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白苏很快收了手,朱钰立刻满脸屈辱地去裹了外袍,活像一受侮辱的小媳妇。
衣白苏其实面皮也算得上薄的,她极容易害羞,只是大夫这行业,病人有时候免不了裸背露胸,这么些年倒是习惯了些。如今见朱钰这反应,越发觉得他可爱,忍不住笑了下,按捺下取笑两句的意图,接着才道:“小郡王身体不错,伤口恢复得很好,最近发痒不要挠,伤口也别沾水,否则留了疤痕可不讨小姑娘喜欢。”
朱钰瞪向她:谁要讨小姑娘喜欢,男子汉大丈夫不留点疤像话吗?只是他身上这疤活像缝衣服的线脚,露出去简直惹人嘲讽。
朱钰甚至想象到了长安中损友的表情。
没人管他在一旁自怨自艾,那头朱心正在交代着衣白苏:“客吉可汗半个月前在西北被活捉了,这边的战事马上要结束,你就回太医院了,不要再跟着我们了。”
即便是医女,但是在朱心正眼里,也只是个可怜的孤女,女孩子家家跟着军队颠沛流离实在是不像话,即便在太医院不得重用,虽然屈才,却也安稳啊。
衣白苏似是已经听到了风声,这般听到他确认,流露出一脸向往:“客吉可汗投降了啊,当年他和西日赞普,逼迫陛下订立长桥之盟的时候,何等的嚣张,终于还是投降了…回长安若有机会,愿看一眼客吉可汗,唾面辱之。”她似乎陷入回忆之后,片刻回过神来,“他被抓了,那西日赞普呢?”
“下一个就是他。”
朱心正知道她的心思,在大秦边疆奔波的所有中年将领都是这个心思,谁也不遮掩什么,十年来大家聚在一起,打招呼的话都是艹突厥人的祖宗。此次知道客吉被活捉后,他乐得找不到北,笑起来见牙不见脸,走路都撞树。据说他的顶头上司,唐猛大将军,那个天天黑着脸都不知道会不会笑的关中壮汉,愣是扭着屁股挥着红绸子跳了一场春闹社!
只是年轻人多半不懂得这些,像是衣白苏这年纪的其他孩子,长桥之盟的时候他们都才六七岁,不记得什么事情。甚至如今对客吉可汗被活捉的消息也没多大动容,反是口口相传众高级将领的失态,当做笑柄说给人听,他们最开心的只是战事结束,可以回家了。
或者像是朱心正的侄子,这些混军功的纨绔,都已经开始惦记着回长安去哪个花楼点哪个花娘唱曲儿了。
于是朱心正对于衣白苏的感慨有些奇怪,不过他也没多问什么,只叮嘱她返回长安之后,来家里坐坐。然后就领着红彤彤的侄子走了。
孙五郎依旧在套近乎,他是个话唠,有的没得说一大通。衣白苏心情甚好,笑眯眯地听着。而后她问道:“今天喜事临门,应当庆贺,我去蒸些酒来,可赏脸同行?”
孙五郎好奇为何还要蒸,直接问将军讨来不就是了,不过听说有酒喝,还是立刻答应。
大秦的酒其实不好喝,度数都低,还带着污浊的泥沙味道,很是涩口。饭菜也不算美味,只会煮和烤,军队的伙食更是差劲,经常是一缸子水,加面加肉煮了,撒上些盐就是一顿不错的餐饭。
没滋没味的。
穿越到现代之后,衣白苏对吃吃喝喝的事情就格外挑剔起来。好在她在现代侵染了那么些年,虽然不算精通,但是现如今满足下自己的口腹之欲,还是能够得心应手的。
炒菜没有油,就拿肥肉炼油。没有辣椒没滋味,便用蜀椒代替,西北的羊肉新鲜好吃,爆炒羊肉更是滋味一绝,虽然调料太少,滋味有些不足,但是想来孙五郎不会挑剔——看模样应该是没挑剔,她酒还没蒸好,他就狼吞虎咽地快把下酒菜快吃光了。
用蒸酒精的法子蒸了两缸浊酒,只得了一小壶的清酒,衣白苏给两人满上,慢吞吞酌了一口。孙五郎唧唧歪歪地说她喝酒太小家子气,倒得太少,杯子太小,干脆地一口闷了。
两大壶酒才蒸出来的一小壶酒,哪有这么喝的。
衣白苏斜眼看着他咳得脸色通红,轻飘飘哼了一声。
她只喝了两杯,便住了口,为医者很注重养生,习惯什么的几乎都是刻入骨子里的。孙五郎则喜滋滋地端着剩下的酒告辞了,连被他扒拉得零零散散的剩菜都用荷叶给包了带走。
当天傍晚。
“孙五郎你给老子站住,是可忍孰不可忍,你狗/日的身上藏了什么好东西,给老子交出来!练兵的时候就闻见了,你小子今天比娘们都香啊。”当兵的乐趣少,陛下又严令禁止他们逛花楼,平常喝个酒就是过节。孙五郎身上香喷喷的酒肉饭菜味,哪里能瞒过这些个狗鼻子。
“叫爷爷,爷爷就告诉你。”孙五郎嘚瑟道。
他不得意倒好,一得意就犯了众怒,众副将一拥而上,差点连他裤子都给扒了。搜罗出来香味的来源,竟是半壶剩酒,四个副将一人才勉强能分得一口,还有一荷叶凉透的羊肉。
练兵已经结束,众副将也不必约束自己,当即以手当箸,捏了肉往嘴里送,抢来酒壶的那副将更是猛灌了一大口酒,一下就咳得面红耳赤,待止住咳嗽,却是双目发亮一脸狂热:“好酒!够烈!够辣!够猛!”
孙五郎正从地上爬起来,看这群土匪被咳得找不到北,顿时大乐,嘲讽道:“一群没见过好东西的土鳖,那酒是那么喝的吗。”
“呜呜,肉也好吃,跟这肉一比,平常吃的就是屎啊。”另一个则嘴里塞满羊肉,鼓鼓囊囊地说道。
“滚,你才特娘的每天吃/屎!”孙五郎不耐烦道,“没人跟你抢,老子中午吃过了,特地带回来让哥几个尝尝鲜,慢点吃哎哟喂,刘大眼你饿死鬼托生啊?”
酒壶里最终一滴都倒不出来,羊肉也吃得精光连指头都被舔了个干净,可是一点饱腹的感觉都没用,酒香依旧在鼻子底下绕着,引着他们的馋虫。几人一起目光灼灼的看向孙五郎。
孙五郎顿时不干了:“老子中午都没吃好惦记这你们几个老崽子,你们少再打我主意,尝鲜尝鲜,管饱的话那还叫尝鲜吗?赶紧滚去吃夕食去,别惦记了,也不想想那美酒是说有就能有的吗!”
几人也是一脸恍然大悟,说真的,这酒的滋味比庆功宴上陛下赏赐的都美味,哪里是想喝就能弄到的。
孙五郎怕这几个土匪性子的家伙再去找衣白苏,耽误她清净,连半个字都不提。这群可都是没脸没皮的货色啊,嘴馋的时候连将军的酒都敢偷的!
作者有话要说:


盛家长生

七天后,驻军已经开始准备撤离,连天天来衣白苏这里蹭吃蹭喝的孙五郎也忙得脚不沾地,众多交接事宜繁琐之极。最清闲的反倒是他们这些军医。
这天,衣白苏准备了干粮,准备进山采药,军中药材虽然用起来紧张,却也不至于短缺,只是一个大夫,如果长时间不进山闻闻药香,总会感觉缺了什么。
清晨山间雾霭还没散尽的时候,她就踩着露水进了山中,中午的时候,身后的药框就满了半篓,这具身体太过孱弱,甚至于她看到中意的药草的时候,都要先考虑是否能安稳地将它们背下山去。
脚下踩着层层落叶堆积的虚软山路,衣白苏抓紧手中的藤蔓,终于爬上山顶。她拂去额头上汗珠子,原地坐下吃了点干粮。
肚子饿了,倒是也不挑剔了。狼吞虎咽地将干粮咽下去,刚要喝口水顺顺喉咙,却听见了不远处有隐约的惨叫声。
衣白苏皱起眉头,重新背起了药篓,小心翼翼朝惨叫声处走去,据她所知,这条云岭之中并不太平,野兽伤人的事情时有发生,经常有猎户陷身虎口,尸骨无存。
不远处果然有血腥气味传来,她心中担忧,加快了步子。
然而到了地方,却没想到事实与她想象的截然相反,看着满地尸体,细细一数起码有十几人,她又抬目看向正纠缠在一起的几人,不禁摇摇头:人果然是比野兽还要可怕…
衣白苏无力搀和这种事情,若是野兽伤人,她能救人,可是眼前这种情况,还是走为上策。
想到这里,她立刻转身,往上扛了下药篓,将手中当做武器的药锄往篓子里随便一丢,就欲离开。
熟料一回头,来路上却已经挡着一尊大神。
那个刚刚还和几人缠斗在一起的杀人狂魔,此刻正站在她面前,长剑还往下滴血,一双眼睛上下打量着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衣白苏看着他的脸,有些发愣,几个呼吸下来,胸口有些闷疼,她垂眸移开了视线。
那人一副世家贵胄打扮,玉冠锦袍,看着不显山不露水,实际上连身上最简单的佩饰都矜贵到奢侈。他广袖缠在袖口,想是为了刚刚杀人方便,他此刻正打量着衣白苏,兴许觉得她手无缚鸡之力,于是冷凝的视线慢慢柔和了下来,抬手开始慢吞吞解着缠绕的广袖。
这人模样很是俊逸无双,只是面部轮廓带着很明显的胡人血统的痕迹,眼睛色泽也不是纯粹的黑褐。大秦经历多次变革联姻,贵族的血统有三分早已不是纯正的汉家血脉,这些在衣白苏第一世的时候就清楚,就连陛下和皇后,也有都八分之一的胡人血统。
胡汉混血的痕迹,反倒证明了这人确实有很大可能是长安贵族。
果然,这人一开口就证明了衣白苏的猜测。
一口纯正的长安官话:“你是云岭驻军的军医?”
这人也在打量她:脸上干粮渣子还没擦——邋遢。头顶蹭着落叶衣袖上沾着泥巴——脏。背篓里像是草药——大夫?药童?眼睛躲躲闪闪——做了亏心事?
三下两下他就猜出了衣白苏的身份,此地接近云岭驻军,云岭驻军里只有一个女军医。
衣白苏点点头,也用长安官话回复他:“是。”
“衣白苏?”
“是。”
“你过来。”
这人身上血腥味道极重,这种杀伐过重的气息,她并无好感,却也依旧挪步过去。
“小钰来信将你夸到天上,可我翻了太医院的备案,你以前确实是废物。”他说着,将左手伸到衣白苏面前。
衣白苏不解。
“诊脉。”他笑了下。眼尾微微下弯,这人长了一双极尽完美的桃花眼,眼白和虹膜并非旁人那般黑白分明,所以显得朦胧迷醉。像是春日陌上纵马,令人迷离仿佛梦中。
他很快收敛笑容,接着说道:“若是却是有能耐,小钰要你跟着他,我便不反对,若是没本事,太医院的九品医女也不必做了,跟着拓荒军去岭南。”
衣白苏皱起眉头。
这个时代的岭南绝对算不上富庶,那里还处在原始部落时期,雾障不散原始丛林,各种传染病,鳄鱼水蛭。绝对是噩梦啊。
衣白苏思索片刻,垂眉诊起脉,动作有些粗鲁,此人明显刻意刁难,中医诊脉之时,姿势是很重要的,病人必须是坐着或者仰卧,手臂和心脏在同一水平位置。此人随随便便伸出一只手,一点没有配合的意思,若换了别的大夫,直接拂袖而去了。
对于她的粗鲁,那人倒是也不介意,反倒觉得有意思地弯起眼睛,似笑非笑如兜头春风裹夹碎花柳絮。不必细诊,三下两下便有了结论,准备好词汇,抬头欲言,却冷不防看到刚刚死人堆里的一人,举着砍刀,猛地朝那人后背砍去。
那人穿着很不合身的汉人衣服,可是面部轮廓却很粗犷,手臂上更是纹着明显的狼头。衣白苏很快地反应了过来——突厥虎狼军。这些人很可能都是突厥的奸细!
衣白苏脸色一变,刚欲出声提醒,却不料那贵族男子右手虚握的长剑胡乱朝背后一刺,背后那人应声倒地。
温热的血液四溅,脚下草地染了一片赤红。
他连头都不回一下,神色没有丝毫变化,双目依旧认真地盯着衣白苏。
衣白苏飞快遮掩了情绪,连准备好的说辞都不想多说,只给了个结论:“孤阴不生,独阳不长。公子可以考虑成亲了。”
这位脾气不错,被衣白苏这么直接地诊治为欲求不满,神色竟然没有丝毫变化,反倒笑了下:“你可以走了。”
衣白苏背着背篓扭头就走。
她刚刚说了谎,这人却是有病态,可是却并非在身体上。
没有人能够面不改色,情绪没有丝毫波动地去杀人,即便是杀掉敌人。杀人这种事情,不会有习惯这种说法。即便战场上奋勇杀敌的战士,在没有杀红眼睛之前,也是会有情绪波动的。激动,厌恶,愤怒,再细微的情绪波动也可以直观地表现在脉象上。只是大秦的很多大夫并没有心力去辨别,但是对于衣白苏来说,却像是一二三四一样简单。
她刚刚一直握着他的左手,所以她知道,即便是他将长剑送入那人心脏的时候,心跳也没有快一分或者慢半拍。
难道也有人格障碍?
会不会是最可怕的那种人格障碍?
衣白苏顿时没有了采药的兴趣,匆匆忙忙地下了云岭,她的帐子里,朱钰正蔫巴巴地趴在桌子上等着她,瞧见她回来,兴致勃勃地站起来。
“衣白苏!我要洗澡我要洗澡我要洗澡!”他吼道。
奇了怪了,在家的时候,他哪次洗澡不得他娘拿着鸡毛掸子在后边逼着,即便如此,他也是涮一下就往外窜,跟一只怕水的猫似的。现在倒好,衣白苏要他伤口好之前不准洗澡,他偏偏觉得自己浑身发痒,闻起来像是一只臭鲍鱼。
衣白苏检查了他颈边伤口,觉得好了差不多,便也同意了。熟料朱钰依旧不肯走,他歪着头戳了戳她袖子上的血迹:“哪里弄的啊?”
“山上遇到一个病人,替他诊治的时候弄上的。”
“病人?你治好他了么,像治孙副将那样?”
“没,他的病不是我的工作范畴。”衣白苏低头整理着药材,回忆了下,抬起手指敲敲脑袋,“是这里的问题,我治不了。”
朱钰点点头,认真道:“是脑子有病啊?”
——唔,有点难听,不过也不能跟他解释人格障碍到底是什么东西。
衣白苏含糊应了一声,垂头整理药草。
“诶诶,你先别折腾了,我给你介绍下,这是我小舅舅。”朱钰夺走她的药篓。
衣白苏这才注意到帐子里还有一人,站在阴暗处正翻弄着她的医书,那人抬起头,弯着眼尾笑眯眯看向她,一双桃花眼带着一片璀璨朦胧的春意。他换了一身衣服,血迹早就处理干净,仿佛云岭上杀人的是另外一个人一般,此刻双眼含笑望向她,温和淡然,一副浊世佳公子的模样。
衣白苏面不改色。但是想起朱钰这混小子刚刚那句是不是脑子有病啊,就简直想扭头就走,只当自己没回来过。
不过同时也确定了他的身份,被朱钰称为小舅舅的只能有一人,当今陛下同父同母的弟弟,澶王盛熹,小字长生。
盛长生,有点熟悉,衣白苏动了动脑子,去寻找自己曾经的记忆。
陛下非常宠溺这个弟弟,因为他是先皇的遗腹子,他出生的时候,瘦弱得像个小猫,可是连母乳都没吃上,先皇后就随着先皇去了。陛下唯恐这弟弟养不活,给他取了小字长生,兴许是名字起了作用,照衣白苏的诊断,盛熹如今活得有滋有味,一点也看不出来当初先天不足的痕迹。
不知陛下又喂了他什么灵丹妙药千年人参。
没错,衣白苏诊治过他,当年她初负天才盛名的时候,被陛下病急乱投医地请进了宫里,不过那时候盛熹也是青葱瘦弱的少年。
甚至于衣白苏还能回想起他的模样,头发营养不良的在阳光底下泛黄,嘴唇颜色惨白,唯独一双眼睛总是亮晶晶。有时候有些委屈地看脚尖,有时候期待地歪着头,有时候笑眯眯的弯着眼睛,虽然过去很久,但是衣白苏依稀记得那似乎是个非常可爱粘人,良善温柔却又聪慧过人的孩子。抓只白雀送给他都会被他犹豫再三亲手放生。
想起他在云岭上孤身毫无情绪波动般地杀人,即便是突厥人,也让衣白苏有些惊异,怎么也不能将两个人联系到一起,更别提认出来他了。
小可爱似乎长歪了…
那头,盛熹仿佛没听见那句脑子有病一般,面不改色地寒暄了两句,突然出其不意问道:“你和衣荏苒什么关系?”
衣白苏心里暗暗叫苦。
男人太聪明了真的不好,不招人喜欢。你看像朱钰这样呆呆地多乖萌啊。
朱钰不耐烦听他们对话,随手扒弄起衣白苏桌上堆着的药材,觉得好奇,衣白苏不让他碰这些,碰一下就毫不客气的伸手揍他,比他娘都凶。今天趁她不注意,朱钰就放在鼻子下边闻了闻,抿一点尝一尝,丝毫没有意识到那是衣白苏配置失败的麻沸散,完全的不合格产品,所以很快,他就觉得天旋地转起来。
衣白苏忙于应付盛熹,没有注意到他,也不敢分神。对于这个第二次见面,就不知道从哪里看出来她和衣荏苒关联的男人,衣白苏只想以后有多远躲多远。
“远房亲戚。”衣白苏敷衍回答。
盛熹双眼一弯,轻撇她一眼,随意问:“她是你师父吗?”
“不是。”衣白苏很干脆地回答。“殿下何出此言?”
他目光从摆在角落的药箱移开,随口找了另外一个理由,“你太过躲闪,不敢看我的眼睛,这让我想起了她。”盛熹顿了下,“衣荏苒说我眼睛长得像君晞,嗯,君晞是她的夫君。”
君晞…
衣白苏脸色一白,抬手捂住了胸口,侧身掩住了自己的表情。她忍耐着控制住了思绪。
与此同时,她也想起了这一茬,当初哄骗这位瘦弱的澶王殿下喝苦药的时候,闲聊时候顺嘴提到的,还被他身边的太监误以为她孟浪地调戏澶王殿下,对她好一番横眉怒目。
盛熹应是看出接下来问不到什么,拎着朱钰走了,看他皱头微眉的样子,八成是压着朱钰去洗澡了。小呆萌正被残次品的麻沸散麻得嘴巴都合不住,被舅舅生生拎着,倒还挣扎着回头,摇着手跟她再见。
作者有话要说:

 


烧任命书

朱心正是个粗人,连陛下面前也敢撒泼打诨,上朝的时候一言不合敢脱下靴子砸文官的脑袋,也只是闭门思过罚俸银了事,因为没人肯跟他一般计较。实则,他也是个能扮猪吃老虎的狡猾货色。
他看出澶王对衣白苏的怀疑和重视,也就趁机打诨地从澶王殿下那里争来个承诺,衣白苏此次回去,就不必只做个端茶倒水的九品医官,直接升任四品,可以进入后宫为贵妇们问安请脉。这是个十分难得的机会,后宫之中,万一得了贵人的亲睐和信任,定能平步青云。
他将任命书拿到衣白苏面前献宝的时候,她正席地而坐,扇着一把破扇子在熬药,脸熏得发红,一边看着火候一边继续往药罐里加着药材。
衣白苏取来那张写着任命书的布帛,笑着摇摇头,将它直接丢进了炉子里,橙黄的火苗呼地烧起来,将布帛吞噬了个干净。
她不理朱心正恨铁不成钢的气恼,从怀里掏出一张纸,交给了朱心正,道:“将军,念在我救了小郡王一次,劳烦将这代为转交澶王殿下。”
朱心正恨恨看她一眼,打开了那张纸条,不知道她在搞什么把戏。
字迹很狂躁,他的字都比这清秀…
朱心正的第一个反应差点想把这扔了。
“你写这是什么?狂草?哪个看得懂啊!”
衣白苏揉揉鼻子:“习惯了。”
朱心正眯着眼睛辨认:“请辞?你不想在太医院呆了?是不是里边的人经常欺负你!老子回去揍到他们老娘都不认识!”
“不是。”衣白苏煽火,很安静地笑了下,似乎回忆起什么,很快她轻声道:“我是个大夫,我只想救人。”
“咦?”朱心正低头看她一眼,衣白苏已经继续盯着火候了。据说她在熬很重要的药,军中老兵一身伤,一到刮风下雨骨头缝都是疼的,前几日来询问过她,她说不能根治,但是可以尽可能减少苦痛,然后就开始熬这味药,因为对火候要求极为严格,都不敢假手药童,朱心正来找她之前,她已经在这里待了三天了。
很瘦弱的一个姑娘,听说有严重的心疾。身上粗布麻衣,脚上也是普通的草鞋,头上连个簪子都没有,用扎草药的绳子一股脑束在脑后。连山脚下的村姑的打扮都比她有颜色!她此刻正毫无姿容地坐在地上,累得躬着腰,微微喘息着。
朱心正心里有个地方酥软地塌下去一块。
这样的好大夫,他凭什么为了她烧了一张任命书而生气,只要她高兴,他写一沓给她烧都行!
“‘我是大夫,我只想救人’,你这话我听人说过。”朱心正蹲在地上和她闲聊,“衣荏苒也说过,你是不是很崇拜她?”
“不是啊。”
“为什么?!”医者不崇拜衣荏苒,这在大秦,就像士兵不崇敬大汉的霍去病一样严重。
“因为在某种程度上,我就是衣荏苒啊。”衣白苏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而后她朝朱心正一挤眼,“有些地方我比衣荏苒当初的水平还高呢。”
朱心正一脸嫌弃:“我还君晞呢!”
“我真是衣荏苒。”
“我真是君晞。”
“我真的真的是衣荏苒。”
“我真的真的是君晞!”
衣白苏嫌恶地看他一眼:“你不是。”
“凭毛说老子不是?”
“我相公没你这么丑。”
“…”朱心正嘴角一抽。刚升起的一点敬意顿时烟消云散。再说他这叫丑吗?懂不懂什么叫做阳光猛汉俊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