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得这么冠冕堂皇,周代贞虽觉得哪里怪怪的,但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能同意了。

镂空的雕花大铁门两侧各种了一排结实累累的椰子树,青绿色转黄的椰子不大却饱实,高高挂在树上等人采撷,福荫口渴的人们,喝一颗脾沁胃清,生津止渴。

一走入正门,是防滑地砖铺成的平路,专设无障碍空间,方便轮椅和拄着拐杖的老人行走,通行无阻。

两层楼的建筑物有四幢,一、二楼之间设有电梯,另辟单栋房舍,想合住或单住都成,院内配有两名医生和数字护士,以及受过专业训练,领有执照的看护员。

这是一间养老院,但是从外人眼里看来更像是老人渡假中心,这里的老人脸上没有等死的绝望和空寂,反而洋溢着一种老来享福的悠闲,到处听得见笑声和中气十足的说话声,有人在打着太极拳,有人在树荫下下棋,有人对着一盆花画图……

偌大的院区还有个可供垂钓的池塘,池里混养了多种鱼类,若想吃鱼可以自己来钓,不限钓起的数量,只要你吃得完。喜欢享受田园乐的老人家也有区域可以自行栽种,一畦畦的蔬菜都长得鲜绿。

其实开辟菜园自种,一来省下伙食费,二来能让上了年纪的老人家有个陶冶心性、活动四肢的去处,他们的心情放松了,人也愉快,自然长寿又健康,多活几年,不得不说院方算盘打得精。

当初周泰山走访了十数间国内知名的养老院,眼光独到地挑中这一间,主要是环境清幽,远离尘嚣,近可爬山,远一点能眺望海边,气氛和乐,而且价格公道,不坑人。

他这辈子就一个女儿,不想拖累她,他不认为一定要儿女亲自伺候才叫孝顺。

而且女儿很小的时候就跟着他吃苦,十来岁便打工贴补家用,帮忙还债,他对不起她甚多,没能给她不愁衣食的无忧环境,如今也不愿意让她为他操烦。

如今她事业有成,有屋有车还有钱,他真的什么也不求了,只希望她的后半生顺遂,别让他走后还为她挂心,这个女儿的个性比牛还倔。

若能嫁人最好,养个孩子在身边作伴,若是没那份姻缘也不强求,这年头的婚姻暴力实在太多了,他可舍不得桃花受苦,大不了老了跟他一样住养老院,时候到了有人帮忙处理后事。

这也是这间养老院的特色之一,只要你住得够久,超过七年,身后事若无儿女接手,院方可代办丧礼,过了头七再依老人生前的愿望火化或土葬,送人一路安走。

周泰山也是看中了这一点才挑了这里,他不想麻烦女儿,虽然价钱贵了点,是一般养老院的双倍,但女儿付得起,他也住得心安理得,反正钱这玩意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不花掉留着干什么,与其留给那些见利忘义,只会吸血的亲戚,他宁可全捐给慈善机构。

“老周呀!你家桃花怎么好久没来了,我都想她了,上回那瓶勃什么良的葡萄酒我快喝完了,叫她下回多带几瓶。”老得没剩几颗牙的老人咧开黑嘴,爱喝酒的他常常小酌几杯,但院区内禁酒,他只能靠小辈“偷渡”,解解馋,喂喂酒虫了。

笑咪咪的周泰山面色红润精神爽。“听说接了个国外的案子,少说要去一、两年呢!怕是没人给你带酒喝了。”

“去!少在我面前炫耀你有个人美又孝顺的女儿,桃花真的是很好啊,每个礼拜最少抽一天空来看望你,给你弄几样好菜,我那几个儿子、女儿呀!连通问候的电话也懒得打。”好在他年轻时存了一些钱,没全给了不孝儿女,不然真得到街上当乞丐。

王老的儿女也不是真的不孝,而是太忙了,忙得连来看看老父亲的时间都没有,他们也有自己的家庭要顾及。

只是人不能比较,一比较就容易感慨,埋怨自家的孩子没人家的乖顺,虽说住养老院是自己的选择,但哪个老人家不想儿女绕膝,含贻弄孙,一家人和和乐乐在一起。

像周泰山这样豁达,想得开的人并不多。

“呵呵……我女儿就是好,不怕人知道,她呀!就剩下我这么一个亲人,不跟我亲跟谁亲。”女儿自幼就懂事,让他省心不少,可又心怀愧疚,同年龄的孩子在学才艺,上家教班,她已经放下书包帮着赚钱还债。

唉!他家桃花呀!真是举世无双的乖孩子,周泰山自鸣得意的想着,浑然不知女儿已经往生,入土为安。

夏元熙有心隐瞒,不想老人家过于悲伤,周泰山此生最大的慰藉便是宝贝女儿,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他承受不起。

“你家桃花不小了,有三十了吧!还没打算结婚吗?”那丫头嘴甜,跟她爸一样爱笑,会做人,他看了都喜欢。可惜他的儿子都结婚了,孙子又太小,不然……

“呵呵……今年三十九,过了九月便四十了。”女儿很计较年龄,只算实岁,不准人提她的虚岁。只不过逢九必遭劫,桃花正应了九劫,不会……唉!想多了,人上了年纪总爱胡思乱想,女儿有小熙看着,怎会有事?她就忙了点,一忙起来昏天暗地,连吃饭都会忘记。

父女连心,周泰山这些时日心慌得厉害,他打电话想找女儿聊聊却找不到,上网留言也不回,让他有些不安。

“什么,四十了,有这么大岁数了,我一直以为她才二十七、八岁,不超过三十。”从外表真看不出来,她美丽、乐观、有自信,像一颗发光的星星,让人忍不住多看两眼。

“老周,你女儿真不嫁人呀!都四十了,再不嫁就生不出孩子了。”另一个坐着轮椅的老人好心的提议。

老人家的想法都希望小辈有个好归宿,不婚什么的太胡来,不结婚不生孩子,将来要靠谁传宗接代?

周泰山笑了笑,“我跟她提了,她说找不到好的对象,要不吃软饭的,不然便是养不活她的,这年头象样的男人不好找。”

“你不是有个干儿子吗?人长得挺好看的,又有一份不错的事业,两人站在一起挺配的。”男俊女美,天作之合。

他也想过,但……“不成,不成的,小熙小我家桃花十岁,得叫桃花姊姊呢!”

岁数差太多了,桃花那方面的意愿不高,他也就打消了将两人凑在一块的念头,儿孙自有儿孙福。

“哎呀!才十岁算什么,你没看电视吗?法国总统的老婆还是他老师呢!足足大了二十四岁。”

周泰山挥着手直笑。“不能这么比,人家是外国人,心态比较开放,无儿无女也能结伴过一生,可咱们东方人重伦理,而且还有一些社会偏见,你看法国总统跟他妻子的事被报导,可是有很多人都质疑取笑。”

“人家是人家,你女儿是你女儿,这才不能混为一谈,我看夏先生就很好,配得起你女儿,你也别管他们差几岁,床上合得来就好。”人老了,荤素不忌,什么话都说得出口。

“去你的,老不修,谁像你只在乎那档事,前不久还想娶个印度尼西亚老婆来作伴。”他还不知道能不能硬得起来,都快进棺材的人了,色心仍不减,欲振雄风。

想娶嫩妻的老人不服气的一拍还算结实的肚皮。“怎么,老子还能生儿子,你是嫉妒还是羡慕。”

“我是怕你马上风,老婆娶了还没作伴多久,就又没了。”

“你才马上风,嘴上没一句好话,我……”

老人正孩子气地要跟周泰山切八段,老死不相往来,突然听见向来平静宁和的院区起了一阵小小的纷乱。

“怎么了,又是哪位大官来作秀……啊!访视,看看咱们这群老不死的还能活多久。”

因为养老院对外的风评还算不错,被评论为五星级的养老中心,因此有不少想打响知名度的政客便会来此走一走,添个一、两万买菜金,送个杯子,显现亲和力。

老人们司空见惯了,早就不以为意,政客们来不来,他们都照过自己的日子。

“不是,是一位跨国集团的总裁千金,管着一个慈善基金会,特意到我们养老院来瞧瞧,看有没有困难的地方需要帮助。”一位三十出头的女性看护员和气的说着。

“喔,是慈善基金会呀!谁不晓得捐钱做善事可以减税,得了名声又省钱。”会计事务所退休的老陈最精于节税账目,有些仇富地说些酸言酸语。

周泰山倒不这么觉得,至少人家肯去做,有人受惠,这便足够了,人家有钱是人家的事,肯舍得便是大善。

一群老人小有兴趣的讨论不知道那位千金长怎样,又针对慈善基金会褒贬不一,唯有一旁的周泰山但笑不语,一边喝着老人茶,一边和棋友下棋,心不在焉的想着几时才能和女儿通到话。

他很不安,说不上是何原因,总觉得有什么事发生而他毫不知情,眼皮子连跳了好些天。

蓦地,他心有所感,忍不住抬头,正好看进一双黑亮的眸子,那双眼睛很亮,很璨烂夺目,像他女儿得意时的闪耀光芒。

太像了,那双眼睛,若不是长相不同,个头差了十公分左右,他都要以为是同一个人!

“老……老先生,下棋呀!多动脑可预防老人失智症,下棋是非常好的休闲活动。”差点脱口喊出一声“老爸”的周桃花很是激动,她努力压抑着略微激昂的情绪。

“老了,打不动篮球,除了下下棋外,还能干什么。”周泰山的健康情况良好,能走能跑,还能爬山,他偶尔会到菜园除草,把种菜当作强身健体的运动,老了不动,关节容易退化,他还想多活几年好陪陪他的女儿。

“你不老,还很健康,七十岁的人倒像五十出头,你若是梳个潇洒头再打上领带,穿上你那件铁灰色西装,肯定会迷死不少人。”老爸常说他越老越帅,帅到天下无敌。

他持棋的手忽地一抖,没握住的棋子往下掉。“你……你怎么知道我有件铁灰色西装?”那是女儿从意大利为他带回来的手工西装,祝贺他六十五岁生日,但他一直舍不得穿,怕穿旧了。

周桃花俏皮的一眨眼,和周泰山的棋友交换位置。“猜的。”

“猜的?”她这神态……和他女儿顽皮时一模一样。

“我聪明呗!能一眼把人看透。”她拿起象棋中的兵,重新覆面,洗棋、排棋。“我陪你下盘棋。”

心有疑虑的周泰山看了看长得跟女儿不一样,却觉得是女儿的女子,心中益发的不平静。“现在的女孩都不玩象棋了。”

“那是她们,我爱玩的很,陪老爸玩。”

她那一声“老爸”尾音有点上扬,略带卷音,周泰山一听顿时满脸惊色,神色有些仓惶。“你……你是……”他不敢问她是不是他的桃花。

没有父亲会认不出疼爱了数十年的女儿,但他怕知道答案,如果答案是肯定的,就意味着他家桃花真的出事了,他连最后一面也没见到。

“我叫华芊芊,是联华集团华总裁的女儿,我父亲就我一个女儿,我有花不完的钱。”

那曾经是她的志向,要让存款破亿,她从此在家当米虫,再也不工作。

可如今她什么也不用做,只因有个会赚钱的父亲,银行存款数字超过十位数,而且还不包括不动产、股票、债券等。

她真的富了,富可敌国。

但她发现她不要这些财富,宁可做回为赚钱而努力的周桃花,那才是她真实的人生,而非假冒的华芊芊。

不是他女儿……周泰山略松了口气。“那很好呀!我女儿常说要赚很多钱来养我,若她是你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听着老爸的不舍,周桃花的鼻头一酸。“你相信人死后有灵魂吗?身体腐烂了而魂魄不灭。”

“相信啊。”他呵呵笑着。“不然怎会有人见过鬼呢?有人见过了必然存在,我也想见见鬼长什么模样。”

恭喜老爸,你见到了,我就是死而复生的鬼魂。

经过一番对话,周桃花已经知道她老爸还不知道她的死讯,不然不可能还这么开心,但这件事不可能永远隐瞒下去,而且……她还有好多事要告诉老爸,不把死讯说出来,如何解释她会以这副模样来看他。

“你知道你女儿已经死了吗?她的追悼会在下个月十五。”

“什么!”周泰山惊得脸色发白,左手捉胸,有些喘不过气来。

第三章

“你对他做了什么——”

周桃花正要扶起受到刺激而突然心口绞痛的周泰山,可尚未碰到人,一道强悍的力道把她推开,响雷似的吼声在耳边响起,没站稳的她差点跌倒。

吓!好大的声音,快耳聋了。

“周伯伯,你还好吗?药呢?”不是说要随时携带,他老是不看重此事,落东落西的。以七十岁的老人而言,周泰山真的很健康,没有什么糖尿病、高血压等慢性病,就是这几年心脏功能弱了些,经过治疗后也好了大半。

“别……别管我,桃……桃花,我的桃花还好吧!”他只有这个女儿了,她是他的全部。

身材健硕的夏元熙眼神闪烁了一下。

“她……很好,此时在国外如鱼得水,边玩边工作,还说要学当地的料理,回家煮桌大菜让你吃到吐。”

“真的?”周泰山的眼眶泛红,眼中有泪光浮动。

“真的,桃花姊你还不了解,一看到美食就忘我,你和我都被她排在第二。”要不是为了她的美食之旅,她也不会从此去不回,再见到时是一具被野鲁咬得尸骨不齐的尸骸,他完全认不出是她。

他唯一认出的是她的衣服和背包,脸都摔烂了,四肢骨折,手臂和大腿被咬得见骨,体无完肤。

她从上面掉下来时,心里在想什么,他很想知道。

“你没骗我吧?”周泰山想笑,却比哭还难看,当他问出这句话时,便已明了得不到真话。

“周伯伯,这种事我怎么会骗你,你的身体要紧,我扶你回房吃药。”他冷然的瞪了一眼旁边的女人。要不是他今天正巧来看周伯伯,也不知道周伯伯会被这女人气到怎么样!他揺着手。“不……不用了,我在这儿休息一会,你帮我回去拿药,我一走动胸口就难受。”

“周伯伯……”

“快去,小熙,我不舒服。”不用装,他的脸色也绿得发紫,一副快要喘不过来的样子。

“我不放心你……”夏元熙不想丢下他一人。

他虚弱的一笑。“还有这位华小姐在,你担心什么。”

就因为她在才无法安心。刚刚他远远看到了,她不知道跟周伯伯说了什么才差点倒下……

就算是凑巧,一个只会逛街、玩乐的千金大小姐,交托在她手中比送进虎狼口中更危险,他听院里的人说来了个富家千金,想必就是她。

“我会照顾他。”这小子,太目中无人了,她原本没打算这么早见他,还得做一番安排。

“你?”他不信任的一睨。

“小熙,我的药……”为了支开他,周泰山做出快不行的神情,捂胸的手不住颤抖。

“周伯伯,你忍一下,我去拿药。”腿长的人占了优势,他迈开大步,很快就不见身影。

夏元熙一走,周泰山的老泪就忍不住往下滑,哭声压抑的放开捂胸的手,目光恳求地看向眼前的年轻女子。

“你说我女儿死了?”

“是的,节哀顺变。”她握起他的手,彷佛是在安慰他,却趁机用修整得美美的指甲在他手心写下:老爸,我是桃花。

他先一愣,接着双目一亮。“她是怎么死的?”这世上真的有这种不可思议的事吗?

“登山意外。”她没说出她的怀疑,有可能是人为的。

“登山……”他又哭又笑的以手背抹去泪水。“告诉她多少回别一个人到处乱走她永远是自信满满,老说自己是美食征服者,要学会各国料理来孝顺我……”

“她食言了。”周桃花的鼻头发涩。

“不打紧,只要她过得好就好,我还有小熙呢!他是我半个儿子。”这孩子倒是挺可取的。

“你就不想我?”她有些埋怨。

别人的儿子又不是他的,爱喝酒的夏天旺还活得好好的。

夏天旺是夏元熙的生父,夏元熙自从高中毕业后就搬出家中,靠着混黑道一个人独自生活,再也没回过家。母亲死了,那里也没什么值得留恋的,他走得洒脱,连一次头也没回。

没人给他钱买酒喝,又不想饿死的夏天旺索性把房子卖掉,自个儿在外租屋,过着醉生梦死的生活。后来卖房子的钱花光了,没钱缴房租的他在河边的桥墩下搭了间破草屋,平时去打打零工赚点酒钱,没事干的时候边喝酒边捡抬被河水冲上岸的瓶瓶罐罐,积少成多,一个月也有些收入。

大家都以为他肯定过得不好,会痩骨峻峋,谁知他反而胖了十几公斤,活得还颇滋润的,河中有鱼有奸,岸上有狗,他真的不愁吃,现成的食物供他饱餐一顿。

夏元熙原本想接济他一、二,买个房子让他栖身,可是看他一喝起酒来又死性不改,虐猫虐狗,将牠们凌虐个半死再吃牠们的肉,想略尽孝心的念头也就熄了。

狗改不了吃屎,常常施暴的夏天旺是没救了,帮他反而令更多生命受害。

“你又不是我的女儿,想你做什么?

”她如今姓华,是名门世家的千金小姐,如愿以偿的当上有钱人。

“臭老爸。”说得真无情。说归说,但她也明白他的想法,不禁鼻酸。

“我家桃花下葬了吗?”他见不到女儿最后一面了吗……

“葬了。”

“葬在哪里?”他得去看一眼。

“不知道。”她没问。

周泰山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你连自已的墓地在哪里都不晓得,你脑子冻在冰箱了是不是。”

“好冷,不好笑,我又不是你女儿,管她葬在哪个老鼠洞里,我姓华,叫华芊芊。”看到墓碑上刻着自己的名字,她想她会受不了。

人明明还活着,躯壳却埋在地底,她这样算什么呢?

说实在话,她有点逃避意味,不去想她究竟是活着还是已经死去,她算是重生或灵魂附体。

“华芊芊……”他再一次低头拭泪,刚得知女儿的死讯,他悲痛万分,难以承受,忽又峰回路转,得知这个匪夷所思的状况,大起大落的情绪让他不知该哭或是该笑。

“老爸,我还是会来看你,你不许忘了我。”虽然血缘上的父亲换了,但他还是那个疼了她四十年的老爸。

“别来,免得被人看出你不是那个人。”依然疼女儿的周泰山盼着女儿过得好,人生难有重活一回的机会。

“就要来,那个家的人和我……我是说和华芊芊都不亲近,就连她的亲生父亲也看不出女儿哪里变了,目前我以失忆为借口,正好重新认识他们每一个人。”除了她父亲,华家的每个人都愿意为了钱体谅她,不强迫她想起过往。

华芊芊是人人捧在手心上的天之骄女,一颗闪闪发亮的金子,大家只盼着她好,没人敢伤害她。不过她看了车祸报告后,心里疑窦更深,她越看越觉得华芊芊的车祸不是意外,一辆刚买不久的新车,煞车器磨损得好像开了几万公里的远路,磨得只刺下薄薄一层,几乎煞不住车子。

但是这方面她不懂,还是得找专业人士来查,而她唯一信任的也只有一个人了,他不会受人收买——夏元熙。

“有钱人的亲情比较淡薄,你忍一忍,如今都这样子了,你就随遇而安了吧!”

事情总是有利有弊,她只能接受。以女儿的聪明,要融入一个陌生家庭并不难,她一向很勇敢,把不可能的事视为挑战。

她一笑,面有苦涩。“老爸,我长话短说了,我把存折放在衣柜左边的暗柜里,印章在羊毛大衣的右边口袋里,房地契压在衣柜的最里层,还有一些股票和金饰,存折里有五、六千万吧!你留着用,密码是我的生日……”

“你……”果然没白疼她,都当了有钱人的女儿,还不忘要照顾他往后的生活,女儿是他一生最大的骄傲。

“周伯伯,药来了。”生性多疑的夏元熙不动声色的将陌生女子挤开。

他一向认为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好肯定有目的,不会平白无故的对人关心,华芊芊成了他眼中头号心怀不轨的嫌疑犯。

“小熙,别急,我好多了,没刚才那么疼了。”这小子的疑心病还是一样重,当他没瞧见那伸手一拨的小动作吗?若他知道拨开的人是谁,恐怕会懊恼得脸都发臭。

暗笑在心的周泰山揺着头,好笑的看着眼前的一对男女,以前是女儿的年纪大,他不好强求,女大男小难免引起异样眼光,如今两人的年岁正好,男的比女的大几岁,应该……可行吧?

他已经七十岁了,也不晓得还能活几年,唯一放不下的是女儿,她若是找个好男人来疼她,他死也暝目了。

“还是先把药吃了,一会儿再找医生看看,小病不医容易酿成大症。”桃花不在了,他得替她顾好她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