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迟便说:“那四个小碗拿去赏乳母。这个,你一会儿拿出去找银匠清一清,送去正院;再从库里寻套差不多的,拿去给容氏。”

刘双领领命退了出去,想了一想,叫了个小厮过来,替他把赏赐送给西院和乳母。至于夫人的那套钗子,他打算亲自拿出去盯着银匠清好,再亲自送去正院。

刘双领算瞧明白了,日后有没有能人进来把夫人压下去那不好说,但就现下来看,府里只有一妻一妾,爵爷愈发不待见容姨娘是明摆着的,那夫人一时半会儿就栽不下去。

别的不说,爵爷现下在宫里办差也累,回了家总得找个贴心的人说说话吧?老爵爷和老夫人都是长辈,爵爷又孝顺,绝不想拿外头的事给他们添堵。那在有让他更顺心的人进来之前,他能找的也就只有夫人了。

爵爷喜欢夫人,他就得把夫人伺候好。来日爵爷不喜欢了,再另说。

刘双领便一边琢磨着一边寻了工匠,为了找个手艺好些的,他还多走了两里地。镂空的银簪细节繁复,很多边边角角的颇不好擦,但那银匠架不住他的软磨硬泡,不得不用了十二分的耐心,把每一处细节都收拾干净了。

刚才乌得看不出光泽的钗子顿时焕然一新,白亮亮的,好看得很。

刘双领捧着簪子回了府,就径直去了正院。

叶蝉原正在元晋屋里喂他吃双皮奶,见他亲自过来以为有什么事,就把元晋交给了乳母,自己和刘双领进了堂屋。刘双领把木匣往八仙桌上一放,她带着几分不明打开,眼睛都被那光泽带得一亮:“真漂亮。”叶蝉由衷地赞道,看了看,又说,“给我的?”

刘双领躬着身:“是,爵爷说带孩子不容易,吩咐小的送来。”

叶蝉早先听说了他赏容氏和乳母们的事,现下一听还有她的份,竟然莫名觉得有点怪。

不过她还是先把东西收下了,打算等谢迟晚上过来时再说。待得刘双领走后,她继续去喂元晋双皮奶,结果元晋又被乳母喂了几口后已经不想吃了,她就替他吃了剩下的小半碗。

晚膳时,谢迟叫人来传了话,说还有几页书没看完,让她先吃,他一会儿在前面随便吃点就好。叶蝉怕他又找点点心瞎凑合,就从桌上扣了两个菜下来没动,一荤一素,素的是黄瓜炒蛋,荤的是个硬菜,红烧肘子。

于是谢迟到正院时,就听她说给他留了菜。他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向罗汉床上的榻桌,看到那个油光锃亮的棕红色肘子差点笑晕:“你这给我留菜也留得太实在了吧!”

留两道小炒也就得了,她竟然留了个完整的肘子。

不过他总是很享受她的好意,让刘双领把肘子和黄瓜炒蛋都拿出去热了一热,又叫盛了碗米饭,就坐下吃了起来。

叶蝉手上做着女红,做累了就沐浴更衣去了。等他吃完也去盥洗回来,她已经躺到了床上,他便也早早地躺了下来,被她一把握住胳膊:“谢迟,我问你点事!”

“?”谢迟竟然有点心虚,心道干什么啊,连名带姓的,还这么严肃。

他便带着那么两分讨好,从被子里搂住她的腰:“什么事?你说?”

叶蝉侧支着头,审视着他说:“你下午赏了容氏和乳母,后来给我也送来套簪子是怎么回事?”

——她当时只觉得有点小别扭,后来琢磨了一下,明白了自己别扭在哪里。在她眼里,她觉得他和她是夫妻,就算按道理来说夫为妻纲吧…她还是觉得他们是该举案齐眉的,是互相敬重的。

他往下赏东西把她也捎带上,让她一下子就觉得拉开了距离!

再说,元显元晋也是她的孩子啊…

反正怎么想都怪怪的!

谢迟被她质问得怔了一会儿,迟疑道:“就这事…?”

叶蝉:“你到底怎么想的?”

“…”他认真地回思了一下当时的想法。当时,他原本只想赏乳母来着,看到那套钗子说给她送来之后,又觉得独独把容萱漏过去也不太好,所以吩咐刘双领去寻一套差不多的给西院。

至于为什么要给她这副钗子…

他说:“觉得你戴那个会好看!”

叶蝉:“…”她噎了一下,然后带着三分不信打量打量他,“真的?”

谢迟:“那不然呢?”

叶蝉就尴尬了。她僵了一僵,默默地翻了个身,背对着他,冲着强不说话。

“?怎么了啊?”谢迟蹭过去把她搂住,温声询问,“谁让你不高兴了?还是那钗子你不喜欢?不喜欢就不戴嘛,要送别人也随你,别生气。”

她被他这么圈在怀里哄着,愈发地难为情,木了一会儿蓦然回神,一头扎进了他怀里。

然后她一边在他胸口拱着,一边将自己误会的事情说了,说到自己她都羞死了,捂着脸说:“我就是瞎琢磨,你不许笑我。”

“…”谢迟愣了片刻,还是哈哈哈哈地笑出来,然后他吧唧一亲她,“是这样?不会的不会的,咱们之间不能那么生分!我真的只是觉得你戴它会好看!”

她还是不好意思地捂着脸,他就在她手背上又亲了亲:“别难为情了啊,若是我觉得你拿我当压你一头的人敬着,我也会不高兴,你在意这事没错。”

而且她不仅在意了,她还直截了当地拿来问了他,那就更没错了。

他抱抱她,鼓励道:“以后有什么不高兴的事,都这样直接跟我说啊!”

他就喜欢她有什么说什么,夫妻之间,本来也不该藏着掖着。

叶蝉便这样被他给哄了回来,最后是带着笑在他怀里睡的。谢迟看着她这甜美的模样就也想笑,看也看不够地又端详了好一会儿才阖眼睡去。

第二天一早,谢迟就又该进宫当值去了。这天叶蝉大约是因为月事将至,觉得累得很,死活睁不开眼。他就在出门前深深地吻了她一口,又给她掖了掖被子,而后带着笑走了。

躺在床上睁不开眼的叶蝉:怎么又亲我QAQ…

她都快被他亲得没脸没皮了,越来越享受被他亲的感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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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中。

寅时,谢迟站到了紫宸殿前;

卯时二刻,皇帝退朝回到了紫宸殿;

卯时四刻,有个小宦官出来寻了一圈,又把谢迟喊了进去。

谢迟心里着实崩溃,他当真想问问皇帝,陛下您到底什么意思啊!不过依旧不能问。

内殿里,早膳刚撤下去,皇帝正在殿中踱着步消食。见他进来见礼,随口问道:“睡足了?”

“…是。”谢迟跪在地上道。

皇帝点点头:“起来吧。”谢迟站起身,他又说,“你近来在读的书,明日拿进来给朕看看。若有近日写的文章,一并呈进来。”

毫不夸张地说,谢迟差点晕过去。陛下这天天让他写文章给他看,还要看他在读什么书的…究竟是为什么啊!!!

问他这些真的很诡异啊!!!

但他还是只能照办。接下来,过了几日,这种诡异劲儿变得愈发明显。

因为陛下在认真地查问他的功课了。他甚至逐渐察觉,陛下之前发话说让他当值两天歇三天,就是为了让他有三天时间在家里看书,当值的两天是为了方便查问他功课的。

可是这没道理啊?他一个旁支到不行的宗亲,有什么值得让九五之尊亲自过问功课的?

他总不能是陛下的私生子吧?!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谢迟就抽了自己一嘴巴。

想什么呢!

日子就这样在他的战战兢兢中过了下去,不知不觉,就过了元晋的周岁生辰,又过了叶蝉的十四岁生辰、他的十七岁生辰。天气变热又转凉,等到谢迟突然发觉自己已经被陛下考问了许久时,已经是又一个秋天了。

意识到这一点时,他一时间有些恍惚,觉得自己这几个月都过得糊涂,到现在都没闹清陛下对他这么费心到底是为什么。

不过好处也还是有的。至少在陛下的亲自过问之下,他读书当真是不敢有丝毫懈怠。虽然他从前也挺努力的吧,可这大半年还是明显读书读得更精了。

而读进脑子里的书,是能一辈子受用的。

宫中,皇帝闲来无事,顺手就把谢迟前两日刚呈上了的文章又读了一遍,继而心中生出了一种长辈对晚辈的独有欣慰。

——“这孩子真不错,孺子可教也!”

他跟傅茂川这么感慨,傅茂川在旁躬了躬身作为回应。心里头腹诽,还孺子可教呢,您盯了广恩伯这么久都没给个缘由,广恩伯每次退出殿外的时候脸色都是煞白的好吗?

皇帝心下对此倒也有数,而且,他也不是有意吓唬谢迟,他只是不想这么早就让谢迟知道自己要提拔他,以免谢迟心浮气躁。

他想再看看,谢迟这个人到底怎么样。品行他算信得过了,那脑子好不好使?是不是勤学好问?这些也都得再看看。

他近半年都是自己问谢迟的功课,却没给他安排个先生去提点也是因为这个。有先生教着能学好那固然不错,可能自学更是个难得的本事。自己能读书、又会思考,那才能成大才。

孔圣人不是说了么?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

他想瞧瞧谢迟自己闷头读书能读成什么样,等他自己读的差不多了,需要有人点拨才能更上一层楼的时候,他再给他指个老师。至于给他安排实差,可以再等等,等他把书读扎实了再说。

唉…

皇帝想着想着,就叹息起来。他万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要为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宗亲操心。

说到底,都是为了太子。

希望太子承继大统之后,把他悉心为他培养的人都好好用起来吧。他能好好用人,便也算不辜负他这个当父亲的一片苦心。

又过两日,御令卫指挥使把秋狝的事宜呈了上来。

去年是冬日去围的猎,称冬狩。不过冬狩的猎物少些,像去年天格外冷,猎物就更少见。

于是皇帝便提出今年秋天便去。趁着天还暖和,让宗亲重臣都出去活动活动筋骨。

宗亲和朝臣里都有谁要去,交给了忠王拟定。御令卫呈上来的是守备相关的安排,包括随行的御前侍卫都有谁。

御前侍卫人数众多,皇帝其实也认不全,他草草地将名册翻了一遍,只看到了几个还算眼熟的人名,再者就是注意到了其中没有谢迟。

这倒在意料之中。他近来总把谢迟喊来问功课的事没刻意瞒着人,不少御前侍卫都知道。定这名册的官员自然会觉得谢迟今年要作为随驾宗亲一道去,不能当个侍卫用了。

不过,究竟把谢迟归在侍卫里还是算在宗亲里,他其实还没拿定主意。这事倒不是大事,他只是有些拿不准,现下是否适合透出些许风声,让旁人觉得谢迟在他跟前是得脸的?

说来说去还是那句话,他不想让谢迟心浮气躁。

年轻人嘛,春风得意就难免沉不住,可沉不住就会耽误正事。他是个可塑之才,毁在沉不住上太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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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恩伯府里,谢迟也在思量秋狝的事。相较于去年咬牙硬拼着想随驾去冬狩,此时此刻,他更有些隐含野心的期待。

陛下最近每隔三五日便要召见他一回,对他可以说是十分的熟悉了。

如若忠王能把他划进随驾宗亲之列…那和作为御前侍卫前去当差,是截然不同的!

他将得以在围猎的时日中结交许多达官显贵,对日后的加官进爵必有好处。

第35章 第 35 章

为了秋狝的事,谢迟挣扎了好几日,思量要不要与忠王府走动一二。

这很令人为难。因为从前,他几乎从未与忠王主动走动过,几次见面都有正经缘由。唯一一次私事是为元显的生辰,可那也是一众宾客都在,大家一道喝酒吃菜庆贺一番,也并没有私底下说什么。

简而言之,他的忠王不够熟。

眼下如果要为秋狝的事去开口,那就是去求忠王通融一二了。求通融倒也不算是做什么坏事,只不过,关系总得到那一层才能开口。

谢迟思来想去也拿不定主意,最后,倒是忠王府的帖子先递了进来。

他近半年被皇帝盯着功课,每天过得□□,帖子就直接都送到了正院。叶蝉会把女眷的帖子挑出来先看,男眷的收在一起搁下,等他晚上吃完晚饭,正好能边消食边看。

这天,叶蝉也是先看到了忠王妃递来的帖,接着在男眷的那一沓里一翻,果然就找到了忠王的。

等他来的时候,她就把忠王那封帖子递给了元晋,放慢语速说:“去给你爹——”

元晋外头瞅瞅她,听明白了,就屁颠儿屁颠儿地跑去堂屋。谢迟接过帖子,顺手把元晋也抱了起来。叶蝉发现他走进卧房时满眼都是兴奋:“忠王府的帖?什么事?”

“忠王长子满月。”叶蝉道。谢迟心下掐指一算,那孩子七月份生下的,现在是该满月了。

这可真是时候!

他抱着元晋坐到罗汉床上,叶蝉歪到他肩头打量了他好半天:“这么高兴?怎么了?”

“…没什么。”谢迟不想跟她提秋狝的事,免得最后万一没去成她也一起跟着失落,就只说,“咱们一起去一趟,你备份厚礼给忠王妃。”说着他注意到她搁在旁边小筐里的绣活,又道,“你做的针线送几样也不错,你自己看着办。”

这倒好办。叶蝉便在贺礼之外额外挑了几件自己新做的肚兜,算是给孩子的。当然,这本来是给元晋做的,不过小孩子的肚兜在大小上也没那么多讲究,绣的都是象征平安如意的图案,送给忠王府刚出生的孩子也没什么问题。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忠王府的侧妃给容姨娘也递帖了,我还没给她。”她拣出那张帖子递给谢迟,“你说让不让她去?”

她担心容萱再在人家府里闹出什么笑话。谢迟想想,也担心这个。

忠王府设宴,宾客必定不少,这要是出丑可就出大了;再说,他还想看看有没有机会和忠王提一提秋狝随驾的事,万一容萱到时候闹出点什么,那可真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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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之后,二人如期赴宴。

忠王府的规制要比广恩伯府大的多,前前后后的宴席加起来,怕是百余桌也有。据说除此之外还包了两处酒楼,可见忠王府是多么显赫,也可见忠王有多看重这个孩子。

以谢迟的身份,没被支到两处酒楼里,便算很不容易。不过在府里的宴席中,他就算很不起眼的了,位置在一处比较偏的席面上,忠王敬酒敬了半晌都还没轮到这桌。

倒是前头几桌被敬完酒的宗亲逐渐随意地走动起来,四王府的幼子谢逢无意中看见他,便走了过来:“哥,你也在啊?”

这谢逢虽然不会聊天,连带着府里得宠的南宫氏都能把天聊死,但人真不坏。二人论起大小,其实谢迟也就是在年纪上占两岁的便宜,身份是决计比不过他的,偏他还能毫不在意地张口就叫哥。

不过他这么叫,谢迟便也就这么应了,不至于自轻自贱说自己受不起。二人一道喝了两杯,谢逢张口就问:“秋狝你去不去?去的话咱比试比试啊?”

“…”谢迟噎了噎,只得含糊说还不清楚。他这么一说,谢逢倒也回了味儿,顿时很窘迫。

——他一个亲王府的孩子,随天子围猎那是没悬念的。从小到大,除非围猎前他刚好病了,否则铁定有他。

但谢迟可不一定。

谢逢强笑着灌了两杯酒算自罚,然后再不敢多说半句,扭头就溜了。谢迟倒也没生他的气,看他这么溜之大吉还觉得好笑,再抬眼看看,忠王敬酒快敬到这一桌了。

后宅里头,叶蝉感受到的身份差别倒没那么大。因为不是每个府都有女眷来,还有的来的是侧室,便是去忠王侧妃那边参宴了,正院里总共也就二十桌的样子。

而且,忠王妃卫氏对她还有印象,觉得她没什么心眼儿又还年纪小些,一直对她挺关照。

酒过三巡,众人都随意起来,有走动着闲聊敬酒的,有在院子里赏花谈天的。叶蝉熟悉的人还是少了些,忠王妃瞧了瞧,就叫人把她请到了身边坐,免得她落单不自在。

然后忠王妃就赞叹道:“你手艺可真好,那肚兜我瞧见了,宫里尚工局的女官都没你做得精细。”

叶蝉被她夸得脸红,一时都不知该怎么应承这话,缓了缓才道:“王妃谬赞了。我就是随便做一做,哪能跟宫里的女官比。”

声音极低,心虚得不行。

忠王妃笑出来,心说这可真是个容易害羞的小姑娘。又见她打从被请到自己身边开始就在夹点心吃,扭头便吩咐身边的嬷嬷:“昨天膳房送来的那道玫瑰牛乳冻不错,端两碗来。”

咦?叶蝉不禁眼睛一亮——这东西她没听说过!

不一刻工夫,玫瑰牛乳冻就端了上来,精巧漂亮得像件工艺品。整个冻体分为上下两层,下层是洁白牛乳,上层是透明的,里面嵌着一片片玫瑰花瓣儿。

卫氏亲昵地跟叶蝉说:“你尝尝看,若是爱吃,日后就常来府里玩。”

她是真的挺喜欢叶蝉,觉得这姑娘相处起来让人舒服。从前她不愿跟叶蝉多走动,是怕一来二去的谢迟通过叶蝉求他们帮着办事弄得尴尬,但现下不要紧了,谢迟已然在御前混出了点名堂,想来也是个聪明人,不会做那么让人进退两难的事情。

叶蝉笑笑,带着几分好奇,依言用银色小匙切了一口下来吃。这一吃她才发觉,那牛乳里大概也是煮过玫瑰花瓣的,入口之后花香的清新极为浓郁,和微甜的奶香掺着,吃起来舒服极了。

不过更让她高兴的,是卫氏邀她常来忠王府玩儿。倒不为别的,她只是觉得被人喜欢是件值得高兴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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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宅,酒席在将近傍晚才散,谢迟让刘双领去跟叶蝉说了一声,道自己还有些事,让她先回府。然后便知会了忠王府的下人,说自己有要事要找忠王,就被下人请去一间小厅候着了。

但事实上,有“要事”要找忠王的,不止他一个。

忠王地位显赫,每逢这样的宴席之后,总会有人变着法地想求他办事。忠王起先还见一见,日子久了就索性不招惹这些麻烦了。宴席后说有事的人,大多会被以“忠王殿下今天喝多了,不见人了”为由挡回去,只有极少数足够熟悉的,而且他觉得估计当真有事的,才会请进去见一见。

谢迟显然不属于后面这一种。不过,这些被请走不见的人,也都会被禀到忠王跟前,于是忠王还是听到了他的名字。

陆恒听罢没多想,就知道了是怎么一回事,吁气道:“我知道他要说什么。回了不见。”身边的宦官就识趣地退了出去。

啧,广恩伯…

陆恒在书房里边喝着醒酒茶边分神思量起来,一时不知该说点什么好。

广恩伯谢迟近半年来被陛下盯着功课的事,虽没刻意瞒着,但也没传得太广,大多数人还是不知道的,他倒因与陛下素来亲近而听说了几回。陛下说谢迟勤学好问,是个可造之材,将来可以用起来,辅佐太子,希望谢迟别让他失望云云。

——然后谢迟就来了这么一出。陛下如若知道了,大概一定是会失望的吧。

陛下从来不喜欢急功近利之人。

不过…

陆恒细想之后摇了摇头,起身往后宅去。

后宅的正院里,卫氏已经脱了外衣、卸了珠钗,躺下歇着了。她才刚出月子,一天的宴席下来觉得颇为劳累,但听到动静知是陆恒回来,就下意识地想起来,陆恒先一步坐到了榻边把她按住:“你歇着。”

卫氏便躺了回去,打了个哈欠,眼也不睁地问他:“怎么样?又有不少醉得厉害的吧?”

“难免的,好几个比着喝的…也不知道他们斗什么气,回去又免不了要挨训。”陆恒觉得宗亲里几个年轻男孩太可乐了,回回宴席都要比谁能喝,好像少喝一杯就丢了多大的人似的。

说着他问卫氏:“广恩伯夫人今天来了吗?”

广恩伯夫人?卫氏愣了愣,睁开了眼:“来了啊,我们还聊了好一会儿,怎么了?”

陆恒叹息:“还是先和他们少走动吧。她和广恩伯都还年轻,沉不住气,别让他们惹麻烦。”说罢,他将谢迟宴后想见他的事与卫氏说了,又道,“准是为了秋狝。”

卫氏不禁锁眉:“这也太心急了。”陆恒点头,她想了想,又说,“那…你既然没见,也就别和陛下说了。毕竟是还年轻,做这样的事倒也不稀奇。”

卫氏觉得,别说谢迟一个一门心思想往上爬的宗亲了,就是陆恒这个生来显赫、三岁便被立为忠王世子的,在十七岁时也做过心浮气躁的事。那时他们还没成婚,大齐和西北边的罗乌有些小摩擦,陆恒就想带兵打仗去,让老忠王好生教训了一顿。

陆恒最初还不服呢,他觉得家里这样安享爵位不对。老忠王足足关了他一个月,让他自己想,为什么家里不肯沾实权。

老忠王说:“若朝廷无将可用,那你领兵报国自然应该。可当下朝廷将才不少,罗乌又不值一提,你这样冒出来是利是弊,你自己想清楚!”

在老忠王看来,如若朝中无人,陆恒要去保家卫国,即便回来后会因功高震主丢了性命,那也该去;但没到那份儿上,还非要争个战功,就是鲁莽。

谢迟现下的境遇和他当年不一样,可这年少轻狂热血上头的情形是一样的。可以理解,但就是会惹事。

但陆恒却不赞同替陆恒瞒着陛下,他喟叹道:“就为他年轻,做这事也不稀奇,才得告诉陛下。”

陛下不喜欢急功近利之人,他很清楚。当下,这件事从他嘴里说出来,他还可以为谢迟辩两句,说他是还年轻,想得少。陛下但凡听进去了,谢迟就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