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居然敢忘了他——
好个杜朵朵,果然胆子往横的长,她眼中依旧是除了她的家人外看不见其他人的存在,很好,真的好到令人想鼓掌,还真是一路走来始终如一啊。
还有,那个和她一样爱装蒜的小鬼是哪来的?她竟然一声不吭就生了个女儿,而且还这么大了。
酸、甜、苦、辣、辛五味杂陈,沐东轩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只觉得五脏六腑在翻腾,胸口处波涛汹涌。
「你那双贼眼在盯哪里,我家款儿可爱又漂亮,水嫩嫩得活像瓷娃娃,可是你这恋童癖怪兽敢多看她一眼,本人保证让你一辈子当瞎子。」
变态狂!
「恋童癖……圣兽?」男子怒极反笑,冷笑的一睐。「杜小朵,你装稻草的脑子还没清干净吗?草烂了改装沙石土砾是不是,完全是未开化的荒漠。」
杜小朵……杜朵朵像遇到天敌的炸毛猫,倏地眼一眯,进人备战状况。「你怎么知道我名字,我不认识你。」
「不认识?」他又笑了,笑得有些狡诈。「看到我的鼻子没,拜你所赐,鼻骨曾经断裂过。」
「鼻骨……」她想了许久还是想不起来,毕竟在她的拳头下,受害人数足以编成一本厚厚的册子。
「哇!妈咪,你的仇人耶!我们要不要先报警以防万一。」故作镇定的十岁女童两眼亮晶晶,小脸也在发光。
「闭嘴,温款儿,你太亢奋了。」是她的教育失败吗?怎么养出个好战分子,一闻到血腥味就兴奋莫名。
温款儿装作很受教的样子,两颗眼珠子骨碌碌地转来转去,像是想偷藏橡树果实的花栗鼠。「妈咪,千万不要打人,我还小,会怕,揍他肚子就好,人家看不出断了几根肋骨。」
这女孩……心太狠了,有乃母之风。
沐东轩看着容貌相似的母女俩,记忆飘到很久以前,曾经有个穿白上衣蓝裙子学生制服的女生怒气冲冲的冲向他,二话不说先给他一拳,再一把推倒他,用脚踩他……
「我警告你,姓沐的!不要以为你家有钱就可以瞧不起人,我照样能打得你满地找牙……」
「姓沐的,做人不要太超过,路是公家的,凭什么不准我走,你们家捐了多少钱关我什么事,想炫富到月球上盖一幢你们沐家别墅,少用一堆破车子挡路当路霸。」
「姓沐的,我和你有仇是不是,你干么老找我麻烦,你家开宴会我去凑什么热闹,想看灰姑娘怎么端盘子是吧!我告诉你,贫贱不能移,我们家没钱但是有骨气。」
「沐烂人,你大概是不缺整型费吧,我手痒,不介意给你几拳,帮助你达成心愿,不用太感激我……」
「沐二少爷,请问你又来干什么,把我们羞辱得还不够吗?人不会一直顺风顺水,无灾无难,十年风水轮流转,哪天你栽在我手上,我一定整得你哭爹喊娘,屁滚尿流……」
看似很远,实则很近,沐东轩有些遗憾的回想,那些看起来平常却叫人难忘的回忆像一面网,始终将他网在其中不可脱身,那道气急败坏的恼怒咒骂声不时在耳边缭绕。
他是瞧不起住在警察宿舍的杜家人,他们与他家只隔一道一人高的围墙,明明赚不了什么钱,警察的薪水低得快养不活老婆小孩,居然还能嘻嘻哈哈围在一块,笑声大得越过围墙,传到他们家安静的餐桌上。
他很讨厌她,非常讨厌,那个小他三岁,叫杜朵朵的小女生,她活得太恣意了,好像没有烦恼,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打起人很痛,对她父亲非常崇拜,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相信天塌下来会有高个子顶住的孩子王。
冲动、暴力,又近乎无脑,但她的人缘好到叫人嫉妒,即使她不喜欢有人粘着她不放,可是附近的小孩没有一个不爱跟在她屁股后头,拿她当「老大」看待。
这点令他很不服气,曾试图拿饼干、糖果和玩具收买那些玩得脏兮兮的孩子,他们会靠过来,但仅是一时,她一在巷口吆喝,所有人又喜孜孜地跑向她,「朵朵、朵朵」的喊个没完。
她有种天生的魅力,不管在哪里都是最耀眼的,让人无法移开视线,不自觉靠近。
「妈咪,这位恋童癖怪兽叔叔怪怪的,他是不是被牛粪砸过头,你看他笑得好猥琐。」怕怕哟!变态特别多,像她这么天真可爱,活泼又伶俐的小女孩实在太危险了。
笑得……好猥琐?沐东轩浓眉一拢,目光透着恼意。
什么样的母亲养出什么样的女儿,骨子里叛逆的杜朵朵养得出温驯的小绵羊吗?
当然不可能,这女孩也是一头小母狼。
「那叫颜面神经失调,是一种生活过得太紧绷的心理疾病,我们不可以嘲笑心里有病的人,要同情他,累得像条狗的人是很可怜的。」人要有爱心,心态不能扭曲。
「喔!他是病人,妈咪,我知道了,下次我吃不完的棒棒腿就扔给他吃。」她度量大,不跟有病的人计较。
一高一矮两个秀丽人儿一致地面向脸黑的沐东轩,嘴上说的和脸上的表情是完全不相干,眼神鄙夷的偏过头看人,当着他的面吃起快要融化的冰淇淋,动作一模一样,叫他看了很想宰人。
「躲躲躲、躲猫猫,二只脚的猫躲在哪儿,猫尾巴露出来了,朵朵是猫,猫是朵朵,朵朵玩躲猫猫,躲不住的朵朵猫足是一双大脚丫……」
「你……你是那个姓沐的?!」面色一阵青一阵白,杜朵朵蓦地咬牙怒视,那双水盈盈的眼快冒火了。
「我们一家都姓沐,朵朵指的是哪一位。」他笑得如沐春风,好似和熟人打招呼一般。
「不许叫我的名字!我们没那么熟,你这从心烂到脚指头的沐烂人。」她没有宗教信仰,但她真该到庙里烧香,她今年犯太岁。
「真怀念呀!好几年没听到这般亲切的称呼,还记得你爬过围墙朝我丢泥巴,自个儿没站稳反摔了一身泥的事吗?」也只有她敢指着他鼻头大骂,不管他的身分是谁,家境有多富裕。
她恨恨的挥拳头。「怀念你的头,像你这样缺德的人怎么还没遭受报应,一道天雷劈死你还算是厚道。』
沐东轩不怒反笑的摇摇头。「在小孩子面前要文雅点,不要动不动爆粗口,身教重于言教。」
「我家的小孩要你管呀!你算哪根葱哪根蒜,我在教她认识包藏祸心的坏人,表里不一的斯文败类,指的就是你这种人,一肚子坏水,不安好心。」标准的人面兽心。
「唉!我妈咪的个性很冲动,我也很苦恼,幸好我天性善良没被她带坏,要不然以后谁去探监。」温款儿非常感慨的说,妈咪一大把年纪了还像个小孩子爱胡闹。
「温小三,你皮在痒。」敢扯她后腿,投向敌人阵营,这是通敌叛国,亲疏不分。
「我不是温小三,我叫温款儿,妈咪不要乱改我的名字。」她是深情款款的款,她很喜欢自己的名字。
「你就是温小三,晴天双语小学三年级学生,小三生,明年夏天是温小四。」
这是改不了的事实。
小三、小四、小五……她有得熬了。
温款儿很想泪奔,哪有这样欺负人的小阿姨。忽然,她眼睛一亮,「妈咪,你的冰快融化了,给我吃。」
「不行,吃太多你会拉肚子,我们回家吃晚餐……」一看到身前杵了根人柱,杜朵朵的火又冒出来了。「让开,黄鼠狼,你有多远离多远,不要让我看见你那张欠扁的脸。」
黄鼠狼?她果真一点也没变,随口替人取绰号。「你站在我车子前面,我怎么开车门。」
「等等,这辆车是你的?」不会这么巧吧!
「如果我没认错的话,的确是我的,我刚刚见你蹲在我车子轮胎旁,你想千什么?」他的笑像黄鼠狼,狡猜又奸诈,不怀好意。
找到不良车主了,原来是世仇呀!「观察环境。」
「观察环境?」他挑眉。
「你不晓得养一个小孩要花很多钱吗?我在观察环境好抢银行。」理由充足吧!骗人不用缴税。
他愕然。「你说要干票大的指的是这个?」
「不行吗?我缺钱,很缺很缺。」杜朵朵是个脸皮厚的,说谎不打草稿,她一张口就能编出一大串。
「孩子姓温?」
莫名冒出这一句,她一头雾水,猜不透他跳脱的话中之意。「她姓温又怎样,总不会跟你姓。」
「他不养家?」
「谁?」他在说什么火星话,真难沟通。
「你老公。」她一个人生不出孩子。
「呿!大白天见鬼了,你哪只眼睛看见鬼影了,我没嫁人哪来的老公,去坟墓挖一个吗?」她不肩的一啐。
沐东轩面露讶异地看向她身边的小女生。「那她父亲呢!死了还是离开了,小孩子不是跟着父姓?」
「她父亲……」一提到连老婆、孩子都护不住的温某人,一大一小两张相似的面孔都有点……耐人寻味的难看。「不死也当他死了,那种人不配当个男人,款儿,他下次再来找你就吐他口水,喊他没骨头的懦夫。」
「嗯!」温款儿重重一点头。
「你……」这种教小孩的方式是错误的。
「好了没,姓沐的,快把车开走,不要挡路……」她迁怒地顺手一推,男人全是一丘之貉,没一个好东西,但是她忘了手中的「武器」。
胸前一阵凉,沐东轩低头看压扁的冰淇淋,正粘在衣服上头。「杜朵朵,你打招呼的方式很另类。」
「那是……呃!凑巧,凡事总有个意外,反正我也吃了一半,不用你赔我一支新的。」看到化掉的冰从他身上滑落,她的心情明显变好,心花怒放,嘴角往上一扬。
是有点小愧疚,但比不上看仇人狼狈的样子,杜朵朵在心里笑翻了,眉眼染上欢欣色彩。
「你指鹿为马的本事越来越高明了。」这女人……她笑得太开怀了,好歹掩饰一下,不要这么叫人恨。
「哪里哪里,和你的赚钱能力不能比,瞧瞧这车很贵吧?全球限量品呀!我抢银行也没你快。」人都得罪一半了,全得罪了也不打紧,有仇不报,她憋着也难受。
「等等,杜小朵,你想干什……杜朵朵——」杜东轩的声音由喉咙发出,又低又沉。
如果眼神能穿透人体,任意妄为的杜朵朵已千穿百孔了。
「哎呀!怎么又失手了,车子和主人都遭殃了,你快去洗洗别留下污渍,我实在太不应该了,老是笨手笨脚的,看在我还要养家活门的分上,你有怪勿怪,自认倒楣吧。」
痛快呀!若是能让他的脸更黑,这世界就太美好了,一片鸟语花香,风光明媚,污水都清澈得能养鱼了。
「妈咪,你欠我一支冰淇淋。」温款儿看着空了的小手,不忘讨价还价顺便捞点好处。
杜朵朵挥挥手表示听见了,打开车门先把小丫头塞进车里,免得待会动起手脚误伤了。
「我等一下还要到医院……」这一身湿粘不好见人。
「哟!你家不是全都是万年老妖吗?怎么也会妖力尽失,是哪一个遭天谴的,我好带个水果篮去祝贺。」老天是长眼的,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天理循环,报应不爽呀!
对于沐家的老老少少,除了早逝的沐奶奶外,杜朵朵没一个看顺眼的,觉得他们太做作了,老是戴着面具做人,笑起来很假又虚伪,明明在生气还摆出慈善家的恶心嘴脸。
沐家在外的形象都很好,好到没人说一句坏话,面对群众谦逊有礼,每年在乡里捐钱送冬衣,博得美名,世人只记得他们施恩不望报的天大恩惠。
私底下却是一个比一个高傲,一个比一个更面目可憎,他们一直以施恩者的眼神看待身分地位不如他们的劳动者,轻蔑、不齿、嫌恶,把人分等级,毫无利益可得的人、事、物都当成粪土。
杜朵朵很讨厌沐家人,非常非常讨厌,因为沐家要扩充旧宅,买了那块地所以她们被迫搬离即将拆除的警察宿舍,连补偿金也没有就被限期搬家,只因那时她父亲巳经过世了,非公教人员不得住下,她们可以说是被沐家赶走的。
「是我爷爷住院了,心肌梗塞。」幸好及时开刀挽回一命,若是拖得太久怕是回天乏术。
杜朵朵一听,眉头扬得极高。「那个讨人厌的爷爷还没死?他有一百岁了吧!老得成妖了。」
「七十五岁,而且他很喜欢你,说你飞扬跋扈的个性和他年轻时很像。」他说时忽地低笑,很难想象生性严谨冷酷的祖父最常挂在嘴上的居然不是自家儿孙,而是老骂他老顽固、老骨头的邻家小丫头,他常说这样的孩子最真。
「谁像他,不要害我作恶梦了。」她突地打了个冷颤,全身起鸡皮疙瘩,好像有一百只毛毛虫从脚底爬过。
超恶心。
「在某一方面确实很像,都有不受控制的灵魂……」沐东轩近乎低喃的自语,眼眸深处闪过一抹冷然。
杜朵朵没听清楚他在说什么,她也不在意,对沐家人她一向没好感,尤其是眼前这个姓沐的,更是她的死对头,她巴不得与他老死不相往来,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形同陌路。
但是人能顺心如意吗?
缘分这玩意儿很奇妙,想要它时它偏偏不来,不想要它却又悄然无息的来到,捉弄着男男女女。
不过,对沐东轩而言,这倒是令人惊喜的礼物。

第三章

「杜朵朵,你又带款儿在外头乱吃东西了是不是?」
河东一狮吼,寒毛掉满地。
「没有,没有,我最守规矩了,哪敢在禁令下喂食小动物,老佛爷要明察秋毫,我们是饿着肚子回家的,只喝了一杯现榨果汁,而且还不加糖,贵得要命。」杜朵朵打死不承认。
点头如捣蒜的小人精跟着点头,两张可怜兮兮的脸如出一辙,装出饥饿三十的受难儿神情,表示她们饿得可以啃下一条牛腿,不管家里的煮饭婆煮了什么都能海吞下肚。
其实她们的确还吃得下,因为跳电的缘故,今天晚餐比平时慢了一小时,先前吃下的垃圾食物差不多快消化光了,吃货杜朵朵自认在「发育中」,胃口比其他人大多了。
不过说穿了只有两个字,那就是贪吃。
爱吃鬼有什么不吃的,幸好家族遗传了不易发胖的体质,不然依她的吃法早就吃成一头猪了。
而掌厨者的好厨艺也是她们饿得快的主因之一,家里五个女性,除去两只油水不沾的米虫外,其他三人都有大师级的好手艺,煮出来的菜既健康又美味,不输饭店大厨。
「少给我装无辜,你会守规矩,太阳都打西边出来了!款儿还小,不许你带坏她。」杜家都是再老实不过的老实人,怎会生出个满嘴胡话的小滑头,两眼睁得大大的还能说瞎话。
杜朵朵用力地眨眼,还真给她眨出两滴泪珠子。「天地良心,我修身养性很久了,有空还念念经,吃两天早斋,你看我瘦了吧!面有菜色,我是真心悔改,打算从良……」
一记栗爆又狠又快的落下。
「从什么良,你想气死我不成,美国米吃多了忘了怎么说话呀?这种不三不四的话再让我听见,我用肥皂水洗你的嘴巴。」为什么她不能像暖暖一样乖巧听话,别让她头疼呢?
分明是来讨债的,没一刻安分。
「妈,你出手太重了,想打死你女儿呀!虽然我是医生也没办法自救,你要手下留情。」杜朵朵抱头鼠窜,不住地揉揉被打的部位,心里十分委屈,她这么大了能打家暴电话吗?
本来她是家里最得宠的小孩,身为么女总有很多的「特权」,妈疼爸宠,祖母当成宝,呵护备至的放纵她,他们只管宠不管教,才会养出她不爱受拘束的野性子。
可是温款儿的到来便是她失宠的开始,那时她当警察的父亲已不在人世了,面对粉嫩嫩的新生命,三个月大就会吐泡泡的小女婴,谁不拿她当心肝宝贝疼入心坎里。
这才是家中最小的孩子,小小的手指头,小小的脚指头,嘴巴也小小的,努力地吸奶,包括杜朵朵在内,谁能不多心疼她几分,盼着她快快长大,软糯糯地喊人。
可惜在温款儿那段最童真的年纪,杜朵朵人在美国西岸,只能透过视讯看外甥女的成长,那几年也是她最辛苦的时期,一边打工一边尽快吸收专业知识,一天二十四小时当四十八小时用,将课堂上教的用在临床上,在指导教授的带领下进了手术房,当了半年多的无照医生。
对外说法是实习医生,实际上则是主刀医生,一上了手术台,她的天分无可隐藏,曾被当时在场的医生誉为「魔术师的手」,凡是她执刀的手术从无失败过,完美无缺。
「你还敢哇哇哇的叫屈,款儿衣服上的饼干屑是怎么回事,还有她手上有捉过炸鸡翅的油溃,你当你妈眼睛瞎了呀!打你是让你长点教训,不要老想着做坏事不会被逮到。」从三岁看到大,女儿屁股有几根毛,当妈的最清楚。
哇!外婆好厉害喔!媲美名侦探柯南,一眼就能看出她们做了什么。懂得趋吉避凶的温款儿满脸崇拜,非常乖巧的去洗了手,把碗筷摆上桌,安静又听话地坐在餐桌旁等吃饭。
她很聪明,不会去参与烟硝味浓厚的母女战争,反正她年纪小,看戏就好,这样的打打闹闹每隔两三天上演一次,根本不足为奇,外婆精力足,小姨跑得快,战情不分上下。
「我的妈呀!你的眼睛真利,要不要改行捉奸,保管业绩蒸蒸日上。」不愧是警察遗眷,还在警察局当过临时雇员,对什么事都明察秋毫,任何蛛丝马迹也逃不过。
「还给我说风凉话,三天不打,上梁揭瓦了是不是!款儿以前多乖呀!就是你带着她上窜下跳的,把心都给玩野了。」她年纪大了,管不住两只野猴子。
常秋玉不是不爱孩子,相反地,每一个都是她心头肉,割舍不了,她舍了命也会保护她们。
但是她更想要孩子们平平安安,无灾无难的过一生。早年丧夫,孤苦无依的她不愿下一代子孙再承受这种苦,宁可她们平庸无为,安分的过日子,她也对得起死去的丈夫了。
偏偏鸡窝里出了只彩雀,模样出挑,性情跳脱,又早慧得古灵精怪,脑子转得比别人快,就知道胡闹和顽皮,才刚在眼前晃过,一溜烟又不知跑到哪户人家捣蛋。
生了个整天闯祸、惹事的女儿,常秋玉头疼的毛病就没好过,担心这担心那的,唯恐女儿又打了谁家的孩子。
好不容易女儿学成归国当上医生,她以为终于能放下心了,医生是多么神圣的工作啊,总算能磨出她的沉稳,没想到……唉!不提也罢,牛牵到北京还是牛,打小养成的个性还是改不了。
所以她才要防患未然,家里有头拴不住的黒羊就够了,别再培养小的了,不然她真要一个头两个大,天天求祖先保佑她们少惹点事,晚年才能少操点心!
「款儿哪里乖了,那是装的,我们家的遗传哪是吃软饭的,你看她跟我多像,隐藏版的战士……啊!大姐例外。」面条似的性情任人揉捏,逆来顺受得令人发指。
端着汤的杜暖暖打面前经过,对妹妹一笑,吃人嘴软的杜朵朵这才想起家里的「另类」,赶紧讨好的端起谄媚笑脸,表示她是敬爱姐姐的好妹妹,比猫还乖。
装模作样谁不会,她是高手中的高手,否则在有种族歧视的美国哪馄得下去,她可是吃过亏的人。
「外婆,吃饭。」装乖的温款儿甜糯一唤,常秋玉的心就酥了,瞪着女儿要她多学学小款儿的乖巧。
「你有外婆,我有祖母,奶奶吃饭了,有你爱吃的南瓜米粉和鱼茸豆腐羹,你闻到香味了没,很好吃哦!」一山还有一山高,她搬出祖母这座大山足以镇住所有人。
对,她在争宠。
杜朵朵很幼稚的扬扬眉,全无在医院时的犀利,她像个爱撒娇的小女孩,扶出打扮很潮的祖母何美丽,还得意的一抬下巴。
「又不是你煮的,献什么宝……」常秋玉小声嘀咕着,在婆婆面前,她是个恭顺的媳妇。
杜家一家五口人自从搬离住了十几年的警察宿舍后,一时无去处的她们只好回到破旧不堪的老宅子。
那是一幢杂草丛生的日式建筑,座落在偏僻的小巷子中,四周没什么住家,不是农田便是荒地,是何美丽的公公婆婆留给她的祖宅,记在她名下,做为长子弃妻的弥补。
谁也没料到有朝一日还会回到这里,当初因为有产权问题,几个堂叔仗势欺人欲占家产,硬是把人赶出去,何美丽和他们理论许久才分得一间堂屋住下,等独子成年了才搬出去。
可是堂叔们也没住多久,后来传出都更计划要拆屋,听说赔偿金不高,因此几人假意要还厝,向杜朵朵的父亲要了一笔搬迁费,自以为占了便宜,兴高采烈的搬家后购屋另住。
只是都更计划拖了几年后便没了下文,此事不了了之,没人住的老房子也就荒废了,像幢鬼屋。
杜家女人搬回老宅一看,全家人都傻眼了,不仅铁门生锈差点打不开,屋子还漏水得相当严重,排水孔不通,墙上有壁癌,水龙头流出的是污水,杂草长得比人还要高。
因为不想动到抚恤金和保险理赔金,几个坚强的女人自行刮掉壁癌,自行用水泥抹墙又上了三层防水油漆,甚至爬到屋顶补瓦片,把水沟清干净,又向以前的邻居借锯子将腰粗的杂木锯断,树头连根掘起晒干当柴烧,砌了一座蒸稞的砖灶。
细石头碾平铺成进出的步道,废弃的红砖尖角堆砌在车道两旁,前院是极为宽敞的黄土地,一家人合力翻地施肥分成东西两块地,一边种植耐寒的花木,一边开辟成一亩一亩的菜园,种满当季的蔬菜以供食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