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南一脸忧心的将妹妹拉到一旁,很小声的在她耳边说:「可是多了一个他不就吃不饱了,他看起来吃得比你多,你要是饿肚子三哥会心疼的。」

  「三哥放心,他是活在金子堆中的冤大头,你看他给我的碎银,大概有二两多耶!够他吃饭、吃药,我还赚很多。」梁寒玉现宝似的摊开手心,眉开眼笑的说。

  「哇!这么多?」他们种了一整年的庄稼也不过赚六、七两银子,缴了税后所剩无几,他娘全收起来,他手头最宽裕时也就几十文。

  「是呀!他就是傻的嘛!三哥再帮我买几只小鸡来养,等鸡长大了就有鸡蛋吃,吃不完的鸡蛋可以拿到镇上卖。」小富由养鸡开始,她彷佛能看见鸡鸭乱飞的盛况,耳听铜板响。

  一想到鸡蛋能卖钱,也很想吃鸡蛋的梁南嘴馋的伸舌舔唇,赞同的点头如捣蒜。「好勒!好勒!我跟二哥去卖,攒了银子给你当嫁妆,啊!我到溪里捉大鱼给他补补吧!」拿人家的银子有些过意不去。

  「好呀!刚好我的池塘也要放鱼了,三哥你多捉一些,大鱼小鱼都要……嗯!找大哥一起去,你太小了,他力气大,可以多捉一些……」梁寒玉差点忘了她的三哥其实还是九岁大的孩子,靠近水边还是危险的事。

  「我哪里小了,我不小,比你高半个脑袋,我能捉到鱼……」梁南抗议,觉得被妹妹小看了。

  两兄妹说的不是很大声,可是从五岁开始练武的阿湛听得一清二楚,他听到「冤大头」三个字时,就不太高兴,再听见他们想仗着几颗鸡蛋发家,脸阴了一半,很想插嘴说万一鸡养死了,他们一颗鸡蛋也得不到。

  直到听见他们想到要捉鱼替他补身体,心底的那点怒意才稍有降温,好歹这两个傻瓜没把他给忘了。

  但是这两人的对话还真是令人无言,看着一副聪明相却做出傻子的行径,让他有气无处出。

  「咳!咳!我吃饱了,剩下的饭菜可以收下去了。」他们谈得太入迷了,让人很不是滋味,富贵窝出来的阿湛从未被人冷待过,他不太习惯的皱起眉,以咳嗽声来引人注意。

  兄妹俩一回头,看他吃不到一半,两人同时露出不满的神情,将剩菜分着吃光。

  「浪费。」

  「就是嘛!粒粒盘中飧,得来皆辛苦。」刚穿过来那一年她还没热菜吃呢!只能啃比石头还硬的馐谟,啃断她一颗乳牙。

  「你念过书?」听她出口成章,阿湛生疑。

  梁寒玉心虚的傻笑。「我聪明绝顶嘛!走过私塾旁听夫子一念就记住了,我是天赋异禀的奇才。」

  「没错,我妹妹最聪明了,是神仙来投胎,她用竹子做引水道,一整年不用挑水都有水喝。」梁南很骄傲的挺胸。

  「引水道?」

  阿湛目光深深的看着两个笑得傻气的兄妹,一个是装的,一个是本性流露,他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这就是你们说的竹管引水道?」

  梁勇在调整引水道,适度的放水,梁南小脸发亮的往铺着石头的池塘放鱼,一尾尾没手掌大的小鱼欢快的在池塘里游着,新植的水草荡漾着绿意,一小节莲茎从水面露出。

  转眼阿湛已在寒玉家住了数日,小鸭还在孵,十几只黄色小鸡在院子跑来跑去,盖了一半的鸡舍还没找齐木头,暂时不能关鸡。

  梁家三兄弟不能同时出现在妹妹居处,要留一人打掩护,因此大哥梁智留在家里帮娘亲煮猪食,梁家养了三头半大的藉,不用到过年就能宰了,两头卖人,一头自用。

  「喂!你不要乱碰,我大哥、二哥好不容易架好的引水管,你这个伤员请务必远离,要是没站稳往上头一跌,哥哥们又得重做了。」梁寒玉赶羊似的扬手一挥。

  「我没那么不济事。」他只是脚受伤,不是没长脑子。

  「难说,凡事就怕万一,我大哥帮你弄了这根拐杖是给你「站」在一旁看,而不是动手动脚。」太好奇的人容易坏事,虽然他看起来很冷静。

  「你们从山上接水下来?」的确是聪明的做法,省了打水的麻烦,人也不用出屋子便有水飮。

  「不错吧!我随便想出的点子就是绝妙的点子。」谁说她是鬼娃了,分明是天降福星。

  「你怎么想出来的。」以一个乡下小姑娘来说,她确实聪慧,一双大眼黑亮得出奇。

  她有点骄矜的一甩一头不够乌黑的头发。「我看露水从叶子上流下来呀!心想水往下流,底下若有东西接着,是不是可以流进我的屋子,然后我又看到又直又长的竹子……」

  这些全是她编出来的,用来取信人的,一个七岁小丫头哪晓得水力的运用,为了不让人生疑,她让人以为她筑引水管是天外飞来的奇想,大胆的付诸行动而已。

  信不信是一回事,但能说得通。

  而且,她只负责解说接管的原理和架设方法,汲水和出水口的设计可是她大哥想的,古人的智慧不容小觑,梁智有干水电工的资质,可惜生不逢时。

  「就这样?」他有点怀疑。

  「不然要有多难,竹头接竹尾一根一根的往下接,怕有野兽经过竹管所以将其架高有什么不对,你不要天资鲁钝就嫉妒我们梁家人聪慧过人,天底下的事只有想不到的事,没有做不到的,鬼都能大白天的逛大街。」她嘴巴一呶,一道没人看见的白影掠过。

  看到鬼又要进财喽!看来今天她又要小赚一笔。

  「瞎话,朗朗乾坤下哪来的鬼魂。」阿湛嗤之以鼻,压根不相信天底下有鬼,全是人在瞎编作祟。

  「没见过不表示不存在,否则你家的祖宗为何要供三炷清香?」

  当年她在上解剖课时,就听过学长、学姊们谈起灵异现象,门会无风关起、电灯自行开关,无人的浴室有马桶冲水声,以及七楼高的宿舍窗户边传来夜半叹息声。

  以前她也是听听就算了,当是学长学姊吓唬学弟妹。

  直到成为被称为「鬼娃」的梁二妞后,她才明白有些事真的是「眼见为实」,她由一开始的惊讶到错愕,最后是接受,甚至是亲近,心路历程短到她自己都觉得好笑。

  不就是以另一种形态活着的人嘛!有什么好惧怕?

  「子不语怪力乱神。」她鬼话连篇。

  「阿湛,你是不是想当个背祖忘宗的不孝子孙。」趁大家年纪尚幼,有颜控倾向的梁寒玉拉住小正太的手。

  再过个几年想摸就没得摸了,男女大防拘束了男女感情的发展,在大禹皇朝,女子十一、二岁议亲比比皆是,十四、五岁过门的大有人在,而男女七岁不同席,一过了七岁这个坎,一切都不一样了。

  所以梁寒玉把握最后的机会,有豆腐吃赶紧吃,小萝莉最不引人疑心。

  阿湛沉下脸,眼露怒色。「不要信口雌黄。」

  她笑着做了个猪鼻子鬼脸,「本来就是呀,你的列祖列宗不是鬼?他们可是四片板埋入黄土。」

  「你是胡言乱语,满嘴胡话,没有一句话象样。」他懒得理她,袖子一挥拄着拐杖走开。

  「不要生气,阿湛。」她笑咪咪的追过去,「要不要来看我的小鸡,以后我会养上一、两百只母鸡,每天给我生蛋,我天天拾鸡蛋去卖,一年后我就能拆掉旧屋子盖大宅,左右各六间炕房。」她信心满满的说起宏大愿望。

  「你离我远点,不要跟着我。」她那张贼兮兮的笑脸真碍眼,真把他当财神爷看待,整日在他跟前转来绕去。

  「可你的伙食费还没交。」她手心向上,死要钱。

  「我给了你五两还不够?」她可以去放利子钱了,吸干人血不眨眼。

  「那是你的药钱,还有你日日住在我这里的住宿费,以及餐餐吃的补品钱我是以你大少爷的身分备妥,样样都贵得我心肝疼。」其实花在他身上不到三分之一,其它的……不好意思,被她贪了。

  难得有只大肥羊送上门,不宰他宰谁?

  马无野草不肥,人无横财不富,要发家先小人。

  「你算盘倒是打得精,连你一年的吃食都算在内吧!」一想起那一句冤大头,阿湛心里还是非常不舒服。

  她不遮不掩的大方点头,好似占了人家便宜是值得赞扬的。「我们这个小地方很少有落难公子,尤其是我这闲人莫近的鬼窟,我穷得揭不开锅了,正好你为我送银子来。」

  「你真敢说。」他摇着头,却为她直率言语中透露出的处境感到一丝心疼。

  「掖着、藏着不说,难道人家就不知情了,我光明磊落做人嘛!有什么好隐瞒。」一说完,她东瞄西瞅的不看他。「倒是你,没人来找你吗?还是你不想被找到。」

  身子一震,阿湛指尖微微发颤。「你管太多了。」

  「你走时不要跟我辞行,悄悄的走,我不喜欢离别的场面,我会哭。」纵使见惯了生离死别,梁寒玉还是讨厌告别。

  他一窒,语带涩意。「你有什么愿望想完成,在我能力所及会帮你达成,绝不食言。」

  她听得出他话中有不舍之意,害她也鼻酸。「不用了,我这个人比较中意真金白银,走时记得留下银子。」她故意装出财迷样。

  「俗气。」她知道有多少人想求他价值千金的承诺吗?不识好歹的臭丫头,只认银子。

  「大俗即大雅,腰缠万贯便是雅事,就连我将来立定的目标也是一大雅事,我卖的东西你一定用得到。」每个人临走的那一刻都用得到它,不分男女老弱,雅俗共赏。

  「为什么我不太想听。」看她发亮的双眼,他怎么觉得有一丝不妙。

  「我要开一间全镇最大的棺材铺。」多好的良心事业。

  他就知道绝无好事,姑娘家开棺材铺?她这辈子不想嫁人了是吧!

  「阿湛,看在我们有患难之情的分上我给你八折优待,优先预定可选铺子内最好的棺木,买两口大的附赠一口小棺,绝对划算,物超所值……」

  想得长远的梁寒玉可不是无的放矢,她全盘盘算过,她才来两年已见过七、八只鬼,等她年岁再增长,见过的人更多,去的地方也更辽阔,她会见到的鬼肯定只多不少。

  但是并非每一个人都是寿终正寝,有子孙祭祀。有一部分枉死的,子孙不孝的,或是投不了胎的傻鬼,他们若是一窝蜂地找上她,那她管是不管,或是任其曝尸荒野?

  因此她要防患未然,做好万全的准备,免得一堆无处栖身的冤鬼找上门,吵着要口薄棺安葬。

  「鬼娃,我家没死人!」阿湛一张脸被她气黑了。

  「总会用到的,没人能长命百岁,你家的棺材一定要跟我买……啊!君……君子动口不动手,你不能恃强凌弱。」梁寒玉倒抽了口气,将架在脖子上的白皙大掌挪开。

  「没有第一面。」他一身戾气。

  「小气……」什么交情了,关照关照她的生意又如何,岁数到了总要走,讲什么忌讳。

  「你说什么?」他冷眸一瞪。

  识时务的梁寒玉赶紧双手护头。「没事,我祝你活到九十九,与乌龟同寿。」

  「你……」她真不怕死,还敢挑衅。

  「发生什么事了,我好像听见你们在吵嘴。」远远看到两人之间有些不对劲,刚喂完鱼的梁南大步的跑来。

  「三哥,他要吃霸王餐。」恶人先告状,颠倒是非。

  「霸王餐?」梁南傻乎乎的干笑,对阿湛投以抱歉眼神,他教妹不严。

  「我付银子了。」某位伤员冷道。

  「不够。」女土匪叉腰摇头。

  「你去占山为王。」去抢较快。

  「我已经占了,后头这座山没几人敢跟我抢。」她叫鬼娃,身后的丛山峻岭称之为鬼山,有人进,无人出,有鬼指路的她是唯一的例外。

  「简直不可理喻。」阿湛修为还不够,气得涨红了脸。

  「我是据理力争,不让小人得意。」她仰着头,一副「我说的才对,你是吃白食的小偷」的样子。

  「你……」

  「好了,好了,你们真像是闹别扭的小两口,孩子气的斗嘴……」让人看了想捧腹大笑。

  「谁跟她闹别扭。」

  「谁跟他是小两口。」

  两人异口同声的否认,却又同时看了对方一眼,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悄然流转。

  「好,是我多嘴说错话,你们一点关系也没有,只是互相看不顺眼的仇人,拿刀互砍吧!」他不拦着。

  梁南小大人似的双手环胸,像要看他们厮杀,但人心是偏的,他站的位置是护住身侧的妹妹,阿湛真敢动手,他第一个冲上前挡,保护妹妹是哥哥的责任。

  「噗哧!」梁寒玉先笑出声。

  「无聊。」阿湛面无表情的嗤了声。

  小姑娘、小男孩也不是真的闹起来了,只是意见不合罢了,闹一闹纯粹是穷开心,谁也不往心里去。

  「三哥,你有没有帮我捉螃蟹和小虾,我的池塘要养很多很多的鱼虾。」她嘴馋了,想吃水煮鱼。

  「有,捉了捉了,全给你放池塘了,三、四个月后有大螃蟹吃。」梁南笑嘻嘻的傻乐。

  「哇!真好,三哥,我们去看看池塘里的小螃蟹,等长肥了我送一大箩筐给你吃。」梁寒玉亲昵的拉起哥哥的手。

  「好!好!我们二妞有福了……」

  望着走远了的兄妹俩,阿湛深沉黑眸中不自觉的泛起一丝羡慕,他和家中的兄弟姊妹从未如此和睦过,他们只想要他死,嫌他挡路,千方百计地欲除之而后快。

  这一次的受伤不是意外,他有怀疑的目标。

  三日后的子时,星稀月明。

  「小主子,请恕属下等来迟。」

  幽暗的月光下,有几道人影忽隐忽现。

  「走吧!」冷然的声音带着超乎年纪的肃杀。

  「不用和这户人家的主人说一声吗?」毕竟是救命大恩。

  「她不会在意这种事。」他为她留下足够的诚意。

  「是。」

  很快的,地上只有月影,不见交谈的人儿。

  一会儿,东边的屋子有人无声的推开门,披着外衣的小小影儿朝远处看了一眼,随即走向空无一人的正屋。

  「走了也好,省得待久了会牵肠挂肚,为他担心……」

  突地,梁寒玉的眼睛睁大,看着青玉双螭玉佩下压的五百两银票,顿时笑逐颜开的笑出声,什么恨然、落寞全一扫而空。

第三章

  数年后——

  「呜~呜~老爷呀!老爷,你怎么走得那么早,放我们一家孤儿寡母要如何过活,我如娟、秀娥、婉宜、明珠、阿桃、小容、五妹……我们不能没有你……」

  身穿孝服的女子哭得两眼红肿,涕泪纵横,一口气念了十八房小妾的名字,又爬又哭地绕着棺木哭嚎,那珍珠般的眼泪彷佛止不住,滴滴都落得令人鼻酸。

  左男右女两排披麻戴孝的孝子、孝媳、孝孙跟着女子后头一起哭,他们也在爬,一个哭嚎得比一个大声,似在比谁比较孝顺。

  领头的女子一边哭还一边唱起感人肺腑的小曲,语气极尽哀凄的诉说亡者的无情,狠心抛弃贤妻美妾,诸多子孙,黄泉路上谁也不带的独自上了奈何桥,走得冷清。

  其实五十有二的吴大老爷死得极不光荣,他家里有无数小妾和通房,可是仍不满足,出入青楼,暗暗往来了几回,食髓知味的一夜召数女伺候,乐不思蜀。

  殊不知这一回用了药助性,却因药性太强过于亢奋,行房途中忽然全身僵硬,口角抽搐,死于女人肚皮。

  不过死者为大,再怎么不体面也要办场隆重的丧礼,让他好好走完这一段路,人死如灯灭呀!有什么好计较。

  好在吴大老爷是富甲一方的有钱人,这点钱还拿得出来,即使他一倒下子孙就急着分家。

  「请家属节哀顺变。」

  一堆哀嚎声立刻响起。

  「来客上香。」

  致哀者一一上前,三炷清香在手。

  一拜、再拜、三拜。

  「家属答礼。」

  两列披麻戴孝的男女向来者一弯身答谢。

  繁琐的礼仪不用丧家出面,一身素衣的清妍女子代为操办,她甚至在发上别了一朵小白花,以示戴孝。

  「时辰到,抬棺,五音开道,道士鸣号。」

  最后是下棺了,一杯黄土洒在棺木上,尘归尘,土归土,一切前尘旧事化为一缕轻烟。

  纸钱在火盆里烧着,二十四对的金童玉女连同纸扎的华宅一并点上火,大火焚烧诵经声环绕,给了阳世人最大的安慰,莲花座烧七层,早日化为神仙老儿。

  丧事一了,众亲友的眼眶是干的,没有一滴泪。

  「谢夫人,收尾款了。」

  吴大老爷的正室谢氏脸色憔悴的命人取出一张通汇银庄的银票,交给素净着面容的素衣女子。

  「真多谢你们的费心,办得很热闹,老爷走得很风光,相信他九泉之下也能含笑了。」恼了他半辈子,谁知他先走了,倒把一堆的烦心事留给她。

  「贪财了,这是我们应该做的事,实在不敢应了夫人一声谢字,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夫人要为儿孙们多保重身体。」梁寒玉瞄了一张银票上的数字,十分满意的塞入袖袋。

  「有劳你了,玉掌柜,这些是给你的茶水费,这些天累你忙里忙外的操办这事,没有你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她另外给的谢礼,不包含在谈好的价码内。

  「夫人真是客气了,叫我无地自容,看夫人气色不佳,似乎不太顺遂,我再送夫人一口小金棺,你别嫌礼轻。」收了人家的红包,不好不送上一份小礼。

  谢氏一听喜出望外。「是这些年风行的小金棺吗?听说能招财进宝,帮人解厄消灾。」

  「是的,能得到小金棺是夫人的福气,本店针对花费千两以上的大户才有这优惠,有明华寺的普惠大师开的光,放在庙里受了九十九位师父日夜诵经七七四十九日,还洒过南海观音庙的圣水,有佛祖的庇佑,保你一生安泰……」

  生意人的嘴说什么是什么,长得白白净净的梁寒玉惯以一张巧嘴讨好人,从她口中说出的向来只有好话,从不得罪人,秉持着和气生财的态度与人和乐相处,广结善缘。

  梁寒玉她是棺材铺的老板娘,同时也开了一间前所未闻的葬仪社,在镇外也盖了义庄,一手包办从棺木运送到下葬的所有丧葬事宜,全不需丧家劳累。而因为年幼时被父母抛弃,在两老过世后,她不太喜欢顶着梁这个姓氏,故让人称她玉掌柜。

  「你来棺材铺」、「来来葬仪社」、「再来义庄」,全是年仅十六岁的梁寒玉的产业,每月生意是全镇最多,是镇上最大的棺材铺,无人能出其右,连外县的人也闻名而至。

  她办的第一场丧礼竟是为自己的爹娘办,他们非要在大雨直落时去查看庄稼有没有被淹坏,适逢大水冲破堤防,两夫妻走避不及,双双溺毙在田里。

  那年她十二岁,那一场丧事办得哀戚而肃穆,别开生面的送葬仪式引来多方的注意,棺材铺尚未开张已打响名号,不少人私底下询问,想为家中的老人预做安排。

  再来义庄有点像在做慈善事业,义庄向外开放接受暂时的停柩,只收取少许的租金做房舍的维修及香烛的供给,若需要和尚念经、道士超渡、做法事,或是大热天怕尸体腐坏要添冰,则另行计价,价钱公道,不比同业高。

  不过呢!说没赚钱是骗人的,其中的暗盘,丧家私下塞的茶水钱,丧礼中林林总总杂事,要买东西、要跑腿,要懂行的人领事、发丧,早晚水酒敬供等,都会给点钱。

  毕竟有人过世是件晦气事,总要压点红,给人祛祛惊,消消霉气。

  算盘打得精的梁寒玉可是掉进钱眼里了,一锭一锭的银子是她的心头宝,她什么都好说话,唯独对银钱看得重,谁敢让她办了事却不给银子那是跟她过不去,她可是会率众纠缠到底。

  和谢氏谈妥,领着店用的伙计回到铺子,梁寒玉还没喝口茶,就有人来讨钱了。

  「分钱了,东家……」

  一只手上有裂茧的粗糙大掌伸了过来,随即被莹润小手拍开。

  「分什么分,你们是我请的伙计,伙计是什么知不知道,那就是按月领薪饷的人,固定的死价,除非东家我心里舒畅,否则就安分点,加工钱,免谈。」

  要不是她脑子转得快,让在旁人眼中是废人的他们分工合作,找到适合他们干的活,他们早就饿死了。

  「可是我是道士……」理应多分一份。

  纤白葱指指向红通通的鼻头。「牛鼻子老道,你还有脸说话?我前头把银子给了你,你一转个身就泡在酒缸里,把银子用光了不说还喝得烂醉如泥,今日吴老爷这一场你差点误了事,我没抽你几鞭子是看在你年纪一大把的分上,给你留几分面子,不然……哼!有你受的。」

  让她破财等同杀她阿爹阿娘,梁子结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