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谢迟开始了极为痛苦的三天。这三天里他一直闷在书房之中,几乎日日茶饭不思,如果不是叶蝉变着法地让厨房给他做吃起来迅速又方便的各种点心,他估计能饿死自己。

好在,陛下给他的那本文章,他还真读出了点眉目。

这“眉目”是他强行理出来的,他原本不是一句都看不懂吗?就草草通读了一遍,隐约可知是关于农业水利方面的文章。

然后怎么办?找与之相关的书来看呗!

府里的藏书不少,除了谢迟平日用的书房外,还有个书库,里面都是他还没读过的书。谢迟在里面闷了大半日,还真找到几本,然后就开始挑灯夜读。

陛下只给了他三天,他这么临时抱佛脚的读书,只好“不求甚解”了。不过就这么粗略地读下来,还真起了些作用,至少大致明白了太子的那篇文章都写了些什么。

——此前看不懂,是因为这方面有太多平日见不着的词。读几本书先明白了这些词的含义,文章便也显得容易了些。

他竭尽全力将书多读了几页,以求更好的理解文章深意。至于皇帝要他写的间接,他直至第四日的子时才动笔。

其实还是写得非常艰难。

这就没办法了,他又不是文曲星下凡,刚学会的东西要融会贯通哪有那么容易?他斟字酌句地废了好几份稿子,最后可算写成了一篇千百来字的文章,自己又仔仔细细的读了一遍,感觉,嗯…

真不怎么地。

再看看天色,差不多也该进宫去了。谢迟便叫了刘双领进来,吩咐更衣盥洗备早膳。

刘双领盯着他滞了好半晌:“爵、爵爷…”

谢迟迷迷糊糊地锁眉:“怎么了?”

“您…”刘双领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左右一瞧,把铜镜捧了过来。

谢迟对着镜子一看才发现——嚯!好大的黑眼圈!

那也没辙。皇帝说三天后把写出的见解呈进去,他能因为黑眼圈就不进宫吗?显然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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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院,叶蝉虽然宽慰谢迟的时候很从容,但眼下谢迟真写就了文章进宫回话去了,她反倒慌了起来。

怎么说呢?九五之尊毕竟是九五之尊。那个又尊贵又陌生的人,她也是无比恐惧的。

而且,谢迟头一回面圣就挨了顿板子,那些日子,家里连他是死是活都不知道、一点风声都打听不出来。之后呢?陛下又封赏了他,个中的道理连谢迟自己都说不出,罚的时候只能认罚,赏的时候也只能叩谢皇恩。

这不令人害怕么?怎么可能不怕!

是以一听说谢迟拿着写好的文章进了宫,叶蝉就又忍不住地胡思乱想起来,而且越想越紧张。

诚然,她依旧觉得,按道理来说,陛下不至于为这文章罚他。可是谁知道呢?陛下为什么要同他们讲道理?他上回说赏就赏、说罚就罚,不也没个道理吗?

叶蝉陷入了深深的、无法言述的惧意。

两刻之后,这种惧意驱使着她爬起了床,也顾不上盥洗,拉开抽屉就把一只带锁的匣子取了出来。

匣子里放的都是她的月例,钥匙只有她和青釉有。她打开匣子瞧了瞧,取了张五两的银票,然后叫了兰釉进来。

她跟兰釉说:“你跑一趟,把张大夫请来。就说我们府里兴许要他帮着瞧病,让他先来守着,不管最后用不用得上,这银票归他了。”

她真怕谢迟再挨顿板子,张大夫再好巧不巧地被别人叫走看病。

兰釉领了命便去了,叶蝉又叫来红釉:“去厨房说一声,让他们炖个鲫鱼汤…再炖个骨头汤!去吧!”

“诺。”红釉一福,便也即刻要走,又被她叫住:“…等等!”

红釉定住脚,叶蝉略作忖度,摇头:“别去厨房叫了,去外头找个酒楼买,别让旁人知道。若有人问起来,就说是我嘴馋了,想吃外头的东西。”

这两样东西,一听就是养伤时吃的。让厨房做,指不准就要掀起什么猜测、议论来,可现下事情还没出呢,她不能平白无故地让府里先乱上一通。

红釉于是拿了些碎银,也去了。叶蝉又在屋里焦灼地踱了两个来回,终于迫着自己坐回床上,双手捂着脸缓了半天。

不急不急!安排到了就可以了,她能做的也只有这些!别的她一概帮不上忙!

可是还是好担心啊QAQ,万一谢迟那篇文章写得令陛下不高兴了…

希望陛下手下留情!刀下留人!法外开恩!网开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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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中,谢迟顶着俩黑眼圈走进侍卫们歇脚更衣的小间时,吓了白康一跳。

白康二话不说就把他往外推,压声道:“这样子你还敢来?赶紧告个假回家歇着去!”

这模样还敢往御前站?疯了?找死呢?

谢迟忍不住扯了个打哈欠:“白大哥别担心。我这是…陛下要我写个文章,我进来交差来了。”

“啊?”白康满眼不解,但既然如此他也不好再问,想了想,沏了一壶极浓的浓茶给他。

——他足足放了半壶的茶叶,沏完倒出来的颜色跟汤药似的,味道苦得都快尝不出香味了。谢迟一喝就愁眉苦脸起来,不过倒真是提神醒脑。

“…多谢啊。”谢迟一边拱手,一边咂嘴缓解受苦受难的舌头。躲去屏风后换上御前侍卫的软甲,又取了佩刀,便出了门。

他到紫宸殿门口时,皇帝照例还在早朝。他和掌事的千户说明了事由,千户便将他搁在了门口,方便一会儿进去交差。

但这日的早朝时间长了些,谢迟站了得有将近一个时辰,站得浓茶提神的劲儿都快过去了,才终于看见圣驾从前头遥遥而来。

一瞬间,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然后眼睛都不敢眨地眼看着圣驾一步步走近。

他心里开始打鼓,开始琢磨是直接上前禀话好,还是等陛下进殿歇一歇再进去禀话好?没成想这主意根本不由他拿,皇帝走到近处时一眼便看见了他,随口就道:“来了?进来吧。”

“…”谢迟提心吊胆、小心翼翼地跟着圣驾走进了紫宸殿的大门。

朝服繁复,皇帝下朝回来自然要先进寝殿去换一身舒适的常服。谢迟便在内殿等着,等得那叫一个度…刻如年。

终于,皇帝更完衣走出寝殿,回到内殿之中落座。谢迟立刻俯身行大礼,接着头都不敢抬地将手里的两本册子一道呈了上去。

一本,是太子写的;一本,说他连夜磨出来的。

皇帝也没多看他,接过两本册子就将太子那本放在了一边,信手翻开他的来读。

——谢迟先前可真没想到他会直接翻开看。他想着,皇帝政务繁忙,怎么也得先批批奏章再看他写的东西吧?如是那样,他把文章呈上便可告退。可现下,他连走都不敢走了。

安寂的大殿之中,谢迟觉得周身的汗毛都一分分地倒立起来。

连他自己都清楚,这篇文章写得很不入流。皇帝每天看那么多有识之士的奏章,这种文章决计入不了他的眼。

第33章 第 33 章

短短千百来字,皇帝只消片刻就读完了。他心下有点惊奇,便打量起谢迟来,这一打量,倒注意到了谢迟的两眼乌青。

他眉头微挑,想了想,问:“眼睛怎么回事?”

“臣…”谢迟低着头,心虚得声音也发虚,“臣看不懂这文章,只能现读些与之相关的书,又总想多读几页再动笔。所以昨晚就…耽搁了睡觉的时辰。”

皇帝的目光落回手里文章上,情绪愈加复杂。

坦白说,这文章写得真不怎样。除却字迹还算工整漂亮之外,找不到什么可取之处。

让他惊奇的地方在于,从文章的字里行间依稀能看出,他拿给他的那一篇,他竟还是看懂了几成的。

那篇文章是太子所做,还有太傅从旁润色。文章倒真不错,但是篇论述农业水利的文章——这样的学问,就算是寻常读书人,大多也是不会学的。基本都要等做了官、所辖事务与之有关时,才会慢慢着手学起。

他挑这篇文章给谢迟,本就是冲着他看不懂去的,他想再对谢迟的心性考察一二。

若他找旁人请教,写就一篇还看得过眼的呈上来,再禀明自己寻了帮手,那是上乘答案,说明他既会变通又并非急功近利之人,来日可为能臣;

若他没能交差,坦言说不懂,那也算是个中乘答案,起码说明他确实品行端正纯良,可以先慢慢教着;

但若他寻人写了文章,再将功劳尽数自己揽下…他就还是接着当他的御前侍卫吧。

皇帝所想的结果,大抵就是这三种,没想到谢迟愣给他来了第四种——他回家临时抱佛脚闷头苦读去了?!

皇帝一时竟不知该说点什么,苦笑着摇了摇头,心下却不禁慨叹,这孩子倒真勤勉上进。

不止是勤勉上进,也还说得上聪明。虽然这文章写得实不怎么样吧,可这样的学问哪有那么好学?谢迟从前对此从无接触,他又只给了他三日的时间,能答出了这几分来,很可以了。

皇帝缓然吁了口气:“谢迟。”

谢迟后脊发紧:“臣在。”

皇帝拿着册子往他头上一拍:“回家睡觉去,歇好了再过来。”

谢迟一脸惊异:“?!”

皇帝把册子塞到了他手里:“日后你当两天值,歇三天。”说着又回头吩咐傅茂川,“御茶房新送来的安神茶给他取一些去。”

“…”谢迟满心的忐忑,怔了又怔,才跪地谢恩、告退。

整个过程,他脑子里都是蒙的。三天前他就没摸清楚陛下到底什么意思,现下依旧摸不清楚。

待得傅茂川带人将茶取来交给他,他终于忍不住问了句:“公公,陛下这是…”

傅茂川指指盛茶的盒子,脸上一副标准的笑容:“爵爷有所不知,有的时候人累狠了反倒睡不踏实。喝了这安神茶再睡,一准儿能睡个好觉,睡醒您就又精神抖擞了。”

他想问的自然不是这个,傅茂川这样的人精,自然也清楚他想问的不是这个。是以见傅茂川答非所问,谢迟便也心领神会地不再继续了。他把万千疑问都咽回了肚子了,客客气气地向傅茂川道了谢,接着便出宫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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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恩伯府中,兰釉早已按叶蝉吩咐的请来了大夫,红釉也买来了鲫鱼汤和大骨汤。叶蝉又叫人在堂屋里支了小炉,将两道汤一直热着,以备不时之需。

然后,为了不让自己沉溺在担忧里,她没事找事地教育起了元晋。

元显已经满了周岁,再过月余,就是元晋的生辰。乳母最近便在交元晋走路,可元晋当然不乐意,他觉得爬更轻松。乳母一要抚着他走,他就皱着小眉头一脸的不乐意,乳母稍微走个神说句话,他就要挣开爬着开溜。

叶蝉把他放在膝头,轻点着他的额头道:“你不能这样,知道吗?你看哥哥现在走路走得多利索?就你还要满地爬。”

元显生辰那日,在正院待了一会儿。两个孩子一起玩的时候,元晋其实是有点羡慕哥哥能走的,扶着墙跟着他晃晃悠悠,所以叶蝉想拿哥哥激励他。

然而元晋并不吃这套,他眉眼弯弯地笑着瞧叶蝉,笑得她没脾气。

叶蝉强行绷住脸:“你笑什么啊?你再不好好学走路,娘可就…”她本来想说“娘可就不喜欢你了”,话到嘴边又怕元晋难过,便改成了,“娘可就不给你吃好吃的了!”

可想而知,这话元晋听不懂。其实就算她说她不喜欢他,他也听不懂。

接着母子俩开始了一轮热闹的争辩,叶蝉嘁嘁喳喳,元晋咿咿呀呀。

谢迟走进前院,还没进屋就听到了这动静,他于是进屋便笑问“干什么呢?”,叶蝉乍然听到他的声音,手上一哆嗦差点把元晋摔了。

她又赶忙把元晋搂住,怔怔然投去目光:“你…回来了?”

“?”谢迟心道我都站这儿了,可不是回来了吗?

叶蝉哑了哑,又问:“你没事?陛下说什么了?”

谢迟一哂,知道她这是担心了一上午。

他走过去,把元晋抱过来交给乳母,然后蹬了鞋子就躺到了床上。这一躺,困劲儿就涌了上来,谢迟直觉脑中一阵嗡鸣,不过还是没倒头就睡。

他攥着她的手捏捏,宽慰道:“没事,陛下虽没说满意,但好像还挺高兴的。”

九五之尊拿着册子很和善地拍他的头,让他惊讶了大半路。

说着他吩咐刘双领:“那个安神茶,沏一盏来,一会儿我补个觉。”说罢又问叶蝉,“有现成的点心没?”

他早上也没怎么吃,现在饿坏了。

刘双领知道他饿,刚才跟着他从前宅往后走的时候,就听见他肚子叫了。眼下听他发问,已绕过屏风正要迈出卧房的刘双领又退了回来,忍着笑说:“爷,下奴看外头有鲫鱼汤和大骨汤。”

叶蝉顿时脸红:“刘公公!”

谢迟:“噗。”他衔笑看向她,“怎么,怕我再挨顿板子啊?”

“…没有。”叶蝉不承认,硬说是自己馋了想吃。

刘双领在屏风边一脸无害地问:“那您看,下奴是不是先叫张大夫回去?”

“你——!”叶蝉气坏了,随手抄起个枕头就要砸刘双领,被谢迟憋着笑连人带枕头一并抱住。

刘双领陪着笑欠欠身赶忙开溜,谢迟抱着她哄道:“好啦好啦,怪他话多。你要是不高兴,一会儿我罚他。”

“…那倒不用。”叶蝉平了气。她知道刘双领是病重时被谢迟救回来的,对谢迟最忠心,平日看着谢迟的脸色开点无伤大雅的小玩笑也是为了逗他们一乐,没关系的。

她就扭过头问他:“你想吃什么?让厨房去做来好好吃,别拿点心凑合了。”

谢迟笑道:“那就用你备的大骨汤,端去厨房让他们煮个面送来就行。”

这倒是吃得舒服也好做,叶蝉便叫人照办去了。不一刻工夫,两碗面端了进来,熬到奶白的大骨汤里盛着细挂面,厨房还往汤里新添了山药块、玉米块、嫩豆腐和小油菜。再加上一碟肉酿白菜卷、一碟肉皮冻,这顿饭虽然简单但也荤素皆有。

两个人直接在床上支了榻桌,连汤带面的吃饱了。谢迟强打着精神出去消了两刻的食,回来后喝了安神茶,终于栽倒睡下。

安神茶里其实没有茶叶,用的是茯苓、酸枣仁、玉竹、淡竹叶等八样东西,安神助眠功效奇佳,谢迟不过片刻就已睡沉。因为睡前喝了汤又喝了茶的缘故,他当中爬起来方便了两回,但每每一躺回床上,就又熟睡过去了。

其间元晋进来咿咿呀呀地闹腾,还趁叶蝉不注意伸手拽他的胳膊,他都没醒。

谢迟在这种冬眠般死睡的状态里,从晌午一直睡到了次日清晨,挤压三日的紧张和疲惫可算都缓解了下来,他打着哈欠坐起身,觉得神清气爽。

叶蝉比他早醒了一刻,这会儿正坐在妆台前梳头,从镜子里看见他醒来,问他:“一会儿你用不用进宫?”

“不用。”谢迟道。皇帝让他歇好再进宫,但现下已经过了轮值的时辰,要进宫也明天再说了。

谢迟下床走向妆台,正给叶蝉通头的青釉赶忙退开。他伸手从青釉手里拿过梳子,边给她梳头边思量,过了片刻,才又道:“一会儿我去前头待一会儿,陪陪元显?”

“元显?”叶蝉微愣,心说元显不是在西院吗?谢迟便跟她说了自己的想法。

奶奶此前说让他安抚容萱,他觉得是有道理的。倒不是要多给容萱面子,而是不能把容萱逼急了,惹出什么令人追悔莫及的事来。

不论是宗亲府里还是民间的富贵人家,甚至是规矩森严的九重宫阙之中,妻妾斗争都不少见。一味的打压虽然也算个办法,但结果如何却不好说。

——压住了则罢,一旦压不住,便时常可见府里得宠得势的那一方死得不明不白,要不然就是报复到孩子身上。到时候,就算能查出凶手是谁又有什么用?人死能复生吗?

这个可能,放在哪个府里都有可能发生,但他又不能因为有这个可能就直接要了容萱的命,容萱现在可什么也没干。

所以说,还是家宅和睦为上。相较和睦相处而言,什么打压都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是下下策。

但谢迟又实在不喜欢容萱,于是这些日子他都在纠结这件事该怎么办。最后终于拿了主意,打算换个法子“安抚”西院。

首先,多照顾照顾元显是必须的,这不是为了安抚,而是元显名义上还是叶蝉的孩子,只是交给西院去养而已。他不能让元显来日不认他和叶蝉。

至于容萱那边,谢迟打算过个十天半个月就赏点东西过去。什么珠钗首饰啦、绫罗绸缎啦,或者他去办差随手在路上买的小玩意啦都可以,反正让容萱知道自己没被府里遗忘就行。

但说到和容萱见面…

谢迟觉得,每个月跟她一起吃顿饭也就可以了!非让他多跑几趟的话,他也委屈啊QAQ!

这么办到底行不行,谢迟也拿不准,不过他觉得可以先试一试,便将想法和叶蝉说了。叶蝉听罢也觉得可以,又提议道:“你把元晋也带过去吧,让他们兄弟两个也熟悉熟悉。”

兄弟感情也很重要!

她甚至想过要不要把元显带到正院一起养,可是理智起见,还是算了。带孩子真是个劳心伤神的事情,别说什么有乳母侍女一起看着,就是来二十个乳母一起看孩子,当娘的但凡负责就依旧免不了费心。

叶蝉现在就天天担心元晋冷了热了怎么办?磕了碰了怎么办?他偶尔有点小咳嗽,她夜里都得起来好几次去看看他,生怕他小病闹成大病。再来个差不多大的元显,她的精力确实不够用。

谢迟现在提出要陪陪元显,倒不失为一个折中的法子。把元晋带过去一起玩正好。

于是,用过午膳后,谢迟就带着元晋一到去了前宅。他吩咐刘双领去西院让乳母抱元显来,刘双领一躬身就去了,到了西院发现几个婢女看了他都哆嗦。

不过他这回不是来打人的,堆了脸还算和善的笑容道:“花穗姑娘?爵爷吩咐把大公子带去前头玩一会儿,让乳母一道过去。”

花穗怔了怔,赶忙进屋去跟容萱禀话。

容萱的病,在叶蝉给她请了大夫、又让郑嬷嬷缓了几天交规矩的事之后,很快就好了起来。不过这几日她依旧提不起劲儿,主要是心气儿被浇灭了不少。听说谢迟要见元显,也神情恍惚地懵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哦…”

然后她摆了摆手:“那就去吧。给他多穿点衣服,别冻着。”

花穗银牙暗咬,继而上前了一步:“姨娘…”

她心里不服。这些日子,她们西院的人在府里受了多少白眼啊?花佩现在还在床上躺着起不来身责罢,那是爵爷亲自开口叫刘双领来罚的,她们不敢说爵爷的不是。可是门房、厨房,乃至侍弄花草的花匠都敢怠慢她们!

花穗便想让容姨娘去爵爷跟前露露脸。别的不说,诉一番苦总可以吧?容姨娘好歹也是有正经名分的妾室,家里也是正经人家,不是带着卖身契进来的侍妾。她没那么卑微,凭什么受这个委屈?

花穗便小心地开口道:“姨娘,刘公公说,让乳母抱大公子过去。您看您…想不想顺便出门走走,把大公子送过去?”

容萱又滞了片刻,幽幽地吁出一口气:“不了,让乳母去吧。”

她现在颓靡到不想见人,见人便会提醒她自己近来混得多不济,多给穿越女丢脸。

她于是说完这句话就倒回了床上,抱着枕头欲哭无泪,对眼下的情形百思不得其解。

为什么会这样呢?她难道真的那么点背,一穿就穿进了个女配逆袭的世界里,要被叶蝉压一辈子?

如果是那样,她就老老实实过日子,保命为先。

第34章 第 34 章

前宅,谢迟陪两个孩子玩了一个时辰。其实这么大的孩子也没什么太多可玩的,能听懂的话也很有限,谢迟就把他们放到了罗汉床上,拿了个藤球让他们抢着玩。因为担心他们摔着,他一直横在床边,好在他腿长,基本能完全把他们挡住。

一个时辰过后,谢迟感觉格外累。

好像就连在御前当值、操练都没有这么累,整个过程里他都处于一种神经紧绷的状态,每时每刻都担心他们磕了碰了或者闹得不开心打起来。毫不夸张地说,这一个时辰,他是在“如临大敌”的情绪中熬过来的。

于是他心里直感慨,带孩子真不容易啊!

这种心情导致的直接结果,就是谢迟让刘双领赏了两个孩子的乳母。他们每人的乳母都是两个,一共四人,谢迟叫刘双领开库看看有没有什么东西够四份一样的可以赏下去,不过多时刘双领折回来,取来了两样。

一样是银质小碗,每个都有单独的檀木盒子放着,一共四只。另一样是一副镂花的雪花银钗子,恰好四支,看起来是两对,簪在发髻上可以左右各两支。

这东西工艺好得很,饶是谢迟对女儿家的饰物不感兴趣,也好生愣了一愣,然后问道:“这是什么时候得来的?”

刘双领说:“不太清楚,瞧着有些年头了,盒子上积了一层厚灰,擦了三遍才擦干净。要知道得来的年月,得好好查查从前的档。”

怪不得,虽然是好东西,但簪体都有些发污了,得找银匠好生擦一擦才能重新光亮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