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只兔子不是聋的便是瞎的,人都到了它后面还不知道要逃,两只前足捉着一丛嫩草,啃得好不欢快,把成弘文、成清宁兄妹俩看傻了,两人睁着眼看着它不断吃草,忘了要捉它,只觉兔子在吃饭,干么要打扰它呀,等它吃饱再说。

  谁知这一等竟等来一支飞箭,一箭穿过兔脑,将兔子带起钉在树干上,翎羽箭尾还在颤动。

  「二哥哥,我们的兔子……」死了?

  怎么会,那么可爱的兔子,前一刻还与世无争的吃着野草,下一刻却死于非命,连杀它的人都没瞧见。

  「谁?谁杀了我们的兔子,快给小爷滚出来!」没逮到兔子又看见红着眼眶的妹妹,成弘文气得暴跳如雷的想找人算帐。

  「兔子是你们的?」

  一道清冷的声音从林子深处传来,几乎无声的马蹄轻巧的跃过几个石头,几匹高壮的黑马扬颈一嘶。

  其中领头的是一名十七、八岁的锦衣男子,他目光如炬,面色冷淡,长得俊美无俦,腰上配了把短刀,刀身缀着七星排列的七色宝石,箭袋斜挂在马身侧边,一把看起来很重的黑色大弓就拿在手上。

  他实在太好看了,让侯府的两个土包子看得傻眼,久久回不了神,直到他身侧的黑脸大汉重复问了三遍,两兄妹才眼一眨,回过神来。

  「是我们先看……」

  没等他说完,成清宁伸手扯拉了兄长一下,飞快的把话补上,「是我们放出来吃草,它怀孕了,要补一补。」

  「真是你们的兔子?」黑脸大汉不信的问。

  「不信你摸摸它的肚子,还鼓鼓地,动来动去。」她前世养过一阵子兔子,但是太难照顾了,后来送了人。成清宁在现代时是住在饭店管理式的公寓里,大楼禁止养小动物,她偷养了三个月,因工作太忙常忘了要喂兔子,怕成了害死宠物的刽子手,因此赶紧换个新主人。

  不过也有兔子长大了的关系,小小一只时很可爱,见了就欢喜,可是等到长到又肥又壮的时候,圆睁兔眼的可爱模样就不见了,让人一见只想着红烧兔肉、炒兔肉、三杯兔肉、炖兔肉汤……

  「不是吃太多的缘故?」另一名长相俊秀的削瘦男子下了马,摸着兔子的肚子,果真在动。

  「你快把它的肚子剖开,说不定还能救出小兔子。」母兔死了,崽兔还有一线生机。

  「王……主子,你看呢?」男子向领头的美男子请示。

  「你不怕吗?」高坐马背上、美得有如一幅画的俊美男子看向眼神清亮的成清宁,想从她眼中看出惧意。

  「救命又不是杀人,有什么好怕的。」成清宁很想回他一句,女人每个月都会看到经血,她才不会见血就晕。

  冷目掠过一丝赞赏。「动手。」

  「是。」

  刀起刀落,肚皮被剖开的母兔腹中捧出三只小兔,它是真的怀孕了,产期就在这一、两日,因为要积累生产的力量才拼命进食。

  不过也是因为怀了崽跑不动,才会坐以待毙,反正不论被捉走或杀死都难逃一劫,死前先饱餐一顿。但是三只小兔死了一只,只有两只还活着,小小的、湿漉漉的,看起来瘦弱,不知能不能养得活。

  「长得比花还好看的大哥哥,你杀死我的兔子。」小姑娘的甜嗓很软很糯,绵细绵细的。长得比花还好看……除了领头的美男子外,他的随从们都倒抽了一口气,露出惊恐的神情。这小丫头死定了,竟敢拿主子的惊世容貌说嘴。

  「所以呢?」星目微闪笑意。

  「你要赔我。」成清宁灵活的水眸往马上一溜。

  「赔你一只兔子?」以兔赔兔。

  她摇头,「你杀的是我心爱的兔宝,我养了好几年才把它养得这么大,你还害得小兔兔没有娘。好看的大哥哥,我也不贪心,就把你今天猎到的猎物全赔给我,我便原谅你的无心之过。」

  全部?这叫不贪心?黑脸男和俊秀男子互视一眼,从彼此的眼神中看出心中所想:这个小姑娘也未免太大胆了,她知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谁?

  「好,给你,只要你拿得动。」黑眸深不见底。

  「为什么拿不动呢?我有马车,只要载得动就好。」没人会笨得往肩上扛,弄得一身血。

  「我是指你。」以她一人之力拿走他所猎得的猎物,不假手他人,不管她用什么方法从他们马背上取下。

  「天哪!那真是个绝顶聪明的小姑娘。」他还没见过有人用一根棍子就能取物,还不用费力。

  「是小有慧黠,但愿她不会自误在七巧玲珑心下。」慧极必折,隐其锋亡方是保命之道。

  「王……主子,要不要属下探一探小丫头的底?」如此聪慧的小智星是出自谁家?

  「不用,路上巧遇而已,我们还要赶赴北大营,为明年开春的战役练兵。」一刻也怠忽不得。

  「是的,主子。」可就这么错过了有点可惜。

  一行七人六匹马,一扬鞭,尘土飞扬,蹄落草飞溅绿沫,一会儿,倒地不起的野草只剩下蹄状的窟窿,人与马已化成天边的一抹黑点,渐渐远去。

  另一方面,大为丰收的兄妹看着堆满马车的猎物,一个眉开眼笑,满眼财迷的盘算着这些东西能得银多少,一个苦恼满车令人作呕的血腥味,这么多的肉哪吃得完,要不要命人把一部分先送回侯府,让府中诸人也尝尝野味?

  「三妹妹,你怎么知道用一根棍子就能将猎物挑起,有的都比你还重呢!」他看得目瞪口呆,难以置信。

  「因为我比你聪明呀!我有脑子,你装的是砂子。」有勇无谋,不知变通。她得意扬扬地接着又道:「《孙子兵法》有云:虚则实之,实则虚之,我这就叫作先声夺人。」一口咬定兔子是他们家养的,毕竟谁也不能证实怀孕的母兔并非家兔。

  闻言,成弘文有些恼怒,「三妹妹,你这是讹诈,骗人的行为是不对的,别人辛苦打到的猎物怎能占为己有?」

  「但是那只兔子的确是我们先看到的,我们只是不忍心捉它,想等它吃饱了再捉,所以它是我们的囊中物,我们不捉它是因为已经把它当成我们的。」

  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她用巧计赢来全部猎物。

  她不过是运用了杠杆原理和滑轮,以力借力地撑起比自身体积大上数倍的重物,再用枕木运送,一一送到马车,大到拿不起来的猎物就用这法子,方便顺畅,小的如山鸡、兔子、野雁等,她倒是能一手一只的扔上车。还有白狐狸呢!那身皮毛可值钱了,若能多猎几只做成大氅,一转手是数百两,离她开芳疗馆的目标就更近了,日进斗金。

  身为庶女的成清宁很穷,府里一年四季发给府中小姐的首饰、珠钗不能变卖,月银入不敷出,她常常处于缺钱的情况下,捉襟见肘的苦熬着。

  后来她靠着练了一手簪花小楷,这才藉由帮二哥哥作文章敛点小财,改善手边无银的窘状。

  现在她十岁了,过个几年就要嫁人,根据她打探到的消息得知,府内的嫡女出阁压箱银有二万两,嫁妆抬数由主母决定,最少九十八抬,高则一百二十六抬。

  而庶女就可怜了,仅仅二千两现银,十倍的落差,且嫁妆抬数最多六十六,塞的全是不值钱的被褥和子孙桶,一点钱就能打发了,还赚足了名声。

  她不是计较嫁妆的多寡,谁生的谁心疼,嫡母的亲生女儿自是得她大多数的嫁妆,那是大姊姊的,她不嫉妒,谁不想把自己的东西留给女儿,反而便宜小妾的孩子。

  她明了,也能谅解。

  只是她也不想嫁得寒酸,万一所嫁非人呢?她得留着一些银两好自护,析产别居或和离都用得到银子。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求人不如求己,所以她才趁还来得及的时候多做些准备,以备不时之需,谁晓得几年后会发生什么事,她是穿越不是重生,能预知往后数年的事,万一董氏突然得了失心疯,想把她嫁给七老八老的老头子呢?她手中有银,至少还有逃婚一途可走。

  想得多的成清宁不轻易相信人,除了性子直的二哥哥,她连一向对她很好的大姊姊也不信任,总认为有一天大姊姊遇到难题,她会毫不犹豫将自家小妹推出去受过。

  她此时的怀疑并非杞人忧天,看似恬和温婉的成清仪其实是极自私的人,为了自己过得好,别人都可以牺牲。

  成弘文被她似是而非的话搞迷糊了,「可是我们并没有捉它,它还不算我们的,我还是觉得……」猎物该还回去,受之有愧。

  「二哥哥,你没发现他们不是出来狩猎的吗?」眼见不一定为实,有时是为了蒙蔽世人的眼睛。他一怔,「不是打猎?」

  「你看到了没有?他们的弓不是猎人的弓,而且箭上有倒勾,那是用在战场上的。」行军打仗用的利器。不杀人,但伤兵却活不了,拖上十天半个月,拖累军队的速度并让伤药快速耗损,救不活却非救不可,不然其他的士兵看了岂不心寒,谁还有心思冲锋陷阵、斩杀敌军。

  这是相当阴毒的狠招,可又不能不用,谁想要面对永远杀不完的敌军,等人伤愈再一决生死?早晚要死,管他是何种死法,早一日结束战事才是人心所望,将士们都想活着回家见亲人。

  「你是说他们……」成弘文一惊。

  成清宁手指放在唇心,做了个「嘘」的动作。「我们不去管他们做了什么,与我们无关,我猜这些猎物他们原本也不打算带回去,算是便宜我们了。二哥哥,我们发了笔小财。」

  看不惯她财迷的神情,他忍不住往她额头轻叩,「你怎么晓得他们不想要,这些猎物够百户人家吃上好几日。」

  山猪两头、狼五头,一头站起来比人还高的熊瞎子,还有一些凶猛野兽,两匹马拉得非常吃力,侍卫们让出自己的坐骑步行,用马帮忙拉车,这才能勉强前进。

  「二哥哥,你要我说几遍,我就是比你聪明嘛!你没注意他们绑缚猎物的绳索松垮垮吗?马儿只要快步的奔驰几里路,马身两侧的猎物便会一一往下掉。他们志不在猎物,而是侦测,随手打几只猎物以做掩饰。」这么简单的事他为何看不懂,还扬言要入营挣战功呢,人蠢也要有自知之明,不要蠢死了还不知做了什么蠢事。

  「啊!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他们绑缚猎物的手法的确很草率……」就在死尸上绕两圈,也不打结的挂在马身两侧,要是稍一剧烈震动就松了……嗯,三妹妹没说错,是他太迟钝了,居然没看出来。

  「所以我才敢提出以物相赔,反正他们都不想要了,为什么我们不顺手拾回来,至少明面上的说法是赔偿,他们也省得再带着一堆死物回京。」

  还得边走边扔,太不符合卫生,腐败的肉食会滋生蚊蝇,传染疾病,动物吃了尸体,人再猎食动物,吃了有病的动物,人也会生病,瘟疫由此产生。

  「原来你早就看透他们有古怪,可我怎么就看不出来呢?」成弘文欣喜妹妹的聪慧,又沮丧智不如人,明显摆在眼前的破绽视若无睹,非要妹妹挑开说明了才恍然大悟。

  人的脑子果然有差别,他的是猪脑袋。

  「因为他们隐藏得太好了,光是那个好看的大哥哥,叫人一见就目不转睛,谁会分心他们用的弓箭有所不同。」不会有猎人用百斤重弓狩猎,那是精钢所铸,弓身漆黑如墨,有股肃杀的沉重感,寻常人无法拥有。那名美得有如传说中兰陵王的男子身分必定不低,更有可能是军中大将,目前边关无战事,奉旨回京。

  不过打仗是男人的事,和她一个十岁小姑娘扯不上关系,她还是好吃好睡赚银子,先把银袋子填满再说。

  众人到了庄子时已经过了正午,一早从京城出发走了半日光景,中途还耽搁了一会儿,可见庄子离京并不远,不到一天的路途,若无要事其实可以一天来回,方便得很。

  成清宁忍不住想到,那处林子离京不远,地势也不算高,那些人怎会猎到狼、熊瞎子之类猎物?那应该在更远的深山猎的吧!他们究竟去了哪里?

  但她不想费心去猜测,很快的抛诸脑后。

  她打算在庄子上待三天,把该处理的事交代清楚,任用好的管理人才,先把这三十亩地打理起来,以此为根本的大赚银子。

  但是在这之前,堆成小山的猎物要先换钱,留下一小部分自用外,其余全部卖掉,一只也不留。肉归肉,皮毛归皮毛,两种价钱。

  很快地,成清宁赚进近百两银子,她拿出二十两修葺有些破旧的庄子,多盖了两排侧屋,一排留着做她日后来时的落脚处,一排给打零工的庄稼汉当短期居所。

  两排屋子当然隔得远,分东西两边,不会有伤了闺誉的问题。

  住了两天,这天夜里,她虽早早就寝,却是翻来覆去的怎么也睡不着。

  「小姐,明天就要回去了,你还不睡吗?明儿一早又要爬不起来了。」不用起早请安,小姐天天睡到日正当中。

  这次跟来的是性情软和的荷心,成清宁嫌荷叶做事太一板一眼,管得太多,她想好好放个假都不行。

  「睡不着,我这心头闹得慌,老觉得有事要发生。」她不想回侯府,那里太压抑了,做人都不痛快。

  「要不要奴婢为你点支安眠香?」小姐自制的,一点满室清香,让人不自觉的安眠,一觉到天明。」

  她想了一下,摇头。「不了,我想看一会儿月色,你帮我准备一些茶点和炭火温着的热茶,我坐坐就去睡了。」

  「是的,奴婢这就去厨房,看还能做些什么糕点。」她记得还有一坛腌梅,小姐很喜欢酸酸甜甜的糕饼。荷心刚离开不久,感觉屋子闷的成清宁便一个人走出屋外,她抬头看看明亮的北极星,找寻她记得住的星座,天上一颗颗闪闪发亮的星辰,好似在向她传递百年岁月的孤寂。

  夜深人静,万物静谧,一股思乡的怅然蓦地涌上心头。

  那场车祸,有几人逃过,谁又会为她伤心呢?若是她再活一次,可愿回到霓虹灯闪烁的最初?

  酒真害人,她一片光明的生命悄然殒落,几年过去了,谁也不会记得她,如沧海之一粟,渺小而可笑。人活在世间是为了什么呢?她自问。

  可她用了两世还是找不到答案。

  为什么她会在前世历史上没有的大明朝出现,有什么在等着她?想多了,头痛,她不想了,一切顺其自然。

  看着天上的星星,她不自觉地走到庄子的僻静角落,这里养了十几只下蛋的鸡,用竹子做的围篱围住。夜沉沉,母鸡们都睡了,只有一只公鸡不时的抬起头,露出警戒的神色,一会儿又缩回去,闭目休息。其实鸡有夜盲症,晚上是看不见东西的,公鸡的动作出自本能,为了保护它的母鸡们。

  看到这情景,成清宁忍不住笑了,自然界的生物很单纯,除了吃和传宗接代,它们不用烦心相处关系,不怕明天有没有银子用,不用遵守人定的规矩,也没有礼教一物。

  人就是自寻麻烦,制定一些规矩把自己困死,谁不照着做便是异类,人人都可以群起攻之。走着走着,一道黑影一闪而过。

  「谁?」

  是人吗?还是村子里的野狗。

  看到有影子闪过的成清宁心中不踏实,她想去查看又担心有危险,不去看看又觉得不妥,心里七上八下的。她有些后悔走得太远了,没带上丫头或侍卫,现在折返不知来不来得及,她不想把小命赔进去。

  心里如此想的她开始慢慢往后退,状似散步的哼着小曲,骨碌碌的眼珠子灵活的转着,细心的观察四周的动静,忽地,细微得几乎是无声的叶子碎裂声传来,成清宁第一次痛恨自己的耳聪目明,那么轻微的声响她也听得见。

  「我看不到,我听不见,我又聋又瞎,四方神明,八方魍魉,我是好人,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你们要捉人时千万别捉错,作恶多端的人才该死,快快打个急雷劈死他……」别来吓她呀!穿越大神已经吓过她一回。

  一声很轻的笑声扬起,彷佛听见她令人喷饭的自言自语。

  「笑什么,我放狗咬你……」一时没忍住她转头朝人一指,树木阴影处确实有个男子正倚靠着树身。

  「庄子里没狗,我看过了。」只有一头小母老虎,人小个矮的张牙舞爪,脾气好像还不太好。

  「你……你干什么,想偷鸡?」成清宁捂着跳动不已的胸口,十分懊恼自己的冲动,干么把小贼逼出来。

  「我中毒了,你得帮我。」男子声音很低,却说理所当然,不是请求而是命令。

  成清宁暗翻了个白眼。「好看的大哥哥,我看起来像医术卓越的大夫吗?你想当死马我还不一定治得了。」

  「你认出我了?」修竹一般的身影走出暗处,身上透着一股杀气,月光照出一张青中发白的玉颜。

  「好看的大哥哥,你命都快要不保了,不要想着杀人灭口,我今年才十岁,好歹让我多活几年,我还没嫁过人呢!」两世人都没一桩好姻缘,想想都冤,太吃亏了。

  听到她说想嫁人,皇甫桓冷冽的瞳眸中透出一丝笑纹。「过来扶我。」

  「我扶不动你啦!你太高太重了……好、好、好,别瞪我,我忍辱负重总成吧!要是你把我压死了,我做鬼也要找你报仇……」

第三章 实质上的报答

  忍辱负重是这么用吗?

  她为何不干脆说任重而道远,起码还合乎意境,拖着重物要走很长的路,累得她气喘吁吁。

  不知中途有没有厥过去的皇甫桓再睁开眼时,已经是黑夜变白天,他耳边彷佛还听见小姑娘嘀嘀咕咕的嘟囔声,威胁他敢把全身的重量压在她身上,她就要趁他昏迷不醒之际将他大剁八块,帮他瘦身。

  瘦身?这又是那来的鬼字眼,她满嘴老是神神叨叨的怪词,叫人想用肉包子塞住她的嘴巴,又想听她古里古怪的词汇,看她能说出多少前所未闻的怪句子,发人深思。

  哪是他重了,分明是她太小了,才会扶不住他……呃,等等,他的毒呢?似乎……解了?

  那个眼神清澈到能照人的小丫头……居然是她救了他?!

  怎么可能,他中的是罕见的秘毒,宫中太医都不一定解得开,发作起来有如烈火烧着五脏六腑,全身抽搐地蜷成一团,十根手指头内弯得厉害,张不开的恍若鹰爪。

  他强撑着不让毒素控制自己,牙关咬紧将一波波的灼热感压下去,疼痛几乎是他唯一的感觉,那痛楚如骨肉分离,硬生生拆开再组合一起,重复一次又一次,撕裂着筋骨和皮肉。

  一度他以为撑不下去,那种焚身的痛是常人所承受不了,在昏迷前,他绝望地认为一生短暂如烟花,就这么结束。

  他才十八岁,还有鸿图大业要施展抱负,北夷未灭,边疆不安,南蛮未驯化,隐藏的危机重重,西羌、东凉同样是大明的威胁,暗中潜伏着伺机而起。

  有太多的事等着他去做,边关军士、平民百姓他们仰颈等待盼望他一扫贼寇,还一世太平。不能死,也不可以死,百万大军无他带领不可。

  皇甫桓没想到救他的是一名十岁的小姑娘,她站直身量还不到他胸口高,瘦干干的没三两肉,梳了个双丫髻,发间只插了两朵珠花,连支簪子也不戴,穿着打扮不像富贵人家,简单得过于朴素,和她身边服侍的丫头差不多。

  唯有那张小脸很精致,粉粉嫩嫩地,白里透红,涩果子似的让人想掐上一把,看看是不是软嫩好捏。

  「你终于想醒了呀!再睡下去我都要弃尸了。」她可没时间陪他耗,多拖延一天都不知道要找什么藉口搪塞。

  天光大亮,日升东方,手中捧着一碗粥的成清宁推门而入,身后的晨曦打在她背上,形成一层薄薄的金光。这一刹那皇甫桓有种错觉,那不是人,而是瑶池金莲幻化而成仙子,为救世人历劫下凡,化身布裙荆钗的小姑娘。

  但再一眨眼,金光消失了,只剩下一道桃红绣金的身影,屋子里多了淡淡的青草香以及杂菜粥的香气。

  「弃尸?」皇甫桓眉一挑。

  「哼!人死了我还留在屋里供奉,早晚白饭清香吗?为了避嫌,当然是扔了省事。」成清宁看他的眼神好像在看一个傻子,人话不说尽说傻话,谁会把一个死人摆在自己的地方,自是快快抹去存在过的痕迹,装作不知情。

  她爹是朝廷官员,官做得满大的,但官做得再大,儿女犯罪与庶民同罪,没有权贵豁免权。

  虽然她的出发点是救人,可人死了是事实,尤其她还是未说人家的小闺女,就算事后还她清白,姑娘家最珍贵的名声也没了,日后嫁不嫁得出去还是一个问题。

  运气好点嫁人做继室,嫁得远远的,丈夫没什么出息,不嫖不赌,一堆侍妾、继子继女,倒霉一点嫁给半个身子入棺材的花甲老头,那方面不行还要凌虐妻子,将人打个半死好满足他宣泄不了的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