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槿忧伤地叹道:“在太子心里,你自然比我重要,说什么就是什么。我算是怕了你了,成不?”
“说得好可怜见的!”
那蒙面人忽然冷笑,一揪木槿衣领将她擒到近前,才推开慕容依依,高喝道:“让路!”
木槿便道:“还不让呢,你们也想借刀杀人吗?”
众侍从顿时“哗”地让出一条道来,生恐让得慢了,背上那道不知从而何起的罪名。
蒙面人急抓起木槿,运起轻功便沿着大街往人烟稀少处飞奔。
慕容依依回过神来,忙叫道:“快,快追,救回太子妃!”
明姑姑顿时大叫道:“慕容良娣,你想借刀杀人,害死太子妃吗?”
慕容依依一呆,还未及答话,明姑姑已一边放声大哭,一边连唤侍儿:“秋水,如烟,快快拿纸笔来,我要修书回蜀,吴国太子纵容宠妾灭妻,这日子没法过了,快派人接公主回蜀国逃命去吧!”

众人无不看向慕容依依,虽不敢明言,但这太子一妻一妾,谁憨傻忠厚,谁精明厉害,已是不言自明。
太子妃虽呆得太过了些,明姑姑虽说得过了些,但这慕容良娣,也不像传说中那样温柔良善吧?
蒙面人远远听到那边动静,垂头看看被夹在肋下乖乖不动的小丫头,穿过两条小巷,越过几重屋檐,忍不住嘲笑道:“真没想到许思颜居然娶了这么笨的太子妃!你知不知道,那什么良娣虽比你重要,却绝赶不上他的社稷江山重要?”
“哦!”木槿茫然问,“大叔,慕容良娣赶不上社稷江山,关我什么事?”
“别叫我大叔!”
蒙面人不耐烦的瞪她,“你懂个屁,若是你出了事,蜀国闹将起来,立时社稷不宁,江山不稳!太子再怎么不喜欢你,也不会因为我杀了那个良娣怪你借刀杀人!”
“咦,好像有点道理…那下回慕容良娣说些怪怪的话,我是不是可以不用顾忌,把她痛骂回去?”
“当然可以!”
蒙面人想着这太子妃笨成这样,又是好笑,又是不平,忍不住又指点道:“便是太子偏心,你也可以去和皇上、皇后告状,他们必然会维护你。”
木槿笑嘻嘻道:“好,回头我试试。大叔,你人真好!”
“别叫我大叔!”

大叔,你真倒霉,真的!继续当大叔,你也许就不会这么倒霉了!

 

蒙面人抑郁,语气立刻逼出几分凶狠来,“我没那么老,我更没那么好!不然我会潜入深宫?不然我会劫持你?”
“噢…我知道了!原来你是藏在慕容良娣的马车里出入宫的呀!然后在太子府门口被发现了,才决定劫人?”
“哼,出入太子府可比出入皇宫方便多了,我藏于车下,本待进太子府后人散了再出来,谁知下方车轴忽然断了!真是…”
木槿顿时笑出了声:“小黑,必定是你太胖,压断了车轴吧?”
蒙面人刚运功飞上一处屋檐,预备抄捷径赶路,闻言差点滚落地上,怒道:“丫头,你叫我什么?”
木槿道:“小黑啊!我母后养过一只猿,通体雪白,就叫作小白;你既不让我叫你大叔,又这般通体漆黑,我就叫你小黑,有啥不对?”
“我不黑!”
蒙面人伸手去拉蒙在脸上的布条,扯了一半,又忙顿住,瞪她道:“若你瞧清我的样子,便休想再活了!”
木槿被他一甩,差点掉下去,赶紧拽住他的衣袖,虽是晃了两晃,倒也在屋檐上站稳了身,冲着他笑道:“我没瞧清你的样子,只瞧见你长着对桃花眼,很美!”
蒙面人一怔,回头看时,正见她盈盈立于月下,脸儿圆圆,笑容弯弯,大而黑的眼睛里落满星光,居然灵气逼人,再觉不出丝毫木讷。
她继续拽着他衣袖,笑道:“不许我叫你大叔,又不许我叫你小黑,我便叫你桃花,如何?”
“桃…桃花?”
“诶,是不是像女孩儿的名字?要不,叫黑桃花?”
蒙面人懵了半晌,别过头道:“随便你罢!”
横竖她永远不会知道他到底是谁。
于是,蒙面人在木槿心里,便叫作黑桃花。
黑桃花定定神,继续带木槿前行。
木槿已有些郁闷,“喂,黑桃花,你带我走出那么远,我们家那些人再也追不着你了,该放我走了吧?”
黑桃花清了清嗓子,冷笑道:“呆丫头,你以为我好容易抓了你来,真会放你走?”
“那…你准备带我去哪里?”
“自然见我家主人。他若说放你,我便放你;他若说不放,哼哼,那你给关一辈子也活该!”
“你家主人是谁?”
“…你若知道了,更别想活了!”

木槿觉得,这朵黑桃花可能真的不想让她活了。
趁着月黑风高,他带她潜入高门侯府,这不是问题。这人身手极高,自由出入皇宫可能有问题,但出入太子府或别的什么府第应该毫无问题,——前提是他们未作防备。
否则,即便在马车下边藏着,一样可能出问题。
木槿当然也不会告诉他,明姑姑近来看那娇滴滴的慕容依依很不顺眼,早已暗中动了手脚。


“小贱人,给她三分颜色还真开起染坊来了!也不看看咱们什么时候吃过亏!”
明姑姑告诉她时,一脸的狞笑。
而她清白无辜地叹道:“明姑姑,我可什么都不知道呢!”
“你不用知道,把这减肥茶喝了就好!”
“啊…”
每当那时候,木槿总是特别思念皇宫里的父皇。还好有个许知言,每次都惟恐她吃不够,生生地把明姑姑好容易帮她减掉的肉再养回来…
如果真的活不了,就没法去跟父皇下棋了,也吃不着父皇那里的香甜饭菜了。
于是,她很想假装自己不认识字,不认识越过的几处廊下挂着的灯笼上,有着大大的“慕容”二字。
黑桃花把她带慕容府来了!
若她没听错,方才黑桃花明明说若知道他主人是谁,更别想活了。
好吧,他飞得那么快,纵然她认得字,也该看不清那些字才对。
她就是个憨憨呆呆的太子妃,想活得长长久久过得快快乐乐的太子妃。
越过戒守相对严密的外院,却见后园庭院深深,池阁敞丽。碧梧摇影里,隐闻得各色花木清香,却静谧幽深,再不见人影。
黑桃花在一处假山下寻了处密林将她放下,说道:“呆会我先找间屋子把你关起来,如果你和路上一样乖乖的,我就不捆你,不堵你的嘴,等我去问过了主人意思就来处置你,知道吗?”
木槿奇道:“啊,这里就是你主人家?可你怎么偷偷摸摸的跟做贼似的?”
黑桃花瞪他,“你傻不傻?我奉命秘密行动,要的就是来无影,去无踪,怎能叫一堆人知道?”
“来无影,去无踪?”木槿惊叹,“莫非你就是说书的那些人所说的江洋大盗?”
黑桃花急忙更正,“是江湖大侠!”
“原来是大侠!”木槿点头,“你刚到皇宫锄强扶弱去了?还是预备去太子府诛杀奸佞?”
“…”
黑桃花恼怒瞪他,却见她一双大眼睛清澈无比地仰望着他,一脸的钦羡崇拜已经真挚得无以复加…
一肚子的怒气顿时发作不出来。
他叹道:“你这丫头倒也呆得有趣,看得我真想直接把你给放了…”
“那就放了我呗!”木槿不胜欢喜,“不过你得送我到大路上,再告诉我怎么回太子府。”
“嗯?”
放了她还讨价还价?
木槿却坦然看着他,“我和我母后长得不像,性情也不像,但有一桩很像的。”
“哪桩?”
“都不认路,出了门就不辨东南西北!”
“那么,你其实还是不知道这是哪里?”


木槿奇道:“你又没带我走正门。便是走正门,黑灯瞎火也未必看得出是哪家宅院呀!”
又或者,黑桃花其实很盼望她已经认出这是谁家的府第?
此刻他甚至因木槿的回答郁闷了,寻思半晌才道:“算了,还是先把你关着吧!若是擅自放了你,主人恐会责怪。”
“哦!”
木槿应了,抬眼四顾,神色有些惘然。
一个木讷到面对危机时连哭泣都不会的女子成了太子妃,未来还会成为皇后,面对狐狸般的后宫和朝臣…
黑桃花不由叹息,然后拍拍她的肩道:“别担心,应该很快就有人过来放你出去!”
木槿自然配合,可怜兮兮地点头。
黑桃花满意,正要奔出时,却听得那边传来脚步声和低低的笑声,连忙又拖过木槿手臂,闪往假山后方灌木丛中。
本只以为是路过,谁知他们居然不偏不倚正走向他们的方向,可那神情又不像发现了他们。
木槿向后缩了缩脑袋,悄悄问黑桃花,“你们既是一家的,即便被发现了也没事吧?”
黑桃花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低声道:“可能是小偷!”
木槿一吐舌,再不吱声,却看着过来的那两人装扮暗自好笑。
这枝破桃花真把她当傻子了,那两人都穿着今年最时兴的蝉翼纱。
那纱极珍贵,一件制好的软纱袍捏在手中还没有一只拳头大,所费银两却足以让一户中等人家三五年吃穿不愁了。——这黑森森的密林里只有蚊子蟑螂毒蛇蚂蚁,却不知有什么可以让他们偷的。
但他们很快发现,这两人的确是小偷。
他们…在偷人!
那男子身材高大,女子容色艳丽,奔过来时便听得气喘不定,待奔到树林深处的石桌石椅边,越发烈焰干柴,不可收拾。
夏日里衣衫本就单薄,那女子被三两下一扯,连裹胸都已脱落,露出高song雪白的xiōng部,被那男子大力揉搓于手中,已软得跟棉花似的仰倒石桌上,兀自娇嗲在告饶:“世子,你便饶了香卉吧…”
男子忙不迭地解着自己腰带,急喘着道:“姨娘就别装了!一次次恨不得把侄儿活吞了的那是谁?侄儿疼姨娘,姨娘也疼疼侄儿罢!”
下裳掉落地上,他连捡都顾不得,径自压向那香卉。
香卉“嘤咛”娇吟,双腿已环过他的腰…
黑桃花闪在灌木后,饶有兴趣地看着这活色生香的场景,忽觉旁边之人一动,侧头看时,却见木槿已经涨红了脸,垂了头悄悄往后退缩。
月光下,这羞红的少女面庞清新可爱,倒比前方那有节奏抖动的雪白胸脯更要有趣几分。
淫靡绮艳的气息里,黑桃花依稀闻得她身上传来一阵淡淡的芳香,又忽忆起她至今未曾与太子圆房的传言…


他的桃花眼一闪,捉了她领子把她往上提了提,将下方蒙面布掀起一块,露出促狭笑着的嘴角,在她耳边悄声道:“丫头,学着点!以后到了床上还呆头呆脑不知道配合,许思颜也会半夜中跑出来找女人哦!”
木槿便睁大眼睛看着他,似懂非懂。
黑桃花见她那呆样,愈觉可笑,伸手想去捏捏那圆圆脸蛋时,身畔隐约有草木悉索作响。
犹未及前去察看,便见木槿低下头,从草丛里拾起一个扭动的什么东西,拎到他的脸孔前仔细察看。
黑桃花一眼看到那东西摆动三角形的头颅,火红的舌信几乎要舔到他的眼睛…
他大骇,还未及闪身避开,便听木槿叫得惊天动地:“蛇啊!”
冰凉的蛇头从他脸上擦过,那东西被狠狠甩出,飞向正热火朝天寻觅人间极乐的那对男女…
“啊——”
“啊——”
他们惊恐叫起来时,木槿的尖叫声犹自在林间回响,只怕整个慕容府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黑桃花想叫她住嘴都叫不出口,因为他也想尖叫了。
在丢开那条毒蛇后,他再扫过周围草地,分明又看到大小不同形状各异的七八条蛇正往这边兴奋游来…
天呐,这慕容府后院养着蛇吗?这里正好是蛇窝?
可那男子分明就是临邛王世子慕容继初,他怎会把养的蛇放到自己幽会的地方来?
不怕正得趣儿时扰了他的兴致,害他不举?
不对,看他如今惊吓得趴在香卉肚子上脸色雪白抖衣而振的模样,只怕从此已经不举了…
黑桃花已顾不得细看那条被摔得七荤八素的毒蛇有没有咬他们,将木槿往披风里一裹,兔子一样窜出了“蛇窝”。
于是,那个还没回过魂的香卉姨娘又见一道“粗壮”的怪异黑影从她头顶掠过…
“鬼…”
可怜她还没来得及寻到那极致乐趣,便从天堂直接惊吓回地狱,只尖叫了半声,人已晕了过去。
接二连三的动静闹腾得实在是不小,内外院都已被惊动,灯火陆续点起,几处人影腾挪,都是身手不凡之辈,疾往这边奔来。

六年前,皇后之父、手掌北方兵权的名将慕容启病逝,其长侄慕容宣虽庸懦,因女儿慕容依依为太子侧妃,深受宠幸,遂承继了临邛王的爵位,并立了长子慕容继初为世子。
慕容宣之弟慕容安却是军中名将,颇有慕容启之风,吴帝许知言遂封其为广平侯,两年前又封其子慕容继棠为御林军神策营副统领。谁知不久慕容继棠被人告发强占民女,太子震怒,遂革去其职位,至今赋闲在家。

 


锦屏掩,镜里情事梦中欢


这样的将门府第,自然高手如云。即便黑桃花身手极高,惊动了这许多人也只有狼狈逃窜的命。
于是,挑着偏僻处疾奔离府成了他们的第一要务。
嗯,黑桃花的第一要务。
黑桃花当然不会知道,木槿的母后夏欢颜不仅容色绝美,并且医术超群,最擅长治病解毒,当然也擅长以毒攻毒。
木槿没能学会母后的招蜂引蝶,但无疑学会了母后的招蛇引蝎子。
这会儿木槿缩在黑桃花的宽大披风里,好整以暇地将袖子里用来引蛇的迷药藏好,探出个脑袋来问他:“黑桃花,你干嘛往外跑?府里那么多人追你,你该回你主人那里求救才对。”
黑桃花低头看到她自以为聪明的神情,恨不得一巴掌把她的小脑袋拍到脖子里。他愠道:“还不是你害的?给那位看到是我闹破了他们的好事,纵然主人信任我,又怎经得起他日日夜夜给我使绊子?”
刚那临邛王世子慕容继初自称侄儿,又称香卉为姨娘,显然香卉该是他叔父广平侯慕容安的妾室,却不知呆会儿会有多少人会发现这二人的不伦奸情…
不论闹破他们好事的是谁,慕容继初都该对他恨之入骨了!
木槿奇道:“明明他们自己做了不好的事,本该自己反思,为何反给你使绊子?”
黑桃花好容易躲开两个追来的侍卫,奔出慕容府,眼见后面还有人紧追不舍,连忙运起轻功发足狂奔,顺便恨恨地骂道:“你真呆得可以!缺心眼!”
“谁说的?”木槿抗议,“他们都说我没心眼!”
黑桃花一口气提不上来,差点没摔下去,怒道:“你、你、你闭嘴!”
奇了奇了,他之前怎会有一瞬间觉得这太子妃蛮有灵气?
这时候被气笑或激怒都会很要命啊!
比如刚这么缓上一缓,后面的追兵又靠近了些。
那几人身手并不下于他,而他更吃亏在手上还揽着个女子,而且奔得越远,越觉得她沉重。
他终于愤愤道:“有没有人说过你很胖?”
木槿悠闲在袖子里掏摸着什么,答道:“有啊,所以我在减肥。”
“…”
这回答着实让人发作不得。
她把指间什么东西送到口中,黑桃花清晰地听到她的齿缝间“咯吱”一声脆响,不由问道:“你在做什么?”
“嗑瓜子啊!”
木槿丢开瓜子壳,又往口中送瓜子,一边熟练地嗑着一边还道:“人生在世,吃穿二字。看看跟在你后面,吃苦受累的…幸亏我出宫时抓了把葵瓜子在身边。你要不要来几粒?”
正全力提气运功飞奔的黑桃花猛地真气一散,结结实实从某处屋檐滚下来。
木槿自然跟着摔落,一跤跌在他身上,兀自在叫道:“唉呀,我的瓜子掉了!”
她俯下身去找葵瓜子都洒哪儿了…

大叔,忍住,别吐血!

 

“你、你…”
可怜的黑桃花终于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眼见追兵越来越近,他把她拎起来便跑,但终于下定决心般转了个方向。
他道:“呆丫头,你给我听好了!”
木槿被他夹得在肋下动弹不得,再没法去掏瓜子,只得应道:“你说,我一定听好。”
黑桃花道:“带着你一定两人都走不脱。我呆会儿把你藏到一个大院里,你先躲起来,我甩掉他们就回来找你。”
“行。只是你要记得,我不认路,你一定要记得回来找我!”
“嗯。”
黑桃花下意识地应了,然后便很想打自己两拳。
他似乎是劫了这位尊贵的太子妃做人质的吧?
放了她她就该额手称庆吧?
为什么现在他好像成了她的保镖?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莫非和一个呆头呆脑的女人呆久了,也会变得又呆又笨?
他吸了口气,眼见前方出现一座白墙青瓦的院落,连忙飞过去,说道:“记住,要躲起来!若被人发现了就大喊大叫,报出你的身份,院中之人自然会出来救你。”
他的身子略倾,已将她好端端送入院中,却兀自张着披风,佯作带着个人的模样。
木槿在院内站稳,犹是一脸迷糊,“大喊大叫?”
“对,就和你刚才看到蛇一样…”
黑桃花说着待走,忽见木槿鼓起腮帮,忙顿身指住她,“不是现在叫!现在躲起来!”
木槿一呆,这才转身四下打量可以躲避之处。
黑桃花只觉她实在傻不可言,并且无可救药,还待再作指点,却见追兵已近,只得不再看她,憋了口气自顾向前飞逃而去。
他觉得自己已经憋出严重内伤,只怕逃脱追捕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连吐三斤老血…

尾随的追兵转瞬即到,却有四五个人。
其中一人扫了一眼这院内,说道:“你们先去,我在这边看看。”
分明是发现对手曾在这里顿过身,起了疑心。
那人衣衫甚是普通,脸部轮廊宛如刀刻般深邃,一双深凹的眼睛转动之际利若鹰隼,有种难以言说的枭霸沉雄之气。
他身手极高,很快将四周寻觅一圈。
这座院落并不大,池馆如画,竹林潇潇,只临近围墙处有一株高槐,恰挡住下方一张汉白玉棋墩,想来主人家夏日纳凉时常在树荫下下棋。
主人家尚未睡去,前面水榭尚亮着灯,有僮儿立于门外打瞌睡,再不能发现这院里已多出一人。


但黑桃花只在这里略顿了顿,随即他便赶到,就是将什么人或物留在这边,也绝不可能这么快送到屋里去。
他双手空空回到围墙边,又将头顶的高槐仔细打量两眼,自己摇了摇头,沿了黑桃花逃走的方向飞身而去。
待他走得远了,高槐深处细细的枝条微微一动,娇小的身影顺着树影翩然而下,如顺风飘落的一枝芙蓉,优雅婉约,闲靡绰约。
她嗑了一粒瓜子,丢开瓜子壳,对着那人离去的方向嘀咕:“慕容继棠?”
那个被戴了绿帽子的广平侯慕容安的独子,好容易当了神策营副统领却因强占民女被革职的慕容继棠…
的确不是那个趴在女人肚子上的世子慕容继初可以比拟的。
正思忖之时,那边的水榭里缓缓飘出一缕笛声,越过茜纱琐窗,越过清莹碧水,越过摇曳莲荷,清风般悠悠荡来。其缥缈萦回,如流云舒徐,恍惚微冷,如惊鸿振翅,幽幽徐旋,令人如生双翼,快要驭风飘摇而上,直飞碧落。
木槿不觉丢开瓜子,窥着那柔而暖的烛光,慢慢地走了过去。

太子府,蟾月楼。
慕容依依对着镜子看着脖颈上那道被刺客割出的浅痕。
侍儿紫凝从侧方端着一面铜镜为她照着,安慰道:“郡主放心,很浅,两三天便可痊愈,绝不会留下一丝疤痕。”
慕容依依皱眉道:“我倒盼着疤痕深些才好。”
紫凝愕然不解。
张氏急匆匆走进来,低声道:“郡主,太子已经回来了,书房里人来人去的,应该安排了很多人手寻太子妃了!”
慕容依依点头,“自然要寻的。”
“我也知道这一回和咱们有点干系,还是寻回来的好。”
张氏看着自家郡主娇美夺人的容色,更是愤愤不平,“若非她是蜀国公主,这太子妃轮得到她?那愣头愣脑的呆样,搁谁家不是公婆嫌弃丈夫讨厌的媳妇儿?偏生一时还动她不得!”
慕容依依道:“嬷嬷,你不可小瞧了她。且不说皇上念着上一辈旧情疼她得紧,便是她院里那些人,看着老实,可真招惹上了,哪个不是伶牙利爪的?”
张氏也不由叹息,“说的也是,连身边的丫头都厉害。上回有官儿送了一罐莲花玉颜粉来,说是取七月七日绽的莲、八月八日采的根,九月九日撷的实,配上多少好东西才调成,可以镇心益色、驻颜轻身。我想着那位从不用这些,放着白坏了,便和管事说了,悄悄把他那份用普通莲粉换了。谁知她身边的秋水偏认得,挑着那管事正和太子说话的时候,把东西当着众人还给管事,说这样的东西在蜀宫连最下等的丫头都不用,送来的官儿居心叵测,藐视皇家,要管事和太子说明,彻查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