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郎哥哥,你真的要丢下二妞一个人吗?」内心很不安的叶照容噙着泪,死命的揪着陆四郎的衣服。
「照容妹妹乖,哥哥很快就回来了,回来后我给你买头花和耳坠子,你不想吃糖葫芦吗?我也一并给你带回来。」离情依依的陆四郎笑得很勉强,痩得颧骨突出的面上满是不舍。
他也不想走,可大伯母和二伯母与人谈妥了,月银一两包吃包住,他不去也不行,而且他也想攒些银子,置办份象样的聘礼和盖间大屋子,不用寄人篱下,早点将小媳妇娶进门。
他不要再看人脸色过活了,两个伯母对他们一点也不好,只会不断奴役他和照容妹妹,还不让人吃饱,只要他有了银子就能离开陆家另起炉灶,小两口便能快快活活的独立生活了。
其实他也很渴望快快长大,有能力摆脱贪得无厌又黑心的朱氏、田氏,比任何人更希望赚到银子。目前看来,给人做工是一条出路,他几乎没什么考虑就点头同意了。
「四郎哥哥……」叶照容哭得好伤心。
鼻头很酸的陆四郎摸着她的头。「别怕,我不会丢下你一个人,我一定会回来,你等着我。」
「嗯!」她抽了抽鼻子。
侧过身,他挡住所有人的视线,偷偷将一块碎银塞入她手中。「这里有半两银子,你收着,不能告诉别人,有急用时再拿出来,知不知道。」
满脸涕泪纵横的叶照容说不出话来,只是点着头。
几日后,一辆华丽的四轮青帷马车来载走村中四名孩子,其中一名正是不住往车窗外瞧的陆四郎,他抱着简陋的包袱无声啜泣,怕人听见他的哭声,还用包袱的布捂嘴……
看不见了,看不见了,看不见自小长大的村子了,连同那道在车后苦苦追赶的小小身影也不见了。
看不见了,他的家乡。
也听不见那一声声的叫唤,四郎哥哥,四郎哥哥,四郎哥哥……四郎……听不见他的小媳妇儿的声音。
陆四郎的心里很难过,随着马车越走越远,青山依旧,人事已非,他哭红的双眼模糊了,心痛如绞。
马车连走了三日后,车上载的孩子越来越多,由一开始的四、五个变成七、八个,而后又增到十来个,车上越来越拥挤,气味也日渐难闻。
陆四郎也发现一件事,让他感到非常不对劲。
「你说你要到大老爷家当小厮?」
不是做工干活?
「是呀!我奶奶是这么告诉我的,我们家里很穷,养不起太多孩子,我奶奶只好卖了我。」说话的是一个七岁大的孩子,他很认命的不哭不闹,淡淡叙述自己将来的命运。
「石头,你爹跟你说到城里酒楼打下手,你是去学手艺的?」为什么他们说的都不一样?
「是……是呀!有什么不对?」另一名略胖的男孩约十岁左右,从穿着打扮看来也是穷人家出身的孩子。
当然不对,他们没发觉家里人说的话全都不同吗?感觉像是未告知实情,根本是有所隐瞒。
沉默了数日的陆四郎从离乡的伤怀中回过神来,骤然察觉这教人不安的异状,他机警的一一询问同行的小伙伴,问清楚他们对此行所知的一切,思绪飞快的转着。
每一个人回答的都不相同,各有说法,他越听越心惊也越听越惶恐。另外,他还发现一件事,到城里不过三、四日路程,为何马车一路往北走,而且遇镇不入,专走僻静小路。
难道遇到了人贩子?
思及大伯母、二伯母欢喜的神态,陆四郎浑身像长了虫似的坐不住,急得想跳车,可是坐满人的马车里人挤人,坐在最里头的他连动都十分困难,更遑论往外移。
马车辘辘行驶,不住的往前,他心中的焦虑越发急躁,他很害怕再回不了家。
大伯、二伯、照容妹妹……
「别吵,再吵就不给你们饭吃。」破空而起的鞭子声打在马车外壁,鞭声回荡整个车厢内。
车内的孩子们吓得不敢再说话,有些胆小的,甚至已经开始抽抽噎噎的低泣,他们怕被打,更怕挨饿。
「林公……呃!老林,别把孩子吓坏了,他们也挺可怜的。」茫然无知的被家人给卖了,全然不知迎接他们的是什么,一辈子即将葬送在那人吃人的宫闱里,至死方休。
「可怜什么,咱们是给他们送大富贵呀!要是眼力好攀上了高枝,祖坟都要冒青烟了,这辈子的福气可是享用不尽呢,说不定还能庇荫一家老小。」哪有那么可怜。
「唉!这样的富贵谁想要,娶妻生子的路子都给断了,要不是日子过不下去了,咱们俩会离乡背井当……这种人吗?」面皮白嫩的中年管事苦笑着叹气,话越说越含糊。
什么这种人,什么不能娶妻生子,他们在说什么,陆四郎耳朵紧贴着车壁偷听前头两人的对话。
「不当也当了,难道你还能反悔不成,一旦入了宫,命就是别人的,半点不由人。」他也后悔过,可惜无力挽回,那一刀下得干干净净,他再也当不成男人。
入了宫……入了宫……陆四郎顿时打了个冷颤,他虽然听不懂两人的意思,可是他明白那绝对不是什么好事,他们都不想去的地方,他去干什么?!
逃。
这是浮现在他脑海中的第一个念头。
但是说逃就逃,有那么简单吗?
陆四郎想了又想,冷静的在心里盘算,已经上路好几天,他知道他的时间所剩
不多了,若不找着机会尽快开溜,一旦错过了最佳时机他就逃不走了。
于是他计算着路程,省下管事发给每个孩子的口粮,每天只吃一点点果腹,剩下的馒头和薄肉干全往怀里塞,他还用随身的小葫芦当盛水器,储存每日发放的饮水,免得跑到一半就因为口渴而跑不动,又被人逮了回来。
陆四郎年纪不大却想得长远,他晓得以自身的体力跑不远,毕竟两条腿怎么也跑不赢四条腿的高头大马,因此他压下性子耐心等候,等待最佳时机再动身。


「再接两个孩子就回宫了,这回应该够用了。」
先前挥鞭的粉面男子发出讥诮的嗤笑。「哪能够用,你太天真了,这些孩子当中有几人能挨过一年,你会不清楚吗?明年此时你还能见到几张熟面孔,那些主子呀,可不好伺候。」
动辄打打杀杀,一句话就能定人生死,九命怪猫也不够死。
「别说了,吓到孩子就不好了。」在外要谨言慎行,一步错也行不得,要是孩子们吓得集体造反跑了,可是会伤及皇室颜面。
「哼,你以为我想说呀!在宫里最要不得的就是慈悲心,人太善良怎么死的都不晓得。你的心要硬起来,记住,不是我们逼他们入宫,是他们的家人把他们卖了,我们也留下足够的安家费了,怨也怨不到咱们头上。」他们付钱买人,公事公办。
卖……卖了?!
每日都偷听着前头对话的陆四郎有片刻怔忡,不敢相信大伯母、二伯母口中的「给人做工」,真相竟会如此丑陋得令人难以置信,她们骗他出外做事,实则是把他当成货物出售。
她们怎么敢!怎么敢做出丧心病狂的事?!以欺骗的手法自以为能瞒天过海,都不怕有东窗事发的一天吗?
双手倏地握成拳,他忽然地往车板狠狠一捶。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
不想再等的陆四郎急中生智,朝身旁的小胖子的肚子用力一掐。「石头肚子疼,要出恭。」
「我不……唔唔!」你干么掐我,很痛哪!
陆四郎赶紧捂住小胖子的嘴,小胖子顿时发不出声音。
「真是麻烦,一下子喊饿,一下子要喝水,就不能安分一会儿吗?」驾车的男子咕哝着。
随着一声轻喝,马车顿时停住。
「我扶他,石头痛得走不动了。」跟着下了马车的陆四郎假意相扶,实则一手箝制着小胖子,一手拉开车帘子。
被他凶恶的眼神恶狠狠的瞪着威胁,本来就胆小的小胖子两眼含泪,只能配合的走到树丛后头,蹲身装作小解。
「记得,拉久点,就说你吃坏了肚子。」拉他下水是逼不得已,他真的不想去什么皇宫。
「你……你要去哪里?」小胖子不安的扯扯陆四郎的裤管。
「我要回家。」陆四郎说得很小声。
「回家?」他也想回家,可是……
「回去找我的媳妇儿。」因为她很死心眼,会一直等他。
「咦!」他……他成亲了?
不多做解释的陆四郎借着树丛的掩护,悄悄退出一行共六辆马车的车队,身子压低,顺着小溪往回跑。
为了不被逮回去,他跑的路径迂迂回回,跑着跑着,甚至有几度迷路了。山林间是没有路的,全靠他一步一步的摸索,他只能看着太阳的方向辨别方向,一路往南走,希望能早日回到家。
马车走的是偏僻小路,一座村子一座村子的去接孩子,很少出门的陆四郎自然也认不得路,他只知往大概的方向闷头苦走,心想路上若遇上了村夫再问路。
走了大半天功夫,他以为走了很远,其实仍离车队不远,发现少了一个孩子的林管事立即停下车队,命人四下寻找。他十分恼怒,竟有人敢在他眼皮下逃走,这实在有辱他的颜面。
咚!
「咦!什么声音?」
绕过树后的陆四郎忽闻有东西落地的声音,他神情一绷看看左右,十分紧张的抱紧怀中的小包袱。
「咚!咚!」
又有怪声。
急着回家的陆四郎不想管闲事,他要赶路,担心他的照容妹妹也被天良丧尽的大伯母、二伯母给卖了。
可是人越心急越是走得踉跄,本想抄近路反而踩上一颗大石头,石头上长了青苔,他一脚踩上去顿时滑了脚,整个人霎时摔倒在地,跌得四脚朝天。
幸好跌在铺满树叶的软泥上,后脑杓虽重重撞了一下,疼得快厥过去,但并无大碍,他闭上眼等着阵阵疼痛退去才勉强睁开眼……
呃!那是什么,树上有头豹子?!
头晕目眩的陆四郎有些眼花,视物不明,他闭了闭眼才又再往上看,这时一滴腥红无预警的滴在他脸上,原本平躺的他伸手一摸,湿湿黏黏的,伸到面前一瞧,赫然是鲜红的血。
「不会吧!那、那个人……」点点金光透过稀落的树叶间洒下,眯起眼,他瞧见眼前的大树上头挂了个年纪大他没几岁的锦衣少年,对方也正低头瞧着他。
也就是说那人受伤了,但人是清醒的。
一个在上、一个在下,没人开口说话,两人互视了良久,谁都不愿先打破沉默。
直到不远处传来交谈的人声,陆四郎紧张的想往树上躲藏,树上的锦衣少年却想爬下树,可惜力不从心。
「是找你的还是捉我的?」陆四郎手长脚长,一下子爬到一半,仰起头看看满脸涨红的少年。
「要我命的人。」少年冷笑。
「为什么?」他看起来不像坏人。
他虚弱的勾唇。「因为我碍了别人的眼。」
「你……」陆四郎不晓得该和萍水相逢的天涯沦落人说些什么,他搔搔耳朵。
「要不要我带你下去?」
「有劳了。」少年面如冠玉,眉清目秀,要不是眼下如此狼狈,真有几分翩翩公子的模样。
「不客气,举手之劳。」真的是举手之劳,做惯农事的陆四郎看来瘦弱,事实上力气不小,他一手攀着树干,一手揽住少年的腰,身手矫健的将人带下树。
「往北走,那里的树下有个足够两人藏身的树洞。」他在树上观察了好一会,才发现这个隐身的好地方。
「你是指树底下生满藤蔓的那个小洞吗?」他很怀疑那里能藏两个人,那个洞口明明很小。
「是的。」少年气力渐失,只能靠着他。
见他面白如纸,几无血色的模样,陆四郎没心思再犹豫,一咬牙,「头放低,我扶你进去。」
赌一把吧!不是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吗,好人有好报,他今日豁出去救人,总该有点好运气吧。
两人刚一弯腰,进入狭小的树洞内坐定,又把树藤拨到洞口遮掩不久,不远处的脚步声便纷纷逼近就停在树前,透过树藤空隙隐约可见暗青色的黑缎面云靴交错而过,一把银晃晃大刀垂放着,刀尖犹滴着血。
「找到了没?」一道低沉的嗓音问道。
「没瞧见。」
「怎么会被他逃过一劫,那小子只带了几名侍卫,应该逃不远,快把人找回来,否则上面怪罪下来,你我都吃不消。」穿着一身鸦青色的男人年约四十岁出头,长了一双三角眼,看人的神情像条阴寒入骨的毒蛇。
「厂公,属下们明明已经将他绑起来了,不料仍被他逃脱,是否有我方不知的暗卫在保护他?」
「呵呵,天底下还有比西厂更消息灵通的地方吗?咱家都亲自出马了,若还能让人跑掉,你说咱家这张脸要往哪里搁。」男子发出怪异的笑声。
「厂公,不是你出手太慢,而是二……太过狡猾了,假装昏迷骗过属下等,这才疏于防备让他趁机逃脱。」他们怎么也想不到有伤在身,虚软无力的人还有余力割断缚绑的绳子,自里外三层的看管下逃出。
「哼!的确有够滑溜的,难怪令那位主子忌惮三分,他……唔!有人来了。」
他眉头一蹙。
「有人?」他没听见呀!
「小平子,去瞧瞧是谁来了。」
「是的,厂公。」小平子足下一点,飞快的离去,不到半盏茶功夫又见到他凌空现身。「启禀厂公,是林公公和赵公公,他们是负责采买新人入宫的公公。」
「嗯!知道了,先避开,不要与之接触。」他们私下出宫一事越少人知情越好,以免节外生枝。
「那二……不追了吗?」主子的怒火十分可怕,差事办差了,掉地的头颅可不只一、两颗。
「这事咱家自会向主子禀明,你们都散了吧。」无功而返,这对他而言是极大的羞辱。
「是的,厂公,属下等告退。」面无表情的数道人影眨眼间便消失无踪,彷佛他们不曾出现。
众人离去后,独留身穿鸦青色绣五蝠流云纹衣袍的男子在原地,他一动也不动,像是入定的石头,品味着山水秀丽,微风轻拂他微显银白的头发,扬起他束发的月白罗锦带。


蓦地,一股杀气席卷而来。
没人看到他怎么出手的,下一瞬间,他手上那柄三尺软剑沾上血。
「呵呵呵,原来是咱家多想了,以为闻到了血腥味,没想到是只遭兽夹伤了后腿的兔子。」他轻哼一声。
剑一抽,一只体型硕大的灰兔从藤蔓中滚出,后脚抽搐两下后便死了,左后腿尚夹着一只巴掌大的捕兽夹。
「小子,算你逃得快,下回可就没那么好运了。」他低声一笑,收剑入鞘,转身走向林子深处。
直到他人走远了,躲在树洞里的两个半大不小的少年仍是不敢动弹,背后的衣服全湿透了。
那只兔子离他们很近,就在方寸而已,也许树洞本是它的窝,因为受了伤欲返窝疗伤,没想到阴错阳差的反而救了他们的命,给了他们两个人活命的机会。
若是剑再偏一寸,刺中的便是锦衣少年的胸口,以剑身的锋利,他怕是难逃出生天。
「呼!差一点我就陪你送死了。」轻吁了一口气,惊魂未定的陆四郎挪动僵硬的四肢,拍拍胸口。
「我欠你一命,记住这个人情,必还。」他不轻易许诺,有恩必报。
「咦,你要走了?」看他艰难的起身,好人做到底的陆四郎将他扶出树洞坐,让少年坐在地面突起的树根上。
「为防那些人去而复返,我必须尽快离开。」刘老贼太阴险了,他赌不起这可能性。
「好吧,那你小心点,我也要逃了。」在天黑前总要找个安全的落脚处,林子里野兽多,太危险了。
「你姓什么,叫什么?」锦衣少年目光温和。
「我叫陆四郎,你呢?」他反问。,
「我姓齐,你……我的人来接我了,我得走了。」陆四郎,他记下了。
说话间,数名玄衣人蓦然从天而降,先行了跪拜礼,继而恭谨的迎走锦衣少年,行动快而敏捷,毫不拖延。
「我也走了,各自保重。」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陆四郎暗暗发誓以后绝不乱救人了,太惊险了,小命差一点断送在这里。
「你想走到哪里去呀!臭小子!」
一道饱含怒意的声音突然出声,陆四郎当场一愣,吓得睁大眼。
「你、你们怎么追得上我……」他惊讶的面色灰白,观察着四周地形又想逃。
「你再跑就打断你的腿,我看你还能跑到哪里去。」林公公一把捉住他单薄的肩膀,五指紧扣。
「我、我要回家,我不跟你走。」陆四郎惊慌的挣扎,身体使劲地扭动。
「由不得你,你家里人已经收了两百两银子,银货两讫。」他手一出力,陆四郎立即瘫软无力。
「我也不怕告诉你,你是进宫当公公的,这辈子别指望回家,等你那话儿被切了,便会断了念……」只有死人才出得了宫门。
「什么?!」陆四郎倏地面无血色,眼神颓败。
【第三章】
「瞧瞧你绣的是什么东西,牡丹不像牡丹,海棠不像海棠,红红绿绿的挤成一团,平白浪费上好的绣线。哼,你这个吃白食的真不要脸,怎么也赶不走,非要赖在我们陆家浪费钱。」
一根细细的柳条挥下,手持银头绣花针的雪白小手来不及缩回,当即被柳条打中,一条刺目的红痕霎时从白皙的手背上浮现。
这不是一只大家闺秀的手,肤色白皙却有着深浅不一的伤痕,掌心满是细细薄茧还有烫伤的痕迹。
「我……我没见过牡丹,我绣的是鸳鸯,咱们村子里的人都说我绣鸳鸯最传神了,还可以卖钱。」她也喜欢一针一线绣鸳鸯,绣出缕缕情丝,思念着远在他乡见不着面的人儿。
「哼!人家随便说说你也信,要不是看在陆家的分上,谁会理会你这个没人不要的童养媳。」穿着一身蓝底白花罗裙的姑娘约十六、七岁,模样秀丽,五官鲜明,发上簪了根菊花簪,小小的菊花缀着米粒大小的珍珠,看来家境不错。
在封闭的小村落里,这样的容貌的确是引人注目,早该嫁人为妻,生几个胖娃娃,过上夫家怜、丈夫宠的好日子,一家和乐快活无比。
可惜陆喜儿偏偏嫁不出去,并不是她不想嫁,而是她凡事都想跟眼前的小姑娘比,想胜过对方几分。
坏就坏在这里,眼前这娇媚的小姑娘打小就是容貌出众的美人胚子,附近十里八村都晓得陆家有此貌美佳人,上门的媒人皆是专门为她而来,没人注意到陆喜儿也到了嫁人的年纪。
由于来向她求亲的人条件一个比一个好,有茶庄的少爷、酒楼的小掌柜、才貌兼具的有为秀才,甚至是城里大户人家的嫡次子也托人来说媒,一个个都承诺要用大红花轿将她抬进门做正妻。
这让陆喜儿嫉妒不已,她自认自己才是陆家的正经小姐,可是她看上的人家都对她视若无睹,多次略过她转而去讨好那贱丫头,为一求美人欢心而花招百出。
为此,陆喜儿恨极了,更下定决心要嫁一个谁也比不上的夫婿,就这样一年拖过一年的依然未能如愿,最后把自己耽搁了,快十八岁的老姑娘至今未获良缘,犹在寻觅中。
所以她对叶照容,也就是她堂哥的童养媳始终看不顺眼,处处找她麻烦,能让她不痛快的事绝不手软,非把人挤对得落了下风才甘心罢手。
「我娘没有不要我,她只是日子过得困苦,养不起我而已。」她不怨任何人,相信当初送走她,娘的心里也是很苦的。
「还敢顶嘴,你知不知道你吃的是谁家的米,若非我们陆家心善收留了你,你还不晓得在哪里刨草根吃呢!」陆喜儿趾高气扬的仰起下巴,一副看不起人的模样。
陆家大房和二房对外宣称陆四郎饮水思源,知恩图报,为了报答长辈们的养育之恩,因此自愿去京里干活,等赚够了钱就会回来,村子里的人听了无不对陆四郎的孝心好生动容。
但事实上是这两家人拿到了他的安家费后,安然无恙的渡过当年的难关,还有余钱买了地,种上新稻,加上之后数年都风调雨顺,无重大风灾雨患,家底也因此殷实了不少。
只是他们不懂得感恩,拿了侄子的卖身钱却一文钱也没分给人家的小媳妇,还把叶照容当下人看待,洗衣、煮饭、缝衣服样样得做,稍做得慢了便一阵痛骂,将人骂得狗血淋头。
陆四郎不在家的这几年,叶照容熬得很辛苦,陆家没有一个人对她好,毫无亲人间的关心。
她全靠着一颗等待的心才熬过那一回又一回明里暗里的施虐,身上的伤便罢,更难挨的其实是言语的讽刺,他们的狠话说尽似要将她逼上绝路,最好是能让她识相点,主动求去别再等了。
除了叶照容外,陆家的人都晓得陆四郎入宫当太监,回不来了。当年来村里接人的白面男子正是宫中宦官,他们从穷苦人家里买来年幼的孩子送进宫当太监,伺候宫里的贵人。
一入侯门深似海,更何况是皇宫内院,要是卖断了终身契的,更是不到死的那一日,不轻易放出宫与家人团聚,所以她等了也是白等。
要是她花个十年、二十年的等白了头发,众人也会惦记着这档事,被发现真相的机会也就高了,到时人家怎么看他们陆家,她全了贞节却毁了陆家名声,到时村里人一问陆四郎为什么还不回,占尽好处的陆家人要如何回答?
毕竟纸包不住火,陆家突然多了那么一大笔银子是满不了人,当所有人为天灾所苦时,陆家人却有银子修屋买地,加上尽管事情办得隐密,可当年村里也有其它人家的孩子也一起进宫……这一来二去的,脑子好使的村民一想就明了了,到时的闲言闲语足以将人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