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玉城出名的浪荡子,偏好美玉翡翠以及各类宝石,富甲一方的温府多得是供他挥霍的财富,常常一掷千金,醉卧美人膝,以美玉赠佳人,牵成一段风流韵事。

牟长嵩正好和他相反,府中美婢娇奴个个如花似玉、貌比西子,可是自律甚严的他几乎是不近女色的,对他而言,她们仅是容貌好看而已,还不足以令他动心。

二十一岁的他早该成亲生子了,如他这般年龄的男子少说有三、五个孩子满地爬走,可是他不论娘亲如何催促,没遇上看上眼的姑娘,他怎么也不肯点头,硬是不肯成亲。

“对了,刚才那个小丫头那身衣服看起来很眼熟,好像是你们府里的丫头。”下人也来赌石,可见油水很丰。

牟府的丫头分粗使、三等、二等、一等,各有不同的款式和服色做为区别,成语雁穿的便是三等丫头的淡蓝底白花卉纹衫裙,腰上系的是同花色的宽带绣竹纹腰带。

“丫头就不能赌石吗?”全然不在意的牟长嵩微挑左眉,府里的一个下人还不足以引起他的注意。

只要输得起,人人都能赌上一赌。这是他的至理名言。

“可以,可以,当然可以,牟府的丫头腰缠万贯,我甘拜下风,不过她的手气很不错,我看她像是第一次试手,新人的运气。”五颗看着不起眼的废料,居然出绿两颗,若是再大上几倍,那价值就更高了。

“若没有足够的玉石涵养,十赌九输,你用不着羡慕她,等她连开了十把,把把不落空再来惊叹。”他话中含讽,嘲笑他眼界低,一个小丫头也值得大惊小怪。

本身也是赌石好手的牟长嵩能从毛料的纹路以及皮壳看出其中是否含有玉石,大概是何等品级,何种玉料,大小如何也能说得八九不离十,他一出手,少有错手。

身为本事如神一般的行家,自然看不上府里小得不及他肩高的小丫头,眼角余光连瞄都没瞄一眼,将她视同路边的石头,虽有一抹翠绿也顶多是擦边绿,上不了台面。

“喂!你这人很无趣,人家都还没展露光华呢,就被你一脚踩下去,说不定是蒙尘璞玉,正等人开琢。”不知怎么的,他觉得有戏,他的预感一向十分灵验,有好戏看了。

“你来不来,再不来就把你扔下。”废话真多。

“来了来了,你牟爷出手,我岂能错过,多挑几块好石让我开开眼界。”他等不及要一睹解石的盛况。

温彦平摩拳擦掌,兴致勃勃的睁大双眼,为了一览出绿的瞬间,他早把没瞧清楚长相的小姑娘抛之脑后,比赌石之人更激动的大声吆喝,还邀人下重注增加趣味。

“语雁姊姊,这肉好好吃,咬下去有浓浓的肉汁跳出来……”五岁大快六岁的小米笑得眼眯眯,瘦得见骨的双腮塞得鼓鼓地,很贪心地嚼着最肥嫩的部位。

“这叫元宝肉,将五花肉洗净放入汤锅煮至七分熟捞起,趁热用干布沾去皮面上的水分,抹匀酱油,然后锅里倒油,将肉皮朝下入油锅里炸到肉皮焦黄,起泡捞出,切成一小片一小片的薄片,放入白糖、酱油等作料后上笼蒸至酥烂……”

原本成语雁只打算割一斤左右的五花肉,可是一想到林家鬼屋住了好几个孩子,她一咬牙,切了两斤少了些油花的猪肉,又买了二十文的下水,卤了也能配饭吃。

这些孩子最大的才十一岁,根本还不会烹煮,她想了一下,今年十三岁的她好歹自小在家摸索过几年厨艺,又在牟府灶房偷师过,怎么也比小萝卜头弄得好吃,因此主动提议下厨,趁机教教其他孩子学会煮食,自力更生好过等人喂食。

说是鬼屋的林家废宅占地广大,约有三亩大,不过孩子们胆子小,只占用有井水和小厨房的院子,因为靠墙,出入方便,院子里东西两厢各有六个房间,小子住一边,丫头住一边刚刚好,院子的杂草会定期的拔除。

成语雁大致看了一下,院子比她在乡下的家还大,她想了想,与其向人伸手乞讨,还不如自给自足,她想着院子的东侧开辟一座菜圃,靠假山的地方围起来养鸡,孩子们挖虫养鸡,几只鸡好歹能生几颗蛋,每隔几日他们就有鸡蛋吃了,至少能补补身子。

“语雁姊姊,我听不懂,可肉好好吃,你吃一口。”小小的女娃头发枯黄,看人的眼神十分灵动。

小米还太小了,再加上有个护犊的哥哥小和,兄妹俩虽沦为乞儿已有年余,但心性仍天真得不知烦忧,只是不明了为何肚子常常扁扁的,老是吃不饱,有虫子一直叫。

刚成为孤儿那段期间她会哭喊着找爹娘,后来哭过几回就不哭了,也不晓得她哥哥跟她说了什么,白日变得异常乖巧,十分听话,可到了晚上还是会作梦,一大清早醒来枕畔都湿了,说是想爹娘想的。

“好,我吃一口,小米最乖了。”成语雁作势咬了一口,其实只沾沾唇而已,虽然她也很馋,口里津液直冒,但是看到一个个瘦得不成人样的孩子,那口肉怎么也咬不下去。

“嗯!小米乖。”小米笑得露出一口小白牙。

“语雁姊姊,我听得懂,以后你教我熬米粥、贴饼子、煎鸡蛋饼,做红烧肉,我想让大家都吃得饱。”她不想再失去任何一个人了,现在她有很多不同爹娘的兄弟姊妹。

被亲叔叔霸占家产、赶出家门的可儿有一双早熟的眼,人也早慧,她是在人牙子将她卖到那不干净的下作地方途中逃出来的,恰巧正遇到沿街乞讨的洪小七,洪小七将她藏在竹篓里逃开青楼打手的追捕,而后将无家可归的她带回林家鬼屋,有饭一起吃,没饭一起挨饿。

可儿很聪明,她爹曾是某绣庄的账房,所以她也算了一手好帐,年仅八岁的她拨起算盘一点也不亚于老账房,可惜人一染上赌,他的家也就毁了,可儿的爹因赌石而输了太多银两,因此打起帐上银子的主意,最后因偷窃东家财物而被活活打死。

可儿娘一得知丈夫死讯,当场吐了一口血,没多久也死了,她爹娘膝下只有她一个孩子,没有送终的儿子。

不过可儿爹娘在乡下老家还有分家后的一间屋子,四亩地,若是勤勉些还是能养活自己。

可恨的是她有个不学无术、游手好闲的叔叔,整日斗鸡走狗,一听到亲兄弟去世的消息,他做的第一件事不是接回孤苦无依的小侄女、迎兄嫂棺木回乡安葬,而是连忙赶到中人那里,将大哥的家产全过户到自己名下,死也不承认可儿是他的侄女。

失怙又失恃也就罢了,不良的叔叔还打算把她卖了,要不是可儿机伶逃得快,此时已在花街柳巷,不见天日的学习“一技之长”,日后好做皮肉生意了。

“乖!可儿是大姊姊了,会照顾弟弟妹妹,等语雁姊姊下一回得空,再教你几道好料理的菜肴。”他们得自立起来,不能再靠别人,做乞儿也是逼不得已的选择。

成语雁想着,若是她能赚到更多的银子,她就会设法改善乞儿们的生活,老是住在林家鬼屋不是长久之计,若是哪一天林家后人想收回呢?他们又该何去何从。

不怕饿肚子,就怕没能力养活自己,虽说饿着饿着就习惯了,可若能煮出一锅能吃的熟食,这样不论以后去了哪里,至少也能摘些野菜、小鱼入锅,度过一时的困境,否极泰来。

“好,我等语雁姊姊。”可儿温顺的点头。

赌石赢了三两银子,因为有洪小七在一旁盯着,成语雁未再下场试手气,她取出一两银子买米、买粗粮、盐等必需品,又切了块肉,看到鱼贩子篓子里虽小但便宜的小鱼,她和人喊价了老半天才用二十文买下。

今天花了不少钱,她把今天领的月银还倒贴了一百文进去,要不是她想靠赌石赢来的二两银子再赚更多的钱,只怕二两银子也保不住,因为要买的东西实在太多了。

孩子们的身子在抽长,补了又补的衣服都要不能穿了,还有鞋子也要换了,小米、可儿的头发长了,也该用发带绑着,老用草编的发绳不耐用,很快就断了。

幸好离入冬还有一段时日,不然再加上厚棉袄、被缛,以及御寒的木炭,这笔银子要从哪来?

这些可全都省不得。

成语雁不禁想到去年冬天冻死的小如和阿敬,他们就是因柴火不足而冻到全身僵硬,入夜时还冷得直打颤,天一亮便发现他俩动也不动的青白着脸色,没有了呼吸。

“语雁姊,天快暗了,你还不回府吗?”天色渐渐昏暗,洪小七担心她又被罚了,连忙开口提醒。

一看外头都暗成一片,成语雁慌乱地跳了起来。“哎呀!这么晚了,我怎么没注意,这下子惨了。”

看门的阮婆子不知道会不会放过她,还有院子里要落锁,时辰一到就上锁,其他人想进去,没门。

“语雁姊,我送你。”洪小七说道。她一个人走夜路不好,多个人陪伴比较安全,城里的闲汉太多了。

“不用了,小七,我晓得回府的路。”哪需要送来送去的,真麻烦,她那点姿色还不到令人垂涎的地步。

成语雁不是叫人惊艳的美人,容貌还能看,可比起如翡、如翠等人还差上一大截,顶多只能说不难看,是个清秀佳人,眉宇间是淡淡的秀婉,尚未完全长开,还有增色空间。

不过她那双眼生得真好,黑溜溜的,像是会说话似,水水亮亮地,流转着玉石般的光泽,含笑不语时恍若那湖水中的宝石,闪耀着不扎眼的水波,雨洼秋水水盈盈地。

“路上暗,我不放心。”洪小七抿着唇,一张小脸相当固执,他觉得他长大了,可以照顾其他人。

“你……”看他一脸“你说什么都没用”的强牛样,成语雁好笑的摇头。“好,让你送,小操心鬼。”

“语雁姊,你还是会去赌石对吧?”一旦接触了赌石,很少人克制得了,玉城是全国最大的玉石矿脉集散地,赌石蔚然成风。

“这……”她不想骗他,洪小七不是一般的孩子。“我答应你不会沉迷,反正我也没有银子。”

二两银子是做不了什么的,她也不敢指望能一夕致富,只盼着多多少少攒些赎身银子,让她早日脱离为奴为婢的身份,然后找到小凡,也帮他赎身,姊弟们相偕回乡去,盖间砖屋,买块地,养头耕田的牛,日出而做,日落而息,日后再为弟弟娶房媳妇,她的心愿就了了。

若是能赚到更多的银子,砖房改成农庄,置三、四百亩土地,把小七他们都接过来一起耕种、一起生活,一大家子人分两桌吃饭,一边吃一边闲聊日常琐事,多热闹。

他有些赌气的沉着脸。“我阻止不了你,可是你一定要小心,不要被人骗了,赌石界有很多骗子。”

成语雁窝心的摸摸他与她齐高的头。“放心,语雁姊又不是有钱人,要骗也会去骗像牟府主子这样的富人,人家随手丢个银锞子,我们就能吃上大半年的白面了,坑不到我头上的。”

“你自个知道在做什么就好,我说再多你也听不进耳,说不定还嫌我啰嗦。”他不快的说道。

“不是不听,而是我们真的太穷了,在玉城,除了赌石外,你还能想到哪一条更赚钱的路吗?”

这里几乎家家户户是做玉石生意,或是与玉石有关的差事,赌石已经成为日常消遣,无论富豪商绅或是贩夫走卒,手有余钱的人都会玩上两把,这是所谓的风潮。

玉阳城有三分之二以上的铺子皆是玉石铺子,石料铺子,卖石头也开赌,每每走不到三步就有人在卖石头,不管在铺子卖或摆在路边,放眼望去看到最多的就是石头。

玉石的价值有高有低,端看开出的水色和光泽,因一块石头起家的多得是,幸运的,买对一块石头便能富一生。

可是做生意有赚有赔,不可能一直一帆风顺,没有锋利的眼光和对玉石的了解,想在这一行站稳并不容易,往往一失足便血本无归,最后落得两袖清风,望石兴叹,可说是成也石头,败也石头。

洪小七无语,默认。

以玉石闻名天下的玉城也只有美玉传世,一般穷苦人家想翻身,也只能到山上挖石头,赌一赌运气,否则只剩下赌石一途。

但是大多已开挖的玉脉是有主的,开采权在城里大户人家手中,寻常百姓就算是挖了,恐怕连搬都搬不下山。

“好啦!小小年纪别老是担心这、担心那的苦着一张脸,我有分寸,不会惹出事来,你只管安心等我发财。”她有感觉她要转运了,从此越走越顺,如入宝山。

成语雁不自觉地摸了摸戴在腕上的香木镯子,戴了一天了,她还是不习惯手腕有物的沉重感。

小七别扭的嘟嘴。“谁管你发不发财,平安最重要。”他的关心一向放在心里,不太自在言于表面。

“成了,我知道了,我这么大的人还不会照顾自己吗?牟府到了,你快回去吧。”牟府的外墙真的很高,有两个人的身长,翻墙进去是不可能的了,还是乖乖叫门吧。

“我看你进去。”他斜着身子,一脸痞样的靠在门外的槐树树干,用开了口的鞋子踢着沙。

拿他没辙的成语雁走上前,敲了敲门。

后门的阮婆子掉了牙有些漏风,咬字不清的喊着,“谁呀?”

“是我,语雁丫头。”她自报名字。

后门拉开一条缝,露出守门婆子黑幽幽的浊目。“怎么现在才回来,你不晓得天黑前要回府的规矩?”

“有事耽搁了,我尽量往回赶还是迟了。”她朝后打了手势,让洪小七安心,她回府了。

见她进了后门,洪小七才沿着墙根,边走边摸着微隆的肚皮,傻兮兮的直笑,他很久不曾吃饱过了。

其实,赌石也没那么差,是吧?

他想着语雁姊也是个穷鬼,玩赌石能玩多大,即使全身上下的银子拿出来也输不到太多,她已经卖给牟府为婢了,没法再自卖一回,也就渐渐放了心。

“不要给我找借口,要是每个丫头都像你一样胡来,咱们牟府还成什么样子,这后门谁想进就进,哪天放个贼子入府还得了,你这丫头也不想想,牟府家大业大的,就怕宵小光顾……”

她一口黄板牙开开阖阖,有意刁难。

明眼人都看得出她的意思,想由此门过,好歹得先打点打点,反应稍微迟顿的成语雁在看到婆子搓手指要钱的动作后,这才省悟,赶紧由荷包里掏出几枚铜板。

“拜托通融通融,我以后绝不再犯了。”看到辛苦赚来的月银又少了一些,她肉疼了一下。

数着手上十文钱,阮婆子面色稍微和缓。“去吧!去吧!再有下次,你睡大街去,这门绝对不开。”

“是,是,下回出府我给你带糖豆吃。”

阮婆子勉为其难的露出笑脸。“你没瞧我牙都快掉光了还吃糖,给老婆子我带几块红枣糕就是了。”

“好,给你带香糯的红枣糕。”

过了后门那一关,真正的难题才要到来。

闪闪躲躲地到了梨花院门外,门是阖上的,成语雁推了推,发现早就上锁了,怎么也推不开。

她知道门后有人守着,大爷若与人谈生意夜归,还没到院落,院门早大大敞开,一群丫头、婆子成排地站在门口恭迎,没人敢玩忽职守,个个精神得很。

可是轮到她时却是云泥之别,无论她如何拍门叫人,门板依然文风不动,说不开就不开,专欺负她一人。

不用说她也猜得到这是谁的作为,除了如翡、如翠那对姊妹外,谁会这么无聊做这种事,她们逮到机会就想把她往泥里踩,好像这样做才能显得她们高人一等,不可一世。

要爬墙吗?她犹豫了一下。

府里的墙比外墙矮三尺,搬块石头垫脚应该勉强是能翻得过去,就是不知道往下跳时会不会摔伤……

成语雁在门外等了又等,晚风吹过树叶发出沙沙声,她最后又扬声叫了一次,还是没有人开门,她心想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要是让李嬷嬷知晓她不在屋里,十板子是跑不了的。

人的潜力是逼出来的,骨子里也很执拗的成语雁决定翻墙,她裙子一撩往腰带一塞,着白色里裤的瘦脚往墙头一勾,爬呀爬的翻过半个身子,她喘着气抹汗……

“你在干什么?”

“如……如霜姊?”吓了一跳的成语雁没抓稳,差点从墙头跌下去,她两脚紧紧巴着墙,干笑。

“下来。”

“是。”

最后是听到怪声的如霜给她开了门。

那一夜,成语雁抱着二两银子怎么也睡不着,翻来覆去的,吵得同房的人骂了她一顿。

二两银子对别人而言是小钱,却是她下次赌石的所有资本,怕被偷的她苦恼了大半夜,一早起来脸上多了两个黑眼圈,直到找到了藏钱的地方才能睡个安稳觉。

第三章

又是她一开始,牟长嵩并未注意到那抹淡蓝色身影,身为牟府家主的他有太多的事要做,不容旁的小事分心。

牟府世代在玉阳城从事玉石生意,但到了牟父那一代才正式站稳脚跟,慢慢地扎下根基,而后在嫡子手中发扬光大,成为玉阳城最大的玉石商人,拥有最多的玉石铺子。

牟父有一妻二妾,元配唐静枝生有一子一女,嫡子牟长嵩、嫡女牟琬琰,袁姨娘生下次子牟长柏,素姨娘太过年轻,刚满十八,还未有所出。

因为长子太能干了,十三、四岁就展露玉石方面的才华,因此牟父早早让出家主之位,让十六岁的牟长嵩承继家业,自个就整日溜鸟,听书喝茶,偶而也赌赌石,甚为快活。

不过牟父大半时间是耗在姨娘身上,大日天的常在屋里发出令人羞赧面红的暧昧声,他很用心地想多弄出几个庶子,多子多孙多福气嘛,况且姨娘肤白乳嫩,多消魂呀!

其实他很想广纳妻妾,多纳几个千娇百媚的小妾,可是长子不允,严格的控制他银两的花用,所以临老入花丛的心愿全部落空,他只好不再做美人环伺的美梦。

只是牟父在美色上的放纵,多多少少影响到洁身自好的牟长嵩,幼年时曾看到母亲暗自饮泣的他因此对美色的兴趣不高,当别人娇妻美妾相伴时,他不仅一点也不羡慕,反而觉得太累了,两个以上的女人不好应付,太吵了。

一要争风吃醋,二要珠钗华服,三要提携娘家兄弟,四要插手府中家产,五要当家做主,六……

数不完的缺点,罄竹难书。

在男女情感上,他有着小小的洁癖,即使已二十有一了,能入眼的女子却没有一人,在这方面他很挑剔。

可偏偏奇怪得很,一道瘦巴巴的身影老是闯入他的视线,一而再,再而三的像块不起眼的石头,灰扑扑的掠过眼前,却让他不自觉的被吸引了目光,有意无意的瞟上几眼。

牟长嵩注意到那名身形瘦小的小姑娘穿着牟府丫鬟的衣服,还是三等的,她几乎每逢七的日子便会出现在石料铺子,一个人默默无声的蹲在角落,这块石头摸摸,那块石头敲敲,然后小心翼翼地抱起三到五块的石头,很安静的买下,再请人解石。

解出的玉石不算太好,大多是中下品或中品,二两银子买的石头开出五两银子的价值,卖出,五两银子购得的石头解开,再卖出得银十两。

以此类推,以小额的银两去买得她能力所及的石头,而且一旦开出水头不错的玉石立刻转手卖了。

她很谨慎,像只从洞里钻出的小老鼠,先观察左右的动向,确定没有人在注意她后,她才在石头间穿梭,很仔细、很小心的挑选她要的石头,并不时露出捡到宝的窃喜表情。

更怪的是,她不买十两银子以上的石头,十两是底线,即使手上还有银两,她也会悄然无声的离开。

但是引起牟长嵩兴趣的却不是她怪异的举动,而是她从未失手,不论选石的好坏,一定能解出高出购石银两数倍的玉石,数目不多却次次赚钱,从来没有一次落空。

她的运气好得叫人吃惊,若是经专人培育,他相信一定不仅止于此,还能更上一层楼。

牟长嵩很想知道她为什么从未失手,真是运气好吗,还是有其他因素?他头一回觉得一个姑娘很有趣。

“这叫田鸡皮,种好,产量丰富,表皮如田鸡皮,皮薄、光滑、多透明、无沙、有蜡壳、易掉。”

“啊!什么?”耳边忽然传来陌生男子清越的嗓音,蹲得有点脚麻的成语雁惊得大叫一声。

“你没事吧?”男子的嗓音闷闷地,隐隐带着笑声。

“喔,没事……啊!我被石头砸到脚了。”难怪会痛,她还以为是脚麻掉的关系。

看到她后知后觉的抱着小腿直跳,牟长嵩一双狐狸眼弯成月牙形。“很痛对吧!”

“呃!还好……”是痛得说不出话来了。

“要不要找个大夫来瞧瞧?”被十几斤的石头往脚上砸去,没断也伤得不轻,她是自找罪受。

他没见过有人这般迷糊,她惊慌失措的一起身,竟然失手将堆积如山的石头推倒,由下而上的石头顺势滚落。

若非他眼捷手快的拉她一把,只怕还会伤得更重,人的骨头再硬也硬不过石头,十几块石头哗啦啦的堆栈,没去掉半条命算她好运,老天爷还没打算收了她这条小命。

“不用,不用,没那么……痛……”成语雁大口的抽气,碰也不敢碰被石头砸到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