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招财童子往门口一站,竟然出人意料的大发利市,「饭馆」越开越大根本收不了,三张破桌子演变成三十几张的大酒楼规模,跑堂的伙计多了七、八位,让原本脸有点黑的雷爷更加火大,三天两头的吼声连连,看能不能赶走一些客人,宣布倒闭。

「大哥,看到座无空席,你有没有感到些许的快意无比呀!」瞧他们吃得多开怀,恍若人间美味一般。

「如果把你切片搬上桌,我会更畅快。」刀起刀落,鲜甜的肥鸭身首分家,腹肚破的削得只剩骨架。

口水一吞的瓶儿不知是嘴馋还是害怕,肩一缩地干笑。「大哥真爱开玩笑,人怎么能吃嘛!那会造孽的。」

「你吃猪鸭鱼肉的时候怎不记得造孽一事。」他一火,端走整盘芙蓉蟹黄羹。

「又不是我杀的……」一见他又要变脸了,瓶儿连忙见风转舵的送上几句软语。「我是说大哥福厚心肠好,将来一定能得好福报,娇妻美妾艳福享,儿孙满堂过百年。」

「福报?」他冷哼,墨黑的眸瞳中流露出一丝轻诮的不屑。

若有福,他就不会家破人亡,受尽世人冷眼,为一餐温饱而看人脸色,连为人最起码的自尊都丢弃于地,任人践踏。

顿时一阴的黑眸隐隐流动着冷然的残虐,似嘲又似笑地失了温意。

「知福惜福才会有福气,做人千万不要太小气……欸!欸!欸!藕粉圆子给我留一点啦!桂花放多一些,糖水别太甜……」

好想吃,好想吃,好想吃……

贪吃的瓶儿猛吞涎液,眼巴巴的盯紧近在眼前的苏州小点,那一副好吃的模样就像街口饿了好几餐的老黄狗,见着食物就猛摇尾巴。

「滚远点,别挡着跑堂的上菜。」长腿一抬,他毫不留情的一踹。

雷厨子到现在还是想不透为什么自己会留个白食客混吃混喝,搞得像人们口中的善心人士,让这小子死皮赖脸的吃定他。

想来他们之间并无太多交情,甚至可以说是毫无交集的陌路人,错身而过也不会多瞧彼此一眼,陌生得谈不上一句话。

早知道会有今日的情景,多年前他绝不会因一时的怜悯心而施舍一只烤兔腿,让濒临死亡的小乞儿能苟延残喘,把他当衣食父母赖住不放。

这些年他想尽办法要摆脱赖着他讨吃讨喝的小子,居无定所的游走各地,可是——

脸一抹,他恼怒的瞪着一脸天真的小世故,再次怀疑自己被鬼附身了,要是他能顺利甩开这包袱,如今岂会有「饭馆」的存在,他从没想过当个厨子,更遑论背负老板之名,「落地生根」的成为地方名人。

「大……大哥,赏我一口饭吧!你忍心我挨饿受饥吗?」瓶儿没志气地抱住他的大腿,眼中含着令人怜惜的泪花。

「你……你还没吃够吗?」可恶,养条狗都比他有节操。

他摇着头,嘴一扁地好不可怜。「想吃、想吃,快喂饱我。」

瞪大眼的雷厨子用力拉开紧抱的双臂,顺手把他往米袋上一丢。「丢人现眼。」

为什么他会被小无赖缠上?这是老天给他的现世报不成,派个黏人精整治他。

「嗯嗯,没错、没错,你丢人,我有眼睛。」瓶儿先指指他,再指向自己一双澄净大眼。

「你……你……你给我滚出厨房!」总有一天,他一定要亲手宰了他熬汤。

瓶儿的眼眨呀眨地看向炉子上正在烹煮的当归鸡,努力地一吸垂挂嘴角的馋涎,那副垂涎三尺的贪吃样让人想赏他几颗爆栗。

「大哥……」

我忍,我忍,我再忍……天杀的山老虎,他何必一忍再忍,「去,端到门口坐着吃,少来烦我。」

忍无可忍的雷老板往他怀中塞了一碗核桃粥,打发乞丐似的将他往外丢,啪地一声将剁肉的砧板劈成两半,森芒颤颤的菜刀就插在灶台边。

看不出年岁的胡子大厨就是被嘴上无毛的小子给吃得死死的,就算他死也不承认,可事实胜于雄辩,他的确逃不出瓶儿那张贪吃的嘴巴。

第二章

「小瓶儿,你又捞到什么好料,怎么雷厨子气黑了一张脸,暴跳如雷地想砍了你?」脾气真坏呀!也不怕吓着了客人。

「没什么啦!就几块甜糕而已,我大哥那张脸天生长得丑,各位就委屈点,人丑手艺好,让你们暖了胃口。」瓶儿很小心眼地将玉兰菜糕住怀兜里塞,只拿一小块在嘴边细嚼。

十分秀气的吃法,像个娘儿们似的,一小口一小口慢慢品尝,先含在口中等化了,再一脸满意的咽下喉,陶陶然的神情让人也想吃一口。

说起来,「饭馆」的生意之所以兴隆,绝大半因素是冲着他美味到天理难容的好吃相,任谁一瞧见他那好吃到想哭的表情,都会忍不住受到引诱,进而踏入这间不起眼的饭铺。

不过吃过的人都会竖起大拇指大声称赞,直道媲美御膳房的珍贵食材,即使店面有些老旧不见美观,可是尝过一次的客人总会一来再来,吃不腻的招朋引伴,把小馆子挤得水泄不通,不得不改建扩大,以免门槛被挤破。

「小心点呀!瓶儿,你再背着老板说他坏话,那把磨得很利的菜刀就往你脖子招呼了。」人小胆子大,初生之犊不畏虎。

「不会啦!王大叔,大哥挺疼我的,才舍不得我离他太远,你老的气色越来越好了,肯定是咱们饭馆的药膳养壮你。」好话不嫌多,笑脸人人爱。

「呿!就爱自夸,你这张甜嘴儿是抹了多少蜜,改天买回去给我那婆娘甜甜嘴。」油嘴滑舌的小子。

「哪有自夸,你们瞧瞧这城里有哪家饭馆的米比我家香,还有那滑不溜舌的东坡肉……」瓶儿一边说着,一边露出舔唇的馋相。「嗟!有谁不爱,你们倒是说上个名来。」

一见他那好吃到不行的模样,众人跟着嘴馋地忙点头,连忙吆喝伙计上菜,一大锅炖得香软入口的东坡肉顿时锅底朝天,连残渣都被客人捞去拌饭,一滴不剩,让人吃得意犹未尽,明日再来。

晚到的客人则十分扼腕慢了一步,一再嘱咐要多炖些,今天吃不到就再等一日,非要尝到其中的美味不可。

瓶儿的好人缘可见一斑,上至八、九十岁牙快掉光的老太婆,下至刚学会走路的小娃儿,任谁瞧见他都乐于亲近,当作自家儿郎呵宠有加,有好的果子总不忘往他眼前一送,让他吃得眼眉带笑。

很少有人因一张笑脸惹人喜爱,他是少数的例外,不过一棵树上总会长几颗烂果实,纵使他人见人爱不与人结仇,但见不惯他嘻皮笑脸而眼红不已的也大有人在,只是不常在「饭馆」出现罢了。

有一回就有几个不长眼的世家子弟当他是姑娘调戏,口出淫语百般骚扰,难入人耳的下流话不知节制,雷大厨一听见立刻拿着汤勺冲出来,怒气冲冲地问候人家的子孙袋,赶狗似的全让他一勺子给撵出去。

要说这对义兄弟不亲吗?

众人掩嘴偷笑,连命都拿出来拚了,还能说他们一点关系都没有吗?说出去只会引来一阵耻笑,这胡子大哥和粉面小弟的感情可好的咧!不然怎能相安无事同在一个屋檐下,至今没瞧见少了一个。

「对了,小瓶儿,你家大哥究竟几岁了,有没有意中人呀?」瞧那外表应该老大不小了,早该做个打算。

「啊!这个……」问到他的心痛处了,做人义弟居然不知兄长高寿。「呵呵……没有四十也有三十了,徐大娘想替我家大哥作媒不成?」

他胡乱猜测着,随便给了个数字,反正他那大哥长得也不俊俏,如熊似虎满嘴毛,真要有姑娘家看上他是他的福气,怕是偷笑也没人瞧见。

「哎哟!我正有此意,东村张老爹有个年方二十的待嫁闺女,样貌生得好又善针黹,就是打北方来的,较咱们南方的女子高大了些,总找不到良缘配。」雷厨子的体型正好和张家丫头匹配。

「好耶!徐大娘,我家义兄就是缺个老婆来暖被窝,所以那脾气才怪得没人敢靠近,你要能替我找个嫂子,我也欢喜他少些火气。」老是吼来吼去的很伤神,肝火始终降不下来。

「瓶儿呀!你真是善解人意的好弟弟,年纪小小就懂得为人着想。」堆满笑的徐大娘掐了掐他粉嫩小脸,爱不释手的又揉又搓。

小子生得唇红齿白,巴掌大的脸蛋儿比抹了牛油还滑细,轻轻捏就泛出水嫩水嫩的蜜色,难怪每个客人都爱摸那么两下,感受在指间滑动的细嫩。

不过不是每个人都有此殊荣,瓶儿偏好粉味,只有女人家和小孩才可以轻薄比水还嫩的脸儿,一干臭男人有多远滚多远,别想碰他一根寒毛。

「应该的嘛!平时大哥很照顾我,给我吃和住,我当然要为他多设想一番,不然人老珠黄又孤僻,晚景肯定凄凉。」他摇头又叹息的连连欷吁,仿佛已预见雷厨子晚年不堪的下场。

「人老珠黄?」冒着火气压低嗓音似在磨牙,取代了大娘过于尖锐的母鸡声。

「不是我要扯义兄后腿,瞧瞧他一身随时会喷火的戾气,谁跟了他谁都算委屈了,若是张老爹的闺女不嫌弃,凑合凑合也是一桩喜事,」至少日后偷菜吃少了一座大山挡着。

「做大哥的婚事岂容小弟插手了?」这小子真的活腻了,想找块风水宝地把自己埋了。

不觉有异的瓶儿继续发挥三寸莲舌,口沫横飞的说道:「话不是这么说,义兄生得那副德行很难有姑娘家会看上他,我要不帮他留意留意,可能到死他都仍是孤家寡人,连个送终、上坟的后人都找不到。」

「真感谢你的用心呀!连我身后事都设想得十分周到。」不怕他不死,就怕他死不成。

「哪里、哪里,自己人不用客气……」呃,这声音……这声音异常熟悉呀!让人有大难临头的感觉,「呵呵……大哥,你不去厨房忙和,怎么有空出来和大伙儿闲嗑牙?」

瓶儿的手一比,那些「大伙儿」莫不慌乱地连忙低下头,假意热中盘中飧,相当忙碌地进食,一言不发地当个识时务的好客人。

油嘴小子好相处,可不表示他兄长亦然,两人的个性刚好相反,一个常年罩着热焰不苟言笑,那一身的火比熔铁还炽烫,近身者不死即伤,一个是温煦的春风,笑靥灿灿如调了蜜油,不论是谁都能感受到他身上传来一种叫人心头一软的甜味。

若真要有所区别的话,那便是火和水般迥异的性格,但小子的性情更为包容,如同他的名字一般,将火装在瓶子里任其燃烧,不论它如何张狂赤焰,终究困在狭小的瓶身中无法外张。

这也是雷厨子每每被他惹得火冒三丈,却始终是雷声大雨点小的缘故,即使他多次气得想杀人,高举的刀却依然不沾半滴人血。

「有人准备将我论斤论两的出卖,我还能无动于衷吗?」这次再不给他一点教训,这臭小子都要爬到他头上去了。

瓶儿抱着头傻笑,以防他痛下毒手。「我也是为你好嘛!想你都一大把年纪了还孤枕独眠,夜里寒来少了床暖被……」

「一大把年纪?」火苗直窜的眸底烧得赤红,直瞪不知死活的小子。

「哎呀!瞧你性子已经够难搞了,还老爱重复我话语,将来怎么娶得了好娘子,义弟我虽不才也不忍心你孤老终生,人家肯嫁你就别害臊了……啊!啊!啊!别拎我后领,难看呀,大哥……」

他比小鸡会啄米啦,别老当他是雏鸡拎来拎去,好不羞人呐!

「是你难看还是我难看?」雷厨子粗壮的手臂直摇晃,摇得他头晕脑胀。

「我难看、我难看啦!大哥英挺过人,玉树临风,有潘安之姿、曹值之才,风华绝代的当今奇男子。」呜……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大士,瓶儿绝非满腹虚言,实因情非得已,为了保命只好满口荒唐语。

甄瓶儿不是假瓶儿,他……应该用她才对,她是如假包换的真瓶儿,是观音菩萨座前四大仙婢之一,傻气而带点天真的女儿身。

只是在凡间待久了,性情上有点改变,而且更像个「人」,举凡人该有的各种情绪她都有,还学会油嘴滑舌和赖皮,把她恶劣的一面全勾了出来,慧黠而伶俐。

她是仙婢中最想当人的一个,老嚷着要吃遍人间美食,当年的宝珠就是她间接打翻的,虽是无心却也称了心意,是四仙中第一个跳下凡间的仙子。

「风华绝代是形容女子的吧!」他要先割掉左耳还是削鼻去趾?

眼皮直跳的瓶儿谦卑地笑着。「大哥的气度堪为人中之龙,云里鸿鹄,风华更胜女子,绝代奇才,这是对你的尊敬呀!小弟一向将你当成天人般崇拜。」

「等我死了再去拜,现在我只想抽了你的骨做汤勺,剥皮成鼓。」他的手高高举起,眼看着就要落在乌丝成旋的头顶上。

「慢……慢点啦!有话好好说,众目睽睽之下不要表现得太友爱,我会害羞啦!」她故意装出娇不胜羞的模样,莲指轻勾。

若以女子装扮来说,瓶儿的纤巧丽姿确有几分撒娇的媚态,可她此时是一名十五、六岁大的少年,那含羞带怯的娇样就显得不伦不类了,像是戏台上逗人发噱的丑角。

「你会害羞?」雷厨子颈项的青筋浮动得厉害,似有爆裂之虞。

「大哥,你手轻点,我细皮嫩肉不堪折腾,虽然你对我有爱慕之心,可我们同是男儿之身,你别求欢不成就恼羞,人家不晓得你有龙阳之癖,不爱女子只喜男色……」她蓦地睁大眼,显得好惊慌。「哎呀!我怎么把你难以告人的秘密说出来了。

「各位乡亲,瓶儿只是随口胡说,信口开河,你们千万别当真,我家兄长是昂藏六尺的男子汉,他不是不娶妻,而是人家看不上他,你们就多帮衬点,娶不到老婆的老头子是非常可怜……」

一阵闷笑声此起彼落,但没人敢当着雷厨子的面笑出声,他那张布满胡子的脸已经黑得不能再黑了,想死的人就露出两排白牙,他乐于成全。

其实大家也都习惯这对义兄弟的吵吵闹闹方式,对于瓶儿的玩笑话是一笑置之,不会当一回事,他们都明白这两人的相处模式异于常人,哪天不闹上一、两回才无趣呢!

「甄瓶儿,我今天一定要杀了你,让你再也开不了口。」他绝不会再心软,被那双琉璃色双眸所骗。

「不要呀!大哥,杀人是有罪的,乡亲们,快阻止我家大哥的一时丧心病狂,他不是真的想杀我而是病了,药石罔效。」

「你……」

雷厨子不姓雷,因为个性像雷才被人称为雷厨子。

「小喜、小喜,快来救主呀!你家天仙般主子快被蛮子打死了。」好强的杀气,他八成快气炸了。

一声半戏谑半惊慌的轻唤,一只看来有些散漫的小鹊鸟鼓动着双翅飞了进来,它呢,也不急着救主,圆滚滚的鸟目瞅着两人瞧了老半天,接着很平和地停在雷厨子肩上,啄着鸟羽蹭蹭喙,丝毫不把人放在眼中。

鸟比人还悠哉,鸟颈一扭往雷厨子的胡子蹭去,似乎非常喜欢这个……巢。

顿时,哄堂大笑,捧着腹的客人们再也忍不住这逗趣的情景,冲喉而出的狂笑声几乎要震破屋顶,直透云霄而去。

而雷厨子的脸更黑了。

「甄瓶儿,你、死、定、了……」

吼声如雷,等死的瓶儿翻了翻白眼,为该死千次没死成的自己感到悲伤,为什么死会那么困难呢?她做得还不够吗?

骤地,黑玉般双瞳迸出异彩,眼一眯的雷厨子察觉到她眼中一闪而过的黠色,他蓦地一惊想丢开她,可是……

透着珍珠般光泽的粉唇往前一啄,在他还来不及防备的情况被偷了一记吻,顿时目瞪口呆的化为一尊石人,表情空白地失去思考能力。

瓶儿俏皮的朝众人眨眨眼,神清气爽地拉开拎住自己的大掌,毫无赧色向大家挥手致意,在一片鸦雀无声下,一个箭步冲向厨房,趁着雷厨子尚未回神追杀她之前赶快大快朵颐,吃光他拿手的家常菜。

梅上枝头三两朵,雨打霜雪寒夜冷,抖落冬云撩春去,归来桃红又沾枫。

落雪纷纷,风在雪中狂乱地横扫,一株花开枝桠的红梅傲立皑皑白雪之中,那一抹红显得清艳冷傲,为银白的大地增添一点颜色。

窗棂内,一道清丽的身影背着窗,光影透不进的地面是一片微红,装满炭火的火盆子发散出光和热,逐走一室的寒意。

天一冷人就懒得动,偎着暖被窝半步也不肯离开,若能再抱个大暖炉暖身,那就更好了,不怕手脚冻得僵硬,寸步难行。

四季替换是常规,春去、夏来、秋分、冬至运转不休,不因某人的畏寒而有所停滞,一年又一年地向前进,生生不息。

鼻头红通通的瓶儿挂着两行鼻水,鼻翼抽呀抽地捧着热茶狂饮,一脸委靡的神情,完全提不起劲的缩着腿,等着冬天快快过去。

对她而言凡间样样好,有好吃的、好玩的,还有看不完的珍奇宝物,她愿意终其一生都当个平凡的人,也不愿毫无人气的天庭。

唯独气候变换的冷最叫她受不了,常年如春的紫竹林不曾有银白覆地的雪景,也不会冷得令仙牙直打颤,暖和的气温百花盛放,蝶舞成群,她就算躺在花丛里睡着了也不怕受凉。

可是就算下凡来已过了十几个严冬,她还是无法忍受飘雪的季节,天寒地冻地像永远没有放晴的一天,杂草不生只剩树叶落尽的枯木,满目萧条好不瑟然。

「瓶儿,瓶儿,出去玩、出去玩,下雪了耶!外面的雪花飘飘好诗情画意喔!」美不胜收。

「别……别吵了,我鼻塞。」雪有什么好玩的,冷得要命。

头一年见到雪,她兴奋的玩了一整夜,隔天发了烧还继续玩,乐此不疲地玩得双手都僵了仍不肯罢休,硬是搓起雪球打雪仗。

第二年大雪纷飞,她依然兴致勃勃地在雪中玩乐,穿起厚重棉袄和麂皮毛靴堆起人一般高的雪,鱼头当眼,鱼骨做嘴,栩栩如生的雪人儿让她开心地直呼明年再来。

可到了第三年、第四年以后的每一年冬天,她的玩兴是一次次减弱,能玩的东西不多,也没人肯陪她一起玩,慢慢地就意兴阑珊了。

现在她可是见雪就怕,天一凉就想往被子躲,仙子也会生病,她可不想病得连翻身都困难,镇日咳不停地喉咙发疼。

「瓶儿,你身子骨真差呀!才刚入冬而已你就不济事了。」真没用,中看不中用的破瓶子。

「喂!你敢取笑我,前儿个不晓得是谁病恹恹地起不了身,劳烦我一天喂三次药。」到底谁底子烂,起码她还能撑过整个冬天。

「我是吃坏肚子连拉了三天,不是受寒,你不要拿我跟你比啦!我飞得可比你高。」下颚一仰,神气非凡。

一道灵巧的身影跳上跳下,十分活跃地满屋子盘绕。

「哼!你是鸟当然飞得比我高,这有什么好骄傲的。」飞是所有鸟儿的天性,它要不能才是可耻。

气呼呼的鸟影飞到她跟前,大呼小叫的嚷着,「我不是一般的小鸟,我是喜鹊,天界最受欢迎的仙禽,王母见了我都会轻抚我的羽毛,直夸我好,玉帝也赞我是天庭最乖巧温驯的禽鸟。」

「显然他们不够了解你……」她小声的咕哝着,斜睨一点也不乖巧温驯的小鹊鸟。

「你说什么、你说什么?我听见了喔!我的耳朵最灵敏了。」别想说它一句坏话。

深色羽毛在光线映照下会变换出蓝、绿、紫的光泽,雪白的肩斑衬着末端尖细的长尾,啁啾刺耳的喜鹊生性活泼好奇,大摇大摆的走着时会发出叫声。

这只来自天宫的喜鹊和一般人间的鹊鸟一样飞不快,也不善久飞,但轻盈的动作如同飞跳的流虹,闪避躲藏的速度相当敏捷。

也就是说遇到危险时别指望它会出头,第一个逃走的肯定是它,胆小怕事又贪嘴,叽叽喳喳的鸟嘴能从早说到晚而不停歇。

「嘘,放低声音,你想被捉去当烤小鸟吗?」瓶儿将纤指往唇上放,意有所指的瞟向一墙之隔的邻房。

「烤……烤小鸟……」它冷抽了口气,双翅一收直打哆嗦。

「你忘了你只是一只喜鹊,而喜鹊不会说人话。」至少凡间的人无法接受,会把它当妖物看待。

它不平地址开喉咙低叫,「我是仙鹊耶!不一样、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了?人家有喙你也有,瞧瞧你的爪子和羽毛,哪只你的同类不是这样,上回你还追着公喜鹊要人家亲你。」也不想想它也是公的,吓得人家连连挥翅而逃,还掉了几根羽毛。

「瓶儿,你欺负鸟,我不理你了。」它使起性子偏过头,一副要和她划地绝交的模样。

「好呀!不理就不理,以后别来找我要吃的,我这有好料的也不分你。」少了一只鸟来抢食,她可以多吃两口。

一听有食物不分它,名叫小喜的喜鹊可就不高兴了,它的贪吃也是被她带坏的,想当初它可是召集同伴为牛郎织女搭成鹊桥的大功臣,她怎么可以瞧不起英姿焕发的它。

一想起日后少了填饱肚子的米粮,炯亮的鸟目散发肃杀之气,羽翼一扬就啄起瓶儿的发丝,让她一头梳理成束的乌木长发凌乱的散放眉后。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谁管他主不主人,鸟无人性只有鸟性,不让它吃等于要了它的命,不发狂才怪。

「哎呀!小喜,你别乱啄啦!会痛……会痛……」早知道它会凶性大发,她就带仙鹤下凡,不让它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