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娴却是有口难言,又不能将昨日屋内之事和盘托出。
僵持了片刻之后,宋娴只能改换策略,与苏月道:“奴婢虽被借来这院中,可原本只说是做些杂事,如今却要当此大任,只怕不妥。”
不想苏月却道:“我知晓至房内伺候非你职责所在,也有悖府上的规矩,可事出有因,我只请你帮这个忙,若是你仍不能安心,我自会告知郭嬷嬷,想必她也会应允。”
竟拿那凶恶的老妇来压她,宋娴明白过来,正要再同她争辩,却被身旁的阿清扯了扯衣角。
她余光见阿清一脸的惶恐不安,想到此事若是当真闹到郭嬷嬷那里,只怕会令阿清也受到牵连,于是只得按捺下冲动,不情不愿的妥协。
辞过苏月之后,宋娴先去换衣裙,路上有一截与阿清同行。
两人并肩行在路上,阿清忽然侧头将她端详了一阵子,没头没脑的来了一句:“你今日可是身子不适?”
宋娴诧然道:“并未曾有不适啊。”
阿清的目光停在她脸上,却道:“那为何你双颊泛红,眼中也有血丝?”
经这提醒,宋娴倒隐约有些感触,今日晨起便觉身上隐约有些发燥,呼吸也有些发热,本不严重,只是方才与苏月一番争执,倒发散出来。
她便与阿清道:“无事,想来是这内院中炭火足,有些上火。”
由于时间紧迫,她们二人只聊了数句便各忙各的去了。
宋娴也就将这件事抛到了脑后。
她迅速的换过衣裙并净过手,而后往二殿下的屋里去。
至那间垂着锦帘的寝屋前,她顿住脚步对自己道,只当他是个不懂事的晚辈,莫要同他计较便好。
准备妥帖之后,她掀起锦帘进到屋内,才知那太医尚未曾离开。
李容褀还未起身,太医则隔着床榻前的垂帘为他把脉。
少年的咳嗽声不时自帘后传来,看样子似比昨日又严重了些。
那垂帘只掀起一角,李容褀的一只手便自那处伸出,搁在脉枕上。
铺展在床榻边的月白色衫袖乃是上好的冰蚕丝所制,是数层叠加着穿在身上,仍隐约见其形体的料子。
他的小半截手臂便自那样的衫袖中现出,让人不禁将目光顺势而下,再移至脉枕上的手腕和五指。
不得不承认,这只手纤长而又匀称,莹白如玉的肌肤即便搁在丝锦之间也毫不逊色。
这样的一只手,只怕连闺阁小姐们也要汗颜,可偏偏就生在了济川王府二殿下的身上,真真是暴殄天物。
宋娴看到了李容褀仅露出的一只手,不禁暗自叹息。
正腹诽之际,那太医已然请完脉,起身收拾了诊疗的一应器物,对着帘后的李容褀行了礼便跟了侍从到外间厅堂里写方子去了。
太医出去后,留在屋子里的仆婢立刻行动起来,依次端了洗漱之物进来。
宋娴谨慎的退至一旁,看着她们撩起垂在床榻前的帘幕。
济川王府二殿下的庐山真面终于现了出来,然而宋娴尚未至近前,却已被所见怔住。
此时李容褀刚起身,正携着惺忪之意坐在床边。
一身月白色的冰丝衫袍松散的笼在他身上,勾勒出隐约的纤瘦身形,垂至腰间的乌发如流水一般倾泻在身侧。
由于被发丝遮挡,自宋娴所在之处看去,只能瞧见他高挺的鼻梁,却不能得见他的面容,可即便只是这笼统的一瞥,已是惊艳无比。
他这般通身的气度,才叫宋娴领悟过来什么是“病若西子胜三分”。
若不知这里便是济川王府,不知榻上之人是王府的二殿下,见到此情此境之人,定要以为眼前的这位是自九天降世的神明仙子。
作者有话要说:啦啦啦,美人儿终于露脸了。


更衣

宋娴正怔然,忽见李容褀掩嘴轻咳,方才想起自己的职责来。
虽说是伺候他更衣洗漱,却并非只她一人忙碌。
统共有四、五名婢女一道在这屋里,然而贴身为李容褀更衣的只一名。
那些婢女都如履薄冰,不仅行动间轻手轻脚,也刻意和李容褀保持着距离,便连为他更衣的那位也都用两指小心的捻着衣衫为他套上,整个过程敛目垂首,尽量不与他发生触碰。
昨日宋娴与阿清闲聊,少不了涉及李容褀的话题。
依照阿清所说,李容褀最不喜人多吵闹,且有很严重的洁癖,尤其讨厌和人接触,所以在他屋里伺候的丫头,都要提起十二分的警惕,唯恐触及他的禁地。
如今亲眼见了,宋娴才知这传闻不虚,那些端着托盘的婢女们纵使有幸得见这类乎仙人之貌,也没有一个敢眼睛乱瞟的,只挨个儿的递上所需的东西,待主子用过之后便立刻转身离开屋子。
宋娴手里端着茶盏,只需在李容褀漱口过后呈上,一方面庆幸自己不必为他更衣,一方面觉今晨自己的反应有些过激了,照现下这般情形,她应该很快就能全身而退。
随着婢女们依次退下,屋中最后只剩下宋娴和为李容褀更衣的婢女两人。
轮到宋娴呈上茶盏的时候,她也如那些婢女一般,低眉顺目的小步挪至李容褀身前,保持着不多不少的距离,略略将茶盏往前递了递。
即便对李容褀的容貌十分好奇,眼下在这近处却也是不敢偷觑的,她只想顺利完成任务而后全身而退。
奈何她待了许久,李容褀却似没有瞧见眼前这大活人似的,迟迟没有接过茶盏。
宋娴则有些不安了,又不能继续僵持下去,只得轻声提醒道:“请殿下用茶。”
一段紧张的静默之后,李容褀总算是接过了茶盏,只浅抿了一口便还了回来。
宋娴见状,连忙端着托盘去接,怎料那小祖宗偏生未将茶盏递到托盘上就松了手。
眼见着满满的一盏茶水就要泼在了地上,宋娴下意识的丢开托盘,伸手去接。
幸而她眼疾手快,那茶盏未将掉落就被她稳稳接在手中,竟是一滴未撒。
那一瞬她暗自松了一口气,却忽然觉到前方落在身上的狐疑目光,立刻意识过来一个外貌如此柔弱的粗使丫头会武功是不合理的,于是又忙松了手,任由茶盏掉落下去。
她只在短短的一瞬间完成这些动作,只是不知李容褀是否察觉,又或者根本这一切就是他的恶作剧。
宋娴在心下腹诽之时,那茶盏已经在地上碎裂开来,引得旁边另一名婢女发出一声惊呼。
幸而茶水并未溅到李容褀的衫袍上,那名婢女压低声音数落宋娴道:“怎的如此大意。”
说完便急忙转身命人收拾,同时将一条金玉腰带递到宋娴的手里,示意她去为殿下穿戴。
宋娴捧着那条腰带却是不知所措。
她踟蹰了片刻,但见那名婢女已至屋外唤人来打扫,只得硬着头皮挪至李容褀身侧。
“奴婢为殿下佩戴腰带。”未免再出意外,她还是先同他打好招呼为妙。
说罢,她便抬起双臂,一手握着玉带小心翼翼的绕至李容褀身后。
这样一来,她便不得已与他拉近了距离。
虽说仍在病中,可李容褀身上并没有病气,反而有一股淡淡药香,较之平日里那些贵族公子身上的熏香,反而显得沁人心脾。
这李容褀眼下只不过是个十四、五岁光景的少年,可身量已较同龄者高些。
若是宋娴原本年长他些许的那个身子,应是与他一般高的,如今这个身子年岁上虽与他相当,却矮上他好一截,目光平视时才堪堪到他胸襟前。
于是他未及用腰带束好、微敞的衣襟便正好在她眼前。
自这样近的距离看去,他自衣襟里露出的肌肤更似笼上了月光一般,竟将他身上的丝锦都比了下去,还有那形制精巧的两瓣蝴蝶骨,携着少年的瘦削自衫袍中隐约呈现,让人眼睛更不知要往哪里放。
虽说心里把他当做未来的晚辈看待,可秉承着“男女三岁不同,床,五岁不同席”的老规矩,宋娴近年来即便依旧和兄长们嬉闹,也一再被父母教导着不能越矩,这般与男子接触尚且不曾有过,因而也十分尴尬。
她已然很是小心,可毕竟是贴身的伺候,一个不小心也会碰到他身上的衣料,甚至透过衣料感觉到他偏凉的体温。
不仅如此,这男子的腰带宋娴虽在父兄身上见到过,却从来不曾知晓是如何佩戴的。
那上面的搭扣看似简单,可扣起来却十分复杂,直叫她摩挲了半天也没弄清该如何处置。
正当她奋力与那精巧的玉带纠缠时,一个宛若泉流般悦耳却又满载怨毒与讽刺的声音自头顶上传来:“昨日侍药的可是你?”
宋娴一怔,没想到竟被他当面认出,嗫嚅了片刻后,只得窘迫的应道:“是。”
李容褀顿了片刻,接着不紧不慢的说道:“秦管家老眼昏花便罢了,难不成连苏月也瞎了眼,竟找了个如此笨拙的丫头。”
宋娴不禁停下手中动作,心道这李容褀说话好生刻薄,这才一句话间,就骂了三个人。
对此她是又羞又恼,一时便忘了恪守许久的原则,抬起头来与他相视。
看清近在咫尺的面容时,她心下却不禁一震。
传闻济川王府二殿下的美貌天下难得一见,如今亲眼得证,竟是不假。
但见那白皙的脸庞是不偏不倚的瓜子模样,其上两抹俊眉好似京中最负盛名的画师以浅墨勾画,加之鼻梁高挺、薄唇轻抿,更似在画中才能得见。
最是令人震惊的还当属那一双眼眸。
细长的双目是极精致的模样,至眼尾处微微上挑,天生的疏离中又携着不经意流露出的媚意。
被稠密睫羽半掩的瞳眸如有光波浮动,又似结满冰霜,透着清寒。
现下他正用这月下深潭般的眼眸看着宋娴,直叫周遭的空气都仿佛要凝滞。
世上男子竟有生得这般的,竟比女子更俏丽,却又不乏男子的俊朗,周身风骨更似雌雄莫辩的精魂仙骨,实在令人叹为观止。
然而即便是惊天动地的美貌也不能掩盖他怨毒的话语。
宋娴连忙垂下眼帘,怀着愤然与不甘继续与那腰带纠缠,全然罔顾他的那些话。
直到方才那名婢女带了人进来清扫碎裂的杯盏时,宋娴还未能将腰带扣好,可奇怪的是,那李容褀竟似格外有耐心,也未在说话,只默然看着她忙活。
那名婢女转身见宋娴还在二殿下身前捯饬,目中立刻现出惊惶之色,忙上前来替她。
岂料宋娴刚为这救兵松了一口气,正欲将腰带递出去,却听见李容褀道:“且让她继续。”
他这闲闲的语调俨然是看笑话的意思。
原本正从宋娴手上将腰带接过去的婢女见他发了话,一时间再不敢继续,忙将那腰带的两端塞回到宋娴手里,退到了一旁。
宋娴心里已是咬牙切齿,奈何表面上还得端着,只能硬着头皮撑下去。
不就是个腰带吗?我来就我来,早晚总能扣上!
怀着这样的决心,宋娴又将注意力尽数放回到腰带上。
奈何那腰带实则与平日里惯见的不同,构造确是奇巧,若不曾知晓用途,单凭摸索实在难以成功。
宋娴却并不知晓,只觉那腰带上的沟沟坎坎甚多,一不小心就把不该绞在一起的地方嵌在了一起,到最后竟反而打不开了。
这下她却是急了,看着原本精致的腰带以极其诡异的形势搭在李容褀的腰间,她当真有些束手无策。
解了半天还是无果,宋娴无计可施只能硬来。
她于是抓着卡住的两侧试探的扯了扯,不想竟还卡得十分厉害,一扯之下岿然不动。
情急之下她只得加大力气,却万万没想到因此酿下了大祸。
宋娴攒足了力往两边扯那腰带,不曾想那腰带并非似想象的那般结实。
只听得一声轻响,那些玉石金片便七零八落的飞脱出去,竟是抓也抓不住。
毁了腰带便也罢了,更加可怕的是,在宋娴用力拉扯腰带的瞬间,那腰带上的扣锁勾住了下面的衣料,于是李容褀刚穿戴好的衫袍就这么被宋娴生生给扯开。
一时间春,光大泄,李容褀如丝绸玉质般的肌肤大片的呈现在宋娴的眼前,就连行制精巧的两瓣蝴蝶骨也得见全貌。
不仅如此,宋娴还因下意识抢救腰带的余力波及整个人失了平衡,径直朝李容褀撞去。
李容褀也是毫无防备,于是被她推入了床榻中。
因为摔倒的冲力,宋娴整张脸都埋进了李容褀的怀中。
混乱的情势好不容易稳定下来,宋娴揉着撞疼的鼻子,才意识到自己眼下正将李容褀压在身下,俨然一副占他便宜的登徒子形象。
她急忙欲退开来,却又被李容褀胸口上的什么东西吸引了注意。
只见有几点殷红出现在李容褀的胸襟前,衬托在他白皙的肌肤上犹如梅瓣,格外赫然于目。
这是什么?她眯起双眼,打算定睛看个真切,却发现他肌肤上的殷红又多了两点,似乎是从她那儿滴落下来。
宋娴下意识的抹了抹鼻子,移到眼前一看,才骇然明白过来,李容褀身上的那些殷红分明就是自她鼻间蜿蜒而出的鲜血。
“啊!”她本能的发出一声惊呼,接着却觉到被她撑在掌下的身子正微微发颤。
她便捂着鼻子抬头,对上李容褀的双眸。
此时的李容褀衣衫已然凌乱,胸口还沾着她的血,俨然如同一朵被风雨欺凌的娇花。
他的双眸因为愤怒而发红,紧抿的薄唇却毫无血色。
看到此情此景,宋娴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便是她死定了。

 

请罪

下一刻宋娴已然被盛怒至极的李容褀推开。
跌坐在地的她连忙用手捂住鼻子,只望能阻止这狼狈之相,奈何那鲜血偏像是自俩泉眼出来一样,涓涓的往外冒。
此时的她却忽然想起昨日侍药的一幕,才恍然大悟。
难怪今晨起就有些不对劲,想不到这身子竟如此虚不受补,昨日饮了那碗大补的汤药才会气血上涌,以至于此。
偏偏却在这时候发作出来,这下当真满身是嘴也说不清了。
在场的其他仆婢也似受了惊吓,半晌才反应过来,连忙的上前收拾,不等李容褀发话便将宋娴拉了出去。
到了外面,宋娴才恢复冷静,血也渐渐止住。
闻讯赶来的苏月顾不上数落宋娴,便忙进屋子里收拾残局,可也只进去片刻就似被李容褀赶了出来。
苏月出来后,径直行至宋娴的面前,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看着她。
宋娴甚有自知之明,于是将棱角都收起来,恭顺的立着,听候发落。
“这是怎么说的,昨日还伺候得好好的,今日怎么就成这样了?”苏月用无奈而又咄咄逼人的语调道。
宋娴很想说其实昨日也不怎么好,但眼下情形并没有她插话的余地,只能继续听着。
苏月又斥责了她数句,继而在一声沉重的叹息后道:“你犯下这样的错,若是就这么遣你回外院,多半是要被撵出去的。如今我可以不将此事告知郭嬷嬷,只是你要想法子求得殿下的原谅。”
毕竟这事儿若闹大了,苏月她们也少不得要受牵连,这才给了她赎罪的机会。
“啊?”宋娴惊骇的抬头,心道都这份儿上了,二殿下恐怕已经在心里将她扒皮抽筋,要求得他的原谅,只怕比登天还难。
可听到苏月说若是让外院的知道,她就要被撵出王府,如果那样的话,她一个没有身份的丫头,要进将军府根本不可能,那么她要扭转命运的期望也成了泡影。
她必须想法子在济川王府里留下来。
重新树立起决心的宋娴于是对苏月道:“阿宁一定会求得殿下原谅。”
见她回答得如此笃定,宋娴的情绪也缓和些,点头道:“眼下一顿责罚总是少不了的,等领了罚,你自己再去向殿下认错。”
于是宋娴便十分自觉的去领了罚,而后跪在李容褀的房前请求原谅。
李容褀显然气得不轻,直到傍晚也没有从屋里出来。
宋娴如今这身子却不大经得起折腾,到了傍晚已然是十分吃不消。
特别是这天,才刚下过一场大雪,地上都堆了厚厚的一层,白日里有阳光倒也好些,可一旦入夜,凉风就像没有把门一样嗖嗖的刮,刀子一样割得人生疼。
可要表达道歉的诚意,却也没有更好的方法。
宋娴无奈,只能继续在李容褀的屋前跪着。
眼见着天色越来越深,原本就十分安静的庭院愈加的寂静下来,仆婢们忙完了一天的活计,陆续的回到屋子里取暖,只能瞧见李容褀的房里还隐约有灯烛的光晕。
见此光景,宋娴心道这莫不是要跪上一夜才能作罢。
她举目朝四周望了望,尊贵的二殿下自不必说,肯定早就歇下了,至于其他人,这更深夜重又风雪交加的,应当也不会有谁没事出来溜达。
忖着应当无人再从这里经过,她便自雪地里起身,迅速的躲到了屋檐下。
她寻了处避风的墙角蹲好,搓着冻僵的双手,暗自嘟囔:“我端正在这里跪了一日,也未见他动容,若真跪上一夜还不得冻死,所谓兵者诡道,摊上他这么个不体恤下人的恶主,且还需懂得变通才是,不然如这身子原来的主人那般,岂不成了个枉死的傻鬼。”
她努了努嘴,说服自己之后便拢紧了身上的衣袍,就着墙根打起盹儿来。
然而宋娴并不知晓的是,那屋子里的二殿下实则还未曾歇下。
此时的他正端坐于书房中,手里那本书册已经看了数个时辰。
屋子里安静极了,只偶尔想起他翻动书册的声音以及灯烛的噼啪声。
这却苦了在一旁侍奉的婢女,勉强撑着困意直到夜半,始终端着一口气不敢轻举妄动。
也不知今日二殿下怎的如此好兴致,一本书看到夜半也不放下,这还不知要熬到什么时候。
听见他偶尔的咳嗽声,婢女连忙上前为他换了一盏热茶。
重新将茶盏摆至他手边时,那婢女终于忍不住,低声的劝道:“夜深了,殿下不如歇下吧,这样熬着伤身子。”
然则她话音刚落便触到一抹极锐利的眼锋,却见那二殿下微掀眼帘,原本极惑人的眼眸在充满怨毒的眸光下让人胆战心惊。
他并未曾开口,却仿佛在说着,主子的事岂容你指手画脚。
婢女领悟了他的意思,再不敢妄言,连忙低下头退至一旁。
李容褀的目光回到书册上,又看了一会儿后忽然头也不抬道:“那个丫头还在外面跪着吗?”
“诶?”婢女愣了愣,才意识过来二殿下是在问自己话,下意识的抬头往窗上看去,见窗纱上布满了冰菱才想起这么一回事。
若是不是二殿下提起,她都已经将那早上犯了错的丫头忘到了脑后。
她于是连忙应道:“说是若未求得殿下原谅便要一直跪下去的,想必是还跪在外头的。”
婢女小心翼翼的答着,抬眼朝桌机旁偷觑,却见李容褀仍将注意力放在书册上,再无别的问话。
他又接连翻了几页书,却忽然阖上书册起身。
候在一旁的婢女以为他总算是要去就寝了,连忙的上前准备服侍他歇下。
怎料那婢女刚有了些如释重负之感,却见自家主子并未往寝屋里去,而是缓步踱至了窗前。
李容褀在窗前立了片刻,然则窗上的雾气及雪菱过多,外面光景只隐约瞧得些轮廓,竟是白茫茫一片,并没有瞧见人的身影。
他便蹙了眉,又折返回来,转而朝另一侧行去。
那婢女见状忙跟上去,不安道:“殿下这是要去哪儿?”
李容褀却不答话,仍径直往前行。
婢女跟着他出了书房,又穿过厅堂,见自己主子这是要往门外去的意思便吓得脸色都变了,忙追上去压住挂在门口的帘子:“这可使不得,夜里风大寒气又重,殿下出门要受寒的。”
李容褀并不是个听劝的人,只瞥了她一眼便自顾自的去掀锦帘。
那婢女自不敢与他抗衡,却又还是担忧他的身子,只能着急劝道:“殿下且缓缓,容奴婢取件衣袍来披上也好些。”
然而不等她说完,李容褀却已将锦帘掀起。
毕竟是在数九的天里,那屋子里暖炉地笼等物一应俱全,齐齐的烘着,尚且不曾觉得,如今这寒风扑面而来,着实浸骨得很。
李容褀捂嘴轻咳了两声,却将目光投向前方的庭院。
那庭院的地上布满了皑皑白雪,在月光下泛着幽蓝的浅光,然而他的目光在庭院中扫视了一遭,却是空荡荡什么也没有寻到。
李容褀眸中的怨毒不觉又深了几重,唇边亦现出嘲讽的弧度。
然而正当他收回目光准备放下锦帘的时候,蜷缩在墙脚下的一团黑影却闯入了他的视线。
他于是停下动作立在门边,定睛朝那团黑影看去。
蜷在墙脚打盹儿的宋娴丝毫不知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在睡梦中仍觉寒冷,不由的拉了拉衣袍尽量将手脚都覆盖住。
此时那名婢女已经取了大氅出来,恭敬的给李容褀披上,抬眼之际亦注意到缩在墙根处的宋娴,心中不禁同情于她,表面上却不得不想主子之所想,欲上前去将她叫醒再交由二殿下处置。
出乎意料的是,看着这全然将王府里的规矩和权威不放在眼里的丫头,李容褀竟没有立即发作怒意,反而将她拦住,并问道:“这丫头过去不曾见过,可是新来的?”
见主子发问,婢女连忙躬身应道:“是外院的丫头,名唤阿宁,年前秦管家才从人牙子手里买来的。”
婢女说完,只恭立着等二殿下发落,不想他只是轻“嗯”了一声便退回屋里。
至于外头的人,他全似将她抛到了脑后,再未提起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