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众人都注视着两人,萧瑞儿手执软剑岿然不动,面色平静看着悠然笑着的男子。
蓝湛静静打量半晌,搁在长凳上的腿一蹬一跨,人已经跃到萧瑞儿跟前,唇边仍挂着不羁笑容,抱着手臂道:“近看,勉强还看得过眼的。郦当家的推荐不错。”
说着话,已经微倾上身朝萧瑞儿身上压过去,却在上身弯到某个角度时乍然停住。不是身体能够自控的停滞,而是不得已而为之的僵硬姿势。蓝湛眉尖一耸,有些难以置信的看向萧瑞儿:“你——”
萧瑞儿此时已经退出三步,不慌不忙走到一张空桌子坐下,倒了杯水润口。
众人静默片刻,爆发出哄堂大笑。
蓝湛在哄笑声中,渐渐涨红一张风流俊颜。
被人下了药粉不可怕,被药粉定住身形也不可怕,可怕的是这种药粉在定住人的同时,还会让男人数日不振。
蓝湛并不十分通药理,却在转瞬间领悟了此种药粉的精髓。原因无他,他在看到萧瑞儿进门那刻,就硬了。待走到佳人面前,朝她缓缓贴近的过程中,软了。
蓝湛初入临俪场第一晚,以完败告终。
约莫一刻过后,定身的药效解了。酒肆的人散了一半,剩下的都等着瞧热闹。
蓝湛半眯着眼转过身,转了转脖颈,掰了掰手腕,走到萧瑞儿桌前,还未来得及开口,萧瑞儿突然出声问道:“自己冲开的?”
蓝湛眯眼看她,不自己冲开穴道,还能等她好心帮他解么?
萧瑞儿唇角一翘,这回是真的笑了。
屋子里众人屏息以待,蓝湛突觉不妙,都等着萧瑞儿解开迷题。
萧瑞儿喝下最后一口水,起身往外走:“强行冲开的话,药效会延长十天到半月不等。”
屋子里又是一阵拍桌子跺脚的声响,伴随着吭哧闷笑,这回连郦茗澜都勾起唇角笑了出来。蓝湛刚刚恢复正常颜色的脸,完成了由红到黑的转变。

离瑞香还有百来米距离,萧瑞儿渐渐放缓脚步,未曾转身:“临俪场里不少勾栏瓦肆,蓝捕头何故跟着小女子不放?”
蓝湛抱着手臂站定在一丈之外:“我没银子。”
萧瑞儿语调依旧平淡:“去找沈大人支。”
蓝湛歪着头将人背影从头看到脚,且不放过半点细节,连萧瑞儿腕上手串有几颗珠子都数的清楚,语气却是漫不经心的:“跟他不很熟。”
“我跟你更不熟。”
“以后慢慢就熟了。”
萧瑞儿转身,目中透出淡淡愠怒:“蓝捕头,在第一个任务成功完成之前,你我并不能算真正意义上的合作伙伴。”
更何况他一个朝廷命官,干完一票还指不定去哪呢,两人不过在一起做一笔或杀人或救人的买卖,哪来的“以后”一说?
蓝湛似乎十分满意她转过身来的举动,一双眼格外露骨的盯着萧瑞儿半露在外的雪白胸脯:“话别说那么见外么,我很欣赏瑞儿姑娘…”
萧瑞儿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口吻有些恶劣的回道:“原先还真不知道,名满京都的‘惊艳一刀’蓝捕头是这样的下流胚子!”
都已经不行了还这样盯着女子瞧,要是身体正常的情况下,他还不直接扑上来了?
蓝湛摇摇食指纠正道:“是风流而不是下流。这两者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萧瑞儿狠狠白了他一眼,转身就走。
蓝湛在后面不紧不慢的跟着。
走到瑞香门口,小眉跑出来迎,一见萧瑞儿身后跟着蓝衫红发的陌生男子,不由惊咦出声,指着蓝湛道:“你——”
蓝湛俊眉一挑,媚眼斜飞:“这位一定是小眉姑娘了,果真钟灵毓秀,玉雪可爱。”
小眉跟在萧瑞儿身边多年,也潜移默化学了不少,且不比萧瑞儿能捺得住性子。见蓝湛一双眼贼溜溜盯着萧瑞儿打转,说话又挺轻佻,又想起此人之前的鬼祟行径,当即就狠狠白了他一眼,出声斥道:“哪来的登徒浪子,也不打听清楚这里是什么地方。小心有去无回…”
“小眉。”萧瑞儿轻声截断,朝她递个眼色,便往里头去了。
小眉乖乖住口,大眼一瞪,刀子一般剜了蓝湛一眼,重重阖上门板。
蓝湛却依旧一副笑嘻嘻的模样,抬脚往开一踢,抱着手臂跟着二人进到店子里面。
一般情况下,临俪场各家夜间皆不闭户,蓝湛也是吃准这一点,厚着脸皮跟萧瑞儿杠上了。
瑞香的铺子公分里外三间,外间厅堂地方不小,玄黑板柜围了半圈,且有几把供客人休憩等待的交椅,当中放一只青铜香炉,四下里摆了各摆一盏薄纱灯。内里两间屋子,一间是萧瑞儿白日休息和看书的,另一间则是专门研香的地方。再往后走,连通着一座小院,萧瑞儿和柳眉各一间房,还有两间空着,分别是摆放杂物以及研制香粉所用。
因此外面铺子不关门,与萧瑞儿两人是无碍的,中间通往院子的门一落闩,任谁也进不来。要想从店子外头的房檐摸进来,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蓝湛进到屋里,四处走走瞧瞧,见水晶珠帘后头似乎还有房间,毫不知避讳的掀开往里看了看。主仆二人都不知所踪,又瞧见中间紧闭的小门,不禁哑然失笑。
里外三间屋子转了几圈,蓝湛将包袱放在一旁高几,脱了外裳靴子,解开脑后蓝色发带,两把刀一长一短,照例长的放在左手边,短的枕在当作枕头的垫子下面。闭目将一整日的事在脑海里转了一圈,很快就睡着了。

第二日清早,蓝湛精神饱满坐起身,听到外间已经响起谈话声。
刚穿上一只靴子,帘子被人掀起,柳眉寒着脸走进来,手里端着水盆布巾等物。故意重重将东西放在高几,冷哼一声,拧身便走,将自己的不甘愿表现得十成十清楚。
蓝湛却咧嘴道了声谢,简单梳洗过后,套上外裳束好头发,精神奕奕步出内室。
外头厅堂里,郦茗澜和萧瑞儿各自坐在一方交椅,边吃茶边讲话。见蓝湛从里间出来,郦茗澜面上没有半点吃惊神色,只微一颔首:“蓝捕头早。”
蓝湛见旁边板柜上放着只托盘,内里摆着清粥小菜以及一盘包子,不禁勾唇一笑。
先回了声郦茗澜“早”,复又转眼看向萧瑞儿,挑眉笑道:“瑞儿姑娘不仅样貌好身材佳,人也体贴又贤惠呐!”
萧瑞儿皮笑肉不笑道:“蓝捕头无须客气。在瑞香里睡一宿,一百两。早饭,一碗粥十两银,两碟小菜,素的十两,荤的二十两,包子是肉馅儿的,五两一个。请蓝捕头用完后到门边结银子。”
蓝湛嘴里刚叼个包子,一听这话眼瞪的滚圆,囫囵将包子咽下,又匆忙喝了口粥水顺气,拍着胸口道:“瑞儿你也太无情了!昨晚上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萧瑞儿面无表情:“哦?昨晚上我说什么了?”
蓝湛端着粥碗笑得流里流气:“昨晚上在茗澜酒肆,我说要跟瑞儿你一度春|宵,你没反驳。我跟着你一路走回来,你没拒绝。我跟在你后头进屋,你没赶人。今早上还让贴身婢子给我送了洗漱用具,水温都是事先调过的,如今又做了清粥小菜给我解饿,足可见瑞儿你对我一往情深无微不至。现当着郦老板的面,怎地就说出这么绝情的话来了?”
蓝湛一副痛心疾首摧心折肺的模样,说完一长串话,开始大口喝粥吃包子,不时夹两口小菜,道几声赞语。
萧瑞儿从刚才起,每听蓝湛说一句,面色就沉一分。待到蓝湛说完,一张脸已经黑的不能再黑,神色阴沉瞪着尚不知死活的某人。
半晌,萧瑞儿蓦地一笑,慢声道了句:“好吃么?”
蓝湛拿过一旁搁着的白色巾帕擦嘴,点头:“好吃!”
“香么?”
蓝湛继续点头:“香!”
头刚点到一半,香字话音刚落,也觉出不对来,先看了眼旁边空空碗碟,又转脸看向萧瑞儿。慢吞吞问道:“你该不会——”
萧瑞儿笑着睨他。
“该不会——”
蓝湛“蹭”的蹿到两人面前,执起萧瑞儿的手神色激动道:“瑞儿你对我真是太好了!”
萧瑞儿一愣。
蓝湛一往情深道:“你不仅在粥饭里给我放了解药,还穿了跟我同色衣裳以表情衷,瑞儿你放心,我蓝湛不是薄情之人,既吃了解药,今晚上一定不辞劳苦做牛做马满足瑞儿你——”
话未说完,萧瑞儿已经一脚踹出去,同时手一撑交椅扶手,蹿身而起,被蓝湛握着的手沿着对方手腕一路往上点。
蓝湛连连倒退几步,肩头一抖手肘外拐,松脱开萧瑞儿反手推刀。背后长刀出鞘,“刺啦”一声锐响,刹那间如同纷飞大雪,光华满室。蓝湛执刀站立门边,面上仍带着三分不羁笑容,目中却霜雪尽显。

第四章 胜负仍未分

萧瑞儿从腰间抽出软剑,剑尖一抖,举手便攻了过去。蓝湛倒退两步出了瑞香,两人便在临俪场当街打了起来。
认真说起来,昨晚上二人并未真分出胜负。萧瑞儿露了看家绝活,蓝湛却没使出半分本领。说不上公平与否,却肯定是不够的。临俪场的规矩摆在那,郦茗澜这个当家人又在旁看着,说要在合作前一决胜负,那便绝没有取巧走捷径的可能。
况且,萧瑞儿有何本领,临俪场的人都见识过。蓝湛虽然从前不了解,昨晚上也算是亲身领教。
可蓝湛到底有多厉害,“惊艳一刀”又有多“惊艳”,无论萧瑞儿、郦茗澜还是其他临俪场的人,在此之前都没见过的。
混江湖的人都讲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如若蓝湛不战这一役,且不说萧瑞儿柳眉郦茗澜,其他临俪场的人也是要瞧他不起的。朝廷派来的又如何,想当年当朝一品沈大人要进他们这条街,也得按规矩来,就是天皇老子来了想谈生意,也得看所求之人想不想接,更何况他一个六扇门的捕头!
蓝湛明白这一点,萧瑞儿更明白这一点,故而两人都打起十分精神,全力以赴这一战。不是比试,不是点到即止,而是真真切切你死我活的决斗。
只有将对方也将自己逼到濒死绝境,才能将对方看的清楚,也才能精确判断两人是否合适做搭档。因为这世上最了解你的人不是你的朋友,亲人,抑或你自己。
而是你的敌人!
故而当蓝湛双目被洒了药粉,左胸心脏以上半寸被刺入剑尖,整个人半倒在地的时候,他左手长刀也横在了萧瑞儿左肩靠近脖颈的位置,另一把短刃则划破对方前胸衣衫,殷出一道鲜红血痕。
两人都拼尽全力,都使出将对方置诸死地的本领,也都手下留情,并未真的取对方性命。
若说狠,两人都不足够。
洒向蓝湛面门的不是什么毒害人的药粉,而是掺了少许解药的面粉,萧瑞儿手上软剑只刺入米粒大小的剑尖。
蓝湛虽然目不能视,砍在萧瑞儿肩侧的长刀却狠收住力道,连衣裳都未划破分毫,唯独用短刀那一下,因为是脱手而出攻向对方,眼睛看不到的缘故,才失手划伤了萧瑞儿胸口。
郦茗澜站在门口端着茶盏观战,见此情景不由得低叹一声。
旁边小眉看着,见两人都再未行动,知道应是告一段落了,忙上前去扶。走到正面才看见萧瑞儿胸口刀痕,不由得面色一沉,转头飞身奔回瑞香。
萧瑞儿低头看了眼胸口,衣料被横着划开一个巴掌大的口子,连带里头冰蓝色抹胸一同碎裂开来,艳红血滴沿着衣衫快速殷开,落了两滴在青石砖上。
蓝湛头一侧,眉间浮现一抹阴郁:“你受伤了?”
萧瑞儿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撤刀吧。”
千钧一发之际,两人都击中对方要害,也都及时收手,故而各自肢体都有一段时间的僵硬。
蓝湛闻言点头,刀脊一扬平蹭出去,同时萧瑞儿收回软剑,倒退几步才站稳身形。
蓝湛胸口渐渐透出一朵殷红血花,拇指大小,再未扩散。
以刀支撑着站起身,蓝湛刚抬起手,萧瑞儿便出声阻止:“别揉。待会儿用清水冲冲就好。”
蓝湛从刚才起就觉不对劲,听了这话便用指尖到眼睛周围沾了些,捻了捻,又放到鼻端嗅嗅。朝着萧瑞儿站立的方向抬眉:“面粉?”
萧瑞儿没说话。
转过身,就见郦茗澜无声摇了摇头。看向萧瑞儿的目光明显透着不赞同。
萧瑞儿一手挡在胸口,拖着软剑往里走。柳眉此时已经跑出来,拿了件袍子给萧瑞儿遮上。
走过郦茗澜身边的时候,就听她低声道了句:“瑞儿,你这样,迟早有一天要吃亏的。”
萧瑞儿脚步一滞,露出璀然一笑,没有说话。
郦茗澜却将她面上神情看的分明,不由一愣。就见萧瑞儿唇角噙笑,目中,分明映着薄薄水光。
郦茗澜转回视线,若有所思的看向闭着双目倚刀站立的蓝衫男子。

二人一战,临俪场众人看的分明。又有郦大当家在场亲眼见证,眼下只等二人各自决策。只要萧瑞儿和蓝湛各自点头,接下来直到第一个任务完成,两人便都是绑在一块了。
当日傍晚,萧瑞儿靠在美人榻上轻啜莲子羹,就听门口珠帘哗啦啦一阵窸窣脆响。蓝湛一袭干净蓝衫,背着刀走进来,双目微有些红,一头鲜丽红发衬着,本就俊美的面容更显出几分跋扈不羁。
进来第一句话,便问:“为何不愿与我搭档?”
萧瑞儿眼皮都没抬,咽下口中莲子肉,道:“不为什么。”
蓝湛沉默片刻,看着萧瑞儿覆得严实的胸口,道:“今早上的事,对不住。”
萧瑞儿垂着眼,语调平淡:“无碍。”
蓝湛静了片刻,突然上前一步,伸手探向萧瑞儿胸口,眨眼功夫就解开侧边三枚扣子,系带也抽开来。
萧瑞儿侧身躲过,抬手要挡,被蓝湛单手止住。另一手还端着莲子羹,腾不开空来,只能眼睁睁看着蓝湛揭开自己衣襟。
萧瑞儿瞳孔一缩,厉声唤道:“小眉!”
同时仰脸瞪向蓝湛,咬牙道:“你敢!”
柳眉正在后院,听得萧瑞儿呼声飞身冲进来。蓝湛反手一推腰侧长刀,刀连鞘飞将出去,打着旋凌空扫在门板。门“嘭”一声撞上,长刀不偏不倚横在门被,充当门闩。
蓝湛手刚沾到衣襟,未防萧瑞儿低头一口,咬在虎口位置。
蓝湛轻声哼笑,反过手捏住萧瑞儿下颏:“倒真是倔强性子?”
萧瑞儿气的双目通红,水雾薄染:“你混蛋!”
蓝湛利落一倒手,换成正常手势捏着萧瑞儿两边脸颊,半眯着眼笑:“答不答应?”
萧瑞儿微怔。
蓝湛略扬下颚:“答应,我就不看。”
萧瑞儿咬牙腹诽,将这人祖宗十八辈问候个遍。再抬眼时,唇边含着淡淡笑意,眼中神色却是冷的:“好。”

入夜。
萧瑞儿坐在桌边喝粥。小眉站在一旁忧心忡忡:“瑞儿姐姐。”
焉如意摇着把素雅纨扇,笑得格外荡漾:“哎我说,这姓蓝的倒真有些本事嘛!谁不知道我们临俪场萧老板说一不二,十年不改,他居然有能耐让你转了向,这可真是——”
焉如意抖着肩呵呵笑了两声,不待萧瑞儿翻脸,突然一改之前幸灾乐祸神色,冷笑着道:“不过这姓蓝的也确实不是什么好鸟!”
小眉听出焉如意话里有话,目露询问神色。
焉如意瞟了眼一直沉默吃粥的萧瑞儿,抬手挽了挽发间那支新买的如意玉簪,又看了看手上昨儿晚上新涂的淡粉蔻丹。
见小眉愈加焦急,萧瑞儿却无半分波动,不由得长叹一声:“这话是怎么说的来着,皇上不急,急死——”
话悠悠然说了一半,焉如意戛然住口。柳眉面色微变,萧瑞儿侧目而视,脚下狠狠碾过那只镶银边绣金桂的缎面绣鞋。
焉如意自知说错了话,只能咬牙强挨着。
柳眉淡淡一笑,权当没看到:“焉小姐还未说,那蓝湛——”
焉如意此时哪敢再拿乔,从萧瑞儿鞋底拔脚出来,一边低头看了眼鞋面脏污,一边答道:“今天日头刚落,蓝湛就到我那儿,拍了张一千两的银票,让我一度楼里所有姑娘都来,连带清倌都不放过…”
“啧啧,那情景你们是没见着。”焉如意撇了撇嘴,又看向萧瑞儿:“这姓蓝的,绝对是个风流子,会玩啊!”
柳眉听了这话面色更沉:“瑞儿姐姐。”
柳眉暗道这蓝湛真是无耻至极。昨晚上还说身无分文没地方去,在瑞香蹭吃蹭住,且对萧瑞儿多方调戏,占尽了口头便宜。下午那时还差点真被他看了摸了去。如今才知,这人何止有钱,简直是大大的有,不过都留着和青楼姐儿做那风流事的!
萧瑞儿面无表情,喝完粥拿过帕子拭了拭嘴角,起身往外去了。
焉如意看了眼几碟一筷未动的小菜,露出一抹诡秘笑容。
柳眉却跟着萧瑞儿到门边,刚开口要叫,见她去的方向并非一度楼,才折身走回来。面上神情却有些阴郁。
焉如意抚着腕上玉镯,悠然道:“既喜欢,何苦为难自己。”
柳眉瞪她一眼,收拾好碗碟去了后院。
焉如意唇角轻翘,悠悠一叹。她哪,就是唯恐天下不乱。乱着乱着,才能看出人心,试出感情,多有意思呐!

第五章 暗门端木澈

萧瑞儿的确不是去一度楼,而是进了“暗”,听名字可能猜不出是什么地方,看招牌自一目了然。玄黑色龙飞凤舞的“暗”字一旁,绘着云雾缭绕一盏茶。
暗是间茶楼。
也是全临俪场最静的一处地方。
原因无他,明面做的茶楼买卖,实则是养着一群杀手的暗门。故而名为“暗”,实在直白的很。
萧瑞儿一身冰蓝衣裳,立领,窄袖,开衩到膝部的裙裾,同色短靴,腰间缠一把软剑,无穗,无鞘。头发高梳一束,蓝色丝绳缠绕,耳垂各戴一只形状圆润的白色贝母,看上去是非常精巧的耳饰,除了萧瑞儿本人,迄今为止还没人知道其切实功用。
萧瑞儿一手叩上剑柄,缓步拾阶而上。
刚迈过门槛,手腕一抖,拧身迈腿,剑尖直指一人心口,尚有一寸距离。那人手中的剑却已贴上萧瑞儿喉咙,只需手指稍一用力,瞬间就能要了她的命。
男子率先收回剑锋,萧瑞儿随之收回软剑,淡声道:“我输了。”
男子皂色劲装,头发高束成一束,窄腰长腿,身材劲瘦。五官不似中原人的深邃,灰眸薄唇。唇角微动,道:“你胸口有伤,身手自然会慢。”
萧瑞儿笑了笑,未置一词。
男子将剑背过身后,抬手扶上萧瑞儿手肘:“伤口裂开了,进屋敷药。”
萧瑞儿也没推拒,顺着男子姿势半依在他怀里,随他上了二楼。
斜对着暗的一处转角,一道瘦小身影紧紧盯着二人动作,转眼消失无踪。
屋里,萧瑞儿两指捏着染血纱布,另一手握着白瓷瓶,往裂开的伤口洒了些浅黄药粉。
尽管已经咬紧牙关,药粉快速融于伤口的同时,仍忍不住低哼一声。握着药瓶的手缓缓收紧,萧瑞儿皱紧眉心,睫毛连连颤了几下,半阖着眼挨过那阵剧烈疼痛。
身后,端木背对萧瑞儿,端坐在凳上擦拭剑锋。
一灯如豆,光火摇曳。
血红布巾,霜锋雪刃,剑尖微动,一道流光顺着剑脊抖落,碎落一地冰花般扎眼。
萧瑞儿放下药瓶,单手系着衣襟扣结:“帮我查一件事。”
端木没有说话,没说话就代表着应允。
“南陵金家,金小燕,胞妹,远房堂兄。”
端木放下布巾,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昨天下午到你店里谈生意的是她?”
“嗯。”
萧瑞儿转过来,站起身走到端木身旁,将药瓶放在桌上,拿起另一杯茶。
世上最好的金创药在哪?不是皇宫大内,更不是神医世家,而在暗门这样的杀手阵营。
因为杀手每天面对着的,就是自己或敌人的伤口。
同样,要比消息灵通,查证准确,又有什么地方比得过这样一群人?
暗养着的人,不是收了钱财就盲目打杀的低级杀手。这样的人,在江湖中也不会有太大价值,又怎能进得寸土寸金的临俪场?
杀手这行,利润高,风险大,更新换代也比其他行当更快。暗不收留只懂杀人的行尸走肉,能进得这扇门,在熟谙如何杀人的同时,更要懂得怎样保命。命都没了,你拿什么杀人?人死了,又由谁来享用之前拼命赚来的银子?
故而临俪场各家,虽各有各的门路,很多时候为了保险起见,并不会自己动手,而是付银子给暗,将雇主的一切调查清楚。
都说人江湖上飘,哪能不挨刀。这一刀若是敌人戳的也就罢了,即便丧了命,也只能怨自己学艺不精或者疏忽大意。可若是把戳刀子的机会留给自己的伙伴或者雇主,那就是你自己的过错了。
雇主挑商家,生意人也要挑买卖。双方都将对方摸清楚再拍板,才是一笔好生意的开端。
看萧瑞儿饮完一杯茶,端木道:“金小燕不是个简单角色。”
“嗯。”能在南武林闯荡出些名声的,又怎会是简单角色?
“这笔生意你非谈不可?”
萧瑞儿笑了笑:“她出手很大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