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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元十四年,七月初一。
征战在外的将士们开始陆续返回长安城,伴随着华胥阁上社稷钟的四十九声长鸣,整个长安城陷入狂欢。
这是第一波到达长安的将士,往后还有许多征战多年的士兵将陆续返家。
“大秦威武”的喊声将在长安的上空中萦绕一个月而不绝,直到客吉被押送到长安。
衣白苏背着药箱,孑然一人返回了东坊。家里肯定是不能回去的,没人会认她,咋呼地出现只会被当做疯子,恐怕还会把公婆兄嫂吓病,有些事只能从长计议。
衣白苏站在东坊自己的宅子前,唏嘘了好一会儿。她刚置办下这处宅子,打算办成医馆,熟料医馆还未办成,她就已经辞世而去。
她抬手摸了摸那石狮子,心疾微微有复发的趋势,她拧着眉,艰难地停下了思绪。
哑女出门打扫,正看到这一幕。
她是被衣白苏从青楼外边捡回来的,衣白苏救了她一条命,但是因为高烧,也烧坏了脑子,有些呆呆傻傻的。
哑女看了门口那姑娘看了半天,觉得不认识,又看向她身后背着的药箱,眼睛顿时一亮。
“哑女啊?都长成大姑娘了。”哑女听到那人轻轻感慨了一句。
她飞快打着手势询问。
衣白苏笑眯眯地看向她:“是啊,我就是。”
哑女眼睛更亮了。
“我回来了。”衣白苏揉揉着她的头。
哑女不同于朱心正,只这一句简简单单的话,她竟是已经彻底相信了,眼里几乎涌出泪来,扑通跪倒在石板上,朝拈花寺的方向跪地长拜起来。
衣白苏将她拉起来,朝宅内走去,边走边询问她这些年的情况。哑女只含糊盖过,衣白苏知道她不喜和别人打交道,所以也并不深问。
半个时辰后,哑女看着衣白苏娴熟地下厨做饭,几乎要尖叫起来。衣白苏几乎能猜出她要表达什么。
——您这十年来究竟过得什么日子!
——是不是有人欺负您!
——为什么做饭这种粗活你都学会了!
衣白苏这时候无比庆幸哑女是个哑巴。
顶着哑女刀子搬的眼神,她硬是慢吞吞炼了一大壶猪油。
大秦的烹饪手法极为单调,就是煮和烤。而衣白苏的嘴巴早就在现代被养叼了,哪里肯再去吃那些黏糊糊的肉糜。
于是很干脆地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看见宅院里本是花园的地方被哑女圈养了些鸡,犯馋就杀了一只,做了那么多年的医生,处理起鸡来都比旁人干脆些,看得哑女一愣一愣的。
炼好的油搁在火上热了,将用香料腌好的鸡块裹了面浆炸了,火候掌握得刚刚好,外酥里嫩。
哑女看了两次,就自己学会了,很干脆地将衣白苏推到一边,撸袖子自己上阵,衣白苏稍稍插手,她就一副要尖叫的样子。
衣白苏无奈,扭头去和面做饼,面是哑女早就醒着的,她直接揪下来几块,抹油和葱花,飞快擀好,然后丢到早就热呼呼的锅子上。
唔,虽然模样丑了些,不过闻着香喷喷,味道应该不错。
做好饼子,估摸着够吃了,她随便炒了两个菜,又炖上汤。只等哑女将鸡块全部炸好。
等两人开饭的时候,已经过了午时了。哑女吃得狼吞虎咽,似是一辈子都没吃过饭一样,差点将自己的舌头吞下去,衣白苏本以为她吃两张饼就是极限了,谁料她吃了四个还不停,怕她腹中积食,赶忙将她制止下。
正想着改日去买些山楂,做些山楂丸备着消食,只听得门口传来此起彼伏的大嗓门的叫嚷声。哑女吓了一跳,畏惧地往衣白苏旁边缩了缩。
衣白苏拍拍她安抚了下,嘱咐她留在此地,自己起身朝门口走去,一看正是孙五郎为首的八个云岭驻军的军官们。手上拎着大包小包的礼物,见衣白苏出来,顿时喜笑颜开。
“老子就说了是这里吗。”
“衣军医!”
“军医啊哥几个想你想得好苦啊…”
“狗屁才半天没见嚎个鬼。”
“你管老子。”
几人边随着衣白苏往里走,嘴上也不停下插科打诨。
今天本来该好好歇歇,等着明天的庆功宴,但是哥几个都放心不下身上的旧伤,碰头一商量,干脆带着礼物再来探探口风,约下来个诊治的时间,才算能把心放在肚子里。
刚进房间,众人就闻到一股浓郁的肉香味,几个军官本就和衣白苏熟悉得很,孙五郎更是个天天惦记着从她碗里抢食的货色,当即也不讲究,循着味道就找了过去,正看到饭厅里一个小美人儿,小美人漂亮得过分,此刻正怯生生眨巴着眼睛看着他们,怀里抱着一个小框子,里边装着黄橙橙的东西,个个都是核桃大小,香味正是那东西传来的。
衣白苏看他们眼巴巴盯着哑女和她的点心鸡块,哑女都快被他们给吓哭了,顿时嘴角一抽,客气问道:“都吃了吗?”
“吃——”孙五郎刚要回答,刘大眼就一脚揣在他脚面上,孙五郎硬是将剩下的话拐了回去,“吃了口西北风…”
“本该招待各位吃顿便饭的,只是你们也看见了,我这才刚到家,家里也没什么食材…”
“好说!”绰号刘大眼的大汉忙道,“我这就让亲卫去买了送来,算了我自个去买,军医等着俺啊,等——”话音没落,人已经在三尺开外了。
哑女心不甘情不愿地撸袖子去醒面,热油,准备炕饼炸鸡,她才不肯让衣白苏给这群莽汉做饭,衣白苏给她做饭都快逼哭她了。
日头快落下的时候,才把这腆着肚子的八个汉子送走。哑女早已累得气喘吁吁。
这就特么是八个饭桶啊!一大桶面,二十只肥鸡啊,愣是被他们连吃带拿地折腾了个一干二净!
哪有这样的人嘛!到别人家里做客,还愣是每人顺了一大荷包带回去,腆着脸说是剩饭别浪费,衣家人口单薄吃不完,他们都是家里几十口要养的,剩饭也能凑合着填饱肚子。
呸呸呸!都是军功在身的良将,陛下的赏赐足够让他们半生无忧,哪会沦落到打包别家的剩饭啊。
哑女已经再也不想看见这群土匪了。
衣白苏揉着她的脑袋安抚她。
哑女反倒仰着头笑了起来,和小时候一样一边蹭她一边哼唧着表达开心。
——不是做梦,是真的回来了。
——真好,肯定是菩萨听见她祈祷了!
她心想。
哑女极为漂亮,是眉眼轮廓无可挑剔的美人儿,身材也是好到不能再好,长腿细腰多看一眼就要让人心跳失常。当初衣白苏把她捡回来救活洗干净之后,就感慨她是个美人坯子,本想养成个大家闺秀,熟料她对人情世故一丁点也不通,又娇憨得过分,竟是朝着妖孽的道路一去不复返。
这一笑一蹭之下,衣白苏从袖子里摸出一块帕子,满脸淡然地抹了抹鼻血。
作者有话要说:忠犬美人儿。
传说中的小妖精。
么么哒~


奇葩药方

第二天晨起,衣白苏起了个大早,她需要去太医院办理手续,虽然她只是个九品的废柴医女,但是请辞也毕竟是一件大事,即使拿着澶王殿下亲自书写的手令,她还是得必须自己前去办理。
循着记忆里的方向朝太医院走去,身边不少人对她指指点点,她身体的前任主人一向胆小怕事,曾经她想融入太医院的圈子里,被排挤了几次之后,就彻底放弃了,收养她的医官去世后,她越发地孤僻怪异,做事也心不在焉,很不讨人喜欢。
衣白苏来到兼管人事的陈医官所在地的时候,他正形色匆匆地朝一品太医们待着的妙手馆赶去,听闻衣白苏来意,暂且没时间处理她这事情,只让她跟在身后。据原主的记忆,这陈医官人很不错的,想来不会难为她。
妙手馆内,一众花白胡子的一品太医们正争论得脸红脖子粗,看起来谁也说不服谁。
“呵,这大寒的药物,一剂下肚,责任是要你周太医去担,还是我太医院的全体同仁去承担?”开口的是个须发全白的老头,衣白苏认得他,这人叫徐南,医术还算入得眼,只是一心只想在皇家钻营。
姓周那个太医气得胸口鼓鼓:“公主危在旦夕,你不思怎么治好她,竟然还在想这些担不担责任的问题,岂有此理!”
徐南冷笑一声:“此言差矣,公主贵体,一旦药剂上出了差错,可是抄家灭户的事情,这责任,还是早早划分出个一二三四的好。”
周姓太医挥袖道:“罢了,我——”
带着衣白苏进来的陈姓医官见此,慌忙向前疾走几步,不偏不避正撞在周姓太医的身后,打断了他要承担责任的话。
周姓太医这一撞之下,倒了冷静了下来,只是想起至今连公主殿下病因是何都搞不清楚,不由的又连连叹息。
徐南见周姓太医被打断,心中颇为惋惜,面上却不露声色:“陈医官所来为何事?”
“徐太医,前些日子,下官看众位太医为公主的事情愁眉苦脸,自作主张之下就写信求问了沈朝之沈大夫,今日,沈大夫的回信来了。”
“沈大夫!”
“沈宗师!”
众位太医相互看了一眼,一副有救了的模样。
衣白苏听到这里,却心道不好。
沈朝之心地极善悲悯,治病救人也是个好手,可却偏偏极为厌恶皇家,据说他这些年都待在南蛮之地,今年年初的时候才回来,倒是没再惹什么麻烦,可是这次,却是麻烦找上他了…
依衣白苏所见,沈朝之不会不救,因为他的医德不允许,他一个医道上被称为宗师的人物,医德是修到境界了。但是即便是救人,他也会诚心恶心你皇家一把。
那陈医官上前来,举着一封信,道:“这是沈大夫的回信,下官才疏学浅,还不曾打开。”
徐南闻言,很是满意地接了过去,不紧不慢地打开信封,很快,他白胡子下的脸涨的通红,想来沈朝之的措辞不是很文雅。
那封信在太医间传阅了一番,这些见多识广的太医无不露出惊恐的表情。
“公主殿下千金之躯,怎么能吃这种东西!”
“可是我们都没法子救治啊…”
“皇后娘娘绝对不会同意的!”
“但是公主殿下绝对不能再拖下去了。”
“要不试试吧?”
徐南捏着胡须,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带着衣白苏前来的陈医官听到这般讨论,也突然变了脸色。
正当妙手馆讨论得如火如荼的时候,突然进来一个青衣宫女,诸位很快认出来那是皇后身边的青衣姑姑,她带着几个太监,朝众太医交代道:“皇后娘娘即将驾到,诸位整理衣冠。”
妙手馆内太医们不静反乱:小公主的病拖了月余都不见好转,皇后对他们这帮子太医已经很久没有好脸色了。
徐南挥手示意大家静一静:“如今怕是只能用沈大夫的方子了,诸位,这毕竟是沈宗师开的方子。”
他咬重了沈宗师三个字,意有所指地看了大家一眼。
陈医官叹息一声,低声感慨:“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衣白苏也听出来了,按照徐南一贯的脾性,只想把责任堆到沈朝之身上,公主治好了,他太医院没用功劳也有苦劳,公主治不好,就是沈朝之的冒犯之罪。只是她委实想不通,沈朝之究竟开了什么方子,惹得这群老骨头坐立不安的样子。
皇后很快到了,她不过三十出头,因为保养得良好,看起来还像二十多岁,凤钗云鬓,凤眼上挑,神色冷淡,举手投足都极为尊贵的模样。
“白兔儿的病情,不知道诸位太医商量得怎么样,本宫的女儿什么时候才能下得床来?”皇后语调缓慢,但是神情中依旧透露出一丝她对这群太医的不耐烦。
衣白苏知道,这只金凤凰是彻底生气了,金凤凰一向护短得厉害,亲闺女被治了一个月依旧没见半点好转,她还没下手杀鸡儆猴就已经是念在给闺女积德了。
“臣等无能,但是沈宗师贡献了一个方子,可救公主,只是——”
“沈宗师…沈朝之?”皇后问道。
“正是沈宗师。”徐南赶紧回答。
“还不快快道来!”
徐南吞吐半晌,道:“沈宗师建议取三两鸡粪,一两黄土,半两人尿,和成丸子,喂公主吃下,三天痊愈。”
此方一出口,周遭立刻安静地仿佛能听见针落地的声音,伺候在皇后身边的青衣姑姑小心翼翼地看着她脸上的表情。
连衣白苏都愣了片刻才回过神来。
——这孽徒啊…
她心里暗骂一声,这种方子哪里是能给公主吃的,连面前这只金凤凰的关都过不了,这骄傲的金凤凰不把他揪出来活剥了就是万幸。
砰地一声,皇后拂袖将茶盏摔下来,勃然大怒:“废物,你们这群废物!治不好白兔儿的病,拿这么个方子污本宫的耳朵!沈朝之这混账,衣荏苒的医术没学多少,衣荏苒的无赖不正经倒是学了个十成十!乌衣卫何在——”
她无赖不正经么?呵呵呵金凤凰我记住你了,你连死人的槽都吐。
衣白苏满不乐意地哼了一声,眼见皇后已经恼羞成怒,最终还是冲出人群:“娘娘息怒。民女有办法救公主。”
皇后皱眉看她一眼。
徐南脸色一变:“何人胆敢冲撞凤驾!?”
陈医官满头大汗地从人堆里钻出来:“启禀皇后,这是来下官这里请辞的医女而已,少不更事,下官这就带她离开,娘娘息怒。”
徐南冷笑一声:“陈医官纵人凤驾前失仪,看来品行和头顶的帽子也不甚相配啊,隔壁正好缺个捣药的…”
“徐南你好大的威风!”皇后皱眉,毫不留情地呵斥一句。
徐南立刻哆嗦了下:“下官不敢。”
“有空就想想怎么治好白兔儿,太医院不是让你四处犬吠的。”皇后气呼呼地起身来。
徐南脸色又红又白,想来是很久没有人能这般让他难堪了。
皇后起身,路过衣白苏身边,她停留片刻,皱眉看了看她,吩咐身边的青衣姑姑:“丢她去长安黑牢里,学两个月的规矩吗,这个太医院上上下下都不像话。”
青衣姑姑低声应了是。
衣白苏被两个乌衣卫押着往太医院门外走去,指指点点比她来时更多了,她也不介意,长安黑牢她早就几进几出了,熟门熟路,只是每次给这些达官贵人治病都得进几次黑牢,她厌烦得很。
这次是为了救她那个一把年纪还泼皮任性的大徒弟,她也只能再进去一次了。
黑牢门口,青衣姑姑看她一眼,正琢磨着该怎么开口。
皇后派她来,应该是存了探探底的念头,否则哪里是个人都值得她一路送到黑牢来的。青衣姑姑看看面前这姑娘的年纪,叹息了一声,心觉得皇后是关心则乱,病急乱投医了。
“公主殿下是中毒。”衣白苏道。
“咦?”
“沈朝之开的是解毒的方子。”衣白苏看她一眼,“那方子应该是有用的,他不会乱开药。鸡粪解毒,人尿也是解毒。只是皇后娘娘不会同意公主去吃。但是指望太医院那群只知道推卸责任的废物,怕是更耽误公主的病情。”
青衣姑姑点点头,明明没进太医院前,一个个都是闻名一地的良医,熟料进了太医院,一遇到棘手的病症,竟是连个药方都不敢开。
“公主一月不好,证明没有脱离毒源,恐怕最近病情还会加重。皇后若是想通了,便派人来接我,记得来之前去东坊衣宅将我的药箱带来。姑姑走好。”
说罢,衣白苏冲她笑了下,跟满脸横肉的牢头打了个招呼,扭头熟门熟路地进了黑牢里。
青衣姑姑这才觉得有些神奇,这瘦弱的姑娘明明从没用接触过公主,却能单单从沈朝之的方子和太医的只言片语中推断出这么多东西,看起来并非像传言中一般废柴啊。
只是想不通一点,为何这年轻姑娘叫沈朝之这位医道宗师的名字的时候,反倒像是在唤一个不懂事的小辈?还带点…嫌弃?!
青衣姑姑摇摇头,带着这些话回去禀报了皇后。
皇后皱着眉头:“中毒吗?可是白兔儿明明是风寒,又是个庸医。”她抚着眉头,深深叹了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


公主治愈

长安黑牢热闹得仿佛年前的西市。
牢头子赵三哈着腰一只都没直起来过,虽然他也勉强算的此地一霸,但是跟面前这些真正杀过人,战场上尸山血海过来的兵匪来说,他连个喽啰都算不上。
这群兵爷爷是真心不讲理的货,什么女牢不让进,什么皇后下令关押的,他们只装糊涂,半个字都不往耳朵里听,大咧咧地就往里头闯。
喊来他们的上官也没用,上官装模作样的训斥,他们就瞪着铜铃般的眼睛大喊冤枉,说自己耳背,没文化,听不懂牢头在说些什么。上官随便告诫两句,就扭头走了,留下牢头这些土丘八七手八脚地揍了一顿。
赵三沾着满身鞋印去开女牢房的门,走得慢了又是一脚踹来。
见了女牢里的那年轻姑娘,这群兵匪立刻乱摇尾巴,无害得跟家雀似地!
“衣军医,一张膏药,两服药下去,我这胳膊就好多了,今天早上论着一百斤的石锁,就跟轮一片羽毛一样。”一个说道。
另外几个也争先恐后地说起自己的旧伤来,具是药到病除,听得牢头一愣一愣的。
“军医,那个,我成亲这么些年,婆娘肚皮老是没动静,您抽空给看看呗,她这肚皮再不争气,我娘就得逼我纳妾啊。”
“好的,那——”她环视了周围环境,觉得这实在不是个看病的好地方,她熟门熟路地习惯了,别人家娇气的小媳妇一来再吓病了怎么办。“等我出去吧,你们夫妻俩一起到我家去找我。”
“嘿,好嘞!”
“衣妹子这个你也懂啊。”孙五郎瞪大眼睛。
“懂。”当初的天才衣荏苒可是被称为医药活百科。
“那军医你教教哥几个,怎么让婆娘生儿子啊?”有人接话道。
“就是就是。”
孙五郎喝止了起哄的几个,“你嫌闺女多送老子,老子稀罕闺女。去找床褥子来,这又黑又潮的,看军医生病了谁给你们看病!”
看几人散开了,孙五郎才一脸忧虑的问道:“衣妹子,将军已经听说了这件事,正在活动,争取月底把你弄出去,你再忍几天!毕竟得罪的是皇后啊…”
“给将军添麻烦了,只是劳烦转告将军,不必如此。”
孙五郎皱起眉头:“此话怎讲?”
她看看窗子外边,笑眯眯道:“皇后把我送进来,不让她请我出去,我岂不是很没面子。”
孙五郎无奈。衣妹子啊你这莫名其妙的自信到底哪里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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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泉宫内,皇后又是一夜没睡。女儿的病痛让这只高傲矜贵的金凤凰痛不欲生,只想以身代之,她甚至胡思乱想起来,是不是早年的业障还在了她女儿身上。
白兔儿病情加重了。
原来她只是身体浮肿地躺在床上,虚弱无力地看着她的母亲,而现在她已经时常陷入了昏迷之中,一天难得清醒,为了不让母亲难过,就忍着难受,细声细气地说自己很好,心疼得皇后恨不得晕死过去。
青衣姑姑看不下去了,咬咬牙,又提起了那位在长安黑牢中的年轻女大夫,说起她曾经论断,白兔儿的病情还会加重。
皇后神色有些动摇。
此时正逢盛熹来看望白兔儿,正举着一个泥娃娃逗她开心。白兔儿抢不到娃娃,只细声细气地说埋怨舅舅讨厌。他听到皇后和青衣姑姑的对话,转身过来:“太医院的九品医女?”
“是。”
“面目清秀,但是身体很孱弱,走不得几步路就气喘吁吁?”盛熹又问。
青衣姑姑点头。
“可叫衣白苏?”
“这个不知道,只知她可能姓衣。”青衣姑姑想起她说过若要她救人,先去东坊衣宅取一药箱的事情。
“是了不会错。”盛熹道,“皇嫂请她进宫吧,白兔儿会没事的。”
“小叔何出此言?据说不过是个废物医女。”
“就是她把朱钰从鬼门关拉了回来,又治好了云岭驻军一半军官们的顽疾。”盛熹道,“我疑她是衣荏苒弟子,可她并不承认,但是,她却有衣荏苒的行医习惯。”
衣荏苒,那个被称为大秦天才的大夫,十六岁下山入世,二十岁去世,短短四年,却在医道上留下无可磨灭的痕迹,单单她留下的那八十一张传世药方,就足以让后世的所有的大夫尊她一声半师。
据说衣荏苒临死前,一直在研究天花瘟疫。上个月崤山以东大面积爆发天花,皇帝夜不能寐,皇后总会在想,若是衣荏苒还在,说不定大秦子民已经不必遭受天花之苦了吧。
皇后想起衣荏苒,心中对白兔儿的病情又燃起了希望。
“小叔陪陪白兔儿,青衣,更衣,本宫亲自相迎。”
“娘娘,于理不合啊。”青衣姑姑劝说道。
“只要她真是衣荏苒的徒弟,只要她能治好我的白兔儿,莫说只是相迎,便是让我扶撵,又有何不妥?”皇后眼中流露出一丝虚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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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白苏从药箱里翻出来一粒奶糖,她是个嘴馋的,常年在药箱里备着这些东西,拨了糖纸塞进了白兔儿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