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包笑眯眯的点头。

“小兔崽子,你跑到哪里去了,让我好找。”洛鹤戳了一下顾倾怀的脑门,倾怀只是笑。

“鹤姨,鹤姨,这是小包。”顾倾怀将小包推到身前,小包仰头看着洛鹤,笑眯眯温和无害的样子。

洛鹤低头看了小包一眼,只点了点头,然后拉顾倾怀,“小兔崽子,还不给我回去。”

“鹤姨,你就给小包找个扫地的工作吧,小包好可怜的。”他拉着洛鹤的袖子撒娇。

洛鹤为难。

顾倾怀依旧在不停的撒娇。

她无奈之下催动六识,摸了一下小包的脑袋,随后露出一个果不其然的表情,看向小包的眼神露出几分惋惜。

“也好,不过只是暂时的,过些日子,我亲自送她下山。”

洛鹤回头看小包,眉眼尽是疏离之色:“不归,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小包仰头,眼神清澈。

???

两个包子鬏鬏,一张笑眯眯的包子脸。

讨人喜欢,也容易受欺负。

当倾怀第三次帮着小包打走欺负她的小丫头的时候,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小包!你究竟在想什么,她们欺负你,你就打回去啊,实在打不过,就跑啊。”

小包脸上只有淡淡的笑。

“小包!你有没有认真听我说话?!”

“有啊。”她狠狠地点头。

顾倾怀拉下脸怒视她,拍了她的脑袋一下。

小包吃痛,嘶了一声,道:“我当真无所谓的。”她只觉得和那群小丫头较劲着实幼稚,况且她们也没有什么真的惹到小包的,只是两句冷言冷语的讽刺,小包着实没有什么受欺负的感觉。

顾倾怀愤怒了,又拍了一下她的脑袋:“被欺负倒是成无所谓了,你这是什么逻辑,不管,我不管,下次如果再见你被她们呆呆地欺负,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小包笑:“我知道了。”

洛鹤远远看到他们两个,慢慢走近,皱眉看着两人:“你们在这里干什么?小包,快去扫地去。”

小包低头,轻声回答:“是。”

“鹤姨,小包她刚被那些小丫头们欺负,别这么对她,让她休息一下啊…”倾怀抱着她的胳膊求情,然而洛鹤却纹丝不动,她盯着那个缓慢走远的小小身影,知道她消失在视线里才轻轻松了一口气。

“倾怀,听姨的,离她远点。”洛鹤抚着倾怀的脑袋。

顾倾怀有些愤怒:“鹤姨!为什么,小包是我的朋友!”

洛鹤皱着眉头看着他:“倾怀,相信姨,姨不会害你啊,离她远点,”她皱着眉头向北看了看,“她跟咱们,不是一路人。”

倾怀依旧不解。

洛鹤低声说道:“仙骨太深,仙气太重。”

心思淡泊成仙,执念太深,则成魔。

整个不归山上上下下,哪个没有一丝一毫的执念,哪个没有一丝一毫的私心,整个不归,都喜欢用浓重的色彩,玄黑,赤红,亮紫,不过是因为借其掩饰更加浓烈的执念和欲望罢了。

不归几百年,从未见过一个人能把宫人的黑色服饰穿的比仙人的白色还要轻灵飘逸。这人,真的不适合待在这不归山。

洛鹤叹了一口气,决定瞒着顾倾怀,尽快将小包送下山去。

不归山不是她待着的地方,像这样的孩子应该在蓬莱的芦苇荷花丛,天池的白雪地,或者子归的桃花林,跟着自己的师尊好好地练习仙术,而不应该待在不归这魔君的地盘。与他们这些妖魔为伍。

想到这里,洛鹤苦笑了一下,她闭上眼睛,眼前似乎浮现了当年的天池皑皑白雪,一别经年。

“偌大不归,谁没有一个执念。”她对顾倾怀说,抬头看着天边云,心下寂寥如雪。

???

小包支着下巴坐在云海边的石栏上哼歌。轻轻唱了一会儿,总觉得如芒在背,她茫然回头,看到不远处站着银发翻飞黑袍猎猎的魔君陛下。

小包没有站起来跪拜,隐隐有一种感觉,她不行礼的话这个魔君陛下也不会生气。所以她只是糯糯叫了一声:“陛下。”然后回过头看云海,继续轻轻哼歌。

“你很开心?”玄予问她,细长的凤眼眯起来,声音冷淡不带一丝感情。

小包诧异他会同自己说话,但是还是乖乖回答:“很开心。”

“那你在开心什么?”

“不知道。”小包摇头,她指着云海,透过云彩之间的缝隙能看到下边星罗棋布的田地和村庄,“我看到那些就会开心,看到一只鸟,看到一朵云,看到脚下不知道哪里飘来的桃花瓣,看到石头,看到流水,看到花开,都会开心。”

她笑眯眯地看着魔君陛下,风轻云淡。

魔君陛下站在高台下垂目望去,两人之间沉默了许久。

“你尚无师尊么?”

小包摇头。

“从今以后孤便是你师尊。”

宁小包愣神,魔君陛下是什么人她虽然年纪小也是听说过的,名气之盛法力之强下界民间也有耳闻。

宁玄予挑眉,语气冰冷,“孤配不上做你的师尊?”

小包打了个寒战,“不敢。”

她跳下石栏,行师徒礼。

名分,一锤定音。

百年前天池无极上仙邀请三界众友一同喝酒,无意间谈起魔君陛下,无极老酒鬼叹了口气,道:“玄予样样超脱他人,无论实力还是容貌,只可惜…运气着实太差。”

此刻,面无表情的魔君陛下看着新收的徒弟规矩行礼,垂眸懒散地理着袖子,心思不可捉摸。

殊不知他这一举动,让他后来后悔到脑仁疼。

 

 

南海乐安

天虞依然年过半百,白发白须。捧着个酒葫芦,远远看到魔君陛□后跟着个四肢短小的小姑娘。刹那间两眼放光。

众所周知,魔界三魔使之一的天虞,对于十岁左右的小姑娘,有一种特殊的偏好,看到了可爱的那个年纪的小女孩,就走不动路,非得逗逗抱抱,更有甚者看到尤其喜欢的非得抢来自己养着。

小包倒是这点和天虞很有共同语言。

于是五六年后的不归山下不归城的城门上,经常坐着这么一老一少,对着进出的路人评头论足,看到美人都会不约而同上前套个近乎,或者心情好就调戏一番。

天虞躬身向魔君陛下行礼,玄予挥手示意他起身,然后指向小包。

“这是孤收下的徒弟。”

天虞这才收回亮晶晶的视线,审视的看着小包,小包笑眯眯地温和无害的样子,眼睛都像月牙一样。天虞感觉心肝都是软的。他上前一步抱起小丫头,只觉得香香软软。

“陛下眼光真不错,这丫头真可爱,不过,陛下,要不把这丫头给末将养着吧。”他故态复发。

宁玄予低低垂了眉眼,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天虞意识到逾矩了,他后退两步:“是,末将这就交代洛鹤准备拜师大典。”

魔君陛下点头,向夕云后殿走去,小包迈着小短腿匆匆跟上。

天虞将酒葫芦别在腰上,抚着白胡子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时候不远处走过来东张西望的洛鹤,天虞叫住她。

“鹤娘子,鹤娘子。”

洛鹤抬头,“天虞大人。”她跪拜行礼。

“鹤娘子在找些什么?”天虞问。

洛鹤犹豫了下,答道:“不知天虞大人见没有见到一个小丫头,扎着包包头双髻,系着粉色流苏。”

“这打扮不归山可是多了去了,你具体说点,说不定我还能帮上你。”

洛鹤垂眉:“是个跟不归有些格格不入的小姑娘,我联络了个旧友,本想今天将她送下山送到天池,可是现在找不到她了。”

天虞点头:“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明白了,不必再折腾什么送往天池了,陛下膝下尚无弟子,刚刚收了她,你着手去准备拜师宴吧。万万不可寒酸。”

洛鹤瞪大眼睛:“这…这不是作孽么?”

“放肆!”天虞怒喝。

她回过神,自知失言,立刻跪在玄色的石砖上,膝盖和石头接触发出清脆地砰的一声,她的额头贴紧地面瑟瑟发抖。

天虞揪下来腰间的酒葫芦喝了一口:“不可妄揣上意。”

???

小包没有来过夕云殿的后殿,因为她在这里当宫人的时候,曾经听说过这里是偌大夕云殿的唯一禁地,擅入者直接堕入轮回道。

不同于夕云整体的黑色,这里的台阶是用洁白的大理石铺就的,后殿的面积极大,全部都种着桃花和竹子,看过去一片茫茫似乎没有尽头。

小包了然,她总算知道夕云殿外飘落的桃花瓣是哪里来的了。

踩在光滑的白色大理石上,顺着路拐了一个弯,她看到一个石制的大门,和铺路的大理石一样的色泽,上面雕刻着些精美的花纹,纹路上用金色涂抹。石门似乎不能挪动,就那般打开着。

门内和外边一样的景致,都是些桃花和竹子,玄予示意她走进另外的一个院子:“那里是你的房间,一会儿会有人送衣物上来。”

“我知道了,师尊。”小包乖巧地回应,玄予点点头,转身走进了桃花林更深处,他宽大的袖子擦过身边的桃花枝,散落了一地的瓣子。

小包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垂眉思考着什么,然后摇摇头,转身走向他刚刚给她指的那个院子,因为没有注意到,直到突然啪地一声,似乎踩进了水里。她这才低头往下看了一眼,发现院子里的水一直漫到了脚脖子,她看着远处的房屋,除了从这里过去,根本没有别的路。

她蹲□脱了鞋子,赤脚走进水里,看到屋子的后边有一个巨大的湖泊,湖心不停地往外涌着水,屋子建造得很高,没有受到水的影响。

可是,这么多水都留到哪里去了?院子里的桃花树和竹林为什么没有被淹死?无数的问题绕着她,可是只能撇撇嘴放弃。

那个师尊是绝对不会回答他的。

小包很小,但是就像秦歌所说的一样,她长了一双让人恐惧的眼睛,她能看清人心底的魑魅魍魉。也自然知道,那个所谓的师尊对自己根本没有一丝一毫的喜爱。

他偶尔注目她,眼底隐藏最深的情绪是厌恶。

她趟着水走向那个房间,偶尔用小手捞出几片竹叶和桃花瓣,用脚趾头逗弄水里那些奇异地不怕人的小鱼。

心情波动极少的小包,也忍不住一阵兴奋。

送衣物上来的顾倾怀,他一看到小包,眼泪就忍不住冲了下来。

“你真么搞得么?怎么会闹成这样,以后该怎么办,还不如被那几个小宫人欺负呢,那样我还能帮帮你,现在…现在…”他抹了一把泪,“现在怎么办?!”

小包递给他手绢,小声安慰:“没有关系的,真的没有关系,我会好好护着自己的。”

“每次都这么说,每次都这么说。”倾怀夺过她手上的手绢,看了一眼没舍得用,用袖子擦了擦脸,“还不是每次都受欺负,现在,你跟在魔君陛□边,万一…万一…”

小包只摇头:“他是陛下吗,应该不会跟我这小人物计较,倾怀,不要这样,脸都花了啊…”她呆呆笨笨地安慰着他。

“说的也是。”倾怀破涕为笑,“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夕云后殿不比别的地方,我不能随便进来,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魔君陛下不用吃饭,但是你一定要按时去吃饭,如果他忘记了,我会留给你,你去点将台等我就好。”

小包眯着眼睛抱了抱他。

“放开我,快放开我!”

???
魔君陛下的收徒大典可谓盛大,到场的都是些千年老妖怪,甚至一些从不出席这些场合的堕仙人也来此祝贺一番。

小包垂眉看着自己的脚尖,偶尔抚平衣服上的褶皱,她跟在魔君陛□后,心情有些复杂,她知道魔君陛下无意收自己为徒,她甚至不知道他的目地究竟是什么,如今真是茫然到不知所措,然而更多的,则是一种莫名其妙的烦躁。

这种情绪让她感觉很新鲜。

烦躁,为什么烦躁?

玄予坐在殿中,沉默清冷的态度与周围热闹的场景格格不入,他撑着下颚,脸颊边落着几缕散发,垂眉深思的模样宛如画中人。

他偏着头看着到一直规规矩矩站在自己旁边的小徒弟,似乎心不在焉般地挥了挥袖子,小包满身的黑色衣饰瞬间变成了纯白,小包压下心中的烦躁,眯着眼睛笑的很开心,然而殿内却一片哗然。

赫赫有名的南海堕仙人乐安皱了皱眉头。周围来自妖界的几个家伙也显得非常吃惊。三魔使之一的南水的酒杯打翻在地,白玉杯啪的一声裂成了碎片。

她一直感觉那个小丫头有些不顺眼,可是偏偏不知道是哪里。

不管是她眯着眼睛笑的时候,还是谦恭地给自己行礼的时候,总是感觉不顺眼,格格不入地不顺眼。

如今玄予当着众人的面讲她一身黑衣变成了完全相反白色,她才恍然悟出,那孩子眉宇间太过从容淡薄,对人虽然温和有礼却仿佛没有任何感情,心湖就像没有波动一样一片宁静祥和。

竟然是天生仙骨。

玄予他要收下的徒儿,竟然是这一号人物吗?

顾乐安忽地从原地站起身:“陛下,不可。”

玄予看了他一眼,冷冽的视线让他劝说的话停在喉咙里,顾乐安知道他心意已决不容辩驳,只能叹息一声:“…造孽啊。”

仙门数百年潦倒,自长闲天劫,夭卿殒命,他自己也堕天后的,仙门所有派系弟子不过寥寥数万人,仙骨已成者的更是不足百人。玄予将一个天生仙骨的孩子带入魔界,绝对是断了这孩子的前程。

这个梳着两个包包头的小女孩如果进入仙门,未来定然前途不可限量,然而一入魔门,前途忐忑不说,违背运数,命途该是无比多舛。

乐安看着殿上那个鼓着包子脸微笑的小女孩,几分愧疚。

如果他还是仙门的乐安上仙,他定然就在这殿上抢了她便离开,亲自好生教导,也不算辜负了上天恩宠,可惜,他只是一堕仙人。

小包和乐安对视,她弯弯嘴角,露出一个安抚性的笑容。然后,小包收回视线,继续看着前方,眼角一如既往的温润平和。

乐安的手指突然没有控制力道地陷进了木桌里。

“乐安?”同行的另外一个堕仙人询问。

“无碍。”他说。

那人叹息:“这个孩子?”

顾乐安抚平衣角的褶皱,重新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如若天生仙骨,能够挺过这些磨难,也是好处,如果不能过了这一道坎,不如在这里毁了,否则留在仙门,也是祸害。”

“你说的对…可是…”

乐安将杯中酒仰头饮尽。

可是,可是在魔界的君王亲自的教导下,挺过来的可能性又有多大?

又或者,殿上那个沉默冰冷的魔君陛下,本意就是要毁了那孩子的仙骨。

命数,皆是命数。

???

宴会结束后,顾乐安在夕云后殿听云台找到了宁玄予。

魔君陛下席地坐在台子上,宽大的袍袖猎猎飞扬。他秘银色的头发用玄色绸布松松挽住发梢,垂着眉眼凝神静思的模样。

顾乐安皱眉看着他,袖下的拳头松了又紧,“宁玄予,有句话我憋了快三百年,今天一定要问出个所以然。”

魔君陛下扬扬手臂。

“二百九十八年前,阿闲天劫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他眼角缭绕的堕仙纹隐隐开始泛红。

魔君陛下睁开了眼睛,看着听云台下翻滚的云海,嘴角苦笑。“你不配知道。”

顾乐安眼角的堕仙纹彻底成了朱红色,“阿闲怎么可能抵不过那场天劫,她根本就是自己放弃了,我在那之前认识她二百多年,我从来没见过她悲哀慌张成那副模样,子归唯你腻着阿闲,在那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或者你对她做了什么?”

宁玄予再度闭上了眼睛。隐藏在黑色广袖下的手握成拳头,指关节惨白。

“混账!”顾乐安愤然转身离开,白袍擦过玄色大理石带起一溜飞扬的桃花瓣子。

 

 

波纹不惊

玄予对于小包的教导,与其说是自生自灭,不如说是诱其入魔。

入魔道因为执念,贪嗔痴恨,人人都有,然而倘若太过执着,那么沾染一条便不得超生,玄予扔给小包让她自学的书,便是想诱其贪念。

那些书的内容说是博大精深,不如说是妖言惑众。

用法术禁咒当作诱惑,魔君陛下的第一步就是毁了她平淡从容的心境。

小包直接盘腿坐在屋外的地面上运气,只觉得胸口微微发热,便就此停下了,她合住那本书扔在一边,撑着下巴看着院子里源源不断的流水发呆。

脱下鞋子扔在一边,她学着书上所讲提了一口气,颤颤巍巍地走进流水里。本来以为会扑通地一声栽进去,却没想到真的踉踉跄跄地立在了水面上,她开心地走了两步,果真可以像在平地上一样行走无碍。

由于太兴奋,一口气没提上下,她一下栽倒在水里,浑身上下湿了个透,提气从水里浮出来,她盘腿坐在水面上,轻轻呼出了一口气。

远远地用隔空取物,刚刚被她合上的那本书回到了她的手心,她就这样坐在水面上,专心致志地练习着书上的心法。

这天,湘寺接到玄予魔君的命令,立刻来到夕云后殿与他汇报关于子归和蓬莱的一些事务,他径直走向玄予的房间,偶尔一瞥,竟然看到了那个玄予刚刚收下的小徒弟。

小女孩扎着两个包包头,穿的是白色的衣物,两个包包头用粉白色的布扎住,留下一串流苏,她眉眼之间似乎沾染了水汽,看不分明,可是小家伙的衣服倒是被完全浸湿,滴滴答答地往下滴着水。

湘寺看到此景,摇头苦笑。让自己还照顾不好自己的玄予照顾这么个孩子,真是个大麻烦。他弹指挥去了那孩子身上的水汽,免得她隔日生病。

小包抬头,看到院门外一个穿着藏青色衣饰,清朗俊俏的身影,仰头感激地冲他微微一笑。

湘寺挥手示意她继续练习,然后回身准备进入玄予的房间。然而,刚刚踏出一步,却蓦的想起了什么。他不可置信地回过头。

刚刚因为她浑身上下往下滴着水,所以没有看清,但是他已然去除了她身上的水汽,此刻看得再清楚不过。提气身轻这点小法术,几乎刚刚接触过法术的人都会,然而身轻的程度,是由心而定,他湘寺如果站在那片水上,脚下的涟漪必然一波接一波。

然而这孩子。

她身下的水面平如镜,根本不起一丝波纹涟漪。

常言心静如水,然而心湖平静到那种地步,竟然能做到比水更宁静?湘寺四百年寥寥岁月,如此情景,只见过一次罢了。

小包抬头看到他还没走,偏偏头露出询问的表情。

湘寺僵硬地回给她一个笑容。

他昏昏然进了玄予的房门,看到玄予正坐在窗台下自己下棋,黑如子夜的眸子微睐,过膝的银白色长发也被扎起甩在身后,那份逼人心魄的美消散了很多。

“陛下。”湘寺干巴巴地开口,“你那新徒弟,资质非常好。”

玄予中指食指夹起一枚棋子,慵懒散漫地问:“恩?”

湘寺重新想了想,决定不把这个话题进行下去。

“没什么,还是说说那蓬莱吧。”

???

小包在夕云后殿,很少听到关于外界的消息,偶尔耳闻,也是倾怀怕她无聊说给她听的。

比如魔君陛下收徒大典那天那个出声阻止的堕仙人乐安,堕天原因其实是为情一字罢了,比如三大魔使之一的南水,其实暗恋了魔君陛下将近三百年,比如这些日子仙门大乱,因为前些日子布下陷阱妄图袭刺陛下使蓬莱和子归损失惨重。

“不知道多惨。”倾怀将装水的竹筒递给小包,“慢点,慢点,没人跟你抢,怎么饿成这副模样。”

小包说,“我一整天没有吃东西。”吞下剩余的饭团子,她继续问,“有多惨?”

“听周掷说,蓬莱和子归都伤亡过半,子归的桃花都被染成鲜红色了啊。”他接着掏出另外一个被苇子叶包裹起来的饭团,“再吃一个吧。”

小包回神,点头:“恩。”

乖乖捧着饭团啃着,越来越觉得没味道:“我记得宫人说,魔君陛下只带了不足两百魔兵啊。”

顾倾怀撇撇嘴,伸手捏掉小包脸颊上的饭粒:“不到两百又怎么样,那些魔兵其实根本没有出手,出手的是陛下一个人罢了。”

“哦?”

“周掷说的啊,他跟陛下一块去的,他跟我说,陛下那天发现其实是被欺骗之后,就发怒了,子归三百弟子,蓬莱七百人,一共一千人,都是陛下亲手灭了的。”

小包皱起了眉头。

“一个时辰不到啊。子归千里桃花林和竹林全都成了红色,思我池的池水都红的和血一样,下界的百姓都以为天公震怒了呢。”倾怀看着小包,“怎么不吃了?”

“吃不下了。”小包揉揉眉心。

“那就快回去吧。”倾怀塞给她两个馒头,“陛下似乎要回来了。”

有些不知所谓的愤怒从她心里缓缓燃烧起,小包抚着额角,感觉脑仁生疼,恍惚地似乎有一个看不清面容女人站在白玉台阶上缓缓的叹息,她面前跪着一个白衣黑发的弟子,捧着剑,一副任打任骂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