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么时啊时的…”史仲竹嘟哝道,面上不太高兴,仿佛在说“你说话不算数”。
史爹解释到“那时爹说的是你还没正式进学的时候,现在你不是求着要正式入学嘛,自然不一样。”
“行吧,《逍遥游》也行。”
“你这小子,《逍遥游》里有大鹏,一飞几万里,还有鲲,身子比咱家房子还大,厉害极了。”
“果然吗?爹你快讲。”
史爹见儿子终于高兴起来了,才开始讲课。心里想:那时这时,那时虽救了圣驾,但前程未定,自然需要家中儿郎都有上进心;这时,自己袭了保龄候的爵位,大儿子前程已定,其他儿子则需另谋出路。学问知识,这些都可以慢慢教,只是这心性必须早定。自己这一代的教训还不够吗?
史爹史鼎,也是嫡次子,只是和大哥年岁差距不大。他大哥身体不好,史家又是武勋世家,史爹自然比自家大哥更得老爹欢心。史爹也一心以为,好好学武能让老爹开心,更是苦练。只是,这爵位传与嫡长子,是礼法定了的。史侯爷初始也没有当回事,一直比较宠爱史爹。
突然一天,史侯夫人、自己亲娘,提醒自己亲爹“规矩法度、上行下效”。自这以后,史侯爷就注意维护嫡长子的地位与权威了,也不在明目张胆得宠爱次子。史爹真是一下子给打懵了,这真是亲爹亲娘吗?
只可怜了史爹,半大的孩子,被自家爹娘闪在半空,不上不下。要说史爹有觊觎爵位的野心,那也不是,半大孩子懂什么;要说没有,也不确切,毕竟从小大哥身子就不好,接受的教育都是自己要顶门立户。
要只是这样,史爹最多郁闷两天也振作了。最怕“但是”啊!但是自家大哥的身子那是真不好啊,做不了武将不说,文官他也做不了啊。这样的多愁多病身,怎么出仕啊?
史家在官场上的延续,重担还是落在了史爹的身上。史侯爷把家族延续的担子压在了次子身上,也尽心尽力教导,只是不给家族人脉,资源依旧往大儿子身上倾斜,不管大儿子用不用得到。还时不时得敲打史爹,不要惦记家里的爵位,要自立自强。
这不是给你吃草,让你出血,只让出力,不让吃肉,搁谁身上也受不了啊!
史侯爷“幡然悔悟”后,怎么宠爱长子那是三天三夜都说不完,君不见,三个儿子的娶妻生子了,大孙子的八岁了,家里的称呼长子还是用的“大爷、二爷、三爷”。史侯爷就是要次子和三子明白,这个家以后还是要传给长子的。史侯爷觉得这样做即维护了长子的地位,也扶起了次子;史侯夫人,也觉得自己的三个儿子各有出路,真是好极了。
史爹让这样“公平公正”的做法寒了心,一心带着弟弟闯事业。不给人脉就自己结交同级低阶武官,广泛撒网,反正总会有人升上去。家族资源不多,就自己收揽人手。史爹把自己积攒的月钱赏赐换了银子,买了庄子和店铺,慢慢有了稳定的收入。最困难的时候,史爹连着一年没有外出交际,只因为没钱!等到娶了媳妇,财政状况才慢慢好起来。
史爹史三叔联手在官场上闯荡,等到史侯爷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家两个儿子已经离开国功勋之后的圈子很远了。和寒门武官一样,结交人脉多是中低层,唯一比寒门好的,就是好歹有侯爵之子的名头,别人不敢贪墨他们的功劳。
史侯爷有没有发现自家儿子与自己疏远?怎么可能没发现,两个儿子,尤其是次子,说话做事依礼而行,恭敬有余亲近不足。可发现了又能怎么样?
史爹有了这样的历史经验教训,对待自己的儿子时,就努力在不差别对待的基础上,从小区分主次出来。自己小时候要是没有受到“顶门立户”的教育,就不会如此痛苦了。
所以,史爹见自己的长子聪慧上进,就定了他做继承人。对次子,在教导本事之前,先要他养成淡然不重功利的性子。在小儿子不知道的情况下,以免伤了父子之情。
史仲竹跟着老爹摇头晃脑得背诵《逍遥游》,史爹以为他这么小肯定不知道,史仲竹若真是原装货自然不知道,可惜…
史仲竹对史爹这样的做法也没有异义,自己前世学的是农业,做的是技术工作。只精通技术,不懂人情世故,别人还要夸他献身科学。史仲竹,既来之则安之,没有矫情的想回去。但有过的痕迹是擦不去的,明白自己只适合做学问的性子已经养成了,今生怕是不好改了。刚好,家里的培养方向也是这个,正好不改了。
到底孩子年纪小,史爹见儿子不是三分钟热度,颇坐得住,在讲课的基础上,又教了描红。史仲竹的小胖手不太拿得住笔,史爹握着他的手教他。叮嘱一天最多写五张大字,怕把骨头压变形了。说是五张大字,实际也就是十个字,一张纸上,斗大的两个字,布置了作业,太阳也升到了正午。两父子,相携回正房用餐。
回到正房,史娘正等着,史伯松也从学堂里回来了,一家人亲亲热热的用了午饭。史伯松因下午还要到学堂去,因此也没有留下来叙话,径直回自己的院子午休。
史仲竹没有这样的顾虑,他的课程只在上午,下午都是摸鱼混玩,在亲娘怀了滚了好几圈,才上塌歇了。
午睡起来,只见娘,便问“娘,爹呢”
“你祖父唤去了。”
啊?史侯爷可不常叫史爹的,出什么事了?
第5章 深不可测人
史爹也很好奇,自己爹能有什么事找他。
自从圣旨下了,史爹就带着妻子和小儿子搬到了正院,大儿子因已满七岁,搬到了正院旁边的远鸣院,这是史家历代嫡长子住的地方。为了契合大儿子的名字,已经改成了听涛院,因院中遍植松树,清风弗来,树梢犹如波涛。史侯爷搬到了鹤龄院,这鹤龄院在整个大宅子的最东边,远离闹市,地势开阔,是个养老的好地方。
史侯爷才搬了院子不到一个月,这院子就被整理得别有意趣。院中并无娇花异草,以高大乔木为主,假山因势而起,全然无雕琢痕迹,高远大气,全然一派武勋世家的舒朗豪气。
在院中最大的樟树下,史侯爷正在品茶。
见儿子来了,史侯爷放下杯子,止住史爹行礼的意图,一指圆木凳子,“坐吧。”
两人先默默品了一阵茶,史侯爷见自己儿子并不打算先开口,便说到,“我今日叫你来,是有事要嘱咐你。”
“请父亲吩咐。”
“我近日身子越来越不好,想来大限将至,要把家中都安置妥当才敢闭眼。”
“父亲何出此言,父亲尚值壮年…”
“罢了,这些话就不说了。今日,主要你想和你说说朝中形势,我在家养病多日,倒跳出局中,看出些端倪。太子被废,诸王夺储,朝中波澜已起。我先也想着怕是三王、四王、和七王胜算大些,三王乃淑妃之子,外家清流之首,妻族又是勋贵,可谓文武双全。四王母妃乃是甄贵妃,甄家盘踞江南,简直是一方土皇帝,都说我们四大家族,其实都不如甄家,再者甄家的老封君是当今圣人的奶娘,圣人重旧情,四王从小受宠,与圣人的感情可不一般。七王就不用说了,母族虽不显,但静妃颇得圣眷,妻族却是大大的了不得,阁老掌舵,工部尚书是他大舅,其余出仕为官者不计其数。”
史爹给史侯爷添上茶水,也不接话。
“众人都忘了六王了,六王是陈皇后所出,陈皇后虽是继后,亦不得圣人欢喜,但皇后就是皇后,嫡子身份就是最大的优势,太子获封,难道凭的是什么狗屁贤德,七岁的孩子看得出个鬼。太子被废,风口浪尖上的就该是六王,可是众人愣是没把他看成威胁,说起来多是六王老实仁善,不与人争锋。这才是大隐隐于朝,大家都小瞧六王了!”
“老实的人就孝顺,仁善必能善待兄弟,史书上这样的例子屡见不鲜,唐太宗为何取高宗而弃魏王,魏王亦是嫡子,还是兄长,就独取中了高宗仁善。若无武后,倒也是一桩好事。”
“可惜陈皇后去得早,如今刘皇后膝下只有安宁公主,家中女人连口风多不好探。“
“我都能看出来的事,朝中二品以上大臣多应能看出来,可为何没有人动。我猜想要么是功名利禄迷了眼,该看出来的没有看出来;要么是看出来了也不能动,免得弄巧成拙,朝中高位大多与皇子有亲,又怎么可能放手;最后一类人就是忠于圣人的直臣了。”
“咱们史家在京中虽有实权,却也不是顶级人家,只手里的兵烫手,我若去了,你们兄弟二人在家守孝,必能避过这一劫,到时风云已定,你们在择主而事,倒也清明。再不济,新君总要安抚老臣,只要不与皇子勾连,不犯大过,爵位总能保全。”
史爹也听到“去了“”守孝“一类,也不反驳,只默默添茶。
史侯爷分析了半天,口干舌燥,连饮两杯茶才罢。
“父亲说得是,六王确实深不可测。”
史侯爷淡叹一口气,他可不是要儿子来附和的,父子谈心却成了奏对指示,也不愿说这些了。不说朝堂,另起话题,只能说家事。
“你和老三兄弟情深,本事不凡,我是不担心的。”
【是啊,本事不凡的人永远都不用担心,有本事的人活该!】史爹最听不得这种话,当场就要反驳,紧紧得捏住袖口,忍了又忍。
“老大去了,只留下湘云,于家业无碍,你须得仔细教导,日后联姻,亦是助力。”
“父亲放心,大嫂去后,郑氏掌家,已将大嫂的嫁妆封存,单子一式三份,大嫂娘家一份,日后湘云一份,还有一份请了李御史见证,李御史为人何其耿介,父亲不必忧心。大哥故去日短,私房还没来得及整理完毕,待整理出来,亦是同样办理。”史爹忍无可忍,终于用客气的声音,好不客气的撅了回去。
“我为何不知?”史侯爷忙问,其实史侯爷想说的是我又不是信不过你,何必如此。
“父亲担忧大哥身体,大哥去了又卧病在床,此事是我与三弟商议后办的,若有不妥,请父亲训示。”
史侯爷疲惫的挥挥手,也不说什么,家事还要外人来见证,是谁不信谁,是为了防谁?懒得再说什么,只道,“这就好,你有事就去忙吧。”
“父亲保重身子,儿告退。”
史侯爷看着儿子快步走出院子,只盯着史爹的背影出神。自己与儿子的关系,原来已经差成这样了吗?十来岁的时候,练一整天的枪,抬头看着自己,那濡慕的眼神,还在眼前,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只看得见低下头的发顶?从娶妻生子?不还要更早一点,从步入官场,也不对,还要更早一点,也不知早到什么时候,等自己回过神来的时候,两个儿子的疏远的很。还好长子与自己很亲近,长子?!是了长子!
史侯爷终于想起来了,次子疏远好像就是长子十五岁病危之时,只因下人无意怠慢,才得了风寒,长子的身子是能得风寒的吗?风寒能要他的命!自己日夜守在儿子的床前,心中悔恨不已。那些个奴才怎么敢怠慢自己的嫡长子,还是老妻提醒自己,上行下效,下人看自己宠爱次子,长子又是病弱的身子,自然不那么上心。史侯爷痛定思痛,不再亲自教导儿子,次子还教导过一段日子,老三就全然是教习管的。嫡长子才是家族的中心,长幼有序,才能保证不兄弟阋墙,才能保证家族安稳传承。
别说什么对次子三字不够关心,请最好的教习,给最好的条件,还要怎么好?逆境出人才,武将更要逆流而上,方显英雄本色。
史侯爷大概不明白,有钱不用和没钱是两回事。
其实史爹也不必太过伤心,史侯爷要求他关心大哥,关心大哥的孩子,并不是敲打,只是想有本事的儿子,多照顾照顾弱势的儿子。
人大约都是这样,“惜贫爱弱”,同情弱势群体,只是贫的可能是好吃懒做,弱的可能是不求上进。有本事的人不是冤大头,性情坚毅,也不是不关心的理由。
做爹的做到这份上…
史爹快步出了鹤龄院,才长出一口气,再不出来,史爹怕忍不住要出言顶撞了。罢了,还想什么,不都习惯了吗?
史爹想,多亏自己忍住了,刚听得一番分析,差点冲动了。他可没说虚言,六王确实深不可测,自己就是六王的人,可不正应了深不可测这句话!
第6章 乘鹤返仙乡
史仲竹要是知道自家老爹在想什么,一定大呼“原来如此!“原来如此,红楼梦中,金陵四大家族就只有史家全身而退,虽无实权,却是一门双侯的荣耀。其他三家都抄家没落,甄家更是满门抄斩,险些灭族。
史爹听了史侯爷的一番分析,更坚定了站在六王船上的信心,他史鼎不靠家族也能位极人臣、荫蔽子孙!
史侯爷说自己命不久矣,确还是每天精神气十足,早起打拳,饭要吃三碗,红光满面。
史仲竹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上学不止需要成熟的灵魂,还需要协调的身体。这小豆丁的身子,手不听脑子使唤,写出来的字比狗爬还不如。史爹每天布置了五篇大字,史仲竹确是要强的,每天多写很多篇,选最好的教上去。
拿着特制的小号毛笔,正和自己较劲,就看见红梅脚步匆匆,小跑过来,史仲竹心说,这情景怎么这么眼熟。
红梅还没站稳,急道“老太爷不好了,太太找二爷过去!”
果然!
史仲竹想,还让不让人好好读书了,每次都是在书桌前,红梅就来报有人不好了,自己都要对书桌有心理阴影了。
这次史仲竹有经验了,张开双臂,红梅会意,抱着他往正房赶。
到了正房,娘仨汇合,匆忙王鹤龄院去。路上遇着三婶和史忠柏,一起去探望。
诊脉的是相熟的王太医,王太医见来了主事的,就示意往外间谈话。史侯爷道“我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还避讳什么,说吧。
王太医只能委婉说“侯爷吉人天相,若熬过今晚,便康泰了。”这是说史侯爷活不过今晚了。
“老夫多谢王太医了,大孙子你送王太医。”
“不劳烦了,不劳烦。“王太医腿都跨出去了,又转身到”可用老参补气。”说完,跟着史伯松出去了。
不久,史鼎史鼐两兄弟就赶回来了,看时间,刚好和王太医遇上,这两兄弟是知道史侯爷的病情了。
此时,史侯爷已经是濒死之人,粗长的呼吸声在众人的沉默中愈加明显,像一个破败的风箱,呼哧——呼哧——
呼哧——呼哧——
史侯爷眼神开始涣散,他看见儿时过年放鞭炮留下的一地红纸,看见娶亲时耀眼的红盖头,看见大儿子去世满目的红血丝,画面最终定格在史鼎转身离去时波纹抖动的衣摆。
史侯爷费力的想要支起身子,史鼎一把握住父亲艰难举起的手,史鼐也叠声地问,“什么,您要说什么?”
“小心太…”小心太子,史侯爷没有说完,手就垂了下来。遗言总是在重要的地方断了,史侯爷验证了这个定律。
“父亲,父亲!”史鼎的跌声呼唤向按下了开始键,各种各样的呼号接踵而至…
“公公!”“祖父!”“老太爷!”
大管家唤了一声,见老太爷没有反应,低头抹了把眼泪。也顾不上劝慰哭泣的主子们,抬脚到门外唱诺:
“乘鹤期忽至,谈笑返仙峰。保龄候老大人,薨!”
自有大管家身边的小子,快步在整个大宅里奔走,大声高唱:“乘鹤期忽至,谈笑返仙峰。保龄候老大人,薨!”
听着报丧的声音渐渐远去,史鼎心头五味陈杂,难以言表。幼时的濡慕亲近、少年的怨愤伤心、中年的冷漠麻木,一一在心头略过,不是早就决定不在意了吗?真事到临头,却也…
“老爷,老爷。“史鼎听到贴身小厮唤自己,转过头,想问他什么事。却见妻子也面带焦急的呼唤”老爷,爷,二郎,你别伤心,你别…“
史鼎心说,我不很伤心啊,你是不知道,我多年前就想着要是没有爹就好了,我早就出去闯到了,不用窝在这京里,委委屈屈当这个名实不符的史二爷。
史鼐也劝慰到,“二哥,父亲也不想见你太过哀痛。“
“我不哀痛。“史鼎木木的回答。史鼎是看不见自己的脸色,白得似那宣纸,躺在床上的史侯爷,面色都比他好。
史鼎疲惫的挥挥手,“准备后事吧。“转身往屋外走去,脊背微微佝偻,屋里的人逆光看着他的背影,像要消失在那光影里似的。
晚间,守灵。
史鼎和史鼐分好了一人一天,好保证体力,体体面面把后事办下来。
史鼎怔怔的望着铜盆里跳动的火苗,机械的往里面添纸,一张,又一张。
史娘郑氏,拿着赶工出来的白色棉布大衣,轻轻搭在他肩上,“针线上忙不过来,只赶了这个,爷先披着,别冻着了。“
史鼎也不看她,只握着她的手,默默往下用力,郑氏顺着力道,跪在史鼎旁边。
静默半响。
“我其实不得父亲欢喜,”史鼎突然出声。“嗯。”
“我记得父亲小时候还教导过我骑射。”“嗯。”
“但后来就没有了,为了礼法规矩,父亲就待我疏远了,我就得像个没父亲的孩子,自己在官场上摸爬滚打。不!没有父亲的孩子都比我强,他们没有人会逼他上进,却不给一点助力;也不会有人告诉他你辛苦得来的一切都要献给大哥,没有人…”
史娘郑氏开始还简单应着,只是史鼎越说越快,郑氏也涨不到插嘴的机会,其实她也不需要说什么。郑氏知道自己的丈夫只是想发泄些什么,这些话不是说给自己听的,是说给躺在棺木里的史侯爷听的,是说给他自己听的。
“我重没想过他会死,我重没想过他会死!”史鼎的生硬低沉沙哑,暗得恨。“有时太艰难了,我也恨恨的想他死了也好,可我只是想想,我不想的,我…”史鼎越说越混乱,不知改怎样表达。
“我知道,我知道。”郑氏虚搂着史鼎,把他的头靠在自己的肩上。
渐渐的,郑氏肩头的布料湿了,没有一点声音。郑氏有一下没一下的抚摸这史鼎的脊背,任湿润的布料越来越多,静静的看着铜盆里跳动的火苗,没有说话。
之后便是按部就班的丧礼仪式,无可赘述。
史鼎呈上去的奏折很快批复下来,顺利袭了保龄候的爵位;史鼐也同样顺利袭了忠靖候,并收到赐下的侯府,只等孝期过后,便搬过去。
一家子,关门守孝。
在史鼎一家平静守孝的时候,朝堂却波涛汹涌。
幽禁的太子,咬破手指在中衣上写了《罪人书》,字字血泪,情深,感叹自幼父子天伦之乐,忏悔愧对父皇疼爱,还整理了一份名单,都是东宫旧人,都是这些人为了自己的利益,挑拨着天家父子,打着皇子夺储的幌子,行党争之实。“儿为其误矣!”
圣人看了,泣不成声。
圣人探望幽禁的太子,却发现庭院花木枯萎,景色破败,明显已多日未打扫。天子骄子的太子,自己最骄傲、最疼爱的儿子胡须满脸,瘦骨嶙峋。
再听着太子说,前几日,花木就无缘无故的枯萎了,想来这是上天的预兆,自己怕是没有多少日子了。在这最后的日子里,他不远父皇再为他伤心了,只愿自己去了,能让父亲开怀一点,自己也就没什么可求的了。
圣人哪里听得这些,这是自己手把手教出来的太子啊,太子啊,自己寄托了传承希望,自己盼星星盼月亮才得来的嫡子,是自己疼爱了三十年的的儿子啊!当初怎么就被大臣三言两语、火上浇油的劝谏迷了眼,下了这样的命令。
党争!党争!
这些大臣手握重权,羽翼众多,是想干什么?架空皇帝!下一步又要做什么?是要举旗造反了!
圣人想通了这些关卡,仿佛看到自己的晚年,也只能在这样破败的院子里度过余生,自己的子孙也要这样卑微的活着。也许活着的机会都没有,都成了新朝的垫脚石。
大臣们不知道圣人都脑补了些什么,只知道,圣人把幽禁的太子接到了乾清宫,宣了御医,吩咐好好调养太子的身子;晚间听闻父子共卧,因为太子屡梦危噩、数次惊醒,只有圣人在身边时,才能勉强睡着。第二天一早,圣人父子又去了奉先殿祭奠了太子圣母、陛下元后。
次日早朝,有大臣对废太子居于乾清宫提出异议,想让圣人对次给个说法。
圣人顺应臣下之请,把这个说法写在圣旨上,颁给了这个大臣。
“窥伺宫禁,越矩妄言,其心不纯。”这是圣人给的说法,“又查事涉贪鄙、无能、纵奴行凶”等一系列罪名,落得个本人斩首,全家流放的下场。
有了这样的前车之鉴,众大臣都识趣的表示沉默。
太子就这般妾身不明的在乾清宫住了两个月。逢一的大朝会上,圣人扔下一个炸弹,把众人都给炸傻了。
第7章 复立皇太子
立政殿纵深宽长,大朝会正殿中所立接三品以上大臣,三品以下、五品以上偏殿侍立,其他人就没有屋顶遮天,站在立政殿前的广场上。
平日里就是大朝会,也不会这么安静。别以为上朝是多么严肃的一件事,其实男人嘴碎起来比八婆还八婆。大朝会也不是正经能商议大事的地方,所以平日都商讨些“意义重大”却又无伤大雅的“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