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既来之则安之,别人有别人的算计,她自己有自己的主意,管那些闲事有何用,吃好睡饱养足精神好落跑不是更好,追根宄底査明真相只会让她死得更快,就当个失忆的、重新开始的邵小蓉,而非被秘密包围的人。

  「你是府里的冲喜小妾,若是我有个不幸,不治身亡了,你可是要赔上一条命的。」她的小命与他息息相关。

  水汪汪的大眼一眨,邵小蓉笑得有几分谄媚。「赵大爷,你快死的时候能不能先知会我一声,我好准备素衣素裙。」

  「不是想先溜为快?」几乎她一张口,他就能看进她心里,她有张藏不住心思的小脸。

  她摇头摇得飞快。「怎么会,大爷你是妾身的天,天垮了,地也就崩了,生同衾,死同穴,生死不相离。」

  「此话当真?」赵无眠故作认真,打趣的说,心中却微感震荡。记得母亲在临终前只留下一句话——不做多情郎,一心只待有情人。他能在这世间找到这样一个人吗?

  「……」我说大少爷,凡事不要太计较,说说而已,你还当真不成。

  「这是什么?」

  赶了三天三夜,不眠不休,眼睛快被灯花晃花,她终于完成的「手工艺品」忽然被抽走,措手不及的邵小蓉微怔了一下,继而知羞耻地红了粉颊,很快地从方凳蹦起——

  她手臂伸直想抢回见不得人的玩意儿,虽然她十分自毫,认为是独一无二的杰作,可是在像赵无眠这样用惯好东西的贵人眼中,真是拿不出手的劣品,打赏下人的都比这个好上十倍。

  不过当娘的永远不嫌儿丑,自己一针一线缝出来的当然是最好的,谁做的也比不上,丑是丑了点但好在实用。

  「还给我,不要看,小心烂眼睛!」可恶,付着身高欺负人,他几时变得这般幼稚。

  「会烂眼睛?怎么,你在这上头下毒?」面色温和的赵无眠微挑眉,高举起手臂让小小个头的她构不着。

  「我干么在荷包上下毒,第一个毒死的是自己。」她还没嫌命太长,自个儿找死。

  「这怪模怪样的四角物是荷包?」是他眼拙还是她手太笨了,一只荷包比她的脸还大。

  「什么怪模怪样!不懂不要装?谨,我这是改良过的披挂式荷包,它能系在腰带上,也能以布条加长绑在腰上,还能斜背当提袋,一物多用。」两掌宽的多功能腰包,它能装很多小物件。

  「你这深浅不一的袋子是做什么的?一块布一块布的隔开,还有覆上布的。」

  解释到清楚天鄱要黑了。邵小蓉往后退了步,手叉腰没好气道:「那是口袋,浅一点的装碎银、铜板,深口放珠钗银镯,有覆布的搁些治腹痛、割伤的药瓶,其他手巾、发带,大爷、大少奶奶赏的金贵物也放得下,方便取用。」

  赵无眠一听,双目微微发亮。「的碓是好东西,就是有点丑,你这猫绣得惨不忍睹,没嘴没表情,眼神呆滞。」

  「是,大爷说得是,贱妾手不巧,心不灵,只能绣个样子自娱。」可怜的凯蒂猫被嫌弃了。

  她之前看细柳、似巧信手拈来就算出花鸟,心想应该不难学,于是跃跃欲试。想说针嘛!有什么难度,她当护士的时候帮病人打的针还算少吗?看医生缝合伤口的时候也偷学不少,不就穿过去,拉过来,一上一下。

  谁知一根针拿在手中比用毛笔写字还困难,完全不听使唤,一下子针就扎到手指,线一拉缠住了线头,针脚有大有小,而且一直低着头低得腰醉背疼。

  最后在郭嬷嬷惊愣的眼神中她只好放弃,也才得知身体原主算功了得,精通琴棋书画,而都不会的她只能改用自己熟知的方式缝个小包,至少不会丢人现眼。

  「好吧!看在你一番心意上,我收下了,日后多练习练习,别让人笑话我赵无眠的小妾是个手拙的。」他顺理成章地往怀里一放,语气却说得好似收了个拙劣的礼有多勉强。

  他……他这是抢吧!她几时说过要送他了!邵小蓉怔忡了好一会儿才回神,面色带了点被阴了的凶气。「大爷,那是我的,做得并不好,改天我做个更溧亮的送你。」说谎不用打草稿,先杷东西拿回来再说。

  似乎看穿她的想法,赵无眠居高临下地拍拍她的头。「就是难看才不让你挂着四处招摇,你被嘲笑事小,爷丢了面子事大,我这般为你着想的用心你可知晓?」

  「那大爷收了这东西就不怕自己被嘲笑?」

  「这不一样,爷肯收了你的丑荷包,那叫宽宏大量,别人能体谅的,只是你的手艺还是得长迸长进。」他说得理所当然。

  黑!有够黑,她遇到个腹黑的。她在心里腹诽,没有最黑,只有更黑,他根本是披着羊皮的狼。

  眼角瞥见小厮清河端了药进门,把药搁在桌上又退出去,她马上说:「大爷,请回床上躺着,你该吃药了。」

  苦死他、苦死他,让他苦得说不出话。

  墨黑幽瞳闪了闪。「小蓉儿,为何改口喊我大爷,不随大伙儿一样唤大少爷?」

  小蓉儿……恶!太肉麻了,鸡皮疙瘩掉满地。「因为大爷是贱妾的天、是高高在上的日月星辰,唯有『大爷」两字才能表达贱妾的崇敬。」

  事实上对现在的她而言,大少爷跟夫君她都叫不出口,唤「大少爷」会让她觉得自己真的是奴婢,唤「夫君」会让她起鸡皮疙瘩,直接叫「大爷」反而顺口,反正这家伙暂时是她的饭票,有钱便是大爷,她这么叫也没有错。

  「可是你的表情似乎不太乐意,好像受了莫大的委屈。」她「贱妾」两字喊得顺口,但比较像在骂人。

  赵无眠猜得没错,她正是抱持着有贱妾自然有贱夫、贱妻、贱奴才的心态,连别人一起骂进去。

  邵小蓉顾左右而言他,「喝药、喝药,大爷这些日子气色好多了,夜里也少咳了。」能一觉到天明的感觉多好呀!没被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吵醒。

  为了照顾病重的丈夫,最近她从茱萸院搬到秋锦院的偏房,细柳和似巧白日跟过来伺候她,夜里落锁前回茱萸院,郭嬷嬷则留守院子看守她的嫁妆和处理琐事。

  而她则睡在正房外间的榻上,离内室黑檀虽花大床并不远,里头有任何异动都可听得一清二楚,方便看护病人。

  刚搬进来的头几天她是忙得连眯一下都不行,刚一躺下就听见重咳声,她一下子要喂药,一下子要擦汗,被褥湿了要换,咳出一身汗也要去烧水让他净身。

  后来,大概是怕有负神医之名吧,柳公谨开的药开始有显着的疗效,原本病得快死的赵无眠能坐起身了,饭量多了半碗,不再动不动就吐,晚上睡得沉。

  病情稳定了,少了反复,她这照顾者也比较轻松,因此她对柳神医的态度也由怀疑转为肯定,偶尔夸奖两句他医术盖世无双,他便得意得尾巴都翘了起来。

  他低喊,「邵小蓉。」

  她又想用一招装傻。你喊你的,我说我的。「大爷,趁热喝,有两碗耶!包你一下肚就什么病都好了。」

  「有一碗是你的。」

  「什么,我的?!」她后退好几步,一脸「杀了我吧」的错愣表情,死命盯着黑不见底的汤药——

  「快喝,凉了会很苦。」赵无眠眼底含笑,莹白长指端起姿碗一饮而尽。

  邵小蓉玉手虚掩丹唇。「我没病,不用喝药。」刚来的那段日子喝太多苦药,她现在闻药色变。

  「你失忆。」他指出她的病症。

  「失忆不是病,只是脑子遗忘了些东西,慢慢想总会想起来。」她抵死不从,药是三分毒,没事不可乱喝。

  更别提她失忆是编出来的,自己无痛无病,偶尔装头痛是为瞒过所有人的眼,她总不能高喊真正的邵小蓉已经死了,她是穿过来的异世魂魄。

  她不说还能多活几年,要是没守住口全盘托出,还不被当妖魔附体看待才怪。

  所以她绝对不能对任何人透露她的来历,就算再亲近的人也不行,她要把秘密带到坟墓里。

  「那你想起了多少?」他问得极轻,像是随意带过,但神情却很专注。

  「呃!这个嘛!不急、不急,反正我是大爷的妾室,过去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我是依着大爷而生,没有那些杂七杂八的记忆才好全心全意侍奉大爷「说到这,你又忘了规矩,还是以我自称。」但还是这样说话顺耳。

  「计较多不长命……」她小声的咕哝。

  「你说谁不长命?」没让她罚写《女诫》,「夫为妻纲」四个字就丢了,看来他对她纵容得有点过头了。

  「没有,没有,我咬到舌头了,说起话来结巴……啊!是贱妾,我……贱妾没忘,大爷还抢了贱妾的荷包没还。」你要被骂贱就顺着你。

  「荷包的事就别再提了,这样吧,就拿这荷包换恩泽,爷准你自称「我」,不用在爷面前自贬为贱籍。」他确定了,她根本是乐在其中,其它人偷偷骂着。

  看着她眉飞色舞,又有点得意扬扬的神情,赵无眠意有些羡慕她活得恣意,无须背负他人的期望顺心而为,还有自个儿的小算盘,即使离了他也不致无处可去。

  蓦地,他眉头微皱,对骤生的意念感到不太舒服。

  哼,她已经入了侯府便是他的人,。能容她私自离去,再者,外头可没她想象的简单,少了侯府保护着,那些「恶徒」准会撕碎她。

  他没发现自己对这个小女人有一点点在意,生了维护之意,唯恐她的直率心性毁于恶人手,身为她的夫婿不能坐视不理。

  「那在大少奶奶面前呢?」她得寸进尺的要求。

  思绪停顿了下,他眼露深意地看了她一眼:「如果你不怕她罚你跪祠堂的话,照准。」

  「大爷这是拿我寻开心,有说跟没说一样,我要不怕大少奶奶干么跟你要一面免死金牌。」御妻无方。

  瞧她噘嘴埋怨的逗趣表情,心下发软的赵无眠微勾唇角,提醒道:「喝药,别等它凉了。」

  「既然大爷的恩泽扩及不到大少奶奶那儿,大爷还是把荷包还我。」邵小蓉手心向上,索讨。

  「是我的就是我的,我给你的恩泽已经很好了。」他十分强硬。

  土匪,她没说要送他。「我可以绣一个更好的给你,有大老虎的,很威风。」

  绣跳跳虎。

  「不用了,我不想等到猴年马月,况且我看你挺忙的。」不过忙的都是些琐碎小事,教人看了好笑。

  「哼,算了,我是挺忙的,那东西大爷喜欢就拿去吧。」邵小蓉气结。

  她不想在这事上跟他争执了,她最近的确很忙,忙着莳花弄草。

  但是种的花花草草外表虽然与一般杂草野花无异,却是具有药性。

  山烟草,花裂五瓣,果为抹形浆果,未熟时绿色,成熟时为金黄色,全草皆可入药,小毒。

  半夏有毒,多年生草本植物,块茎成抹形,表面白色或浅黄,尝之有麻舌的灼辣感,能止咳化痰,消炎止呕。

  醉蝶花形似羊角,又称羊角菜,味辛、甘,有清热解毒之效,但也有毒……

  诸如毛地黄、石蒜、萝芙木、麒辚花、水兰等都有或多或少的毒性,这些是庭园造景中常有的花草,邵小蓉悄悄收集,荫凉或晒干,再分别收起。

  她会做这些,是因为她以前就见惯这些药草、毒草,虽没亲种,但十分了解,觉得既然有这东西就别浪费,好好养着往后总会用得上。

  说到用得上,那只是她的直觉,毕竟她始终怀疑郭嬷嬷她们、柳公谨,甚至赵无眠都隐瞒了什么,所以她备下这些东西以求自保,当然,也有可能是她想太多。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赵无眠的眼神带了点得意。

  「你——」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大少爷,九转回府了。」

  屋外传来清河一声高喊,本来面带笑意、还想逗弄小妾的赵无眠面色一肃,负手走回大床,动作缓慢得如重病的老人,一步一步走得辛苦、喘得厉害。

  见状的邵小蓉有些不解。他刚才还气定神闲地抢她荷包,怎么一会儿又面色白如点,透着一丝青色?以为他又发病了,她三步并两步地上前搀扶,伺候他躺平,盖上薄被。

  至于那碗治失忆的汤药,搁到凉了也没人去动它一下,最后将它喂了窗台下的花儿,而花儿开得更艳了。

  稍作梳理后,邵小蓉带着两名大丫头回茱萸院,一来病人不需要她,先是小厮来报说什么九转回府了,接着柳公谨就来了要替赵无眠治病,还说这次治病闲杂人等都要回避,二来她刚好回去看看这几日院子里的婆子、婢女有没有给她找不必要的麻烦。

  而且她炼制的一些毒不死人的毒药也要找个地方藏,解毒她不行,把几种药草混在一起加工她倒拿手,以前家里有老鼠、虫蚁什么的,都是她把药材磨成料,往墙角,沟渠一撒来驱赶的。

  不过被柳公谨赶出房她还是有些不痛快,柳公谨说了什么男子为阳、忌女子阴气,以内力拔除病气不能有一丝疏忽,她的存在会有所影响,故而请她暂时避开,静候两到三个时辰。

  哼!倒是拿起鸡毛当令箭了,一个时辰是两小时,两个时辰是四个钟头,这柳神医还真敢开口,要她一等就大半天,她疯了才当石柱杵在门口,倒不如回自己的院落。

  回屋里稍坐片刻、喝口茶,邵小蓉开口向郭嬷嬷问了几句近况,又闲聊几句,接着她突然想趁今天对对看她的财产有多少,毕竟先前她只是略微扫过。

  从郭嬷嬷那接过钥匙,邵小蓉让郭嬷嬷和两个丫头在房外看着,自己则拿了钥匙打开上锁的东厢房。

  门一开有几口瞧着不起眼的小箱子,但这里面装的都是真正值钱的东西。听说她娘很聪明,上面放的是丫头、嬷嬷的旧衣衫,箱子底下有夹层,有金钗、金簪、小金鱼,以及一颗就值千金的鹅卵大南珠有数颗。

  邵小蓉又找出几张庄子和店铺的房契,还有京城外近千亩的田地契纸,她仔细的收好,折成手心大小的方形,想着一定要仔细藏好,省得被偷了。

  蓦地,一根金凤衔红宝石缠金丝珠钗吸引了她的目光,纯金的凤尾往上翘,勾着米粒大小的小金珠,金珠下方又坠着好几那银白珍珠,撞击声十分悦耳,她一时欣喜往发髻一簪,顿时光彩流溢……

  在邵小蓉藏嫁妆的同时,秋锦院气氛正凝肃。

  「你确定‘江淡雪’死了?」赵无眠的声音很低沉。

  「是的,我们接到消息一路赶到合义县的阮家,正想打探江府嫡女的情况,殊不知到了门口一看,阮家喜庆的红灯笼已全部取下,换上白灯笼,打听之后,我们不只迟了一步,是迟了好几日,新婚当夜新娘子就横死在新房内,一干陪嫁丫头和喜娘也都没活口。」九转表情凝重地回答——一干人等全都死于非命,对方简直是丧心病狂。

  赵无眠沉声问:「怎么死的?」依杀人手法兴许能判断是何人所为。

  「丫头们死状其惨,有的断手,有的少了一条腿,有的被开膛剖腹,有的连头皮都被割下……」甚为凄惨,一刀毙命反而是最仁慈的。

  「我问的是‘江淡雪’。」无关紧要的人无须再提。

  面容黝黑、体型粗壮的九转连忙道:「她脸被划花了,十根指头有五根指甲被拔了血淋淋的,胳臂折了,后背有被鞭打的血痕,胸口被三寸长的匕首刺入是致命。」

  「看来她生前曾遭人刑讯……对方真是丝毫不肯放过……」赵无眠沉吟着。

  对方会这么做表示他们心虚,果然,江大人不是主谋,他是倒霉被挑上的替死鬼。

  改朝换代,谋逆弑君是何等大逆不道之事,江大人一个小小的太常寺卿还没胆子妄想,他明显是被人推出来顶罪,他一人俯首认罪换江府众人平安,九族不受奈连,妻儿虽流放却能保住性命。

  偏偏他到死也想不到他一心拥护的那个人会出尔反尔,不信守承诺,为了永绝后患而痛下杀手,连他那已嫁出门的女儿也要赶尽杀绝:「大概江大人为了自保留下什么吧!与虎谋皮也要谨慎再三,给自己留一条后路。」一身白衣胜雪的柳公谨神色自若,倚在窗边似在欣赏院子中央那株海棠花,实则是在警戒,他锐利眸光察看四周是否有动静,屋顶、树后、大石旁,无一遗漏地扫视一遍。

  「那留下来的到底是什么呢?」赵无眠眉头一皱。为了逮住那人谋反的证据,他们已潜伏布线一年多光景。

  原本他们计划周详,设了个局要埔获那老魔头,却不料打草惊蛇,使其提高警觉,溜了大鱼却只揪出一条不成气候的小草鱼,功亏一篑。

  为此不是没有懊恼,他们太急躁了,急于揭露那些人的罪行,反倒落人老糜头的陷阱,让躁进的他们扑了个空。

  线索就断在江大人身上,无法再往上査,即使明知幕后主使是谁。

  试问,世上有只手遮天本事的人有几个,除了九五至尊外,其余屈指可数。

  偏偏他们欠缺直接有力的证据,没法派兵包围,将人定罪下狱,只能任其猖狂着,威胁国家社稷。

  「无非是来往书信或是密谋者名单,足以板倒老贼的铁证,那老贼才会不借一切代价也要获得……」屏风后走出一名面容俊俏的美男子,一袭红衣似血不见张狂的俗气反而衬托出他谪仙般的飘逸。

  「兰农。」赵无眠轻唤。

  顾兰农是铁骑军将领,旗下兵将两万余人,看见他,屋内的众人意外他也会出现,因为并未接获通知说他要来。

  在秋锦院有三条通往侯府外面的暗道,一条的出口在豆腐铺,一条在人烟罕至的山神庙,一条直通城外,但密道的另一端在主屋,也就是赵无眠的居处。

  这些通道是赵无眠在十七岁那年秘密寻人挖堀的,耗时三年,知情者并不多,就连他父亲亦被蒙在鼓里。

  他不是无能,而是韬光养晦,以平凡的姿态掩人耳目,方便他进行一连串的计划,暗中培植自己的人马,而他的靠山不是别人,正是当今的圣明天子。

  他是为皇上办事的暗使,只听命一国之尊。顾兰农自顾自地坐下,「我是来跟各位说一个坏消息,在流放的途中,江夫人等女眷遇到流匪抢掠,悉数命丧黄沙。连我派去护送的二十名精锐铁骑军也无一人生还。」

  「果然……」在听到江家女儿的遭遇后,赵无眠已经猜出其它人的下场。

  「她们的随身之物全都被翻过,江夫人上下被搜到只剩下一件单衣,钗环、手镯、耳钌被拿得干干净净,就像真的遭到盗匪打劫。」顾兰农接着说。

  「有留下什么证据吗?」

  顾兰农冷笑着取出一物。「江府表媳死前紧握在手,虽然只有半块令睥,但是足够了。」

  手心一翻,只余一半的乌金令牌向上,是半那虎头,也就是调动军队的虎符,另一面则不用多说了,不必看也知道那是一个浮雕的「昭」字表和亲王朱德昭。

  果不其然,乌黑的令睥一翻过来,是字迹明显的方正「昭」字,是虎愤营的营令,可调动约千名的士兵。

  用训练有素的兵将去截杀罪犯亲眷和押送官兵,真是好大的手笔,把国之将士当恶匪来用……顾兰农想起自己父亲的死。

  他父亲曾是当朝宰相,当时手握和亲王贪渎的证据,正在书房内写奏折,一群黑衣人却忽然闯进相爷府邸将父亲杀害。此事最终让人一手遮盖了,以无头公案结案,任杀人者逍遥法外。

  所谓的贪渎证据也消失了。

  明知道是何人所为却不能将其绳之以法,顾家上下愤恨难休,可是势不如人,只能静待时机好为亲人报仇雪恨。

  「是足够证明人是他杀,却不足以定他谋反大罪。」赵无眠眼神一眯。这一次不能再轻举妄动,必须一击必中,否则要再逮住那几个老家伙的把柄会困难重重。

  「这我也知道!」顾兰农心中仍有气。

  「九转。」

  「是的,公子。」九转恭敬一揖:「‘江淡雪’的嫁妆有被翻过的痕迹吗?」

  「小的里里外外査探了一番,不只被翻烂了,还被破坏得看不出原来的模样,一地的紫檀梨花木屑,青花姿瓶和白玉羊脂花瓶全都碎了,各式精美布匹烧成灰焊。」

  几乎没一样完整的,抱怨连连的阮家人以一口薄馆草草安葬,打算百日后另聘一门良妻,没人在意新妇死得离奇,毕竟不想跟罪臣之女多扯上关系——

  「看来他们真的在找一样极为重要的东西,就不知道这东西最后会落在谁手上了。」离开视野极佳的窗边,柳公谨信步走向赵无眠,两人默契十足地交换一个只有彼此看得懂的眼神,没有让顾兰农发现。

  「但肯定不在我们手上,江府的人都被他们杀光了,这条线索是断了,咱们要另辟蹊径,将老贼钓出巢穴。」顾兰农急道。他们可以逼对方造反再一举成擒,兵行险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