那。我刚从夫人那边来,夫人还和我说,家里的事情多,亏得有几个心腹的能干人帮衬,还专门夸了瑞大嫂那。”

瑞大嫂一张胖脸上本就是笑吟吟地,听了水幽寒的话,更是笑成了一朵花。

“水奶奶又逗我们。不过是自己份内的事,哪就让夫人那般夸赞了。”

“瑞大嫂不愧是夫人亲手带出来的,我瞧着您这说话行事,又爽利又讨喜,怨不得夫人事事倚重你。”

水幽寒施展起拍马屁神功,直把瑞大嫂捧的花枝乱颤。水幽寒看火候差不多了,就貌似不经意地问道:“宣公子和嫣然姑娘这次去蓬莱,瑞夫嫂一定是跟在身边伺候的吧?”

“嗯,夫人因我是那边府里长大的,那边的人事我都熟,上上下下也要卖我几分面子。这一年到头,这蓬莱也算不清要跑上多少趟。这次去贺喜,当然少不得我了。 ”

“这沈家娶媳妇,得是多大的排场。瑞大嫂你给我说说,叫我也长长见识。”水幽寒摆出一副欣羡的模样,一边就拉着瑞大嫂避开小径,在假山旁边的石凳上坐下,一边给小红使眼色,让她望风。

瑞大嫂见水幽寒问她这个,却是她最喜欢显摆的。也就不推辞,一屁股坐下来,就吐沫横飞,眉飞色舞地说起这沈家的婚宴多么豪华,来客如何多,贺礼如何丰盛等等。水幽寒时不时地惊叹一声,瑞大嫂说的更加起劲,一脸的与有荣焉。

“听说沈家五少爷,娶的是刺史的女儿,可真真是门好亲事。这以后,五少爷的前程岂不是不可限量。”

瑞大嫂的表情很耐人寻味,似乎是赞同,可似乎还有点不屑。

“五少爷的前程我不敢多说,不过这吴家姑娘能嫁给我们五少爷也是烧了高香的。这吴家以前是个顶小的官,最近才升了上去。吴家这位姑娘,更比我家五少爷大了足有三岁。至于这相貌,倒也算得上是个美人。”

“那是瑞大嫂你美人见多了,这眼界就高了。不说咱们沈夫人,还有嫣然姑娘,就说沈家二少爷屋里那些人,上次灯会时我可看的几乎傻了眼,个个都跟天仙下凡似地,听说,出身也都不俗。”

“那是自然了。”瑞大嫂骄傲起来,“二少爷是下一任的家主,哪能随便往身边放人。这二少奶奶,那是没得说,是自小定的亲事,福州大族宋家嫡出的姑娘。当初那陪嫁就足足装了十来艘大船,我们还笑,这可不是把小半个家当都带到婆家来了。就说二少爷那两个婕娘,也都是来历不凡的。”

“噢,”水幽寒瞪大了眼睛,“瑞大嫂,快给我说说,也让我长长见识。”

“这也不是什么秘密。那袭香姨娘就是咱们渤海郡的。她哥哥是咱们郡里领兵的都统,这样的身份可不是足可做大家族的当家奶奶吗?可她自见了我家二爷,就非我家二爷不嫁。也算是她有见识,二爷那样的身份、人品一点也不不辱没她。至于这个怀玉姨娘啊,那可真跟话本里说的似的。”

瑞大嫂说到这里,嘿嘿笑了两声,看四下无人,才压低了声音对水幽寒说道:“她是从瓜州私奔了来的。她本是瓜州富商杨家的姑娘,从小当男孩子般养大的,讲起生意经来,竟是他们家那些男子都比不过的。还得说是二爷忠厚,老太太和太太也慈悲,她家里又补送了大笔的嫁妆过来,才给了她个姨娘的名份。现在二爷谈生意,有时也要带上她的,说是比那些管事的都强。”

瑞大嫂说了沈家二少爷的两位奶娘,就没有继续再往下说,水幽寒只好又开口问道:“沈家二少爷不是还有一位姨娘?这两位已经这样不凡,那位一定更有过人之处吧?”

瑞大嫂欲言又止,忽然说道:“唉呦,我光顾着和奶奶说话,都忘了还要到夫人那里去回事情了。水奶奶,我就不陪您了。”说着站起身来要走。

水幽寒哪里能让她这样走脱,就一把拉了她的衣袖。

“我刚从夫人那来,夫人说累了,要歇着那。瑞大嫂何苦急急地赶过去,到了那里也要等。况且,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瑞大嫂的体面。夫人什么时候说过您一句重话。就是郡守大人那里,都要对您另眼看待的。”

瑞大嫂被水幽寒说的又咯咯笑了起来,却并没坐下。水幽寒拉着瑞大嫂的袖子,一眼看到瑞大嫂露出的手臂肥肥白白,就“诶呀”叫了一声。

瑞大嫂不明所以,“水奶奶这是怎么了?”

“我才发现,原来瑞大嫂竟还是个美人。不说别处,就瞧您这手,还有这手腕子,就是那些大家小姐都比不得你。一瞧就是有福气的人,我记得那书上就说这环肥燕瘦,瑞大嫂就凭这胳膊,就比得上那杨贵妃了。”

“水奶奶,你可真没个正经的,这样打趣我。不过,说起来,我家那口子还真就爱我这一身的嫩肉。”说着红着脸,又笑起来。

水幽寒趁热打铁,从自己胳膊上摘下只镯子来,不由分说就给瑞大嫂戴上了,瑞大嫂忙推辞。

“这个镯子大了些,我戴不住。瞧,还真是合适。瑞大嫂,你可不要摘,就这样吧,这镯子竟好似专为瑞大嫂打制的一样。”

瑞大嫂又虚推辞了几下,也就受了。也不等水幽寒来拉,反拉了水幽寒在石凳上,两人紧挨着坐下了。她又四下瞧了瞧,才低声对水幽寒说道:“水奶奶说的那个人,我是顶瞧不上的。就是我们夫人,也不待见她。她本是个破落户出身,寄身在别人家里。看着二少爷有钱,又年轻英俊,就死命地巴上来的。本来她也只能做个通房丫头罢了。谁知她哪来的造化,就来了个半仙,一见我家老太太就说是王母娘娘下凡。还说出几件事来,竟都说的极准。老太太就问这沈家的前程,那半仙就说沈家别的都好,只是他夜观天象,发现沈家命盘就要与紫薇星相冲,对沈家的基业很是不利。老太太一听,就问大仙可有化解之法。那半仙掐算了一番,就说出一个生辰八字来,说是极贵的命,要是沈家娶了这个生辰八字的女人来家,不仅能化解,还对沈家大大有利。”

“燕姨娘就和上了那个生辰八字?”

“正是,我们老太太这才点了头,用接妖娘的礼仪把她接进来了。

真是家雀飞上枝头变了凤凰,连带一家子都高贵起来了。您没瞧见,她们一家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吃的穿的都要最好的。还一副沈家也得靠她家姑娘的嘴脸。

偏就老太太认准了她命贵,处处护着。这不,前些天,还专门去老太太那里请准了,去寺里给她家老爹做法事。大家都为五少爷的婚事忙个不停,偏她借着偷了清闲。我们离开沈家时,她还没回去那。”

水幽寒若有所思,“这个半仙这样神通,瑞嫂子可知他仙乡何处,我也想找他算上一卦。”

“那是个活神仙,说是马上就要飞升了,因为和沈家祖辈有此渊源,才来为沈家的后人消灾。这想找他的人多了,可就是沈家,也没再见过这位半仙。应该是飞升了吧。”

瑞大嫂觉得水幽寒知情识趣,又说了些自家的闲话,直到小红那边咳嗽了一声,听得远处有人来了,瑞大嫂才不说了,又亲自一路送了水幽寒出府。

又有一笔银子入账,手工皂也马上可以上柜销售,水幽寒心情十分愉快,就特意多做了些菜,剁椒鱼头、熘肝尖,宫保鸡丁、爆炒鱿鱼卷,凉拌苦麻菜、炒蒜篓等摆了一桌子,另外还拿野鸡肉和鲍鱼、猴头菇等用瓦罐爆了浓浓的汤。

晚饭时,欧阳带了两坛的黄桂稠酒过来。

“小寒,这是陕西的一个大药材商送给我的黄桂稠酒,滋味绵甜,也很滋补。送给你喝吧”

“黄桂稠酒?那多谢大哥了。”黄桂稠酒她前世就很爱喝,还听说经常喝这个十分养颜。

欧阳自然是留下来一起吃饭,饭桌上还自己说自打水幽寒搬到这个小院,他府里厨房几乎都不用准备他的饭食了。水幽寒就笑,两个人又说起手工皂的事。暂时就在济生堂里单分出来一个柜台,账房另计一份帐。店里人手多,也就不用另外雇人。这卖手工皂的收益,除了给药店里一些作为租费,另外还要拿出此来作为提成,分给那些出力的伙计和账房。

欧阳知道水幽寒在生意、钱财方面历来是要分清楚,从不肯占他便宜,也就笑着应了。水幽寒喜欢稠酒,欧阳也就陪着多喝了几杯,直到掌灯十分,这顿饭才算吃完。桌子撤下去之后,水幽寒就把麒儿抱出来。

每天晚上饭后到临睡前,是她们雷打不动的亲子时间。水幽寒都要亲自陪着麒儿玩耍,教麒儿说话。欧阳在时,也会念些诗书给麒儿听。当然,麒儿最喜欢的是被欧阳抱着飞飞。

内心里,水幽寒是希望麒儿多和欧阳亲近的。毕竟自己院子里都是女人,在全是女人的环境中长大,水幽寒怕对麒儿的性格造成不好的影响。而欧阳正是她心目中的好男人,负责任,有爱心,一定有助于麒儿建立健康的心理和性格。看欧阳喜欢麒儿,麒儿也很粘欧阳,水幽寒心里很满足。

麒儿正在欧阳怀里开心地跳,冬儿从外面走了进来。

“奶奶,少爷,黄芪在外面,说是有人来请少爷出诊。”

欧阳就叫了黄芪来问:“这么晚了,是谁来找我?可是张家老爷的心痛病又犯了?”

“四少爷,是个不认识的汉子。说是他老娘犯了头疼病,疼的直打滚。请了两个大夫,吃了药都不见好,就要疼死了。就想到少爷您头上,知道少爷针炎好,请少爷去救命的。我看那人哭的可怜,说是刚从外地搬来济水的,家里穷,也没什么熟人,这天又晚了,实在请不到好大夫。我就来回少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