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没听见嘀咕声的西门艳色仰起头。「那个聒噪的家伙不用理会,他是我们
家中的摆饰。」

 「摆饰?」鬼吼鬼叫的南宫焰做出凶恶表情以示不满,但真的没人理他。

 「你有一个相当大的家庭,非常幸福。」除了少数较碍眼的活动家具外。

 萨胤风的语气不像羡慕,他以平静的目光扫射各行其事的众人,各人各态尽
入眼底,不因他的出现而刻意表现热络或欢迎,依然故我地当他是另一件会动
的家具。

 在乍见门外盘据的两条巨龙时,他便感觉到门内的气场十分强大,既混乱又
和谐的混在一起,让人感受不到奔流暗潮的汹涌。

 他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不致看不出这扇大门内暗藏玄机,虽然所有走动的
人看起来并无异样,可每一个人的步伐都极轻,彷佛是夜行的猫,足不沾地。

 「是挺大的,但也烦人,希望不致吵到你的清修。」西门艳色并未为他介绍
家庭成员,迳自丢下他往厨房走去。

 龙门的确人才济济,会飞的、会打的,舌粲莲花的,包罗万象的奇人异士都
可喊出名,是精英份子汇集的最大帮派,想找个会煮饭的大厨师并不难。

 实际上,在台湾的龙门分会中就有三个中烩师傅,三个地方料理大师,一个
专做各地小吃的师傅,以及网罗各大西餐厅的名厨,林林总总加起来有近二十
位中、西餐大厨。

 这还不包括准备茶点的糕点师傅,每日换新的伺候几张挑剔的刁嘴。

 可是龙门门规中有一条硬加上的条文,出自门主亲笔所写,凡是分堂口以上
的堂主都得精於各国料理,不得违抗。

 而首当其冲的五行使者便是这条文的受害者,还学不会紮马步就得先拿起锅
铲,分辨糖、盐、酱、醋,茶的用处,并强迫性的学得一手好菜。

 为免厨艺在忙碌的生活下退步,某人硬性规定他们每个星期日都要轮流下厨,
提升做菜的功力,不致生疏手脚。

 「清修?」算盘珠子一拨,身形极快的夏侯淳往前一站,挡住欲跟进的和尚。

 「我是带发修行的苦行僧,以钻研佛法为毕生学问。」他双手合掌,脱口而
出一句阿弥陀佛。

 「不可能,你当不了和尚。」一道身影如幽灵般飘过,白发及腰。

 「司徒,你不要插话,还没轮到你上场。」他得先衡量衡量怎麽盘算费用才
不会吃亏。

 司徒五月无声地又飘过来,眼露同情的轻慨一声。

 「请问这位大师法号如何称呼。」先礼後兵,礼仪不可废。

 「姓萨,但无法号。」以不变应万变的萨胤风话不多,直视意有所图的男子。

 其实他看的是垂挂男人胸前的金算盘,不解为何有人会将俗气的金子挂在脖
上,还打造出算盘形状,一副守财奴模样。

 「萨大师,你是来作客还是打算住上一段时间?」斋饭比荤食贵,这点要记
在本子上。

 「我不是大师,请直接叫我萨胤风,叨扰数日便走。」任务一完成,他便没
了逗留理由。

 他并非第一次来台湾执行诛杀指令,却是首次有种舍不得太快离台的失落,
好像这一离开将会错过最重要的一段生命旅程。

 「好吧!萨大师,你会做什麽?」譬如除草、捉虫、捉捉角落的蜘蛛。

 「我会念经。」除了杀人外,这是他唯一端得上&#26545 ;面的才华。

 夏侯淳的嘴角抽动了一下。「我们家里没人信佛,可免了这一项,你总会洗
碗、拖地吧!」

 「没做过。」在上凉寺中,有位小沙弥专司琐碎小事,毋需他动手。

 「嗄?」他是哪门子苦行僧,不会是招摇撞骗的白食客吧?

 「善待他,你和他起码要相处三十年以上。」司徒五月轻声的凑耳一提,朝
夏侯淳的肩轻轻一拍。

 他的眼蓦地睁大,来回地看向厨房和黑发垂肩的和尚。「告诉我,你在开玩
笑。」

 白发飘然而过,丢下一句,「就是他。」

 水使者的预知能力比格林威治时间还准,一丝一毫不打折扣,即使他的说法
雾蒙蒙,没头没尾地好像打哑谜,但听得懂的人还是明了他的意思。

 大失所望的夏侯淳只得万般不愿地收起金算盘,感慨万千的叹了一口气。

 「为什麽是你?」他的天敌女友已搜括他不少钱宝贝,不想办法捞点本填洞
怎麽成。

 「什麽是我?」他到底在说什麽,为何露出一脸悲切神色?

 「我……」很缺钱,想当一日和尚化缘。

 「该死的西门艳色,你摸完糖罐水勺了没,我饿得都可以吞下牛皮沙发,你
这只乌龟还在磨蹭什麽,想我把你烹了当大餐不成!」

 「谁是西门艳色?」难道他从头到尾都搞错目标?

 饥饿的南宫焰用古怪的眼神瞟瞟十分惊愕的男子,食指往厨房的方向一指。

 「她就是西门艳色,你不会现在才知晓领你进门的人是谁吧!」

 第三章

 十亿日币的人命有多重?

 一条活生生的生命价值多少?

 十亿真的值得吗?

 若有一座天秤能衡量,不知将会倾哪一端,是生命的终点,还是璀璨人生的
未来。

 刚和京都方面通完话的萨胤风放下手中电话,若有所思的盯着佛珠上的真言,
有些困扰地想从镌刻的字形中寻找答案。

 用利刃割断草田议员的颈子时,那年他十六岁,还是不知道害怕为何物的莽
撞少年,他杀了第一个以金钱为交易的男子,不觉有错的走入布满恶臭的血腥
之路。

 干他这一行不容许错误发生,他杀人、人杀他,若有一个不慎失了分寸,躺
在血泊之中的屍首有可能换上他的脸孔。

 这回是他太轻忽了吗?

 或是过於自大。

 经过再三确认,反覆的追问,由三上村夫口中得知,他确实犯了自视甚高的
毛病,目空一切的以为驾轻就熟的事不会出错。

 殊不知这份自信让他有了破天荒的失误纪录,居然大搞乌龙地把酷似女子的
男人当成目标,以一枪一子弹的习性扣下扳机。

 结果他的行动不仅全盘失败,还阴错阳差的住进目标家中,和她朝夕相处,
却找不到下手的机会。

 其实他不是没有机会痛下杀手,以往的任务他只需杀人,不用和目标接触,
纵使对方命不该绝,他仍不皱一下眉头的刀起刀落,任血喷洒。

 可是面对那张清丽的脸孔他却有了犹豫,心中有一条看不见的线正在拉扯,
让他一再迟疑的下不了决定。

 该不该动手已不是问题,天杀星降世的他主杀戮,命里注定杀光身边所爱之
人,孤独一生的走向日落,回归原来天象。

 所以他不能有情,更别妄想动心,只要稍有妄念,不幸的事件便尾随而来,
迅速斩断萌生的非份之想,不让他脱出命运的轨道。

 「我该怎麽做才好呢?」他自问。

 萨胤风十分矛盾地徘徊在前进与後退的十字路口,头一次对自己所作所为产
生怀疑,对与错向来是一条黑白分明的界线,现在却意外地多了一块灰色地带。

 「顺心而行,别想太多,人生不是只有一条路可供选择,披荆斩棘不也是路
一条,只不过费力点而已。」想得到甜美的果实就得付出相当代价。

 有栽才有收。

 「谁?」黑眸警觉地一眯,透露出与修行者截然不同的冷厉。

 「我是路过之人,见你一个人喃喃自语不知所措,好心提点你一二。」一入
龙门,他想防也防不了,每个都心怀不轨。

 「白头发,你是……」萨胤风以发色认人,知人不知名姓。

 「司徒五月,行三。」自我介绍的司徒五月从花丛中探出头,扬手一招。

 「你在做什麽?」他走过去,不解地一问。

 「捉虫。」

 「捉虫?」愕然。

 他指着身後一大片猪笼草,悠然一笑。「捉虫喂草,最新流行的人生乐趣。」

 这叫苦中作乐,在他们家小玉还没消气前,五条小龙都成了蚯蚓,即使忙得
分身乏术,还是得努力挖土护花。

 「喂得完吗?」喂植物吃肉闻所未闻,太大费周章了。

 「当然喂不完,你没瞧见我只是做做样子。」司徒五月见他一脸疑惑,不多
做解释的介绍道:「挂算盘的叫夏侯淳,是我们的老大,老是吼来吼去的熊是
南宫焰,行四,还有一个皇甫冰影去了南极,排行第二,过几天你要是看见一
道冷若冰霜的身影晃过,那就是她。」

 「你们姓氏不同却住在一起?」全是少见的复姓,而且个个出色得让人相形
见绌。

 「以後你会清楚的,我先卖个关子。」希望他不会被吓到才好。

 「为什麽?」语带玄机的有所保留,让他对屋内这些人的出身多有猜臆。

 「因为……」司徒五月脸上露出神秘的笑,指指行色匆匆的西门艳色。「去
问她,她缺水。」

 情感是雨露泉源,孤阴不长,独阳不生,她是五行中唯一尚未有伴的孤凰,
当然要趁机帮她一把,免得她水枯而亡。

 公云静云曾算出土使者有两次姻缘,一次是正桃花,一次是结错的桃果,前
者幸福美满,相守白头,後者却是悲剧收场,泪洒黄土。

 身为她最亲近的夥伴,自然有义务化解天人永隔的遗憾,既然上天给了他预
知能力,不用在自己人身上着实可惜。

 「可恨的小魔女,明知道我最痛恨的城市就是京都,居然派我去调停纷争,
解决两帮歧见,她实在太看重我了。」肯定在找她麻烦。

 看重是一句反话,西门艳色咬牙切齿,宁可当个无足轻重的纸片人,最好没
人发现她的存在,角落里的缝隙一塞便让人永远遗忘。

 「你要去京都?」耳尖的萨胤风只听见这一句,其余全随风飘散。

 她斜睨了一眼沾上泥土的男人,稳住爆发的怒气。「也许。」

 她是最沉稳的士使者,稳如大地般不轻易动怒,她要原谅小魔女的孩子气,
无知是小女孩的特权,就算任性地要她去死,她也不会说声不。

 她在心里念着,美丽的脸庞因过度压抑而微微扭曲,乍红乍紫。

 「我刚接到庙里住持的电话,他希望我能尽快回日本,或许我们能搭机同行。」
这是他说过最大的谎言,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会编得如此流畅。

 「你要离开台湾?」她的语气微带狐疑。

 不杀龙大了,还是先杀了他再离境?

 难不成她真的误会他,那日意图杀害龙大的杀手其实另有其人,她彻底地搞
错对象?

 自信出现裂痕,为自己可能错怪好人而略显浮动,连日来的观察下他确实有
古怪,可是又查不出举止有何怪异处。

 她在他身上看到两个字──温润。即使她刻意冷落,不让他融入现有的环境
中,他仍能处之泰然地不以为忤,好像没有脾气的老松树,从善如流。

 「你的表情似乎很讶异,我的家本来就在日本,回去是必然之事,无可厚非。」
萨胤风挑起眉,神情显得平静。

 「你的国语说得很好,一时间我倒没想到你是日本人。」浓密的睫羽低垂,
西门艳色垂目低敛的掩饰对他身份的怀疑。

 「不,我是台湾人,只是被日本老和尚收养,长年住在日本而已。」缓慢的
时间较适合他的步调,暮鼓晨钟,远离尘嚣才是他要的生活。

 京都是日本少数城市中还保有古老风貌的古都,它是传统歌舞的天堂,沾染
百年文化和传奇的新色彩,例如知恩院的七个不可田心议──忘记伞、莺声廊
下、三面猫、白木棺、瓜生石、大杓子、逃飞雀等饶富趣味且具有乡野传奇典
故的景点便是一绝。

 其余尚有平安神宫内的三百五十株樱花树,红色枝垂樱的花海撩人眼目;南
禅寺的方丈庭园;法然院的美艳山茶花争奇斗艳;京都御所,也就是天皇住所,
御苑内白中带粉色的染井吉野樱姿态优雅。

 走在古朴的街道,迎面而来是风姿绰约,举止妩媚动人的艺妓,白粉抹面,
艳红唇色的和服美女让人有时光倒流的错觉,彷佛时间是暂停的,不再流动。

 应该说他喜欢这种静谧的感觉吧!处处古意,春色尽揽,不受打扰地隐藏在
浊世之中,让他的心灵平静,与天地融为一体。

 「我以为你是孤儿。」理应不知自己的身世。

 萨胤风沉静的眼中微掀波浪。「生父生母在丢弃我之前曾在我怀中塞入一张
纸,载明我的出生年月日以及姓名,还有父母各自的国籍。」

 他没说出口的是之後的几行小字,对他日後影响甚剧,让他从此远离人群,
绝口不提过往。

 「你想过去找他们吗?」毕竟亲恩难断,再不是的父母仍是孩子的依归。

 「不曾。」他淡然说道,看不出一丝孺慕的情绪。

 「为什麽?」她执意问到底,好厘清心里对他存有的疑惑。

 他不回答,视线幽远地望向庭中的白杨,表情清冷的转动佛珠,默念千手千
眼无碍大悲心陀罗尼,面容肃穆得有如大智慧法师。

 其实他也不知道为什麽,一直以来便从未有寻亲冲动,即使这些年来行经世
界各地,累积足以傲人的财富,也没想过要找回自己的亲生父母。

 也许是情薄,也许是缘浅,一个人独自生活的日子也就习惯了,寺里的宁静
就是他追求的,没必要多找些牵绊在身边。

 蓦地,萨胤风想起一个对他照顾得无微不至的女子,她是樱花的化身,柔美
而娇艳,温柔似水地恍如一朵白色小花。

 可是在他以为自己可以为她动心之际,她却如凋零的落花飘落,一场连夜并
发的急病带走了她,叫人措手不及。

 「艳色小姐,你的机票。」

 一张薄薄的纸递到眼前,瞄了一眼的西门艳色挥手要一身劲装的龙门弟子走
开,好不容易忘记的不满又被撩了上来。

 京都,一个又爱又恨的地方,她有好些年没再踏上那块土地了。

 想生气又自觉可笑,因为她根本找不到人出气,身为龙门的一份子,排解帮
派内斗,消弭仇恨本是份内的事,由不得她说不。

 尤其东亚一带,包括日本、韩国在内都是她负责的范围,原本的前辈无耻地
度假去,丢下几个难摆平的堂口要她一肩扛起。

 她才二十一岁,不是四十一,为什麽得替那些明明身强力壮,不负责任,看
起来还是一条活龙的「老人家」扛重担,简直是不平到极点。

 「你搭几时的飞机?」一旁的萨胤风回眸问道。

 西门艳色扬扬手中的机票,再一把撕成两半。「我搭私人飞机,和你不同路。」

 夏侯老大和南宫痞子脸上的贼笑让人很不痛快,好像她和他在一起会擦撞出
火花似,叫她由衷的感到不舒服,不想顺他们的意。

 要龙门弟子不反骨是不可能的事,她偏偏要反其道而行,不让这几只虫蠕算
计到她头上。

 瞧她近乎任性的幼稚行为,萨胤风向来冷硬的脸部肌肉拉动了一下。「也许
会有人乐意邀我同行。」

 他兴起逗她的念头。

 「想都别想。」不会是她。

 「是吗?」视线越过她,他看见不远处的夏侯淳倚墙轻笑。

 西门艳色美目微眯的一瞪。「不要和那群豺狼狼狈为奸,他们吃人不吐骨头,
小心被吃得屍骨无存。」

 「这是关心吗?」眼中多了笑意,但他浑然不觉。

 「你……」她忽地一顿,面容扬笑地将纤纤素手往他胸口一放。「你,为什
麽要杀龙大?」

 黑眸一闪。「谁是龙大?」

 他没否认,但也未承认。

 「龙天浪,我们医院比女人还美的人妖院长。」抱歉了,龙大,谁叫你确实
长了一张国色天香的祸水脸。

 「我不是要杀他……」他顿愕,以强大的意志力抗拒钻入脑中的声音。

 「那麽是杀我喽?」除却龙大,同行的她便是唯一的暗杀目标。

 「不,我……」那是什麽力量,竟然意图控制他的思想?!

 一滴汗由萨胤风额头冒出,他极力抵抗来自外界的干扰,豆大的汗珠一颗一
颗地布满额侧,显示他用了多大的力气与之抗衡。

 不知那股无形的力量从何而来,只晓得它蓦然消失了,在他以为大脑即将爆
开之际,和来时一般莫名其妙的离开。

 突地,他看向长发迎风飞舞的美丽背影,一抹异样的感觉倏地由心底升起。

 难道是她?

 风中没有答案,只有垂挂的猪笼草随风轻摇,散发出诱人蜜汁。

 同一
时间,日本京都。

 京都,一座传承千年的璀璨古都,数十处名列世界古蹟的古刹名寺,优雅典
致得有如出身高贵的夫人,美目盼兮的给人回眸一笑的娇媚。

 这里是全日本、甚至是全世界最美的「樱都」,每年三月底四月初是&#27185
;花绽放的时刻,粉嫩花朵宛若含羞少女,将京都渲染得美丽无比。

 京都春樱之美,与周遭古典气氛融为一体,柳条儿般招摇的枝垂樱纷纷开苞
吐蕊,垂落在古色古香的寺院飞檐上,以及红桥碧水间,份外绮丽迷人。

 顺着西本愿寺往桂川方向,近友禅文化会馆处,有片面积数十甲的土地,地
面植满近千株的樱树,一条碎石小路直通朱红色漆墙、桧木屋顶的和风式建筑。

 一近大门是池泉回游式的庭园,两旁种有高约三层楼的枫树,三个大小回异
的院落各有不同景色,左端较小的偏屋则意外的出现结实汇汇的梅园。

 回廊下,垂挂着雅致桔梗御守,一位穿着京友禅手染和服的妇女立於廊内,
一手扶着柱子,一手轻按着腰带,眉带轻愁地凝视图中的梅树。

 她是西屋岚月,西屋恭治的二房,来自台湾的秀丽女子,文雅清媚、风华绝
代,雪肤细肌不见一丝老化现象,年过四十仍拥有雪嫩的肌肤和过人美貌,散
发出凌霜傲雪的清冷气质。

 她是美丽的,如新蕊轻吐的白梅,娘娜的柔美体态看似柔弱纤细,内心却有
着梅一般的坚韧性情。

 当人妾室并不名誉,许多场合皆不宜公开露面,即使无正式名份,要守的规
矩却多如鹅毛,人人都能在她面前颐指气使的指责她,纠正她努力维持的言行
举止。

 一只关在笼里的金丝雀,这是她女儿十七岁时为她下的评论,就算吃的是精
膳美食,穿的是绸缎锦衣,睡在羽毛铺成的床,她还是一只空有双翼却飞不高
的笼中鸟,隔着黄金打造的鸟笼羡慕飞过云空的野鸠。

 「欧卡桑,你为什麽在哭?」

 童稚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西屋岚月回过神的轻触细颊,赫然发现指腹沾着湿
意,两行清泪顺颊而下,湿润了柔嫩脸庞。

 取出塞在腰带的手绢轻拭眼角,鼻头微吸的露出不露齿的优雅微笑,素腕轻
举抚向与她细肩齐高的男孩。

 「放学了,今天在学校学到什麽?」她是个温柔的母亲,低声询问儿子在校
的功课。

 「学了很多,有素描和裁纸,老师说我画的欧卡桑最传神,可以朝美术方面
发展。」喜欢画画的西屋御寺小声说道,神情压抑而拘谨,少了这年纪小孩该
有的天真和活泼。

 「真的?我的小瓶子有绘画天份,以後会是伟大的艺术家。」他们家要出个
小画家喽!

 小瓶子是西屋御寺的乳名,今年十岁,淳风小学四年级生,中文名字叫杜玉
瓶,与本名杜岚月的西屋岚月同姓。

 「可是……我能学吗?」他支吾的低下头,一副萎靡不振的模样。

 「这……」她无语,微露涩意的苦笑。

 「欧卡桑,我一定要学香道吗?可不可以像佐治一样什麽都不会,每天吃炸
虾和串烧,挽起裤脚到河边捉鱼?」他说得一脸神往,好似已踩在冰凉的河床
上。

 西屋岚月笑不出来,只能拍拍儿子的头安慰。「佐治是豆腐店老板的儿子,
他以後要继承豆腐店,你想天天吃佐治家的豆腐吗?」

 他先是点头,後又猛烈的摇头,川野叔叔做的豆腐的确很好吃,可是天天吃
会很腻,他不要为吃不吃豆腐而失去最好的朋友。

 「你看哥哥姊姊不也是乖乖的跪在香堂品香,没人敢说不闻香,身为西屋家
的孩子不能不懂香道。」这是西屋香铺的传统。

 拥有两百年历史的香道世家,西屋家不只制香,还铺陈到各大香铺贩售,是
日本最大,同时也是最负盛名的商号。

 香道是将香点燃来品味,欣赏香味气氛的艺术,与茶道、花道并称日本三大
艺道,早年只用於供佛,至室町时代才广泛地运用在日常生活上。

 而西屋家的每个人都要会「闻香」、「品香」,分辨香的气味和好坏,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