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头说到方菊英自从企业退下来以后,再加更年期症状,一时脾气暴燥,时时迁怒于人,在家中张富成和张羽纶父子更是成了她的发作对象,又加上身体经常左疼右痛的,害得张家父子视回家为畏途。
没想到这几个月,经常出去在俱乐部坐坐,竟是脾气也好了,整个人气色也好了。在家时就经常提起俱乐部那个小姑娘江晓岚是如何如何地好,张家父子听得耳朵出油,张老爷子不禁取笑道:“你这么喜欢她,不如让她给你当儿媳好了!”
这话却像是忽然点醒了方菊英,过了几天,正好俱乐部里的八个股东也在开会商议晓岚的事,大家对晓岚的工作很满意之余,又想着最好给晓岚在本地介绍个男朋友,让她嫁在鹿州,那就不用担心她忽然做到一半,又跑回北京去了。
方菊英连忙自荐自己的儿子,众人一合计,都觉得挺不错,因此才有了方菊英借口请晓岚吃饭,实则促成张羽纶和江晓岚的见面之事。
张羽纶对于这件事是不以为然的,他断然没有想过会因为母亲喜欢一个人而要牺牲自己的终身,虽然当着母亲的面唯唯诺诺地应下了,待得母亲真把人带来了,他立马就想开溜。
然而就在他油腔滑调地同母亲打着哈哈的时候,却看到那人一转头之间,阳光斜照在她的脸上,一侧有阴影,那一刻他竟然感觉有陈逸飞油画中走出来的古典仕女质感。
神差鬼使般地,他立刻转变了话风,留了下来。
然后,借着感谢她为母亲所做的帮助,张羽纶一次次有意无意地出现在晓岚身边,请她喝咖啡,请她吃饭,慢慢进而借着来接母亲的机会,从顺带接送变成专程接送。
于是乎水到渠成,三个月后,张羽纶和江晓岚结婚了。
娘家人
在别人眼中,江家总算高攀,可实事上对于这门婚姻来说,江晓岚娘家却也未必见得别人想象中的求之不得。
江父江母都在**大学的附中任职,但并非教师。在六十年代后期那个特殊的时代,江父因为是根正苗红的贫苦工人,被派驻到**大学附中任工作组成员,自然,学校原来的老师都已经“靠边站”。但为人厚道又因为自己目不识丁,而对文化人有一种莫名崇拜的江父,对那些老师都很照顾帮助。因此在那股风潮过去后,其他工人兄弟撤出校园时,江父却被以电工的名义留了下来。不久之后,因为江家上有老下有小,连家庭妇女的江母也进了学校当勤杂工。
在这样一片充满了“有学问”的氛围中,虽然因贫而失学的江父江母不仅勤勤恳恳干活,更是把文化课从扫盲开始学习。晓岚童年就在校园和教工宿舍间长大,从小就看到父母捏着铅笔同她们小孩一起背书写作业。父母的身教往往比言传更为重要,江家姐弟从小学习就非常自觉努力,尤其是大姐江晓仙,几乎从小到大都是班级里的前三名,哪怕高烧生病,考试成绩也从未掉到第四名过。
哪怕起点再低,可是天道总是酬勤的,两夫妻努力的付出并没有白费,多年后的江父已经从电工升为学校的总务主任,江母也由图书馆清洁员而成了图书馆管理员。
所以江父此生最大的恨事就是虽然身在学校没能当过教师,甚至连江母也曾经在人手紧缺时任过一小段时间的思想道德代课老师,江父却从来没能够登上过教桌捏过粉笔。
人总是缺什么想什么,所以江父虽然不曾当过一天文化人,但那颗追求清高的心比真正的文化人来得更热烈。在江父看来,世间最好的职业莫过于人民教师,最大的希望就是子女们个个都当人民教师,连配偶也要找人民教师,顶好连江家的第三代不管孙子外孙也都培养成人民教师,那于他才是老怀大慰,足以骄傲。
所以当江晓岚第一时间把自己的婚讯打电话告诉江父时,江父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晓岚啊,你是真的想清楚了吗?婚姻最重要的是感情,这是一辈子的事,不要为了一时的虚荣心而迷失自己。金钱是身外物,人一日不过吃三餐,住不过一张床。一定要找一个人生观相同的人,这样以后才不会后悔…”晓岚隔着电话,哭笑不得地听着江父足足上了近一小时的政治课,才听得他老人家终于说:“不管怎么样,你要结婚,做父母的,当然是高兴的!”
这次结婚前,张家三口曾经亲飞北京向江家提亲,当然见面地点并不在类似于“七十二家房客”似的江晓岚从小长生的老教工宿舍,而是在晓仙两夫妻刚刚分配到的四十多平方新宿舍里。天子脚下的老北京人,再穷也是要维持自己体面的。
事实上这次会面,不管江父江母还是晓岚的姐姐弟弟,见面结果都让张家父母很是满意,毕竟在老北京的学府里熏出来的言谈举止,非常地矜持得体,就算是鹿州的富豪也不敢轻看了去。
因为毕竟两地相隔甚远,真的搞什么行聘礼备嫁妆的也甚为麻烦,所以张家只拿了一套首饰和临时买的一套九十平方房产证作为简化聘礼,但是这次晓岚成亲,江家全家飞到鹿州参加婚礼时,姐姐江晓仙却悄悄地拉过晓岚,递给她一张银行卡。
“这是什么?”晓岚有些发愣。
“这就是你那套房子,妈把它出租了,每个月的租金都打在这张卡里。”江晓仙说。
“那套房子,爸妈没搬过去住?”晓岚简直有点晕,更有点无语,父母的狷介之心,也太重了些吧。
“爸妈说,老房子住了几十年了,老同事老朋友都在一起,不想孤零零地搬到那种新楼里,邻居都不认识,要玩也没个伴。”江晓仙自从知道晓岚的婚讯之后,同江母一起临时恶补十来本梁凤仪的小说,自觉知道了些所谓的豪门内幕:“爸妈说了,这套房子就是你的,谁都不许动。她让你留着这张卡,毕竟公婆有钱不是自己有钱,不仰人鼻息,说话也硬气些。”说罢瞄了一眼晓岚手上那颗亮晃晃的大钻戒,心中很好奇这钻戒是否也象小说中说的,宴会完了再交回公婆锁回保险箱,想了想又怕伤了妹妹面子,只得硬生生忍下了。
在晓仙心里,妹妹近年来的行为实属虚荣,比如说宁可不在京城首都去照顾一群小天使当园丁老师,也要千山万水地跑到鹿州去侍吃一群阔太太吃喝玩乐;比如说宁可放弃高大英俊的在美博士男友,也要嫁一个其貌不扬的富家二世祖。虽说如此,毕竟她还是自己的妹妹,而且马上就要步入婚礼殿堂。想到这里,已经到了嘴边的教训之语又咽了下来,只是语重心长地说:“晓岚,我们真心希望你婚姻幸福。婚姻中会遇到许多事情,不像你当初想象得那么简单和美好。不过你记住,不管怎么样我们都是一家人,不管你作什么决定我们都会站在你这一边的。”
“姐,”那一刻晓岚的眼角湿了,她真是江家的异类,为什么她的想法永远无法跟父母和姐姐沟通,可是这无碍于她们是一家人,无碍于她们的亲情:“对不起,我一直让你们失望。”
“什么话,”江晓仙笑了,笑容里又是自小晓岚所熟悉的大姐风范:“我们晓岚最能干了,没听到所有的人都在夸你呢!好了,要结婚了,自己以后也要当人家的妻子,当人家的妈了,高高兴兴地打扮去吧!”
二十八辆宝马车,是俱乐部的二十八名成员开着自家的车子来为晓岚送嫁,一溜儿过去浩浩荡荡清一色的白色宝马,开创了鹿州婚车史上的代表性一页。
婚礼上,吴姐代表着俱乐部会员对张羽纶半开玩笑地说:“晓岚的娘家人不在鹿州,我们这些大姐可都是晓岚的娘家人,你要对晓岚不好,我们可找你算账!”
张羽纶也半开玩笑地说:“大姐们放心,到时候你们没来找我算账,我自己的亲妈就先拍扁了我,现在晓岚在她的心中可比我这个儿子还重要,我现在都搞不清楚,我跟晓岚到底谁才是她亲生的了!”
晓岚是方菊英亲自挑中的儿媳,所以作为婆婆来说,她跟晓岚的确相处得很不错。晓岚的父母原来怕她嫁入豪门会吃亏,但是几天下来,看到方菊英和晓岚之间亲如母女般的相处,也就放下心来。
但也有些不太长眼的三姑六婆喜欢无事生非。新婚不久,那天正好一堆七亲八戚聚在张家,开了几桌麻将,人手不够晓岚也凑上去了。
晓岚有一点方菊英很欣赏的优点就是很合群,她自己平时不太打麻将,但有时要她凑个搭子基本上没二话就上了。她手法不是很熟练,但胜在年轻脑子活纯络学习能力强,所以基本上跟得上。
一张桌上四个人八只手翻飞叠牌,距离太近的结果就是灯光下晓岚那颗3.2克拉的方钻耀得人眼睛发痛,这钻戒是方菊英原来戴在手上的,晓岚曾暗暗比喻为电灯泡的那一只,结婚的时候方菊英很慷慨地从手上脱下来就给了儿媳,晓岚推辞不得,只得戴上,这新婚期间,还得时时戴出来,以示对婆婆的敬意。在于她是不得已,并不想这般招人眼球,在别人却是别样心思。这钻戒在晓岚的手上明晃晃地闪着,何止闪得人眼睛发痛发涩,有些人是眼睛一直涩到心里去,说出来的话就酸涩了:“晓岚啊,你这钻戒怕是有4克拉吧,你娘家可真够慷慨,这嫁妆可得备不少钱吧!”
在场的人早就个个心知肚明,晓岚家境平平,哪能陪得起这么大一只钻戒,说的人含酸带讥,听的人也不禁嘴角微翘。张羽纶一个黄金单身汉,这些七亲八戚个个都介绍过自家姻亲好友家年貌相当的女儿,不料却无端落在一个外地女人的手中,又是半点不晓得亲戚路数牵带关系的,自然大家看她的眼光,就多了许多挑剔和不服。
晓岚面不改然,依然微笑推牌如故:“表舅母真会开玩笑,这钻戒是妈给的,我父母都是学校的,顶多陪嫁我几本书,这样的钻戒哪是一般人能买得起的!”转而忽然掩口笑道:“哎呀呀,我说错话了,牌桌上最忌说输啊赔啊的,看来我今天是要给大家请客了!”
她这边轻描淡写的正欲转了话风,那另一桌方菊英听了却不高兴了,有人踩她亲自挑选的儿媳面子,沉了脸重重将手中一张牌拍了下来:“好女还用嫁妆衬吗?晓岚父母姐姐个个都是北京的大教授,正经的人家。什么叫富贵人家,富贵富贵就是富了还要贵,只晓得富不晓得贵,来来去去还是暴发户!”
几句话砸下来,众人的脸上都有些讪讪的,晓岚本欲转过话题,却不想婆婆却拗性上来,一句“教授”说得她脸上飞红,她父母只不过教工而已,哪里算得上“教授”,欲要分辨这莫名的冠冕,却知道不是时候。婆婆不知道为什么非得要把她在亲戚当中抬举起来,她岂能当面塌了婆婆的台,只得顺了婆婆的话,却又象不经意地开玩笑转了话风道:“现在还是市场经济,商人吃香啊,妈您还没听过吧,如今不知道谁编些顺口溜,什么‘教授教授,越教越瘦’,‘拿手术刀的不及拿水果刀的,搞导弹的不及卖茶叶蛋的’,前些时候我的导师遇到费老,还拿这话同他开玩笑呢,说都是他老人家一句话,社会就天翻地覆。”
她话刚完,方菊英已经率先惊呼了一声:“什么?你导师认识费老?”
此费老者,绝非后来某贺岁大片中的那位“审美疲劳”,而是鼎鼎大名的学者费孝通,他曾经为市场经济正名,上达天听,在鹿州人的心目中可谓是如雷贯耳、万家生佛。
顿时众人看着晓岚的眼光,一扫轻视和不屑,转变成肃然起敬刮目相看。
虽然晓岚依旧一脸淡然,甚至是完全不经意地说:“哦,大学学府里,老先生们相互认识很平常啊!”事实的确如果,大学学府里,同一学科门类的老先生们相互认识的确很平常,但是,于在场之人的耳中,却又有不同的意味。
众人不语,却有人心中暗忖:张家这新娶的儿媳,水深着呢!
方菊英疼儿媳,固然是因为这个儿媳是她亲手挑的,但同样也是因为,晓岚一直有本事能够讨公婆的欢心。
她姐姐江晓仙恶补过梁凤仪的小说,深以为那里头就是豪门内幕,禁不住曾经私下问过她:“晓岚啊,是不是做豪门‘不易为’啊,要时时刻刻瞻前顾后,讨好所有的人,这样岂不是很累?”
晓岚大笑:“你教书累不累,养小孩累不累?这记不记得爸爸以前说过一句话,叫‘难者不会,会者不难’,这世上的事都是这样。你要觉得难,要觉得‘不易为’的事,多半是你自己不适合做,做不了。一个人做事情要是时时被动,怨气冲天,看谁的脸色都这么难看,怎么会不累呢?”
事实上,晓岚说这句话的时候,已经是结婚三年以后了。
此时晓岚这个儿媳,已经做得格外轻松了。公婆喜欢她,她根本不需要在二老面前立规矩当小媳妇,甚至经常跟俱乐部的朋友们跑到欧洲南美个把月去玩,都不会有什么不满意。

当然,并非是张家二老特别厚道特别能迁就人,事实上,一般说来有钱人的脾气容易格外大,想要讨好他们也并非这么容易。你就算时时刻刻察言观色伏低做小,人家也未必就能够认同你,给你好脸色看。
新婚那一阵子,晓岚跟婆婆之间的相处并不像别人眼中那么融洽,也不像她想象中那样顺利。
常言道相见好同住难,在ABC俱乐部时,方菊英与晓岚的相处,一周也不到十个小时,自然彼此满意,可是嫁进张家门,吃喝拉撒睡,一天二十四小时共处一个屋檐下,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了。
方菊英的脾气之暴烈,性格之强悍,个性之主观,连她自己的丈夫儿子都要退避三舍,更何况是儿媳,自然更加不必客气。因为环境变化的失落,因为身体情况的不适,她的情绪照正常情况下,也是有十分之八九的时候情绪都很难侍候,顶多十分之一二的时候才有点通情达理。
晓岚有本事能让她来到俱乐部后半个小时把她哄乐了,却自问没有本事,能够让她二十四小时都情绪愉悦。
一个儿媳如果遇到一个整天没事找事,时时生事要你应付着,完事还要挑剔推翻的难侍候婆婆,你想用被动应战的心理,想用忍辱负重来孝感动天,简直是自己找虐。最后你忍到生癌,人家还不待见你,说你整天一副哭丧相给她脸色看呢。
所以,不能被动应战,就只有主动出击,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的手里了。
方菊英多年来一直在自家企业打拼,在企业里当老板娘,在家里当主妇,几十年习惯性地发号施令,习惯性地操持事情,习惯了忙乱的生活,一闲下来,就分外难受,分外喜欢生事。她的控制欲和自我表现欲,甚至是事事求全的挑剔性,都远比普通的老太太要强得多。
一个儿媳遇上这样的婆婆,不知所措的人可能郁闷至死,但是晓岚好歹在俱乐部里呆了这么长时间,深知道这些富太太们的苦闷原因。只是鹿州实在太少文化消闲的去处,因此也无法排解。
晓岚却是打小在学校长大,住的是胡同子,北京是几百年的都城,打前清遗风开始,老旗人们的消闲法子多得不得了,老太太既然是精力过剩,让她有地儿把精力发完了就行,省得有事没事消磨在跟儿媳大眼对小眼的份上。
晓岚因此打着“陪婆婆玩”的名义,有意无意地引着方菊英试过许多可以消磨时间的方式。比如说她会兴冲冲地说:“妈,我听说某某公园有个文化活动呢,咱们过去看看好不好?”
她试过带方菊英去老年大学,去学习书法绘画,因为老爷子张富成痴迷于这行多年,方菊英想培养起跟丈夫共同的爱好,自然是顺理成章的。只可惜坐在课堂上听别人讲课这种过于被动的方式,实在不是什么事都喜欢掌握主动权的方菊英所好,听课她倒是感兴趣的,只可惜所有的功课她都是三天打渔两天晒网,老年大学几乎一半以上的课程,方菊英全部去串过场听过课,长的还肯听得十几次课,短的不过三两次,便都厌了。
后来晓岚又听说本地有个老年人体育中心,说动了方菊英过去“看看”,方菊英倒有个很值得一提的优点就是她对任何新生事物都保持着旺盛的兴趣,包括她每天睁开眼就要看到《鹿州日报》,每天晚饭要看《新闻联播》等。
所以方菊英也很愉快地去了,很愉快地喜欢上了这些体育运动,只是那些养生保健类的运动如太极拳、木兰扇、回力球等,她也学得象老年大学的课程一样,三两下就没兴趣了。倒是一些竞技类的运动,比如说篮球、羽毛球、汽排球之类的,她倒是玩得兴致高涨。
其实方菊英的性子倒真是再明白不过的,她就喜欢那些有挑战性的,让她有满足感的事,而那种不具备竞技性的运动和学习,只会让她浅尝则厌。但是太有竞技性的东西,谁敢让她玩?她玩的时候倒兴致高涨,晓岚在一边同旁边的人闲话时,却是听得心惊胆战,什么有老人打篮球排球一摔就骨折啦,打羽毛球太久缓不过劲来心脏病发啦…万一方菊英真的在运动中有个伤损,她自问没这个胆子也负不起这个责任来。
所以学习计划、运动计划都先后告以夭折,晓岚又得开动脑子找新的节目,先是游说公婆二老干脆趁着现在还精力强壮去环游世界,虽然计划得以实施了,但是很明显,没有人可以永远环游世界不回家。所以,晓岚还得继续开动脑筋。
这天婆媳俩一大早出门,在市区闲逛,开到临江大道的时候,晓岚忽然停下车,笑道:“妈,咱们在这江边走走,看看风景吧!”
两人走了大约几分钟,眼前前边一个凉亭,里面熙熙攘攘挤满了人,不知道在做什么。不待晓岚说,方菊英一向喜欢闲事,自己先道:“晓岚,咱们过去看看!”
方菊英是本地人,知道这一带向来是附近老人们活动消闲的场所,这凉亭正好供他们歇脚。不过她自发家以后,就很少往这里来走动,纵然经过也是车行匆匆,没怎么停下来过,因此也不太了解了。
此时见凉亭里摆了一个粥摊,里面人都坐得满满地,有坐不下的还坐到外面的石阶上来来,甚至还有人在外面排队,排成了一条长龙。
方菊英疑惑道:“这里粥摊的生意怎么这么好啊?”
晓岚拉了一下她,指了指一个地方道:“妈,你看——”
却是那凉亭上挂着一个红布幔,上面写着明显的四个字:“免费喝粥。”
方菊英走过一看,却见凉亭内七八个老人正在忙碌着,有的打粥,有的分茶,有的洗碗。人流在不停地流动着,不时有刚吃完的人拿着空碗自己洗了放在碗架上,还有人拿着空碗来继续等着添粥,有人出去有人进来,一时轮候不到的人则安静地在外面排队。但见坐在里面的多半是老人,坐在外面的青壮年可明显见衣着落魄。两张长桌上摆满了粥碗,另一张小桌上则摆着二十几个碟子,里面放着酱瓜、咸菜、腐乳、油条等下粥的小菜,供人自由取用。
方菊英默然走过去,一个六十多岁穿着蓝棉袄的大妈见了她们进来,百忙中还道:“大姐,请后面排队,很快就能轮到。”
正好一桶粥刚刚勺完,几个老人停下手来,一起去搬新一只粥桶上来。方菊英站在一边,顺手就开始麻利地整理桌上的粥碗,把已经勺完的粥碗摆放到外面,再把已经洗好用开水烫过的空碗摆上去。晓岚站在一边,一时不知道如何插手才好,转头见煤炉上烧的水开了,连忙过去提了开水倒进热水瓶里。
立刻就有一位老大爷赶上来连说谢谢,方菊英却不停手,一边帮着摆碗一边问:“大姐,您这粥摊是什么时候摆的啊?”
刚才那蓝棉袄的大妈也是同时手里不停,一边大声道:“您是问今年什么时候摆的还是哪一年啊?”
方菊英也大声道:“我是问哪一年,怎么想到摆这个免费的粥摊?”
蓝棉袄大妈说:“哦,这里本来是年年夏天摆着送伏茶的,去年我们几个退休工人,说到很多外地人,特别是在街上拣废品卖或者讨饭的一些人,冬天天气这么冷,冻得瑟瑟发抖,有人还讨不上一口饭,有些人拣些垃圾箱里的饼干面包来吃,很不卫生。我们至少还有口饭吃,大冷天帮着让他们吃口干净热乎的粥吧!还有山上晨练的老人,有些赶着上班来不及吃饭的人,喝口热粥也行。”
方菊英大声说:“你们真是好心人啊!”
蓝棉袄大妈也大声说:“世上总是好心人多啊,去年我们几个人凑了点钱,本来想着钱用完了就算了,尽尽心。没想到大家都来帮着捐钱,只要还有一分钱,我们就继续烧粥呗!”
如此边说边干,一直到了上午九点多,人潮才渐渐散去,方菊英和江晓岚帮着众老人们收拾桌椅时,看到一张凳子上放着一只大红的捐款箱,方菊英悄悄地打开手袋,拿出一叠人民币塞进大红的捐款箱中。眼见大伙儿忙着将空粥桶、碗筷、桌椅搬上两辆三轮车,方菊英说了一声:“大姐,我们先走了。”
“大妹子,等一下。”蓝棉袄大妈却拉住了方菊英,一脸严肃地说。
方菊英愣了一下,问:“叶大姐,怎么了?”方才两人聊了半天,对方已经很爽快把自己的全部情况哗啦啦地如数倒出,知道蓝棉袄大妈姓叶,是一个企业退休工人,因为近年来厂子不景气,退休工资拿到不过三百多元等等。