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麟抽空回来看孩子,正遇到这情形:“怎么要出门儿还没出去?一道去?”

“好呀。”程素素有种解脱的感觉,低声抱怨着小孩子真难搞。谢麟笑道:“也有你觉得为难的时候?”那必须有,程素素将方才的事情说了。谢麟抱起裹得圆滚滚的儿子:“呐,兵法呢,以正合,以奇胜……”

程素素目瞪口呆!还有这样的?不需要生动活泼吗?

谢麟就没有生动活泼,先将大道理给儿女讲一遍,再合着例子说:“打仗,终归是拼杀的事情,就像吃饭,看到品相不佳的饮食便不吃,可终究还是要吃东西的。”

敌兵退去,援军留下,谢麟心情大好,愈发变得有耐心了。夫妇二人带着孩子,也不鸣锣开道,便悄悄地在城里转悠。这可忙坏了谢守清,他以为这个时候谢麟出去亮亮相有利于安定人心,又既担心老师一家遇险,便紧跟着一家四口,试图以其文弱之躯将危险挡在远处。

小兄妹极少走出家门,两双好奇的眼睛矜持又渴望地看着街景,一看之下吓是没有吓到,倒是吃惊不小:“与先前好不一样。他们家也有不好的事了吗?”

谢麟低声道:“大家都遇到了不好的事情。”

一行人缓步慢行,东看西瞅安定人心,安喜那里也是不会漏过的。安喜受了重伤,现在倒是醒过来了,只是还不能下地,听说防务被接手了,一则放心,一则又担心自己的位置会不会被取代了,心中焦虑,就躺在床上骂人:“小兔崽子,丁点儿小事都办不好,养你们有什么用?还不如养头猪,猪还能杀了吃肉呢!”

听说谢麟一家子都来了,又急得捶床:“扶我起来!”

正忙乱间,谢麟一家已经进来。小兄妹俩是认得安喜的,一见他伤得重,小脸儿这时才有点发白,两张小嘴动了动,都说不出话来了。安喜在床上也起不来,只好等众人到了内室才告个罪:“恕我起不了身了。”继而就是抱怨自己伤的不是时候,又嫌弃援军没顶上用,继而说自己手下也不顶用,一点小事也办不好。

谢麟便问何事。

安喜道:“他们有俘获几个魏人,语言不通,撬不开魏人的嘴。”

竟有这事!谢麟一面想安喜治军居然还不算,竟没有人事先透出风声来,一面说:“那倒要去看看了。”

安喜守城固然不惜性命,打完了仗一肚子的小九九也没变少自己审不出来的,交给谢麟总比交给援军好,交给谢麟,算自己一拨的功劳,让援军挖出什么干货来,自己可就亏啦。

谢麟安抚了安喜,便急忙去看俘虏。程素素看看儿女,小兄妹俩在安喜的叫骂声中已经恢复了平静,犹豫了一下,终归还是没将儿女带过去。程素素在折磨人上面别出心裁,略想了一想,便问谢麟要不要自己也过去。谢麟咬咬牙:“走吧。”命谢守清将小兄妹护送回家。

谢守清简直要好奇死了,为什么要师母跟着去?!有什么内幕?!还是乖乖带着师弟师妹回府去。

程素素与谢麟便到了牢里,想要从魏人口中得到些什么消息,就不能叫他们死了。是以攻上城头被砍翻俘获的几个魏人已裹了伤扔在了厚草堆上,身下还给铺了条薄被,墙角扔了一个火盆。有三个还在昏睡,是受伤之后发了烧,清醒的两个一个须发花白的中年,另一个却是个骨架还没长开的少年人。

从面相上看,清醒的两个当有血缘。又见有人来,中年人将少年挡在身后,少年硬要向前挤,两人口中说着程素素也听不懂的话。谢麟只看了一眼便笑道:“找个通译来,王三不是从北边带回不少人么?总有懂的。我道还有什么难的呢,去,将他们两个分开了来……”

不怕他们关系不好,就怕关系太好,拿一个威胁另一个的事情,谢麟又不是不会做。以往不屑于做,现在两国交兵,有什么手段是不能用的?

通译找来了,事情便好办得多。几番交谈,便知他二人是父子,那就更好办了。将二人隔离开来,谢麟分别与这二人交谈。父子二人一旦被隔开要胁,便不剩几分坚持了,很快便将来龙去脉说了。无非是谢麟抓了走私贩子,伤及了王子的利益,所以王子就领兵来了。

谢麟问及军法等等,二人皆是一脸茫然:“王子想要出兵,就出了呀。”

居然不要验核兵符?谢麟惊讶之余,又转起了脑筋看来魏主对下面的控制并没有那么强么。再问其他,这父子二人虽是勇敢,所知机密却并不多,用刑之后也没问出什么来。

知道不是魏国的战略,谢麟的心放下了大半,也有心情说笑了。程素素道:“看来魏廷还有一乱。”

“那是,”谢麟幸灾乐祸地说,“魏主不集权无以成事,集权必有内斗。且等着那一天吧!”

心情愉快的谢麟第二天即发布了安民的告示,又将所得消息奏报朝廷,同时移文去质问边将如何你们将人放了进来!派去移送公文的乃是米铮,米铮背后还有枢府的背景,派他倒比别人合适了。

米铮来去三日,青着一张脸带回了两个裹着破皮袄的中年人:“城破了这两位是躲在地窖里才活过来的,城内,人间地狱。”

城破了,所以魏人长驱直入了。

谢麟大惊:“什么?!怎么不……”怎么不送信来通知呢?显然是没有能够发公文的人了。

谢麟不得不发了八百里加急上报朝廷。

往内地送信交通要便捷得多,七日后,朝廷便给了回复,命谢麟暂时接管辖区内一应军政事务。原本的援军也留下来听他指挥,尽快恢复防务,不能再退了!这里涉及到一个地理问题,若是由着边城被破而不恢复,则往南百里将无险可守,魏军便可长驱直入了。若等朝廷再派人来,一来一去不知要耽误多少功夫,或许这城就得废了。

纵然是寒冬,哪怕是书生,谢麟也须即刻起行赌这一把。

程素紧张地给他打点行装,问道:“要不,请赵先生将孩子们带回京城,我随你北上去吧。”她可不放心谢麟一个人走。谢麟也后悔将儿女带回来了,理智告诉他,撑住了这一阵大有裨益,然而心爱的子女总不肯令他们冒险。

谁也不敢拿两个孩子冒险,赵骞临危受命,与谢守清两个一起,带上五十护卫,悄悄地护送两个孩子回京。

谢麟移府边城,程素素没等到他们安全抵京的消息便与谢麟整束行装,一路北上,只待朝廷新调的守将到来,再行回还。眼下只盼着自俘虏口中得到的消息为真,只是一个将领的私自行动,魏军不会在近期内进攻。

百余里的路,谢麟咬着牙,一昼夜赶到,血红的太阳从地平线上露出半张脸的时候,残破的城墙出现在了视线里。

率领援军的将领姓钱,一路很是担心谢麟还带着家眷要误事,不想不大撑得下去的是谢安抚,活蹦乱跳的是谢夫人。匆匆近前对谢麟道:“大人少歇,我命孩儿们先将城里巡一巡,大人再进去。胡虏破城,十室九空,到底还是能找到些人的,怕有盗贼。”

程素素不在将士面前争先,只担心地看了谢麟一眼,给他递了只酒囊。谢麟拔开塞子灌了一口冷酒:“好!”

不多时,城也巡完了,钱将军请谢麟夫妇入城。

程素素裹着皮裘,与谢麟并马入城,城内一片萧瑟,仿佛已经荒废破败了数百年。仿佛被人一刀砍断了所有生机,地上残肢断臂,墙上血痕污黑。

程素素心头一震,一股奇怪的感觉升了起来。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还有这么一天。居然在一座兵祸过后的城池里,会这么地想要维护一个封建王朝,明明是恨不得封建王朝都完蛋的。

程素素低低地笑了起来,真是十分好笑了,这股强烈的守护的愿望,居然比差点赌咒发誓的、要守护家人的愿望还要强烈。

战乱总是会死人的。国人心中的恶,也不比异族少,但是她曾见过弥勒教作乱,却从来没有现在这样的感觉。觉得这样的危险,这样的恐惧。因为恐惧,反而更想获得安全。

自幼年起,她想的便是“生存”,然而从来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产生强烈的危机感,“生存”二字在脑海里如此鲜明的浮现。

是了,生存。

第210章 长篇大论

摆在谢麟面前就两条路, 一, 重整防务圆满完成, 将边城交给来接替的守将, 功成身退回后方继续做他的安抚使,对峙几年没有出现疏失便可返京, 再升一级拿个要职肥缺,从此更加平步青云;二, 就死这儿了。

没有第三条路可走, 不存在什么眼看不成功便逃走、忍辱负重留有用之躯以待来日。他的尊严不允许他这么做,他背后还有一家人,可不能让家人跟着背负这样的名声。

谢麟又一次后悔了, 不该将妻子也带过来的。若妻子在京里,完全可以照顾好孩子!现在呆在这里,福祸难料, 谢麟一点也不想让妻子陷在危险之中。只要安顿下来, 就找个机会让她回去吧,谢麟想,累是累一些却安全。

程素素不晓得谢麟打着这个主意,她坚定地与谢麟进到了城里、找到了衙署所在。天下几乎所有的城池规制都是差不多的, 衙署的位置也差不多。一路上并非一个人没有, 仍旧有漏网之鱼在寒风之中瑟瑟地将门板打开一条缝儿, 见到来者服色, 不敢置信地扑了出来终于来自己人了。

军马都是经过训练的, 并没有被突然扑出来的人吓到, 倒是马上的护卫抽刀戒备起来。程素素看扑出地上的人,看得出来大变之前生活在小康,衣袄很厚实,如果不是这几天的摸爬滚打,袄子还很新。

离着马蹄半尺,来人已经哭委于地了,口里喊着含糊不清的话,细细分辨,说的是:“你们怎么才来呀?”

是啊,怎么才来呀,城几乎被杀空了。

谢麟没有收到过求援,烽火都未见燃起,可见魏军突袭是何等的迅捷有经验。

魏人过境抢钱抢物也抢人,青壮年无论男女都是抢手货,年老的工匠等也很有价值。抵抗的杀死,不能带走的也统统杀掉,延续着部族攻伐的传统,超过车辕的未成年男子也很难逃过一劫。这一次虽是为了报复,也没有做亏本买卖的道理,在边城进得迅速,烧杀抢掠一空,分派一部分人马先期押送俘获北还,再整军前进。

钱将军先跳下马来,喝道:“谢安抚使奉命前来整顿防务,尔等休要阻道。看你正在壮年,何不投军杀敌报国?”

谢麟也从马上下来:“不要吓他,你且起来,我看你的样子是不是读过书的人?”

“是,”书生抬起头来,泪水将脸上的灰土冲得一道一道的,声音哽咽,“读书,嗝,什么用也没有,嗝!”

谢麟道:“给他一匹马,让他跟来吧。”

有个读书识字的当地人是有利于摸清情况的,读书识字的人将事情描述清楚有逻辑的概率会更高一些。

书生浑浑噩噩地爬上马,江先生引马上前来与他说话,问了他的姓名籍贯等等,将他来历套了出来。这书姓黄名蟠,就是本地人,前些日子此地虽是边陲却还不是与魏国紧邻之处,乡人虽知有些危险毕竟故土难离,并没有设法内迁,反而留在了这里。

后来魏军与官军拉锯,本城也只是在输送物资上吃紧些,并没有危险,且眼看官军似已站稳脚跟,黄家便更不想走了。直到半月之前,魏军来了。

黄蟠一家有个小地窖,一家子躲在里面,初时以为躲得过去。魏军一贯来去如风,虽然魏主也有扩充疆土的志向,且将国界向南推了不少,但是近来拉锯,魏军爱惜兵力且不擅守城,往往大肆劫掠一番便北归。

黄蟠本以为这一次也是如此,将父母妻儿藏到地窖里,自己从外面锁上门,再翻墙进来也躲进地窖。不想魏军打劫也劫出经验来了,竟被一队人搜到了他的藏身之处,他倒有血性,抄起一根木棍与魏军搏斗,一回合,被对面一棍打了个满脸血,昏死过去了。等他醒过来,父母幼子都死了,妻子不知所踪,想来下场也……

他将父母与幼子的遗体拖到地窖,外面又响起了魏军的声音,魏军一直在搜索城内,连他家也被再次光顾过。他只得又躲了起来,靠一点点干饼冷水充饥。就在快要饿死的时候,魏军突然消失了。

此后有心想找个脚力南下报讯都找不到别说脚力了,连鸡都只能找到鸡崽而找不到肥鸡。这样的天气里凭一己之力出去找人又或者是报信几乎是不可能的,黄蟠小心翼翼地在城里寻找,遇到几个也是躲地地窖或者别的什么隐蔽的地方的同乡,大家情形也差不太多,有偷窥的告诉他,魏军南下了,然后又北上了。

神经一直绷得很紧,直到哆嗦着嘴唇将自己的事说完,黄蟠才醒过味儿来这一次的兵祸算是过去了,而他也一无所有了,顿时不知路在何方,又呆住了。

江先生叹息一番,安慰道:“大人既留你,你便好好在大人面前效力,或许有破镜重圆的一天。”

黄蟠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但愿。”

本城原是个府城,这处府衙比邬州的要差一些,更有一种阴森之感。钱将军已经派人来此搜寻过了,一无所获,倒是将府衙里倒下的尸体都清了出去堆在了街角,以免谢大人受到惊吓。

一行人对地上墙上柱子上喷溅状的血迹都熟视无睹了,江先生谨慎地上前:“东翁,还请先分派卫士,再走动。东翁与娘子身边也要带上卫士才好。”

赵骞南下之后,江先生又恢复了昔日的从容模样了。

于是打京城带来的护卫又很快地分派了当值班次,将府衙内外把守住。谢麟对钱将军道:“恢复防务将军不可推辞,不若你我联署办公,免得来回传讯麻烦。”

钱将军一想,自己也就住前衙,谢麟夫妇住后衙,凑一块儿还安全。万一谢麟在这城里出点什么事儿,他可吃不了兜着走,当即答应了。

也没人吩咐他做什么,黄蟠手足无措地贴着柱子站着,直到谢麟对江先生说:“给他一间房,告身文书随后再补,先在衙内帮办吧。”他才舒了一口气。

钱将军道:“还将大人示下,眼下……”

谢麟道:“先将防务整一整,搜寻幸存百姓,修补坏损城墙吧。”天气如果继续这样冷下来,如果魏军来犯,可以继续浇冷水冻一冻城墙应急。但是天一暖就不行了,城墙还是要修的,人口也是要聚起来的。

钱将军道:“好!”他将府衙布防又调整了一番,这样,谢麟的护卫除了八个随身保护他的,其余都压在了后衙,密度更大,而钱将军的军士保护前衙也很安全,又避免了两套体系之间的摩擦与空隙。

办完这些,他极有眼色地表示要去巡一巡城墙,请谢麟且将府衙内的架子给搭起来。实则是给谢麟一个安顿的时间。

谢麟耐着性子给下属们分工,他这一来,不止带了老婆带了幕僚带了学生,还带了原衙内一半的属员,简明扼地下令他们各司其职先把本地的文书给找出来理一理以熟悉情况。至少要知道本地原本的人口地理特点等等。

各职司行动起来的时候,谢麟在新指定的、空空荡荡的书房里又召开一次碰头会。听说要商议事情,江先生十分顺手就把程素素给请了来。

程素素本地后衙收拾来着,整个府衙都被洗劫过了,好一些的家俱、帐幔也都被抢了,幸运的是因为易燃物被抢,府衙倒不曾被焚毁。简单洒扫一下,将行李打开,铺盖等倒是有的,摆放一下就是东西太少,实在也没有什么好收拾的了。倒是盯着护卫们布防更花心力一些。因前衙还有钱将军及其部下,谢麟的书房就放在了后院,前衙只留个办公的地方。程素素特意在书房多放了护卫。

谢麟还在想如何将程素素给劝回去命令,程素素估计是不会听的,谢麟不知怎的,也无法对她“命令”什么心里不由埋怨江先生嘴太快,就这么将人请了来。夫妻多年,谢麟也知道程素素的性格,遇到困难她要会退才怪了!

果然,程素素一脸严肃、满眼跃跃欲试地来了。

谢麟只想扶额。

黄蟠被叫来的时候,猛地见一个娘子也坐在上头,顿时将头一低。在外面的时候就罢了,为何到了府里还……

江先生已经代他将始末给讲了,又问他:“我说的可还有疏漏没有?”

黄蟠摇头。

谢麟又问他本府的一些情况,黄蟠将所知都说了,谢麟微有失望,黄蟠到底不是主事人,知道的并不多,究竟如何还要看文书整理的情况但愿没被烧掉,以及接下来的摸查。收获也不是没有,倒是知道附近还有一些村落,或许可以征集到人手。

谢麟心里做着预案,初步的粮草等等还是要需要调集的,人手的话,日后此地必是屯兵之所,百姓倒不急着迁太多过来……

心思电转,谢麟口上温和地说:“这样,你先歇息,明天一早带着他们,去你知道的村子里……”能找多少人是多少人。江先生对高据使一眼色,高据即派了个小厮跟着黄蟠。

将黄蟠打发走,谢麟拔直了腰杆:“都说说吧。”

江先生先问他的子翼兄,石先生道:“兵、粮、人。”

江先生无缝对接:“这三者缺一不可,东翁尚须移文枢府,要求增援。官军要有,能员干吏也要有。可给派个能打仗的来吧!”

谢麟道:“一时半会儿是来不了,还要咱们先撑着。”顿了一顿,有点犹豫地看向程素素,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程素素很有气势地道:“咱们大家伙儿都忙忙碌碌的,有没有想到究竟是为何而战,敌人是谁,他们为什么来?我们要面对的都有什么?要如何克敌制胜?别说敌人就是魏虏,他们来是因为他们贪,难处就是没有霍卫那样的名将啊。”

这是中国革命的首要问题,呃,发错频道了,不过意思就是那个意思。

人的潜力是无穷的,高考过了NNNNN年的程素素又从记的角落里找到了一个落满了尘埃的箱子,吹去灰尘,努力往自己智商的峰值迈进。

依旧是谢守清提出了问题:“这……敌人不是魏虏?如今确实缺良将哎……”

程素素道:“那可不能只看这表面的文章!”

要看什么呢?

程素素便开始分析,从资源的争夺、气候的变化到矛盾的不可调和,又指出了双方力量的对比,非常无耻又非常贴切地搬出了《论持久战》。指出了国力的问题,经济的重要,并且鼓励大家不要因为目前的局势而泄气。边城空了不要紧,地大物博不是说着玩的。

明白的指出,什么议和都是白瞎,没用的,哪怕是议和,也是为了下一场战争,别抱幻想了。

魏虏最大的危害不是攻城掠地,而是对文明的破坏,例子也是现成的,府里血还没擦完呢。也不要寄希望于魏国的“开化”,他要开化了,学习礼仪了,还有你什么事儿?以为他学了礼仪就会称臣吗?不可能!会鸠占鹊巢的亲!最可怕的还不是他们学完了礼仪来搞你,像隋军南下,最的是他们像五胡十六国的时候一边南下一边学,我就问你怕不怕?

又分析了魏国的情况,魏国新立,气势正盛。但是他们的历史遗留问题也很明显,就是集权不强,这样他们内部肯定会有矛盾,如何压下这个矛盾?战争,只有对外战争,用对外战争来转移国内矛盾,在战争的过程中增强集权。这个矛盾完全可以利用嘛谢麟正在搞的就是这个。但是内乱不是扶一个人上位,万一这人当家作主之后翻脸了呢?是要让敌国混乱,让敌国内的矛盾势均力敌,让他们闹腾分裂,不能拧成一股绳来侵略。

说到敌人的问题,并不是所有的魏国人都是敌人,是入侵的魏虏才是敌人,当然主要是指如今的魏主这一集团。再有,魏国百姓是无辜的呀,别动不动喊打喊杀的。这一点要明白,不要一刀切地搞什么“非我族类”统统打死。一定时期内的统一战线还是需要的,反对入侵、或者有入侵行为但是与魏主有矛盾的都是可以团结的。

朝廷中有识之士也知道这是一场持久的对峙,但更多的是出于史书上的经验,且提的也比较零散,毕竟魏国新立,对魏的研究也是才开始,且都讲得含蓄。程素素这回倒是讲得明白且直白了。

又提到了国内的问题,如土地兼并等,这就说得比较含蓄一点了。通过对外战争转移矛盾这一招,对国内同样适用,但是效果却不如魏国好。主要是投入与产出是否成正比的问题。如果国内矛盾超过与对国外的矛盾,那么它将与外部的危机一并爆发,拖垮、葬送整个王朝,所以,在这个时候,绝不可以激化内部矛盾。

魏虏来犯也不是没有提供机遇,它给一部分有活力的新生力量提供了机遇,国内势力可以洗牌,进而缓和矛盾。应对,当然是要动员一切可以动员的力量了。再说回谢守清提出的良将的问题,地大物博,是从来不缺人的,缺的是怎么发现人才,怎么给他们机会。现在,正是机会。要发动一切可以发动的力量。

战时就要有战时的样子,至少军队里,要因时而变,不能再拿着和平时期跑关系、熬资历的那一套来卡将领的晋升了。

整个儿做了一个大会报告,从头到脚给理顺了。虽然没有什么奇计神策,却让人心里有底了。

问问题的谢守清目瞪口呆,实没想到会问出这样一大篇如此明白的答案来。说的都是最简明的道理,却是头一回听到有人明确而系统地给论述出来。

师母在下很大的一盘棋啊。

在座都是聪明人,其中以谢麟为最,短短的功夫,他已飞快地提炼出了要点,而后想到了程素素很久之前做过的图表,如果以图表来展现的话,那就非常的直观了。双方都麻烦缠身,借着这一对峙,看谁被拖垮,看谁能涅槃吧!

但是!谢麟遗憾地道:“我一介文官,四品而已,管不到枢府。”

程素素干脆地道:“至少眼下只要你看得到的,就可以护住别叫良将被案牍文书给耽误了。”

江先生豪气万千地说:“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东翁经略地方,事急从权,且宫中、两府给予安抚使之权比昔日更重,亦可参与军务。东翁当把握机会!”

真好!照着娘子这么明白的说法,东翁很快就能自成一党了。辅佐一个丞相的梦想,就要能实现了!

谢麟笑道:“当然!”

钱将军发现,谢大人变了,不是形于外的改变,而是整个精气神都不大一样了,对将士们更加关切了,出现的频率也增加了,甚至连被俘获的魏兵都有向他投诚的倾向了。

黄蟠作为向导,也颇找到了不少百姓,有一些也是兵祸之后的幸存者,正好将他们都集中到城里来。

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朝廷的行文亦至,将派大将前来,同时会从临近的城池各抽调少量兵马,积少成多汇成一部,共守此城。谢麟要做的是,搭好架子等他们来填坑,等到人员到齐,再居中协调,建立好新的秩序和平衡之后,谢麟就可以功成身退了。

此时,新年又至。才遇大难,家家都有丧事,也高兴不起来。只是简单地挂点灯笼,放点爆竹了事。

到得灯节,元气又恢复了一些,最近的两处调集的人马已经过来报到了。钱将军点一点手上兵马,居然凑到了三千人,算不错了,等人齐了,大约得有个六、七千的样子。魏虏再至,也能支应一段时间了。

灯节就热闹了一些,会猜谜的人少,做灯的巧匠也寻不着一个,大家自己动起手来,糊了些花花绿绿的灯笼出来看灯玩。

热闹到了午夜,谢麟便回去休息了,次日天不亮,谢麟就从暖暖的被窝里被叫起来就在这一天夜里,烽烟又起,魏主调集了大军,趁着灯节热闹,南下了!

谢麟被暂时放过了,遭殃的是东面的邻居,燃起的烽火传到的时候,天都快亮了。

第211章 再接再厉

睡得正香的时候被吵醒, 或轻或重的起床气是再所难免的, 消息不好又来得不是时候, 谢麟的脸色就很难看。不止是他,整个府内的人听到这个消息, 非但没有逃出生天的轻松感,反而有一种“TMD又来了”的愤怒。

选在灯节比选在过年还要糟糕, 至少过年的时候大部分在家里吃团圆饭, 灯节的时候拖家带口的选择出门看灯。哪怕城守住了,人员的踩踏都是个灾难。

是的“哪怕城守住了”,虽然是夜袭,对突袭一方的要求很高, 但是考虑到守城的一方也是措手不及,所以现在这城有没有守住, 还是个很大的问题, 所有人都不乐观。

一旦城破, 大正月的再来这么一个消息, 谁都要吃不了兜着走了。功利短视的角度来看,谢麟守住了,若别人守不住,可显得他的本事。但是唇亡齿寒的道理没一个人不懂,此时人人眉头紧锁, 考虑着下一步怎么办。大方面上是明白了, 具体操作仍然考验着个人的能力。

钱将军铠甲加身, 抱着头盔, 焦灼地等着谢麟有什么说法。行军打仗上的事情他自认是比谢麟要强一些的,但是!钱将军不是当年的夏偏将,他比夏将军对官场更熟悉,晓得此事要是自己埋头单干,万一出个意外,连个捞自己的人都没有。找到谢麟,他图的是一个互相照顾,如今官场之上,是文官玩得转。

谢麟问钱将军:“可有派出斥侯?”

钱将军舒了口气,语速颇快:“某已派人打探了。不过,军情紧急,恐怕……”魏军若是轻装上阵,以骑兵打头阵,那速度绝对不是防守方能承受得了的,搞不好魏军打完了东边一转头,想到这里还有一个才被打残了的,又过来顺一顺手。

钱将军焦虑了起来:“就怕他们调转头再过来。这不增援,是眼看着友军受敌,增援,又怕敌军趁虚而入。”

这些谢麟当然想得到,心里还飞快地闪过“你个将军,连应对之策都没有,要你何用?难怪边境总吃败仗,现在的僵持都是拿命填出来的吧?MD!”

难听的话他没有说出来,脸色反而变得缓和了:“如此,先戒备吧。小心没有过头的,烽火一路传下去先。”

钱将军心道,果然是个文状元,还盼是真是个星宿下凡什么都懂,没想到……也就是跟我一样只能想出这样的办法来。

两个人心里互相鄙视了一回,又都无可奈何,鄙视别人就是鄙视自己,盖因大家的办法都是一样的当缩头乌龟先顾好自己,别被魏军一锅端了。

谢麟又补充了一句:“天也亮了,我这便清点城中百姓,协助守城。将军作好要驰援的准备吧,魏军侵边,咱们不动一动是不行的。”

钱将军苦恼地道:“某就怕不动他们都要过来,一动,反而将他们引了来。当务之急,是稳固城防,不是再生事端。”

谢麟板着脸,内心更加鄙视:“树欲静而风不止,将军且作他们要来的准备吧。”

钱将军也更加鄙视谢麟,口里却说:“也罢,某便先去整顿防务。”

出得门来,一群小校围着钱将军,问道:“将军,如何?”

钱将军长叹一声:“唉,谢大人办民政是好的,行军打仗就不要指望他们文官了。”倒也是这个道理,小校们也不觉得太失望,至少谢大人能保障他们的补给、不指手划脚给他们添乱,这就很好了。

“唉,这位钱将军,带个兵还行,至于与魏虏决战还是不要指望他们了。”谢麟怏怏地说。虽然是不喜欢齐王的,但是齐王的能力谢麟还是认可的,与齐王一比,这位钱将军就特么是个渣渣!

江先生撩撩眼皮,看着程素素从屏风后面又转了出来,这才一拱手,问道:“娘子如何看?”

程素素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然而忧在近前,心思放太远也解决不了眼前的事情。第一件,弄不明白敌人要做什么的时候,只好先保守着来,官人与那位钱将军的做法倒没有什么大问题。手里就这些人,守还不能丢,还能怎么办呢?”

提在这个就生气!

江先生忍不住道:“王三究竟在做什么?”饶是并没有对王三寄予厚望,只要求他作为一个桥梁以及广洒网以了解魏国世情的一双眼睛,在这个节骨眼儿上,王三丁点儿消息没传过来,简直是个死人!

谢麟摆摆手:“他能活着回来就不错啦。”

情报工作确实是个大问题,还是得抓紧培养的。但是,情报人员有一个大问题,深在敌国,若是意志不坚定,科科,双面间谍算好的了,被敌人给收买策反将计就计才糟糕呢。

程素素道:“既然是场持久战,那这探子就不能现抓,从现在开始养吧,过个三、五年,怎么也能养出些有用的来了。以往是不觉得重要,现在看来,还是很需要的。王三这也太不老到了,他就不是干这个的料。”

谢麟一抬眼,程素素道:“嗯,从头开始教,先选与魏虏有血海深仇的,要机灵的,识字最好,不识字也没关系,可以从头开始学。又不要他们考科举,只要能传情报就行了。”

谢麟当即拍板:“好!”对哦,培养探子,像程素素讲的那样,这么有专业素养忠诚度又很高的人,不止能对外还能对内。咳咳,当然,对内这一部分怎么用,那就不可说了,悄悄地培养一批自己人那可真就方便了。谢麟可不是一心为公的大好人,自己的手上多点底牌是最好的。

人最好选,在这里随手一拣就是家破人亡与魏虏仇深似海的。

说到这里,高据心头一动,他姐姐曾受程素素之命做过类似的工作,不过那个是很粗糙简略的,现在看来是要动真格的了。一个不顶用的王三且能有出身,若领了这一差……

哪知道程素素想的却是自己来接手这一件事情,这样的双刃剑,程素素也不能交给别人呐,必得自己盯死了,不可能放手给别人去搞。她自己也不曾做过间谍,许多知识是看谍战片儿之后感兴趣再自己寻摸资料当点常识记下来的。一些“高科技”,如今这原始年代是没有了,还得调整,那不就是从头开始吗?

起点是零,谁干不是干啊?好歹她还知道谍报干好了是个什么样子呢!目标明确了,想办法往目标上靠就行了。

以她现在的情况,冲在最前面那是不可能的。与敌国对阵,轮得到她上场的时候,要不是赶巧遇上,那就得是顶在前面的男人都死绝了,一如当初邬州。所以,与其干着急,干嘛不给自己找点事做,做个“后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