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点惧内的县太爷李云天在家里男丁中排行老二,不过他是嫡子,两名庶出的兄弟李竞同、李竞云地位不如他,几名姊妹则早已远嫁,少有往来。
他已故元配蒋氏生有二女李柔、李樗,继室常氏则有一女李乐,小妾高氏原是老夫人身边的大丫头,因为他一直无子嗣才由他娘做主给他做填房,生有一女李静、一子李拙,李拙过继在蒋氏名下,为嫡子。
李云天当这个父母官,虽然不到鱼肉乡民的地步,但收收小贿也是有的,因此手头宽裕,日子过得相当优渥。
可是没人嫌银子多的,官俸加上富户们的孝敬,把持家中大权的常氏仍老嚷着银子不够用,逼着大伙缩衣节食,发给青漪院的月银不是迟上十来天便是少了,让这院子的主子和下人们都过得苦哈哈,只差没典卖首饰来买日常用品。
「可不是,大小姐还黑心地把主意打到二小姐头上,竟伙同亲舅母要为二小姐谋一门亲事,对方是死了三任妻子的有钱鳏夫,年纪大得足以当二小姐的爹。」没这般算计人的,心肠比墨汁还黑。
「什么,要二小姐嫁给死了三个妻子的老男人 」正在缝衣服的柳绿难以置信地咋舌,针头一时失准扎进指头,淡淡的血丝渗出。
「谁说我要嫁人!哪个杀千刀的不长眼,连本小姐这株幼苗也敢摘。」十五岁还是国中生,嫁人太早了。
被心不甘、情不愿的春红搀扶着,李樗一身浅黄绣绿萼梅短衫下是湖绿色团花百褶裙,她半是轻喘半是含笑的倚门而立,略带苍白的脸色微浮嫣红,让莹白小脸透出动人的霞色。
她眉如弯月,眼似星辰,丹唇编贝,瑶鼻小巧,五官明媚,而肤白透皙,彷佛羊脂白玉,虽然面颊不够丰润,小有病态,可谁敢说李樗不是我见犹怜的小美人呢!
她美在清新脱俗,淡雅的气质如空谷幽兰,清清雅雅的,浑然天成,不带半丝人间浊气,雅如一幅画,胜在娇而不媚。
「二小姐,你的伤还没完全好,怎能四处乱走,万一又颠着、碰着,岂不是让嬷嬷心疼死。」吴婆子快步走去,接手扶着弱柳一般的二小姐。
在青漪院里,若无外人在场,大家对吴婆子的称呼是「嬷嬷」,毕竟她是二小姐的奶娘,该有的尊重少不了。
可是出了青漪院,她就只是一个地位低微的看门婆子,为免让人有藉口清理青漪院上下,就连吃她奶的二小姐也得改口,装出生疏且尊卑分明的样子。
「好了大半,嬷嬷不用担心我身子吃不消,你和柳绿刚才在说我什么,什么嫁不嫁人的,我没听清楚,你再说仔细点,别让我心里七上八下直打鼓。」这具破烂身体呀!底子真的有够差,才走个两步路就喘得快断气,简直比林黛玉还不济。
要锻链,好好的磨一下,实在差到令人发指,她以前胖到八十九公斤也没走个路就气喘如牛,拎着包包和人抢货时一样敏捷,没人敢小看犀牛的强悍。
可是这李樗不过受了小小的伤而已,体力居然弱到要人扶,刚刚下床时,她腿软得差点跌在地上,撑了许久才勉强站直,两条竹竿腿抖得像刚生下来的小鹿。
好在她在园里走了一圈后稍微恢复一些精神,虽然小腿还有点抖,但算不错了,没有直接跪下拜天公,以后每日早晚走个几回,她就不信还能差到哪去。
一提到这事,吴婆子的眼眶就红了。「真是个没良心的,也不怕天打雷劈,也不晓得他们在想什么,这么害我的小姐,那个人都四十好几了,长女都替他生了三个外孙,他还老不修想娶个年轻貌美的姑娘,好拚出个儿子。」
「可我上头不是还有个未订亲的大姊,长幼有序,大姊还未出阁哪轮得到我。」古代不是最注重伦理,哪有长姊未嫁小妹先许人的道理。
吴婆子一听,气就上来了。「就是大小姐在搅和,她让如月那丫头把你唯利是图的舅母找来,两人暗暗盘算能分得多少聘金,再把你那份嫁妆扣下来,实在可恶。」
「这事不是该由我继母出面处理吗?哪由得她们两人私下做主。」所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父母犹在,就算是长姊也不能越俎代庖。
「对方只要人不要嫁妆,而且还附送一大笔教人眼红的聘礼,夫人一听不用拿银子出来,还有进帐,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线,直道划算,要人择日请媒下庚帖,把这门亲事定下。」不是亲生的就是有差,把人家的女儿当货物销出去,只管利益,不看其他。
李樗秀眉一颦。「我爹呢?他不管这件事吗?好歹事关女儿一生。」
「后院的事一向由夫人打理,老爷在外是青天大老爷,威风八面、走路有风,可是夫人掉两滴泪、吹吹枕边风,他的骨头就酥软了,只要夫人决定的事他从没反对过,更别说老爷现在人在外地当官,等消息传到他那,早就一切成定局。」
说穿了,不就是惧内的软骨头,在外头威风凛凛,前呼后拥当他的官老爷,一回到府里是没用的虫,夫人一瞪眼便涎笑讨好。
她不想背后说主子是非,但她实在看不惯老爷在夫人一走后便迫不及待迎入新妇,而且很快有了三小姐,对二小姐不闻不问,好像那不是他的女儿似。
「是吗?」李樗眉角一挑,暗自思索着。
柳绿将泡好的茶送到她手上,她掀开绘有牧童吹笛的杯盖,吹了吹,怕烫地一小口一小口抿着。
「二小姐,大小姐的做法太教人心寒了,怎么说你都是她的亲妹妹,在这世上就数你俩最亲了,亲爹靠不住还不是姊妹俩相扶持,她岂能这般陷害你?」打断骨头还连着皮呢!哪能断得干干净净。
她先是皱眉,之后是拱着鼻子笑眯眼。「呵,人家想害我,我就一定要配合吗?」
「二小姐的意思是……」看她扮了个逗趣的鬼脸,吴婆子忍俊不禁,心里柔软了几分。
「我爹好歹是个七品县令,我不嫁,平民百姓有谁敢强娶。」想摧残她这株水葱般的幼苗,门都没有,她连过桥木都给抽了。
【第二章 美男照神镜】
「神镜呀!神镜,谁是天下第一美男子?」
那是一面三个巴掌宽的八角浮纹菱镜,看似铜铸又似乌金,让嵌着上古花纹的琉璃镜面光洁无瑕滑不溜丢,似乎冰寒透心,隐隐散发生人勿近的寒气。
不雕龙、不刻凤,不镂花鸟走兽,漆黑如墨的镜背密密麻麻的浮现上百只头生异角的蝙蝠,或栖或飞,或是龇牙咧嘴,细细的尖牙有半个蝠身长,足以穿透任何兽皮,吸吮血液,包括人在内都是其猎食的目标。
森寒长牙,尖锐双角,每只蝙蝠展开的羽翼上,皆有形态扭曲的怪异文字,像是咒文,古老而诡秘,教人心生畏惧,不寒而栗。

☆、第四章

镜框周围美丽的花纹是守护圣月的千年血蟒,百年化卵,卵生尺长,足足一千年才由幼蟒长为成蟒,雌雄成双,终生不离,细致雪花银纹盘踞蟒身,透出一丝倨傲和不驯,睥睨苍生。
它的双眼是血红色的,米粒大小的红宝石嵌于其中,但若紧盯着不放,那双红得滴血的冷目彷佛在眼前放大、放大、再放大……大得几乎要将人吞噬,隐约可以听见吞吐蛇信的嘶嘶声,让人身体僵硬,背脊发寒,动弹不得地渗出一身冷汗。
它是天水神镜,来自最玄奇诡秘的幽冥山。
此山处在虚无缥缈间,是一座凡人到达不了的神山,传说每隔十年,在阴年月圆日才一现,子时出、卯时没,一到黎明,整座山峰离奇地隐没旭日当中,只留下一道淡淡的山影辉映横亘天际的彩虹。
另有一说,幽冥山掌控在玄皇门手中,玄皇门众不过千人,个个武功高强,精通五行八卦,知天文地理,能医能卜,预测天象,是混着神血的神人,神出鬼没的形踪飘忽难测,雌雄莫辨,变化万千。
玄皇门人的共通点是谪仙般的容貌,翩然落尘,美如冠玉,皓日光华慑人,星月难敌,风骨清逸如流光,光彩耀日,令人难以逼视。
而此时镜中如水雾般散开,映出一张美得教人赞叹的姿容,绝美冷靥看不出性别,微启丹唇,低而清冷的声音由镜中发出,又似在冷笑。
「谁是天下第一美男子还需要问吗?不就是你这天子,你是这世间最美的男子,纵是女子也难以比拟,你的姿容天下无双,堪称绝色。」镜中人说着话,模样几乎与镜外之人如出一辙。
但是,有些许不同,镜里的美人风华绝代,眼若深海珍珠流溢着珠玉光泽,炯然有神,璀璨生辉,媚色中带着噬人的冷意,似笑非笑地勾动魅惑唇瓣,有股说不出的王者霸气,以及使人心神迷乱的阴邪。
反观照镜人却是一脸痴憨,双眼干净得彷佛破土而出的清泉,澄澈不见半丝杂质,而亮得异常的黑瞳是一块上等美玉,纯净不沾半点人间尘埃。
「真的吗?我是天下最美的人,嘻嘻,我最美、我最美,谁也比不上,小璇是天下第一的美男子,你说我美,我请你吃果果。」眉目如画的绝色男子笑得眯起一双好看的眸子,手舞足蹈地拍着手,一口白牙亮得灼人。
一蒌一篓的鲜果有大如拳头的红李、鲜艳欲滴的春桃、水分饱满的山梨、红得艳丽的苹果、多汁的紫萄萄、山蕉、猕猴桃、桨果、樱桃……林林总总约二十余种,摆满一地,数量之多让人看得眼花撩乱。
被镜子一照,诡异的事发生了。
地面的鲜果仍原封不动的摆列整齐,可出现在镜中的篓子却有被人动过的迹象,一颗摆在最上头的大山梨不见了,镜里的小璇身后有只洁白大手穿过,不见人只见手地抓起一把樱桃,还因为太贪心抓得太满一颗樱桃滚落在地,隐入镜子一角。
重重黑影晃动,好像镜里的人影不只一个,小璇将镜子反过来一瞧,又呵呵傻笑地看向自己后头,没找到人又习惯的揽镜自照,和镜中的自己对谈。
「下次带些鱼虾鸡鸭来,还有几套你刚做好的锦袍,锅碗瓢盆,以及柴、米、油、盐、酱、醋、茶都要备齐,不许再闹得众所皆知,悄悄准备,听懂了没?」镜里的小璇面色冷峻,眉眼间隐含不容拒绝的霸道。
镜外的小璇一脸苦恼地挠耳捉腮。「为什么你要这些东西?每次搬来搬去很重呐!而且还要瞒着小安子、来锡,他们看我的表情好奇怪。」
他明明没有做坏事呀!也没跑出宫外玩,只是和镜仙聊天,找不到他的小安子哭得泪汪汪,一副人家要砍他脑袋的模样,来锡很痛心地瞪着他,薄唇抿得死紧,好像他的不听话让他非常失望,放在腰间佩刀上的手背青筋浮动。
来锡在生气他知道,可为什么生气?他在自己家里走动还怕他走丢不成,虽然他的家叫皇宫,他是万岁万岁万万岁的皇上,可四面高墙围起,他在墙里走哪有什么危险,母后说天下万民皆是他子民,他们当敬他如天,俯首跪拜。
还有小安子在不安什么?他是太监,管的是吃、喝、拉、撒、睡的内务,他不见一下下有什么关系?
当皇上很可怜的,都没人敢陪他玩,问一句话老半天才吞吞吐吐地回答,他们比他还不乖,不说实话,只会开口闭口:皇上英明、皇上万岁,然后跪成一团,逼他坐在龙椅上看他们一张比一张难看的丑脸。
他真的会吐啦!实在太丑了,没有几个长得能入眼,不是脸长如马,便是面黑如锅底,还有老鼠眼、蒜头鼻、牛唇、羊下巴的,看多了他会作恶梦。
「笨也要有个限度,别丢我的脸,谁教你自己动手的,只要把天水神镜带着,趁人不留意时拿镜一照,哪需要太费神。」这个蠢得无药可救的笨蛋,这么简单的方法也想不到。
「哇,镜仙你好聪明哦!我都想不到耶!我是天下第一美男,你是天下第一聪明,我们都是天下第一。」好棒,他有伴了,不再是寂寞的一个人。
镜里和镜外之景是相同的,除了活人外,任何物品只要被镜子一照,镜内便会映出位置左右相反的事物。
譬如御书房,小璇用镜子前前后后、左左右右的照了一遍之后,镜里多了一座御书房,镜里的小璇闲来无事翻翻那些书打发孤寂乏味的岁月,无师自通的学会书中谋略和知识。
「别喊我镜仙,我是你,你就是我,要我说几遍你才听得进去。」镜中的美人大发雷霆,愤怒地在「御书房」里走来走去,阴郁的神情彷佛狂风大作,席卷大地。
像受到惊吓,小璇表情委屈的一缩脖子。「你怎么可能是我,我是小璇耶!你是非常聪明,无所不知的镜仙,我们是不一样的,你别想骗我。」
「骗你的另有其人,白鹤年他……」才是心机深沉的阴险小人,他所做的恶事馨竹难书。
「别说我皇叔的坏话,他是这世上对我最好的人,我父皇任命他为摄政王是为了帮我坐稳江山,你不可以对他不敬。」小璇挥舞着拳头,小有怒意。在他心中,皇叔是仅次于母后的大好人,对他疼爱有加,从不笑他笨,小时候还让他坐在肩上,背着他到处玩耍。
「哼,坐稳江山?你的江山还是他的江山,笨得连猪都要笑话你没脑子……」镜中之人似想到什么而顿了下,面容复杂,微微扬高的嘴角带着苦涩。
「不许再说我笨,我要生气了。」气鼓鼓的双腮,如芙蓉初绽,纯净而可爱。
镜中人冷冷一诮。「笨还怕人说,一本《时事论谈》你看了几页,别告诉我你只翻了三页,不然我会瞧不起你,人不学,不知义,何以顶天立地。」
「你……你……我不跟你说话,我……我要跟你绝交,你是坏镜仙。」小璇气呼呼地瞪大眼,说出来的尽是让人莞尔的孩子气话。
他冷瞟一眼,似在说:又来了,你没别的把戏吗?
「摄政王有一本《山川志》,记得向他借来一阅,还有涝山大旱别让翁振文去赈灾,改派徐启东,不论你用哭、用闹的方式也要逼摄政王妥协。」
「没听见、没听见,朝廷的事我才不管。」反正有皇叔在,他只管玩就好。
「你才是一国之君,万民福祉是你的责任,不能放任贪官污吏败坏朝纲,天机皇朝不能毁在你手中。」烂泥敷不上墙,自毁国基令祖宗蒙羞。
小璇双手一捂耳,摇头不听。「我要去找母后了,不听你胡言乱语,皇叔治理下国泰民安,哪有什么灾情,你又欺骗我是不懂事的孩子。」
一抹流云横过皇宫上空,碧空如洗,偶有几许微风掠过,吹动染上深绿的树叶,叶中小花白若棉絮,随风轻颤,舒展着花瓣汲取暖暖日阳,让自己开得更娇艳,留住惜花人的多情眼眸。
几株花形硕大的双色牡丹开在九曲回廊,水榭亭阁相连着,青玉琉璃瓦上栖息着守护神兽麒麟,兽首仰起向前方而咆,朱凤盘旋在七七四十九根龙柱上,凤尾长十尺卷住龙首,但又与五爪金龙相缠,似在缠绵,又似深情对望,龙凤成双难分离。
一道比花还美的身影穿梭在百蝶齐飞的花丛中,光风霁月的丰采何其风流,一身月牙白云纹锦袍被风扬起,飒爽洒脱,鹅青绣竹纹腰带更衬出不凡气度,宛如天人翩然下凡,卷起春光潋沣。

☆、第五章

但是看到俊美脸庞上近乎憨傻的笑靥,那股浑然天成的仙气硬是打了折扣,多了让人感慨不已的遗憾。
「璇儿,跑慢点,小心绊脚,小安子和余侍卫怎么没在身边伺候着?」这孩子真人担忧。
汉白玉铺成的八角凉亭内,迎风而立一名袅娜佳人,眉若远山不描而黛,眼似秋水盈盈欲语,唇红齿白,皓颈纤美,肤白胜雪,吹弹可破的玉肌白里透红,是一天生的美人胚子,回眸一笑百媚生。
她曾是天机皇朝最美的圣德皇后,美得一笑倾城,再笑倾国,使得后宫三千佳丽无颜色,独占圣宠一十二年,是天寿帝生前唯一深爱的女子,为她舍弃了诸多红颜。
如今她是圣德太后,痴帝白玉璇的生母。
年近四十的她看起来有如二十出头芳华佳人,面颊光滑如玉不见老态,眼角亦无细纹,美得有如出水清荷,清雅高贵,秀逸生姿。
「母后,璇儿来看你了,你的身子骨好不好?有没有照太医的嘱咐乖乖吃药?母后好像又瘦了。」俊美无俦的五官皱成包子脸,似是不高兴她面色不佳,略带病容。
玄以幽眼露笑意地拎起绢帕,轻拭他额头薄汗。「瞧,又走得急了,到哪玩呢?这一身汗的,着了凉可要不舒服,又要喝苦苦的药。」
「不喝、不喝!药是给母后喝的,璇儿健壮如牛,不喝苦药,母后生病了,母后喝。」他头摇得快,捂住嘴巴抗拒吃药。
「又说傻话了,再壮实的身子也禁不起天意弄人,你父皇他……」一提到无法白头到老的帝王夫君,玄以幽眼眶微微泛红。
当年先帝也是精壮得如同一座不倒的大山,有着高强武艺傍身,以及贤臣良医伴其左右,以「天寿」为帝号,意为寿与天齐,狂妄得不知天高地厚,以为万寿无疆指日可待,锦绣江山尽在掌握之中。
谁知飞来横祸,一杯毒酒下肚催人命,群医束手无策,药石罔效最后撒手人寰,一命归阴。
任由她哭肿双眼也唤不回已逝的生命,孤独在世思念着走得太远的冤家。
更可恨的是十几年过去,凶手仍未伏诛,手法高明不留破绽,端酒的宫女也早就被灭口。
「皇嫂别太难过了,逝者已矣,要是你又伤心得夜不成眠,皇兄在天之灵也会不安心。」
伴随话落,一截明黄色从柱子后露出,绣着五彩龙纹的皂靴信步走来。
当今皇上穿着月牙白锦袍,摄政王白鹤年却一身皇帝专属的明黄色,他的野心有多大已昭然若揭,绝非甘心屈居人下的忠臣。
可是那臃肿的身形、圆如满月的大脸,他一走路就喘,边擦汗边笑呵呵的招手,俨然一副大善人的模样。
「摄政王,你来了,朝堂上又有什么事吗?」一瞧见笑得憨直的儿子,玄以幽嘴角浅笑略收,水般柔美的眸子映出丝丝交缠的黯然。
「哎呀!皇嫂,才几日没见就生疏,我这摄政王的头衔还不是迫不得已硬扛上的,你还是喊我一声鹤年,一如当年被你抱在怀中宠爱的小皇弟。」摄政王笑着,双颊肥肉一抖一抖的颤动。
白鹤年是白玉璇的皇叔,今年才三十岁,是众臣推举出的摄政王,他打小就是个身材走样的小胖子,怎么调理也瘦不下来。
不过他本人倒是不在意,老说能吃就是福,妻妾成群,个个容貌出众,摄政王妃何雁云乃手握重兵征南将军之女,生有一女白九华,一子白清贞,侧妃楚绮罗、马玉真亦是朝中大臣的千金,楚侧妃有一子白庭波,而马侧妃并无所出,另有四名有品阶的淑人,妾若干。
即使胖得有点离谱,可身边的女人却不少,左拥右抱,艳福不浅,他以收集美女为一大乐事,摄政王府中至少有五百名可人儿等着他宠幸,其规模不下于天寿帝当年为圣德皇后所废除的后宫。
美女如云,莺声燕语,温香软玉,帝王般的享受。
「物换星移,人事已非,你我早就脱离两小无猜很久,我们不是平民百姓,老祖宗所立下的规矩还是未能免俗。」造化弄人,她的心是波澜不兴的古井水,活着只为了儿子。
「皇嫂言重了,不就是一家人闲来聊聊嘛!谁敢道皇家是非,而且璇儿也不小了,该为他选妃纳嫔打算打算。」二十岁才选妃是迟了点,不过也是情有所原,皇上的情况不同寻常。
「璇儿要选妃了?」玄以幽一怔,随即苦笑。是她这个为娘的疏忽了,一直没想过那个赖在怀里撒娇的小儿也有长大娶媳妇的一天。
「是呀!皇嫂帮着瞅瞅,总要挑个如意的母仪天下,我们都会老,护不了他一生,只能盼他早日诞下龙嗣,我与皇嫂手把手教上几年,总会教出个贤明帝君,我天机皇朝后继有人。」
有了小的,大的就不用留了,只差一步的九龙宝座何其诱人,唯碍于位子上有人。
笑不及眼的白鹤年目中闪过一丝阴寒。
「皇上,臣想向你借镜子一用。」
「借我的镜子?」白玉璇眼眸眨了又眨,不太乐意出借,比女子还美的玉颜流露出犹豫。
因为镜仙说过皇叔借用镜子是要害人,他借了镜子便是帮凶。
其实天水神镜原本是白鹤年所有,当年十岁的白玉璇瞧见御书房的黑檀雕花案上放了一面鎏金铜镜,一时见猎心喜不告而取,那面镜子就成为他的。
之后发现镜中有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会跟他讲话,当他的朋友,他更是霸着不还,不论皇叔说了多少好话来索讨也不给,他性子一拗起来可比驴子,除了顺着他别无他法,谁教他是个痴儿,全无道理可讲。
最后折衷,当白鹤年有需要时再向他借,这是两人之间的秘密,连太后玄以幽也不知情。
但是用了好几回的白鹤年却不晓得神镜另有玄机,只当它是别有用途的妖镜,助他雄霸一方和铲除异己。
他认为天水神镜放在痴帝身上也无妨,反正他也不会用,万一日后事迹败露也赖不到他头上,毕竟是皇上之物,想拿来做什么,身为臣子管不着,他规劝过,但皇上置之不理。
「是的,皇上,臣有急用。」
林文良那老匹夫敢在朝堂上驳斥他的治水名单,说他用的人是奸佞小辈,不是疏渠良才,要他把脑子里的肥油倒出来一点,别用庸才治国。
哼,这位监察御史也该拉下来享享清福,在家颐养天年也好过身首分家。
「你……呃,不可以用来害人哦!用完要赶紧还我,我很喜欢、很喜欢这面镜子,它会照出我最美的脸,我一刻也离不开它。」白玉璇依依不舍的取出铜镜,面向他的镜面出现他如画美颜,冷冷瞪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